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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社區矯正公眾認同的實現

導致社區矯正工作主體認同危機的原因決定了,社區矯正的公眾認同應以標本兼治的方式實現。但我們認為,實現狹義層面的社區矯正公眾認同,應將重點放在治標之策即社區矯正的制度建設上。當下中國的社區矯正注定要走“精英之治”的路線,因為我們缺乏像英美國家那樣的成熟社區,社會民眾也沒有形成共同信仰和自治意識,而且根據犯罪學上的標簽理論,“精英之治”的道路會更有利于幫助社區矯正對象復歸社會。當然,“精英之治”并非排斥社會資源和力量參與社區矯正,相反,其需要專業的社會組織和穩定的志愿者隊伍承擔大量工作,只不過囿于當前國情未將社會參與直接推至普通社會民眾的層面而已。社區矯正的“精英之治”道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其在當下中國所遭遇的、并將長期存在的根本性障礙。

(一)實現社區矯正公眾認同的治本之策

一方面,更新刑法觀念,樹立多元并重的社區矯正理念。在我國,重刑主義的文化傳統和報應主義的刑罰觀念對體現刑罰輕緩化、刑罰人道化、行刑社會化趨勢以及注重特殊預防、教育復歸目的的社區矯正制度具有很大程度的拒斥。因此,在當前文化土壤中推行社區矯正制度,政治當局應當通過法制宣傳和教育,積極引導和改造深受重刑主義文化傳統和報應主義刑罰思想桎梏的公眾意識,逐漸培育起順應歷史和世界潮流的現代刑法觀念。通過啟動刑法觀念現代化教育,要讓公眾切身體會到重刑主義的危害以及報應主義的不足,并讓公眾逐漸知悉、理解謙抑、人道、效益、復歸等現代刑法價值理念,形成理性、文明、寬容的刑罰觀。在此基礎上,明確社區矯正的基本任務在于監督管理和教育幫助,以集中體現其懲罰、矯正和幫扶的功能與價值,通過變革當前只重監管的單一維穩理念,樹立懲罰、矯正、幫扶多元并重的社區矯正理念,以此指導社區矯正的制度設計、平衡社區矯正的工作重心。

另一方面,推進社區建設,為社會力量參與社區矯正奠定基礎。社區矯正作為一種通過將符合法定條件的罪犯置于社區內,以社區為依托和載體,依靠國家和社區的合作力量對社區矯正人員進行監管、教育矯正、幫扶,以實現犯罪人改造與復歸的刑罰執行制度,一個完備的社區基礎無疑是其得以存續和發展的根基。當前,我國社區建設的關鍵點也是難點在于社區自治精神的培育以及公民自治能力的提升。政府應通過放權、賦權等形式,引導、支持公民參與社區自治,以實現政府職能的轉變,最終形成一種政府與公民合作的“參與式治理”。此外,社區組織制度也是社區建設不可或缺的支撐和基礎。社區組織承載和反映社區的自治能力,良好的社區組織制度不僅是公私合作、公眾參與的基礎,同時也是公民自治精神的養成和自治能力的提升的重要平臺。政府應積極扶持民間社會組織的發展,加強與民間組織的合作,引導、支持民間組織參與社區矯正,鼓勵民間組織走自治、專業、合作的道路。

當然,我們應當清醒地認識到,現代觀念的培育和成熟社區的建設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系統性社會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況且,其不僅僅是社區矯正制度的根基,同時也是現代社會建設、社會管理創新、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需要。因此,實現狹義層面的社區矯正公眾認同,更有賴于治標之策即社區矯正的制度建設。

(二)實現社區矯正公眾認同的治標之策

1.強化社區矯正專業隊伍建設

建立一支穩定、專業、充足的社區矯正主體隊伍,不僅是社區矯正工作的內在要求,也有助于實現社會治理和刑事司法的現代化轉型。社區矯正專業隊伍建設可從如下幾個方面進行:(1)保障社區矯正的機構獨立和編制充足。機構和編制問題是社區矯正執行主體隊伍建設的基本問題,只有機構和人員獨立、編制充足,社區矯正工作才能順利開展。根據2009年司法部19號令發布的《關于加強司法所規范化建設的意見》規定,司法所一般按行政區劃單獨設置,原則上每個鄉鎮、街道設置一個司法所,司法所應當配備3名以上工作人員,有條件的地方應當配備5名以上工作人員。據此,首先應在未設司法所的鄉鎮根據實際情況設司法所,以保障社區矯正的機構獨立。其次,根據該鄉鎮實際居住的人口數以及該地區的社區服刑人員數量,來確定司法所的建制和社區矯正執行主體的編制。(2)堅持社區矯正執行主體的專職化道路。司法所可以將社區矯正工作單獨列出,社區矯正工作機構和人員主要受上級司法行政機關垂直領導,而不承擔鄉鎮政府的其他工作,把社區矯正執行主體定位為專門負責非監禁刑刑罰執行的社區矯正工作人員,負責社區矯正人員的日常監管、矯正和幫扶工作(類似國外的社區矯正官)。今后,社區矯正執行主體資格須按特殊崗位通過公務員考試予以錄用方可取得,可以參照政法干警的培養模式,由司法行政機關和政法院校共同合作培養一批本地生源的大學生或是研究生,學費和生活費由司法行政機關支付,畢業之后直接到基層司法所工作,同時規定一定的最低服務年限,以此逐漸實現社區矯正執行主體隊伍的結構化、穩定化和專業化。(3)鑒于當前社區矯正執行主體的職業能力參差不齊,可建立定期的培訓和交流制度,通過聘請專家學者、業務骨干進行專業培訓,以及不同地區社區矯正機構之間交流經驗,提升社區矯正主體的職業能力。此外,還可以通過給予社區矯正工作津貼、行政嘉獎鼓勵以及級別待遇等,提高社區矯正執行主體的工作積極性,保障隊伍的穩定性。

2.建立以風險評估為中心的社區矯正工作機制

根據2012年“兩高兩部”頒布的《社區矯正實施辦法》之規定,縣級司法行政機關社區矯正機構對社區矯正人員進行監督管理和教育幫助,由此確立了社區矯正的三大工作任務:監管、教育矯正和幫扶。然而,如前所述,受傳統觀念和維穩理念影響,加上社區矯正的主體力量匱乏、專業性不足等障礙,實踐中社區矯正的工作重心偏向監督管理,從而忽視教育幫助等基本任務,導致社區矯正制度的功能與價值大打折扣。

我們認為,想要扭轉這種局面以重新平衡社區矯正的工作重心,需要建立以風險評估為中心(主線)的社區矯正工作機制,即以風險評估報告為依據指導社區矯正的監管、矯正和幫扶工作。社區矯正風險評估(Risk Assessment of Community Correction)是對矯正對象在社區服刑期間重新違法犯罪的可能性所作的評價,它是社區矯正的基礎性工作,對科學制定個性化矯正方案,降低社區服刑人員再犯風險,提高社區矯正質量等方面具有重要價值。[8]國外特別是美國、加拿大、英國等歐美國家將社區矯正人員重新犯罪風險評估置于社區矯正人員管理工作中非常重要的地位,并且研發出了科學的重新犯罪風險評估工具,依此科學開展社區矯正的監管、教育矯正與幫扶工作。[9]

首先,建立動態的、全方位的風險評估體系,將風險評估貫穿于判決前、入矯后、解矯前三個階段,嚴把社區矯正的入口關、執行關、出口關。如果條件成熟,可以在刑事訴訟中確立判決(量刑)前人格調查制度,通過人格調查所提交的調查報告,為法官適用和轉處社區矯正項目提供依據。其次,制定科學的重新犯罪風險評估工具,為社區矯正風險評估和控制提供客觀、準確、科學的依據。目前,西方大多數國家均制定了社區矯正風險評估測量表,我們可以在借鑒域外經驗并結合本土國情的基礎上,分階段科學選定社區矯正的風險評估因素,根據不同因素的影響因子賦予相應權重和分值,建立一套科學的風險預測評估表。再次,社區矯正風險評估應由專業的社會組織機構進行,而不能交給法官或社區矯正執行主體一手包辦。基層司法所可以設置專門的風險調查與評估機構,其成員由社區矯正執行主體和具有專業素質的社會工作者組成,該機構針對個案成立社區矯正風險評估小組,由司法人員統一負責組織、協調工作,而將具體的量化評估工作交由專業人員進行。最后,由社區矯正風險評估小組根據風險評估報告制定個性化矯治方案,并以此為指導和根據給予社區矯正對象不同等級的監管措施、不同內容的教育矯正以及不同類型的幫困扶助。只有建立科學的風險調查與評估機制,才能保證監管、教育矯正、幫扶工作的科學性、專業性與有效性。

3.建立社區矯正志愿服務機制

建立完善的社區矯正志愿服務機制,是社區矯正志愿者隊伍建設的制度保障,其不僅能夠有效充實社區矯正的主體力量,還有助于提升社會民眾的參與意識與參與能力。我們認為,可以“公私合作”為主線建立我國社區矯正的志愿服務機制。(1)整合現有志愿資源,以鄉鎮、街道為單位成立社區志愿者服務中心,作為社區志愿者資源的管理和調度平臺,全面負責社區志愿服務工作。社區矯正執行主體即基層司法行政機關與社區志愿者服務中心形成穩定的合作關系,通過申請購買社區矯正志愿服務獲得志愿資源。目前,全國各地有許多志愿服務工作管理部門,如文明辦、共青團、義工聯合會、志愿者服務工作委員會等,但這種多頭行政管理體制不利于政策統一和管理落實,亟需建立統一的志愿服務行政管理架構。基層司法所作為社區矯正工作的執行主體,由于承擔了大量的監管、矯正工作,已經出現人手不足的狀況,因而不宜再由其承擔社區矯正志愿者的管理工作,其只需根據社區矯正工作需要向志愿服務管理部門提出購買志愿服務的申請即可,這可以極大緩解社區矯正的工作壓力。(2)基層司法行政機關應將社區矯正的志愿服務經費納入財政預算,充分保障志愿者的物質津貼如交通補貼、餐食補貼等,如有條件還可以為特定的志愿服務活動購買保險。志愿者作為社區矯正的工作主體之一,為社區矯正奉獻了大量無償的輔助性服務,其主體地位應當得到尊重。基層司法所作為志愿服務的使用單位,應提供充分的精神鼓勵和基本的物質支持,珍惜和尊重志愿資源。(3)由于社區矯正工作具有專業性,對社區矯正志愿者需進行服務前培訓,司法行政機關應根據實際需要與相關專業機構展開合作,通過購買指定的培訓項目,形成定期的志愿者培訓機制。盡量選擇長期從事社區矯正志愿服務工作的志愿者,并以其為中心培養年輕志愿者隊伍。此外,司法行政機關還應配合志愿服務管理機構,做好志愿者的注冊和獎勵工作,以及其他必要事宜如開具志愿者要求提供的證明材料等。


[1] 作者簡介:李蘭英,廈門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熊亞文,廈門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

[2] 參見劉同君、周媛、周國強:《公眾認同:社區矯正的法社會學思考》,載《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

[3] 參見[美]英格爾斯:《走向現代化·世紀檔案——影響20世紀世界歷史進程的100篇文獻》,中國文史出版社1996年版,第435頁。

[4] 近期,有學者對山東省服刑青少年社區矯正的公眾認同情況進行了問卷調查,結果顯示,雖然我國社區矯正試點已有十幾年的歷史,但是目前居民對社區矯正工作的認知度依然偏低:18.3%的人對社區矯正“完全沒有聽說過”;37.9%的人表示“聽說過,但不了解”;38.7%的人表示“了解一些,但是認識較為模糊”;對于社區教育矯正完全了解僅有5.1%(參見張濟洲、蘇春景:《公眾認同、社會支持與教育矯正質量——基于山東省社區服刑青少年調查》,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5年第4期)。如果結合先前不同階段有關社區矯正公眾認同情況的調查結果(參見崔會如:《社區矯正社會參與的不足及其完善》,載《前沿》2011年第3期;翟中東:《自由刑變革》,群眾出版社2005年版,第230頁),可以發現,公眾的認同感并沒有隨著社區矯正實踐的進展而發生質的變化。

[5] 高梅書:《社區矯正社會參與不足之深層原因及對策探析——基于市民社會視角》,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年第8期。

[6] 參見閔學勤:《社區自治主體的二元區隔及其演化》,載《社會學研究》2009年第1期。

[7] 參見董蕾:《公私權界分視角下的社區矯正》,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

[8] 馮衛國、王超:《中外社區矯正風險評估因素結構差異研究》,載《法學雜志》2014年第7期。

[9] See CHAMPION D J.Measuring Offender Risk-A Criminal Justice Sourcebook,Connecticut:Greenwood Press,1994,p.106,153,197.ANDREWS D A,BONTAJ.LSI-R User’ Manual,New York:MHS,2001,p.63.轉引自李光勇:《社區矯正人員重新犯罪風險評估與預防》,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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