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給輪胎做記號的幾個好點子

比利與斯利姆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笑聲從他們的身體里完全釋放出去。

斯利姆煮了一壺咖啡，他們坐在火爐邊，喝著咖啡，講述著比利進門時的每一個細節。

我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在他們的談話中出現得相當頻繁。他們會說一些關于“老漢克”的什么事，然后向我這邊瞥上一眼，再次大笑起來。

在我看來，他們這樣做完全是徒勞無功的。我的意思是說，這種經歷在第一次的時候并沒有讓我感到多少煩惱，第二次或第三次就更不可能了。

我繼續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不止一次，當比利用他長滿黑毛的粗大手指指著我時（他手指的關節之間長著黑毛），我向他怒吼著。（哦，他的手背上也長滿了黑毛。）

我從來不相信一個手上長著黑毛的家伙。

斯利姆與比利之間對話的高潮終于到來了：當比利喝了一大口咖啡之后，他發現在杯子底端有一只淹死的蟋蟀。

他注視著它有一秒鐘的時間，然后說：“斯利姆，我想你的咖啡里的蛋白質含量有點兒高?！?/p>

斯利姆從椅子上探了一下身，皺了皺眉頭：“天啊，的確如此，不過它的價格還是同往常一樣?！?/p>

比利走到水槽前，把杯子里殘留的咖啡倒掉。如果他能向我的方向瞥上一眼的話，他就會注意到一個燦爛的笑容正掛在我的臉上。正義終于得到了伸張。

經過了蟋蟀事件之后，我開始感覺到了不安與無聊。我覺得有一股冷風從地板上刮了過來，我懷疑是比利沒有把門關嚴，留下了一道縫隙。我給卓沃爾發了一個出去的信號，于是我們來到走廊進行調查。

的確，房門開了一道縫。我努力用前爪扒住房門，把它開得再大一些，然后我們走到了外面的暴風雪中。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全身用力地抖了一下。

“卓沃爾，一條牧場狗不應該待在房子里面混時間。那種乏味的氣氛比任何東西都能更快地毀掉一條狗?！?/p>

他渾身打著冷戰：“是的，不過那種毀滅是我一直想要的。”

“我會盡量忘掉你剛才說過的這句話，孩子。你是否想過，比利的小貨車就停在我們面前，而我們卻還沒有給他的輪胎做記號？”

“還沒有。我只是在想我有多冷。”

我搖了搖頭：“別再自我憐惜了，你去給后輪胎做記號，我來標記前面的輪胎?！?/p>

“但是，我太冷了！而我的這條老腿……”

“別管那條腿了，卓沃爾，去做你的工作。兩分鐘之后，我會在門廊這里等你回來。”

我用鼻子把他推出門廊，然后也去工作了。我嗅了嗅左前方的輪胎，對輪胎上面的各種氣味與化學混合物進行了一個野外分析。我的分析發現，有一種強烈的……橡膠味道？

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畢竟，大多數輪胎都是由……

我迅速地繞到了右側，對右側的輪胎也進行了一個細致的實驗室分析。這一個的結果更有趣。它包含著雪、硝酸鈉粉塵、豚草、山艾樹的味道，還有另一種我無法清楚辨別的氣味。

這很可能來自另一條狗，于是我沒有浪費時間，迅速地消除了他的假標記，添加上了我自己的一個標記。

如果你們沒有弄明白，我來解釋一下，我對自己把強烈的標記留在一組輪胎上的能力感到極為驕傲。當一輛車駛離我的牧場時，我想讓整個世界都知道它曾經去過哪里。

好了，我沒有花太長的時間去給那兩組前輪輪胎做記號。我的意思是說，我是一條知道如何憑自己的力量讓整輛小貨車與牲畜拖車失去動力的狗，同時，我也是一條會沖到院門前朝著司機們吠叫的狗。

那是一項八個輪胎的工作。大多數狗甚至都不愿意嘗試一下這樣大的工作量，不過，對我來說，這不算什么。在更大量的工作當中，就像這八個輪胎的工作一樣，一條狗的整個身體狀況與忍耐力變成了一個主要的“音速”。

“因素”，我應該這樣說，一個主要的因素。

于是，我在自己保持的紀錄時間里讓輪胎失去了動力，然后走到門廊那里去等待卓沃爾。他沒有來，他仍然沒有來。我向小貨車的后面望過去，也沒有看到他。

那個小笨蛋在小貨車后面干什么呢？是什么讓他花了這么長的時間？

我討厭等待，于是，在等待了一會兒，并痛恨著等待時的分分秒秒之后，我感到了厭倦。我站了起來，昂首闊步地向著那輛小貨車的后面走去。我想我不得不以幫助他標記輪胎而收場。

我經過了右側的后輪胎，發現了他做的標記。好吧，至少他還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我在小貨車的后面繞了一圈，發現他——坐在地上，仰頭凝望著空中飄揚的雪花，或者那個方向上的什么東西。

“卓沃爾，如果我知道讓你完成這個簡單的任務需要花五分鐘的時間，我早就親自動手了。發生了什么事？”

“嗯，我被迷住了，漢克。”

我嘆了口氣：“我看出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讓我們談一談迷惑吧。迷惑是你的一個問題，你不該允許自己被迷惑迷住?！?/p>

卓沃爾問：“那女孩呢？”

“她們也不應該被迷惑。迷惑是每一個人的問題，不論年齡、性別、品種或者血統。”

“是的，不過，如果我是被一個女孩迷住了，而不是被迷惑迷住了呢？”

“這不是借口。在我們的工作當中……你為什么這樣問？”我皺起了眉。

“哦，我只是很好奇?！?/p>

“我明白了。不，當我們工作時，卓沃爾，我們沒有時間……你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的目光似乎正瞄著小貨車的車斗?！笆裁矗俊?/p>

我重復了一遍：“我說，你沒有在聽我說話?！?/p>

“我無法聽到你在說什么，漢克，我被迷住了?！?/p>

“卓沃爾，我正在幫助你處理這個問題，不過，如果你繼續受到迷惑，我也無能為力了?！?/p>

“我知道，不過我情不自禁?！?/p>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別無選擇，只好……”我轉過了腦袋，眼睛朝上方望過去，看到了……

呃？

我的天啊，我的心跳加速，我的腦中一片暈懸、暈玄、暈眩，隨便那個愚蠢的詞是什么吧。我的大腿變得虛弱起來，我的整個身體開始搖晃、發抖、打戰、哆嗦。

我的脈搏在暴跳，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我的身體在發熱的同時又在發冷，突如其來的興奮沿著我的脊背向后竄去，一直抵達我的尾巴尖兒。

我失去了對自己命運的控制力，我的眼睛對在了一起，我開始語無倫次了。

老兄，突然間，我忘記了自己正在給卓沃爾上一堂關于迷惑的課，因為突然間，我被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迷惑”迷住了。

我發現自己正在抬頭注視著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從那雙大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是牧羊犬比歐拉小姐令人仰慕的眼神。

她正站在小貨車的車斗上，低頭注視著我。即使夜色很黑，雪下得很大，我還是能夠看到閃爍在她眼眸中的愛的光芒。

“你好，漢克。你好，卓沃爾。”

一聽到比歐拉叫他的名字，卓沃爾立刻失去了自制力。他開始在地上打滾兒，并把他的四肢踢向空中。

“哦，我的天啊，那是比歐拉，我用自己的耳朵聽到了她的聲音，她就站在那輛小貨車的車斗上！”

卓沃爾的這些時不時發作的怪病總是讓我尷尬萬分。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應該盡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尤其是他的情感所展露出來的情緒大部分基于幼蠢與愚稚的時候。

愚蠢與幼稚，我應該這樣說。

我能夠理解比歐拉小姐的嗓音在卓沃爾身上所產生的巨大效果。即使是我也感覺到了某種興奮的刺激。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一個人必須抵制住攤開所有底牌的沖動，可以這么說。

在戀愛游戲中，如果你攤開了所有的底牌，很快就會走到所有的底牌被揭穿的那一步。

我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那個小笨蛋，讓我的目光飄移到比歐拉小姐的臉上。

“哦，我的天啊，我相信我們來了一位客人。我的天啊，沒想到是比歐拉小姐！”

嘿嘿，這句開場白是征服比歐拉小姐心靈堡壘的最終戰役的最初炮彈。

更有利的是，她翹著尾巴的捕鳥犬朋友不在視野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