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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為何和平只維持了20年?”

“怪人”卡爾老師

研究本國歷史這門學問的環境可以說是有些麻煩的,因為作為分析主體的個人也必然要在其所研究的國家與社會當中呼吸與生存。因此,當生存在這個國家與社會中的人的內心,被諸如“日本為何要進行一場讓310萬日本人失去生命的戰爭呢?”“為何沒能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悲劇中學到教訓,又一次開啟戰端呢?”這樣一些“問題”所深深沖擊的時候,他往往就會開始用歷史的視角審視這些問題。因此,我認為歷史的視角就來自煩惱之人所抱有的“問題”的迫切性。

那么,在包括日本在內的全世界范圍內,過去歷史研究的第一線所討論和思考的日本史的“問題”又是什么呢?如果有教科書可以把這個“問題”明確化,肯定會相當有趣吧。這樣一來,我會非常希望讓初中生、高中生還有大學生等年輕讀者,都切實地了解那本教科書提出的“問題”所在。等到“問題”廣為人知,相信對于世間大眾也會有很大的意義吧。

聽到這里,已經有人開始產生疑問了吧。比如,沒必要讓初中生和高中生了解歷史研究第一線的問題吧,除此之外,肯定還有更迫切的“問題”想要與初、高中生一起思考吧,等等。請再稍加忍耐,繼續聽下去。

學生時代真的很忙,除了有很多課程要學,還要忙著參加社團活動,還得費勁兒與朋友相處。不論多努力地對著沒有太多閑暇時間的年輕朋友們說,學習日本史“將來一定有幫助”,可能都沒辦法引起他們的興趣。對于那些已經成為歷史的人們提出的根本“問題”,或許只有讓初、高中生們實際感觸這些問題產生的情境,才能抓住他們的心,并將其引向日本史的方向吧。

一個研究者,為何總是從思考某個想要解答的“問題”開始自己的研究?而那個“問題”又為何值得投入心血去追尋答案?我們的教科書,可以說是眾多研究者對于他們所追尋的“問題”的探究結果的集大成者。如果能夠有更具真實代入感的教科書,那就太好了。

所謂感觸第一線研究誕生的情境,具體而言是指什么呢?接下來,我想要談一談英國歷史學家愛德華·霍列特·卡爾愛德華·霍列特·卡爾(Edward Hallett Carr),一般簡稱E.H.卡爾(1892—1982年),英國歷史學家、國際關系學者。在20世紀30年代所思索的迫切問題。

卡爾曾經在英國劍橋大學三一學院擔任歷史學教授,他在1982年去世。在英國,受到尊敬的歷史學者大多是從理想主義的立場出發,討論文明史觀等宏大論點的學者,但卡爾并非如此,他會在列舉各種細微史料的同時,闡述關于英國未來的黯淡預測。因為他同時也是蘇聯史專家,所以被視為親蘇派,在美蘇冷戰最高峰的時代,英國學界以及其他知識分子等都對他有些敬而遠之。這樣的卡爾老師,在日本倒是特別受歡迎。

在卡爾的著作中,以《歷史是什么?》原書題為What is history?,日本譯為“歴史とは何か”,巖波書店1962年版。中譯本《歷史是什么?》,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最為出名,這本書非常陰郁,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如果現在冷靜地閱讀的話,甚至會產生為什么如此難懂的書會暢銷的疑問。這本書是以卡爾1961年在劍橋大學所做的一系列演講為基礎完成的作品,內容確實很難懂。盡管如此,但因為其中重要的部分經常被引用,所以即使是年輕的各位,或許也曾經聽過。


歷史是現在與過去之間永無休止的對話。


所謂“現在與過去之間永無休止的對話”,聽起來并沒有劇情最高潮的時候,主人公說出決定性臺詞那樣的感覺,而就像在說很普通的事情一樣呢。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卡爾老師是個非常有趣的人。首先,我們從卡爾的個人情況開始講講他的有趣之處。卡爾是個名副其實的勤奮向學的人,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擔任外交官,還曾在英國極具影響力的《泰晤士報》發表社論,63歲時成了劍橋大學的老師。

一方面,卡爾會咒罵圣誕節假期。在基督教思想中,圣誕節假期是休息并與家人團聚的重要時間。但是,卡爾因為討厭研究時間被削減,就咒罵圣誕節。另一方面,如此熱衷于研究的卡爾老師卻不知為何有過三次婚姻,而且其中兩次的結婚對象還是有孩子的已婚女性,他最后一次結婚是在74歲的時候。

大家肯定不知道與帶著孩子的已婚女性結婚的辛苦吧,(笑)那無疑是一件非常非常費時費力的麻煩事。除了要盡快辦妥與前妻的離婚手續,還得等待對方離婚,相當麻煩。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卡爾先生既討厭圣誕節又厭惡人際關系,但他為什么又不斷重復如此麻煩的事呢?(笑)

為什么我能夠像親眼所見一般來講述這些趣聞呢?那是因為在卡爾的大弟子為他寫的傳記里,這些事都被認真地記錄下來了。英國是個會把一個人的好壞都確切記錄下來的民族,比如說一個政治家,如果不能直接對他是不是壞人這樣一個問題做肯定回答,就有可能會被認為沒有政治家的才能。英國人的思考方式還真是相當成熟呢。

卡爾的傳記《正直之惡》,是由卡爾的弟子、同在劍橋大學講授俄國史的老師所寫的,原文書名為Vices of Integrity。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書名時,曾經一瞬間驚訝地覺得是不是把“美德”(virtue)誤寫成了“惡習”(vice)。為什么卡爾會被說有“正直之惡”呢?接下來,終于要進入正題了。讓我們好好思考一下卡爾所面對的“問題”吧。

寫在大戰爆發前的書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1939年,卡爾老師完成了《20年危機(1919—1939)》(The Twenty Years Crisis: 1919—1939)這本書。據說這本書是卡爾一邊聽開戰快報,一邊修改完成的。讓卡爾動念寫下這本書的,就是“為何和平只維持了20年”這個問題。這本書的副標題提到的1919年,舉辦了一場有名的會議,有誰知道這個被冠以舉辦地名字的重要會議叫什么嗎?給個提示,這次會議是因為前一年結束的世界大戰而召開的,從1919年開始,和平總算是回來了。

——巴黎和會。

對。卡爾提出的問題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的1919年,召開了巴黎和會,構筑起凡爾賽體系,并開始了建立國際聯盟的嘗試,可為什么這一切在20年后就面臨破產了呢?《20年危機》正是卡爾為解答這個迫切的問題而寫下的書。1920年,即巴黎和會后的第二年,雖然美國最后在參議院的反對下沒有加入,但國際聯盟還是以英國、法國、意大利和日本為中心被建立起來了。對卡爾來說,尋找國際聯盟失敗的原因,有著關乎自己存在意義的迫切性。這是因為卡爾從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畢業之后不久,曾以外交官身份出席巴黎和會。在會議即將舉行之際,英國外交部副大臣哈丁從外交部選出18人,派往巴黎參加和會,而卡爾就是這18名出席者之一。這次會議的經歷想必給了卡爾相當強烈的刺激,因為在和會上,卡爾參加了新興國家委員會,目睹了小國和戰敗國的利益被當作戰利品與籌碼,被隨意處置。

他所看到的是,絲毫不了解大戰始末,而且對于歐洲和西亞的地理歷史情勢既不了解也沒有興趣的威爾遜總統等人,卻要做出對這些地區的人民而言生死攸關的重要決定。威爾遜的做法,是否能夠治愈飽受戰爭創傷、業已分裂的歐洲?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歷,所以卡爾在《20年危機》中回顧道:“(威爾遜)真心地相信政策應該從道德倫理中導出,而非由政策來引出道德倫理,真是個空想型的政治家。”然而,正是這樣的政治家,在美國切實發揮了自己的影響力。

卡爾一邊聽著第二次世界大戰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一邊焦慮于一般英國人普遍持有的看法。大多數人單純地認為,引起20世紀30年代大災難(即希特勒的納粹德國的出現)的原因,在于未能對德、意、日三國百分之百地嚴格執行國際聯盟的盟約,或者是英、美、法等大國未能及早應對德、意、日的挑戰。

如果讓卡爾來說的話,這些說明不過是把相同的事情用不同的方式進行了轉述,根本無法說明為何德國、意大利及日本沒有如其他國家所預期和希望的那樣行動,而是選擇發動戰爭。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交戰各國的總陣亡人數超過1000萬,在西線戰場構筑起的戰壕總長度,幾乎可以繞地球一圈。為了不再重復這樣的戰禍而組織國際聯盟的嘗試,為何僅僅20年后就破產了呢?卡爾并不認為如果更早一些對德國、意大利及日本發起攻擊,就能解決問題。那么,他又是如何回答自己的問題的呢?當這本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不久后發行時,大概會讓許多英國的政客和知識分子感到困擾吧,因為卡爾就像是朝著正處于開戰不久這樣一個重要時期的英國政府和人民潑了一盆冷水。卡爾的回答是這樣的:


人們之所以無法運用正確的原理,并非因為自身的愚蠢或是邪惡,可能是因為原理本身有誤,根本就是無用之物。

錯在聯盟

也就是說,卡爾直言錯不在作為敵方的德國,而是國際聯盟有錯,國際聯盟對于戰敗國德國的處分方式是不對的,甚至由美國、法國及英國等大國主導構筑起來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的世界秩序本身就是錯誤的。

——真是大膽啊。

日本、德國和意大利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敗國,卡爾的說法等于是幫著戰敗國說話,表示開戰錯在英美,所以日本人可能會產生“卡爾老師,說得真好”這樣的感覺,而這可能也是《歷史是什么?》《20年危機》等卡爾的著作在日本被廣泛閱讀的原因吧。在英國備受歡迎的湯因比等歷史學家,大多是站在文化論這樣的制高點上的理想主義者,他們總是會論述如希特勒那樣的邪惡精神出現的原因,最后展開相信人性之美之類的論述。卡爾的觀點則非常冷靜透徹,他認為,巴黎和會上的錯誤決定以及國際聯盟的錯誤作為,都有意地將錯誤的事強加給德國等國,這當然會導致被壓迫的國家試圖突破被強加到自己身上的困境。

而在原理錯誤時,為了遏制日本和德國,英國應該怎么做呢?卡爾在《20年危機》中也對這個難題進行了回答,大家可以想到他的答案嗎?為了抑制德國、意大利及日本等對當時國際秩序不滿的國家的抬頭,書中給出了英國應該采取的對策。

——欸……

當德國于1939年9月入侵波蘭時,英國應該怎么做才能遏制這樣的侵略行動呢?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的“原理本身有誤”的卡爾,對于英國在30年代要做出何種選擇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這一點,是怎么考慮的呢?

——這么說可能有點奇怪,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輸掉就行了。

嗯,這個答案太有意思了。(笑)

如果是一個真正的英國保守派大叔說出這個答案的話,倒是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世界非殖民化浪潮(亞洲、非洲等地的大英帝國殖民地國家相繼獲得獨立)中,某些英國國民會有這樣一種心情,雖然表面上英國贏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但實際上如果沒有那場戰爭的話,英國就能繼續保有殖民地。雖然現在的答案非常出乎意料且很有深度,但和卡爾老師的想法還是有些出入。

——先發制人?

果然是喜歡先發制人的日本人的想法呢。不過挺好的,先發制人這個想法漸漸接近答案了。

——是哪個時期的事呢?

卡爾老師所設想的英國本來該做的事情,大概是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為止的。換句話說,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前的四五年,英國應該做什么呢?

——延續英日同盟。

這也是很重要的想法。英日同盟的最大優點在于英國可以保持在歐洲和亞洲的海軍軍力。但就實際的歷史走向而言,在1921年底召開的華盛頓會議上,英日同盟就已經告終(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顯出疲態的英國認為,太平洋方面的安全保障不能缺少美國的協助,所以就締結了由美國、英國、法國及日本四國參加的《四國條約》來代替英日同盟),所以延續英日同盟的想法只能是歷史的假設。

差不多該說明卡爾老師的想法了。他認為,英國不應該試圖以國際聯盟的權威為支撐,單純通過言語或是理論來抑制德國、意大利和日本,英國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加強海軍軍力。凡爾賽—華盛頓體系,即一戰以后以國際聯盟為中心構筑國際秩序的想法,也可以說是一種重視經濟的安全保障觀,德、意、日三國都將其視為既得利益國家試圖維持現狀的做法而加以批判。卡爾認為,面對持有如此主張的國家,顯然無法光靠言語來制止,在缺乏優勢軍力的情況下,試圖維持現狀的國家是無法遏制意圖打破既有秩序的國家的。

那么必須思考的一點就是,30年代前半期的英國是否還有余力來擴充海軍軍力。與法國一樣,英國是受到1929年10月那場從美國開始的“大蕭條”的沖擊最嚴重的國家之一,尤其是隨之而來的高失業率,使英國飽受其苦。1930年末,英國的失業人口是250萬,到了1931年年中,這一數字達到了270萬,并且還在持續增長,直到1933年。

因此,卡爾認為,如果英國不能通過擴充海軍這樣的強硬政策來壓制德國,就不應該以國際聯盟為后盾來刺激德國。對于英國而言,這個結論可謂相當黯淡呢。如果無法擴充海軍,就應該在更早的時期,更真誠地與德國進行交涉。

從特殊到一般

現在,讓我們思考一下卡爾在英國不受歡迎的另一個理由。他在英國國內不討人喜歡,除了因為對已經站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入口的英國指責國際聯盟的做法是錯誤的之外,其實還有其他原因。通過這一點,或許可以讓大家更了解所謂的歷史視角。不好意思,現在又來了一個唐突的問題,請問,大家認為歷史是科學嗎?

——歷史與科學好像不一樣吧……

哪里不同呢?

——科學給人的印象是,通過實驗來探究未知事物,從而闡明真理;而歷史嘛,就是研究過去發生的事。

沒錯。感覺上,科學給人的印象是諸如發現存在于自然中的規律,或是研究那些可以通過反復實驗來驗證的問題;而歷史,就是發生在過去的事。總之,認為歷史并非科學的意見似乎比較多。

但是,卡爾卻主張“歷史是科學”,反駁了“歷史非科學”的觀點。而他提出這一觀點的時間是1961年,大約就是各位的父母出生的時候。

卡爾的觀點最有趣的部分,是他同時主張“歷史是科學”和“歷史是進步的”。在1961年前后,相當多的英國人雖然說不出歷史是否是科學,但想必也不會認為歷史是進步的。

讓我們先來聽聽卡爾如何解釋“進步”的意義。在當時的英國社會中,彌漫著相當強烈的反蘇情緒。1951年,蘇聯間諜“劍橋五人組”劍橋五人組(Cambridge Five),指被蘇聯招募為間諜的5名英國人。其中四人分別是:蓋伊·伯吉斯、唐納德·馬克林、金·菲爾比及安東尼·布蘭特。第五個人的身份雖然眾說紛紜,但根據四人的蘇聯上司兼接應奧列格·戈迪夫斯基的說法,此人應為英國情報人員約翰·克恩克羅斯。五人均出身英國中上流社會,20世紀30年代,他們在劍橋大學就讀時,因反對法西斯主義而同情共產主義者,畢業后被正式招攬,開始將情報泄露給克格勃。中的蓋伊·伯吉斯和唐納德·馬克林,因身份暴露逃亡蘇聯。而在卡爾發表以上觀點之后不久的1963年,同為“五人組”成員的金·菲爾比也逃到了蘇聯。

卡爾并不在意這樣的社會狀況,表示“為了實現經濟及社會平等的社會,就應當被視為進步的”。在當時,提到實現經濟及社會平等的話,就會被認為是指共產主義國家蘇聯和中國。因此,英國保守派也批評卡爾的觀點,聲稱“20年后,卡爾的書會成為蘇聯教科書”。在那個年代,如果說“歷史是進步的”,就會被認為傾向共產主義。

所以,“歷史是科學”這句話也被認為是相當過激的表述。卡爾說道,主張歷史并非科學的人常常引用兩個觀點:一是由于歷史主要記錄特殊事件,而科學則研究一般事物,因此歷史并非科學;二是歷史無法給予任何經驗教訓,也就是說,因為歷史是無法進行歸納的學問,所以也不可能從中得到經驗教訓。卡爾首先將以上兩點作為自己辯駁的對象。

那么應該如何進行反駁呢?首先,卡爾認為歷史記錄的是特殊事件,而科學是研究一般事物這樣的區分方式并不恰當。歷史學家真正關心的并非特殊事件,而是隱藏于特殊事件內部的一般事件。正是因為對這些事件有興趣,才會不厭其煩地去挖掘其中的細節。在座的各位或許也有同感吧。(笑)卡爾認為,歷史學家是無意識地在特殊之中尋找一般。對于這一點,他說明如下。

傳聞理查德三世(1483—1485年的英格蘭國王)在倫敦塔中殺害了其他王子,但在沒有任何具體證據的情況下,歷史學家會怎么想呢?“解決可能繼承王位的競爭對手的行為,是當時統治者們的習慣嗎?”雖然用“解決”這個說法不太好聽,但卡爾老師表示,這樣的問題會立刻無意識地在腦海中浮現。

直到15世紀末的某個時期,理查德三世都被視作惡名昭彰的國王。關于這位國王有許多傳說,比如將可能與自己競爭王位的對手幽禁在倫敦塔中并將其殺害,等等。當歷史上流傳著這些傳說時,歷史學家首先要做的是將問題一般化。“在15世紀,殺害王位競爭者的舉動是一般行為嗎?如果親手殺了自己的親人,會不會反而讓自身王位的正統性出現問題,甚至因此喪失政治生命?所以恐怕這不是上策。”歷史學家在看待過去的某一事件時,經常會無意識地嘗試將其一般化,將個例與普遍、特殊與一般聯系在一起去思考。這種思考方式,就可以說是從歷史角度出發的。

對了,理查德三世非常有名,他是為什么而出名的呢?

——莎士比亞。

榮光學園的學生真是厲害,馬上就答上來了。《理查三世》,他的名字本身就已經成為莎翁的戲劇了。《理查三世》大概是與日本的《忠臣藏》原名《假名手本忠臣蔵》,通稱《忠臣藏》,是以元祿十四年(1701年)的赤穂事件為題材的人形凈瑠璃以及歌舞伎的代表劇目。寬延元年(1748年),在大阪竹本座初演,是日本最優秀的歌舞伎劇目之一。一樣被反復上演、極受歡迎的劇作吧。卡爾以眾所周知的理查德三世為例,說明了為什么不能以科學可以一般化,而歷史有特殊性這樣的理由,將兩者區分開來。

歷史影響現在的例子

卡爾老師也不贊同因為歷史只發生一次,所以無法從歷史中學習,或是歷史不能提供經驗教訓的說法。有些人頑固地主張歷史事件是由個別特殊事件積累而成,這些事件相互獨立,也就談不上有什么經驗教訓。對于這樣的看法,卡爾針鋒相對地認為,歷史是能夠提供經驗教訓的,歷史人物的個性或是某一特殊事件,都可能對后世產生影響。

某一事件的過程會影響之后的不同事件,當事者的行為會受到過去某些記憶的束縛。大家可以試著聯想一下,歷史上的某一事件強烈地影響到其他事件的例子。

卡爾所舉的例子是發生于1917年的俄國革命。發動十月革命的是被稱為布爾什維克的團體,其中有不少猶太裔俄羅斯人。布爾什維克當中有不少人認為,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是因為拿破侖這個兼具軍事領導才能與人格魅力的領袖的崛起而變質的,其結果是讓歐洲進入了長期的戰爭狀態。

布爾什維克通過歷史,了解了法國大革命的結局。當他們思索俄國革命的前途時,就面臨選擇什么人來成為列寧繼承者的問題。如果選擇拿破侖那樣富有魅力的軍事領袖,結局恐怕會像法國革命一樣,導致革命變質。所以列寧死后,他們沒有選擇具有軍事領袖魅力的托洛茨基,而是足以控制國內狀況的斯大林。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及之后與反革命勢力作戰的過程中,斯大林完全沒有體現出軍事領袖的魅力。而托洛茨基則是歷經內戰的一員猛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他更是竭力與德國進行單獨媾和談判,從而讓俄國得以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脫身的英雄。那時的托洛茨基承受著來自國內的諸多壓力,比如,怎么可以讓俄國受到如此巨大的損失,這樣下去要亡國了,等等。為了讓革命取得成功,他堅持必須與德國達成協議,并割讓了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等領土。這是有史以來一個歐洲帝國因一場戰爭而割讓最多領土的案例,但結果是使俄國終于得以脫離一戰,進而讓俄國革命獲得了成功。托洛茨基具備這樣高超的政治才能。

托洛茨基有可能成為第二個拿破侖,所以選擇來自格魯吉亞的鄉下人斯大林會更安全。

肩負著俄國革命大業的人們因為了解法國大革命的結局和拿破侖的崛起,所以選擇了斯大林,這之間有著相當大的因果關系,完全可以說是活用了經驗教訓之后的選擇。所以,某些事件確實會影響到看似毫無關系的其他事件,并留下相應的經驗教訓。然而,非常重要的一點是,這種影響對于人類來說,并非全部有益或者正確。20世紀30年代后半期,斯大林開始在紅軍內部以及蘇聯的經濟、文化界展開肅反,犧牲者據說達到了數百萬人,這也使得他的名字帶上了恐怖之感。

聽了剛才的內容,大家有沒有想到相似的例子?不論是日本的還是其他國家的,也不管是小事情還是大事件,都可以。

——雖然不是很確定,比如日俄戰爭與土耳其革命的關系。

非常好的回答。這是與日本史、世界史都有關系的事件呢。1905年,日本這樣一個黃種人的、非基督教的、才打開國門的國家,勉勉強強地打敗了沙俄帝國這個白種人的基督教國家,雖然很不容易,但終歸是勝利了。這一事件不僅對東亞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而且強烈地影響到了正準備開始現代化進程的土耳其。土耳其革命家凱末爾·阿塔圖爾克的確受到了日俄戰爭的影響。

擁有憲法的國家(日本)比沒有憲法的國家(俄國)強,設立議會的國家(日本)比沒有議會的國家(俄國)強,這樣的經驗教訓流傳到了世界各國。1905年,凱末爾從陸軍學校畢業成為上尉參謀后,組織起“祖國與自由黨”參與政治活動,最終在1923年建立共和制,并成為土耳其第一任總統。

通過俄國的革命者們選擇斯大林而非托洛茨基作為列寧的繼承者這個例子,我的腦中瞬間浮現的是西鄉隆盛與統帥權獨立的關系。接下來我會詳細地說明這一點,請大家仔細聽。說到西鄉隆盛,大家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上野公園里會有不修邊幅地穿著和服遛狗的西鄉先生的銅像?(笑)

拿破侖、托洛茨基與西鄉隆盛的共通點是,三人都擁有軍事領導才能和極大的人格魅力。大家都知道,從倒幕開始到明治維新的政局當中,西鄉在軍事方面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其中之一就是兵不血刃地占領了江戶城。而同為政治家的大久保利通、巖倉具視、三條實美以及伊藤博文等人,都不會帶兵打仗。此外,西鄉作為政治家也有著很高的聲望,明治天皇對他相當信賴,可以說,西鄉擁有文武雙全的領導能力。

但是,西鄉卻在1877年(明治十年)的西南戰爭中,被反政府勢力擁戴為領導人,最后于9月24日在鹿兒島的城山切腹自殺了。西南戰爭爆發那一年,正好也是火星與地球距離相對較近的一年,因此,據說從這一年的8月上旬左右開始,在東方的天空可以見到又大又耀眼的星星。由于火星接近的關系,再加上景仰在西南戰爭中與政府軍對抗的西鄉,人們就將這顆行星稱為“西鄉星”,并以此為題材創作了很多彩色的浮世繪版畫。學習院大學的井上勛教授介紹了其中一幅,相當有意思。

在這幅浮世繪中,身穿大禮服、騎著馬的西鄉與部下桐野利秋一起被描繪在圓形的星星里,底下則有許多人在拜這顆“西鄉星”。這些人的多樣出身背景,正說明了西鄉受歡迎的程度。都有哪些人在拜西鄉呢?有背著小孩的母親、年輕女性、小妾等市井百姓,還有士族、農民、商人、手藝人、演員以及僧侶等,全都是普通人。里面沒有出現的大概就是政府的公職人員、軍人和神社的神官了。總而言之,那些拜西鄉的人都是些在現實社會中與身居高位者無緣的人。由此可見,相比政府方面,站在反政府立場上的西鄉更受市井民眾的喜愛。

西鄉在擁有軍事領導才能的同時,作為政治家也極為優秀,這樣的人在西南戰爭中切腹自盡,可以說讓政府松了一口氣,但想必也著實驚出了一身冷汗吧。如果今后再出現類似西鄉這樣文武雙全又深受民眾愛戴的領導人所發起的叛亂,政府肯定會非常苦惱。

西南戰爭后的第二年,即1878年8月,一方面,近衛炮兵隊因為對薪水不滿而發起竹橋暴動;另一方面,為了避免當時的自由民權運動影響到軍隊內部,山縣有朋產生了把軍隊與政治相分離,即所謂統帥權獨立的想法。在這一年,作為參謀本部長的山縣親自制定規章,規定由參謀本部長獨攬軍令(調動軍隊)事務。如果仔細觀察山縣的行動,就可以發現他所做的決定不僅僅是因為懼怕自由民權運動,試圖阻止這場運動對軍隊的影響。西南戰爭中,他親自上陣指揮與西鄉對抗的經驗教訓,也對他的決定有相當大的影響。把軍事領導權與政治領導權分開,對國家的安全較為有利,這一舉措也有防止發生叛亂的考慮吧。

之前我們說過,因為把斯大林選為列寧的繼承者而造成了諸多不幸,西鄉隆盛與統帥權獨立的關系,或許也同樣導致了人類歷史上的慘禍。在中日戰爭、太平洋戰爭的各個局面中,由于外交、政治與軍事脫節,導致戰爭陷入了不知如何停止的狀況,這給日本本國以及其他國家的人民帶去了巨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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