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比歐拉小姐面前被跳蚤叮咬

“你好，漢克。”她用蜜一樣柔滑的聲音說。

我溫柔地說：“你好，比歐拉。我不得不說，在夜里的這個時候看到你，讓我深感驚奇，而我必須承認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驚奇。不過，我希望你能理解，今夜在這里見到你，只是我今天所經歷過的諸多驚奇當中的一個。”

“哦，真的？”

“是的。這是充滿驚奇的一天，比歐拉，不過這也是家常便飯了。在我的日常工作中，每一天我都會見到許多女士。”

“是嗎？”比歐拉笑了笑。

“是的。我都數不過來了。許多女士來征詢我的意見，許多女士來尋求同情，而更多的女士是來……”我挑了挑左側的眉毛，“嗯，看起來我似乎在女士中間小有名氣。盡管我竭盡全力不對外宣揚我的輝煌戰功和驚險遭遇，可是消息似乎還是傳出去了。”

“真有趣！”

“是的，的確如此。”卓沃爾仍然在地上打著滾兒，我把腳踩在他的鼻子上，“哎呀，抱歉，孩子。”

“哦，我的心臟要爆裂了！”他尖叫著說。

我瞪著他：“那是你的鼻子，卓沃爾。如果你不再這么丟人現眼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我忍不住！我看到了她的臉，它讓我變得又聾又啞！”

“她的臉或許讓你變聾了，卓沃爾，不過你在她到來之前就是個笨蛋。”我從他的身上踩過去，讓我的目光再次漂移到比歐拉的臉上，“你必須原諒卓沃爾，女士。與我不同，他過著一種閉塞的生活，很少有機會，我們可以這樣說吧，與女性接觸。”

“這樣說真是一種聰明的方式！”比歐拉說。

“謝謝，謝謝，不過我真的不應該因為聰明而得到這么多的贊譽。你不會相信的，比歐拉，不過那些機智的話語只是一下子跳進了我的腦海里，并從我的雙唇當中滾出去的。我的意思是說，想到這些話不費吹灰之力——就像雨滴從牧場上空降落，或者野花飛上天空。”

一陣悅耳的輕笑聲從她可愛的唇間傳了出來。“哦，漢克，有時候我真搞不清楚，你究竟是在打趣，還是真的一本正經。”

嘿嘿嘿。很好。太棒了。妙極了。你永遠都不能讓她們了解你所有的把戲。

我把頭轉向一側，輕聲地笑起來。“哈哈哈。是的，所有的女士似乎都對這一點感到迷惑，比歐拉說：‘漢克是一本正經，還是只是一個淘氣的打趣者？’哈哈哈，哦，我的天，這樣的生活不是很美妙、很有神秘感嗎？不過，如果我揭曉了答案，神秘感就會消失，‘噗’地一下不見了！還有……”

在這關鍵時刻，當可愛的比歐拉小姐就要為我摔倒的時候——為我傾倒的時候，我應該這樣說——我被一只跳蚤咬了一口。

對于命運，這是一個殘酷的逆轉。它來得太不是時候了。起初，我試圖無視它。

我的意思是說，無視痛苦對我來說不是什么新鮮事。不過，嗨，這是一個新尺度和高級別的痛苦。

無論如何，我試圖繼續下去：“如果我揭曉我所有的秘密，比歐拉小姐，那只跳蚤就會消失在一陣痛苦的噗聲中了！”

那只跳蚤無法被忽視。

讓我在這里暫停一下，說幾句關于跳蚤的話。

是的，他們是非常渺小的。如果一只跳蚤是渺小的，并且如果一只跳蚤是以在無辜的狗身上叮咬為生，那么，根據一個簡單的邏輯，一只小跳蚤在受害者身上所咬的包也是小的——根據同一個簡單的邏輯，這些包造成的傷害也應該是很小的。

在一般的情況下，簡單的邏輯不僅簡單，而且合乎邏輯，因此是真實的。而在這種情形下，簡單的邏輯是錯誤的，小跳蚤會造成大傷害。不要問我為什么，結果的確是這樣的，相信我的話。

就是這樣，我在牧羊犬比歐拉面前泰然自若，可以這樣說，用我的語言與魅力吸引著她。然后，突然之間——嗷！這個流鼻涕的跳蚤在我右側脊背的關節上咬了一口。老兄，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的腦袋一下子昂了起來，我的尾巴豎了起來，突然，我發現自己在地上打起滾兒來，因為痛苦而滾打。不，是因為痛苦而打滾兒，應該這樣說。

哦，傷害！哦，疼痛！哦，羞辱！

在這三者之中，羞辱是最難以忍受的。想想這一點吧，你是牧場治安長官，你管理著這個地方，你是頭兒，你是在早晨把太陽吠叫出來，又在晚上把它吠叫下去的家伙。沒有什么事，我的意思是說，絕對沒有什么事，能在不經你許可的情況下，在這個牧場上發生。

這是一份非常嚴肅的工作，并且責任重大。換句話說，這不僅需要勇氣與智慧，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尊嚴。

而當一個家伙因為跳蚤的侵擾而雙膝跪地時，他的尊嚴就出了問題。

而讓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最喜愛與最仰慕的女士面前，簡直就是一種傻瓜行為。

命運的惡作劇。

殘酷的命運。

如果你曾被跳蚤叮咬過，你就會理解；如果沒有，你可以相信我的話：一只咬人的跳蚤，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一條成年狗打倒，讓他尊嚴掃地。

好吧。我準備反擊，可以這么說，出動我所有的牙齒大隊，開始追逐那只卑鄙、專橫的小跳蚤。

如果跳蚤在狗的身體上肆虐，那么有些地方是讓狗束手無策的。即使是對品種更高級的、一流的、頂尖的警犬們來說，也是如此。這或許會讓你們感到吃驚。這是真的，如果一只跳蚤在靠近尾巴根兒的地方叮咬你，你是無法用普通的手段阻止他的。

我不得不使用非同尋常的手段來挑戰這只專咬狗的跳蚤。“原諒我失陪一下，比歐拉，我有一個……”

我轉著圈兒追逐著我的脊背，跑了幾圈之后，我意識到，必須改變策略。那只微不足道的跳蚤配備著六腳鉆頭，老兄，而且他正在對我的身體進行著難以置信的破壞！

你們可能認為我已經一敗涂地了，那只可惡的跳蚤成功地將他的六腳金剛鉆鉆入了我的整個身體里，讓我珍貴的體液滴落在地面上。

你們是這樣認為的嗎？好吧，你們可能會大吃一驚了。正如古老的格言所說的：“夜在變得更黑之前，總是最黑的。”

那只跳蚤不知道，當警犬的緊急防御系統一失敗的時候，我們不會退卻，我們會啟動緊急防御系統二，繼續戰斗！

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技巧，許多技巧。那些技巧是跳蚤們做夢也想不到的。

好吧。有一只跳蚤在你的屁股后面咬你，你發動了幾波牙齒武裝大隊的攻擊，卻被擊潰了。

看起來局勢已經無可挽回了。你身體上某個無法用通常手段防御的地方，正遭受著致命的打擊。

于是，你開始采取行動了。你坐下來，把兩條后腿抬離地面，再將它們舉成四十五度斜角。這需要把你全身的重量集中在靠近尾巴根部的地方——而這個地方恰巧是疼痛，可怕的疼痛的中心。

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集中在最疼痛難忍的地方，我準備開始這個程序中最困難的部分。注意聽著，因為我只說一次。

后腿舉起來，尾巴垂下來，重心放在后背底端。現在，向前移動，用前腿拉動身體的其余部分繞著小圈子，直徑三到四英尺。如果有必要，把這個程序再重復兩次或三次。

我得承認，對一個局外的旁觀者來說，一條狗做這樣的動作顯得有些傻。尤其是當我被跳蚤問題侵擾時，“心臟病發作”先生仍在地上打著滾兒，這就讓我的動作顯得更傻。

管它傻不傻呢，我的程序起作用了，沒有什么別的程序比這一個更有效。

好吧。最后，我征服了跳蚤，把那個可惡的小壞蛋從地球上抹殺掉了。我準備把全部的注意力轉回到愛情中心。

我跳了起來，用力地抖了抖身體，把目光移回到小貨車的車斗上。

“原諒我小小的娛樂節目，比歐拉小姐，不過我確信你能夠……”

呃？

捕鳥犬？一條帶斑點的捕鳥犬？

這根本說不通，比歐拉小姐是一條牧羊犬，不是……哦，是他。柏拉圖，那條帶斑點的又笨又蠢的捕鳥犬。

他正在放聲大笑。

“我的天啊，漢克，這是我最近幾年看到的最有趣的表演！”

“真的嗎？”我瞪著他。

他還在笑。

“真的，太棒了！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學會這一招的。”

“它相當震撼，我想。”

“是的，的確如此，比歐拉愛死它了！我的意思是說，她喜歡看。這么多年來，我從未看她笑得如此開心。哎呀，她現在笑累了，躺到車斗里了。”

我咬著牙說：“這不是很精彩嗎？”

“天啊，是的！你在喜劇表演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漢克。我說的是真的。”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跳到那輛小貨車的車斗里，給這條捕鳥犬看看我接下來的“表演”，表演當中包含了對他那張臉的無情毀壞這一環節。

不過，就在這時，比利從房子里走了出來。他揮手向斯利姆說了聲再見，然后跳進小貨車，把車開走了。

在他們消失在暴風雪里之前，柏拉圖高喊著：“干得漂亮，漢克，真的很漂亮！這個夜晚對我和比歐拉來說，是很難忘的！”

“我也一樣，捕鳥犬，這應該會讓你徹夜難眠！”

說著，他們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我，獨自帶著心中巨大的空洞。

還有尾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