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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霧中之死

黑暗中響起電話鈴聲。鈴響到第三聲,床墊彈簧吱吱嘎嘎,手指在木臺面上摸索,堅硬的小物件砸在鋪地毯的地上,彈簧繼續吱吱嘎嘎,然后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你好……對,是我……死了?……好的……十五分鐘。謝謝。”

開關咔嗒一聲,天花板中央三根鎦金鐵鏈掛著的白色碗燈用光線充滿了房間。斯佩德光著腳,穿綠白格的睡衣,坐在床沿上。他怒視床頭柜上的電話,雙手拿起電話旁的一包棕色卷煙紙和一袋達勒姆公牛煙草。潮濕的冷風吹進兩扇洞開的窗戶,帶來了惡魔島上每分鐘六次的沉悶霧號聲。杜克的《美國刑事名案》面朝下扣在桌上,鐵皮鬧鐘不牢靠地壓著書的一角,指針指著兩點過五分。

斯佩德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卷著煙,他把適量的棕色煙絲撒在卷曲的紙上,平鋪煙絲,兩頭一樣平,中間微微凹陷。他用兩個大拇指將紙的內側邊緣向下卷,壓在被食指按住的外側邊緣上,大拇指和食指移到紙筒的兩頭抓住,舌頭舔過封口,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緊左側盡頭,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撫平潮濕的接縫,然后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擰一下右側盡頭,把另一頭塞進嘴里。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豬皮套鎳殼打火機,按一下點火,嘴角叼著點燃的煙卷站起身。他脫掉睡衣。他的手臂、雙腿和軀干光滑而健壯,加上下垂的塌肩膀,使得他的身體就像一頭熊,一頭剃了毛的熊:他的胸口沒有毛發,他的皮膚像孩童一樣柔軟和粉嫩。

他撓了撓后脖頸,開始穿衣服。他穿上白色薄連體內衣、灰色襪子、黑色吊襪帶和深棕色皮鞋。系好鞋帶,他拿起電話,撥通灰石街4500號,要了一輛出租車。他穿上綠條紋白襯衫,戴上柔軟的白色假領,打好綠色領帶,穿上他那天穿的灰色正裝和寬松的粗花呢外套,戴上深灰色帽子。他把煙草、鑰匙和錢塞進衣袋,臨街大門的門鈴響了。

布什街從斯托克頓街上方越過,然后下坡通向中國城,來到這兒,斯佩德付錢下車。舊金山的夜霧稀薄而濕冷,無孔不入,街道變得影影綽綽。斯佩德下車之處的幾碼外有一小群人,他們站在一條巷口向內張望。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站在布什街的另一側,也盯著那條小巷。周圍住戶的窗口同樣有人向外看。

鐵欄桿夾著的下街通道口底下是光禿禿的丑陋臺階,斯佩德從兩個通道口之間穿過人行道來到擋墻前,雙手按著濕漉漉的墻頂,俯視腳下的斯托克頓街。一輛汽車像是被炸出來似的射出隧道,轟轟地呼嘯著開遠了。隧道口不遠有個男人蹲在一塊廣告牌前,廣告牌上貼著一部電影和一種汽油的廣告,廣告牌背后是兩幢商用建筑物之間的墻縫。為了從廣告牌底下張望,蹲著的男人都快把腦袋貼在人行道上了。他一只手按著路面,另一只手抓著廣告牌的綠色框架,擺出一個稀奇古怪的姿勢。另外兩個男人難看地一起擠在廣告牌的一頭,從廣告牌和建筑物之間的幾英寸縫隙中向內窺視。另一頭的建筑物有一面空白的灰色側墻,俯瞰廣告牌背后的空地。側墻上燈光閃爍,人影在光線中搖曳。

斯佩德從擋墻前轉身,順著布什街向北走,來到人們聚集的小巷口。一個穿制服的警察在嚼口香糖,他頭頂上是一塊深藍色的搪瓷標牌,上面用白字寫著“布里特街”。警察伸出胳膊,問:“你干什么?”

“我是薩姆·斯佩德。湯姆·波爾豪斯打電話叫我來的。”

“哦,是你,”警察放下胳膊,“剛開始沒認出你。去吧,他們在后面。”他朝背后一甩大拇指,“情況很糟糕。”

“太糟了。”斯佩德附和道,走進小巷。走到一半,離巷口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深色的救護車。救護車背后靠左的地方,小巷被齊腰高的欄桿截斷。所謂欄桿,其實只是幾根橫著釘住的粗糙木板。欄桿背后是深色土地形成的陡坡,一直通到斯托克頓街的那塊廣告牌。欄桿最頂上是一根十英尺長的木板,一頭從立柱上被扯了下來,另一頭掛在欄桿上。陡坡向下十五英尺處伸出了一塊平坦的巖石。邁爾斯·阿切仰面躺在巖石和陡坡之間的夾角里。兩個男人站在他身旁,其中一個用手電筒照著死者,另一個用手電筒順著陡坡上上下下掃動。

其中一個招呼斯佩德:“你好,薩姆。”然后爬回小巷里,影子拖在背后的陡坡上。他個子很高,啤酒肚,長著精明的小眼睛和厚嘴唇,黑黢黢的面頰上胡子刮得很潦草。他的鞋子、膝蓋、雙手和下巴上星星點點都是棕色土渣。“我覺得你大概想在我們運走他之前看看他。”他說著跨過損壞的欄桿。

“謝了,湯姆,”斯佩德說,“發生什么了?”他用胳膊肘撐著欄桿柱,望向底下的人,有人朝他點頭,他也點頭回禮。

湯姆·波爾豪斯用臟兮兮的手指戳著自己的左胸口說:“正中心臟——用的是這個。”他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粗重的左輪,遞給斯佩德。手槍表面的凹陷處嵌著爛泥。“一把韋伯利。英國貨,對吧?”

斯佩德從欄桿柱上抬起胳膊肘,俯身低頭端詳武器,但沒有伸手觸碰。“對,”他說,“韋伯利—福斯伯里自動左輪。沒錯。點三八口徑,八顆子彈。已經停產了。開了幾槍?”

“就一槍。”湯姆又戳了戳心口,“他撞破欄桿的時候肯定已經死了。”他抬起沾泥的左輪,“見過嗎?”

斯佩德點點頭。“韋伯利—福斯伯里我見得多了,”他說得了無興趣,然后立刻問道,“他在這兒中槍的,對吧?就站在你現在的位置,背靠欄桿。開槍的人站在這兒。”他在湯姆前方轉身,把一只手舉到齊胸高,食指平伸,“給他一槍,邁爾斯向后倒,撞開最頂上的欄桿,穿過去往下滾,直到被石塊擋住。是這樣吧?”

“是這樣,”湯姆慢吞吞地答道,眉毛皺成一團,“槍口的火焰燒焦了他的外套。”

“誰發現他的?”

“巡邏的弟兄,西林。他從布什街向南走,剛走到這兒,一輛車拐彎,車頭燈照到這兒,他見到欄桿頂上開了。于是他過來看看情況,就發現了他。”

“拐彎的那輛車呢?”

“啥也不知道,薩姆。西林根本沒留神,當時還不知道出事了。他說他從鮑威爾街過來的路上,沒人從這兒出去,否則他肯定會看見的。另外只有一條路,是從斯托克頓街那塊廣告牌底下鉆出去。沒人走那條路。霧弄得地面濕漉漉的,地上只有邁爾斯滑下去和槍滾落的痕跡。”

“沒人聽見槍聲嗎?”

“老天在上,薩姆,我們也剛趕到。肯定有人聽見,我們會找到的。”他轉身,抬起一條腿跨過欄桿,“下去看看他?否則我們就運走了。”

斯佩德說:“不了。”

湯姆停下來,騎在欄桿上,扭頭用驚詫的小眼睛望著斯佩德。

斯佩德說:“你看過他了。我能看見的你都看見了。”

湯姆依然望著斯佩德,模棱兩可地點點頭,收回跨過欄桿的那條腿。“他的槍插在腰上,”他說,“沒開過火。他的大衣系著紐扣。衣服口袋里有一百六十幾塊錢。薩姆,他在工作對吧?”

斯佩德猶豫片刻,點點頭。

湯姆問:“所以?”

“他應該在跟蹤一個叫弗洛伊德·瑟斯比的男人。”斯佩德說,復述了溫德利小姐描述瑟斯比的那番話。

“原因?”

斯佩德把雙手插進大衣口袋,對湯姆眨了眨睡意蒙眬的眼睛。湯姆不耐煩地重復:“原因?”

“一個英國人,有可能。不知道具體混哪一行。我們想弄清楚他住在哪兒。”斯佩德黯然一笑,從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拍拍湯姆的肩膀,“別逼我了。”他把手塞回口袋里。“我去通知邁爾斯的老婆。”他轉過身。

湯姆瞪著他,張開嘴又合上,什么都說不出來,他清清喉嚨,卸下臉上的怒容,用沙啞但柔和的聲音說:“他就這么沒了,夠慘的。邁爾斯有他的缺點,和我們其他人一樣,但要我說,他肯定也有他的好處。”

“我也這么覺得。”斯佩德贊同道,聲調里完全沒有任何感情,他走出小巷。

斯佩德到布什街和泰勒街路口的通宵藥店借用電話。

他搖了個號碼,等了一會兒,然后對著聽筒說:“寶貝兒,邁爾斯中槍了。對,他死了……聽我說,你別激動……對……你得去告訴愛娃……不,我他媽才不去呢。只能交給你了……真是好姑娘……還有,別讓她來辦公室……告訴她,我會去找她的——唉——回頭吧……對,但別替我做什么承諾……就這樣。你真是個天使。再見。”

斯佩德再次打開吊碗燈,鐵皮鬧鐘說現在三點四十。他把帽子和大衣扔在床上,走進廚房,帶著一個紅酒杯和一瓶百加得朗姆酒回到臥室里。他站在那兒倒了一杯喝掉。他把酒瓶和酒杯放在桌上,面對著它們坐在床沿上,開始卷香煙。酒過三巡,他正在點第五支香煙,這時臨街大門的門鈴響了。鬧鐘指著四點半。斯佩德嘆口氣,從床上起來,走向衛生間門口的內線電話。他按下開臨街大門門鎖的按鈕,嘟囔道:“麻煩的娘們兒。”站在那兒瞪著黑色的電話盒子,呼吸不太規則,面頰潮紅。

走廊里傳來電梯門打開又關上的咔啦咔啦聲。斯佩德又嘆了口氣,走向通往走廊的公寓門。外面鋪著地毯的樓板上響起柔和但沉重的腳步聲——兩個男人的腳步聲。斯佩德臉色一亮,眼神不再充滿厭煩。他飛快地打開門。“你好,湯姆,”他對先前在布里特街交談過的高個子啤酒肚警探說,然后對湯姆身旁的男人說,“你好,警督。請進。”

兩人一起點點頭,誰也沒說話,走進房間。斯佩德關上門,帶他們來到臥室。湯姆坐進窗口沙發的一頭。警督坐進桌子旁的一把椅子里。警督是個結實的小個子,腦袋渾圓,剪短的斑白頭發和剪短的斑白胡須底下是一張四方臉。他戴著五塊錢的金領帶夾,領口有個秘密社團的精致鑲鉆徽章。

斯佩德從廚房拿來兩個酒杯,連他的酒杯一同斟滿百加得,遞給兩位訪客一人一杯,然后拿著他那杯坐在床沿上。他表情平靜,看不見一絲好奇。他舉杯道:“祝破案順利。”然后一飲而盡。

湯姆喝完他那杯酒,把酒杯放在腳邊的地上,用沾著黃泥的食指擦擦嘴。他盯著床腳,像是在回憶能讓他隱約想起點什么的事情。警督盯著酒杯看了十幾秒,抿了一小口,把酒杯放在胳膊肘旁的桌上。他不慌不忙地用冷酷的視線掃視房間,然后望向湯姆。湯姆不安地在沙發上動了動,沒有抬起頭,問:“薩姆,你通知邁爾斯的妻子了嗎?”

斯佩德說:“嗯哼。”

“她情緒怎么樣?”

斯佩德搖搖頭:“我對女人一竅不通。”

湯姆柔和地說:“一竅不通個屁。”

警督用雙手按住膝蓋,向前俯身。他的綠眼睛盯著斯佩德,視線格外嚴苛,就仿佛他的眼睛靠機器對焦,不拉操縱桿或按電鈕就不會移開。“你帶的是什么槍?”他問。

“不帶。我不怎么喜歡槍。不過辦公室里當然備著呢。”

“我想看看其中一把,”警督說,“你這兒不會湊巧有一把吧?”

“沒有。”

“確定?”

“自己看唄。”斯佩德微笑,揮了揮他的空酒杯,“愿意的話,盡管翻個底朝天。我一聲都不會吭,只要你拿得出搜查令。”

湯姆勸慰道:“哎,夠了,薩姆!”

斯佩德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來面對警督:“鄧迪,你要干什么?”聲音和眼神一樣無情和冷酷。

鄧迪警督移動視線,焦點始終落在斯佩德臉上。他只動了動眼珠。湯姆再次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從鼻孔長出一口氣,哀怨地低吼道:“薩姆,我們不想找麻煩。”

斯佩德沒理會湯姆,他對鄧迪說:“好了,你要干什么?有話直說。你他媽以為你老幾,跑到我家里來唬我?”

“行了,”鄧迪從胸膛深處發出聲音,“坐下,聽我說。”

“我他媽愛站就站,愛坐就坐。”斯佩德說著,紋絲不動。

“老天在上,講點道理吧,”湯姆懇求道,“咱們吵架有什么意思?你想知道我們為什么不有話直說?都是因為我問你這個瑟斯比是誰,你的回答等于在說關我屁事。薩姆,你不能這么對待我們。這么做不對,對你也沒好處。我們有我們的工作要完成。”

鄧迪警督一躍而起,貼著斯佩德,把他的四方臉捅到高個子的面前。“我警告過你,你遲早要失手的。”他說。

斯佩德蔑視地撇撇嘴,挑起眉毛:“是人就有失手的時候。”他友善地揶揄道。

“這次輪到你了。”

斯佩德微笑搖頭:“不,我會留神的,多謝提醒。”他不再微笑。他上嘴唇的左邊翻上去,露出犬齒。他瞇起眼睛,視線變得暴虐。他的嗓音變得和警督的一樣低沉。“我不喜歡這樣。你們轉來轉去想找什么?告訴我,否則就滾出去,讓我睡覺。”

“瑟斯比是誰?”鄧迪逼問。

“我知道的全告訴湯姆了。”

“你他媽只告訴了他一點點。”

“我他媽只知道一點點。”

“你們為什么跟蹤他?”

“我沒有。是邁爾斯——原因很簡單,我們有個客戶,付了一筆硬邦邦的美國鈔票,請我們跟蹤他。”

“客戶是誰?”

斯佩德的表情恢復冷靜。他斥責道:“你知道我不能告訴你的,必須等我和客戶商量過才行。”

“要么你告訴我,要么就上法庭去說。”鄧迪怒道,“這是殺人案,你別忘記了。”

“也許吧。但也請你別忘記另一點,親愛的。我告不告訴你全他媽憑我高興。上次警察不喜歡我我就號啕大哭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湯姆從沙發上起身,在床腳坐下。他刮得很潦草的臉上沾著黃泥,表情疲憊,皺紋明顯。“你講講道理,薩姆,”他懇求道,“給我們一個機會。你不把你掌握的情況告訴我們,我們該怎么破邁爾斯的案子?”

“不需要勞煩你們頭疼,”斯佩德對他說,“我的人我自己埋。”

鄧迪警督重新坐下,雙手回到膝頭。他的眼睛是兩個熾熱的綠色圓盤。“我就知道你會這么做,”他說,笑得猙獰而滿足,“所以我們才來找你。湯姆,對不對?”

湯姆哀嘆,但沒說什么能聽清的話。斯佩德警惕地看著鄧迪。

“我就是這么對湯姆說的,”警督繼續道,“我說:‘湯姆,我有個直覺,薩姆·斯佩德屬于家里事家里了的那種人。’我就是這么對他說的。”

警惕離開了斯佩德的雙眼。他的厭倦讓眼神變得黯淡。他扭頭看著湯姆,用特別無所謂的語氣說:“你男朋友這又是哪兒癢癢了?”

鄧迪跳起來,彎曲兩根手指,敲敲斯佩德的胸口。“很簡單,”他說,特地把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并且用指節敲斯佩德來表示強調,“你離開布里特街后僅僅三十五分鐘,瑟斯比在他住的旅館門口被槍殺。”

斯佩德開口了,同樣特地咬準每個字的讀音:“把你的爪子拿開點。”

鄧迪收回他敲斯佩德胸口的手指,音調沒有任何變化:“湯姆說你走得很急,甚至沒留下看一眼你的搭檔。”

湯姆抱歉地低聲說:“呃,真該死,薩姆,但你就是那么跑掉的。”

“你也沒去阿切家通知他妻子,”警督說,“我們打電話過去,你辦公室的那姑娘在,她說是你派她去的。”

斯佩德點點頭。他面容沉靜,表情遲鈍。

鄧迪警督抬起兩個彎曲的指節對著斯佩德的胸口,但立刻又放下手,他說:“你找到電話,打電話給那姑娘,算你十分鐘。去瑟斯比的旅館,也算你十分鐘,就在吉里街快到利文沃斯街路口的地方,十分鐘肯定能到,頂多十五分鐘。因此你有十到十五分鐘可以埋伏在那兒等他現身。”

“我知道他住在哪兒?”斯佩德問,“也知道他殺死邁爾斯后沒有直接回家?”

“你只知道你知道的,”鄧迪固執地答道,“你幾點到家的?”

“四點差二十。我走了走,想事情。”

警督上下擺動圓滾滾的腦袋。“我們知道你三點半沒到家。我們試過打電話找你。你去哪兒走了走?”

“布什街上走了一段,然后回來。”

“有沒有見到任何人能——”

“沒,沒有目擊證人,”斯佩德說,愉快地呵呵一笑,“請坐,鄧迪。你還沒喝完你的酒呢。湯姆,拿起你的杯子。”

湯姆說:“不了,薩姆,謝謝。”鄧迪坐下,但一眼也沒看他的朗姆酒。

斯佩德給自己斟酒,喝完,把空杯子放回桌上,回到床邊坐下。“現在我知道我的處境了,”他說,友善地輪流端詳兩位警探,“很抱歉,我剛才奓毛了,但你們兩只鳥兒飛進來,想方設法讓我緊張。邁爾斯被干掉我已經很心煩了,然后你們兩只鳥兒又兜著圈子說話。不過現在沒事了,因為我知道你們要干什么了。”

湯姆說:“算了吧。”警督沒有說話。

斯佩德問:“瑟斯比死了?”

警督還在猶豫,湯姆說:“對。”

這時警督氣呼呼地說:“你說不定已經知道了,要是你不知道,我告訴你,他沒來得及對任何人說任何話就死了。”

斯佩德正在卷香煙。他連頭也沒抬,問:“這話什么意思?你認為我知道什么?”

“我的意思全在話里了。”鄧迪粗魯地答道。

斯佩德抬頭看著他,微笑,一只手拿著卷好的香煙,另一只手拿著打火機。“你還沒準備好逮捕我,對吧,鄧迪?”他問。鄧迪用冷酷的綠眼睛盯著斯佩德,沒有回答。

“那么,”斯佩德說,“我也就沒有特別的理由要在乎你他媽怎么想了,對吧,鄧迪?”

湯姆說:“哎呀,薩姆,講點道理。”

斯佩德把香煙放進嘴里,點燃,笑著噴出煙霧。“我會講道理的,湯姆,”他保證道,“這個瑟斯比我是怎么殺的?我已經忘了。”

湯姆厭惡地哼了一聲。鄧迪警督說:“有人在他背后開了四槍,點四四或點四五口徑,從馬路對面,當時他正要進旅館。沒人看見,不過現場看起來是這樣。”

“他肩膀的槍套里有一把魯格手槍,”湯姆又說,“沒開過火。”

“旅館里的人對他有什么了解?”斯佩德問。

“沒什么,除了他已經住了一個星期。”

“一個人?”

“一個人。”

“你們在他身上發現了什么?他房間里呢?”

鄧迪抿起嘴唇,問:“你認為我們會發現什么?”

斯佩德用手卷的香煙隨隨便便畫個圈。“能告訴你們他是誰、他有什么故事的東西。發現什么了嗎?”

“我們等著聽你說呢。”

斯佩德用黃灰色的眼睛望著警督,眼神坦白得出奇。“我從沒見過瑟斯比,無論死活。”

鄧迪警督起身,表情不怎么滿意。湯姆站起來,打哈欠伸懶腰。“我們要問的東西問完了。”鄧迪說,他皺起眉頭,眼神比兩塊綠色石頭還硬。他留著小胡子的上嘴唇緊貼牙齒,用下嘴唇吐出來幾個字。“我們告訴你的比你告訴我們的多。對你夠意思了。你了解我,斯佩德。無論是不是你干的,我都會秉公處理,也會盡量給你機會。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你特別不順眼,但該抓你的時候我肯定不會手軟。”

“夠意思,”斯佩德淡然道,“不過要是你愿意喝完那杯酒,我會覺得更高興的。”

鄧迪警督轉向桌子,拿起酒杯,慢條斯理地喝完。他說:“晚安。”伸出手,兩人儀式性地握手。湯姆和斯佩德也儀式性地握手。斯佩德送湯姆出去,然后脫衣服,關燈,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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