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協同:數字化時代組織效率的本質
- 陳春花 朱麗
- 4073字
- 2019-10-22 16:15:50
基本原理
企業必須是個整體,效率來源于協同而非分工,共生是未來組織進化的基本邏輯,價值網絡成員彼此互為主體,這四個基本觀點幫助我們確認本書的核心基本假設。而在總結和獲得這些基本觀點的同時,我們選擇了一家合適的企業去做深度的研究,最終選定北京致遠互聯軟件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致遠互聯),選擇過程嚴格遵循了理論抽樣的準則(Eisenhardt & Graebner,2007)。致遠互聯連續13年在中國協同管理軟件領域市場占有率第一,
擁有上萬家客戶。憑借自身的管理優勢,致遠互聯積累了10年以上的管理數據,包括公司從幾十人到上千人的成長歷程中的員工、管理者的協同行為及業務協同數據。本研究團隊專家自2017年4月,深入企業內部進行企業戰略咨詢服務,并簽署了研究合作協議,研究持續到今天已經展開了兩年時間,讓我們有更多機會去深入理解企業的效率來源。
結合四個基本觀點和上萬家企業的真實實踐,我們發現貫穿其中的“協同創造價值”這條主線,在此基礎上,我們展開了文獻梳理。
通過文獻梳理,我們發現,“協同”思想由美國戰略管理學家安索夫(H. Igor Ansoff)于1965年引入管理學,其出版的《戰略管理》(Strategic Management)一書中指出協同是指公司通過各業務單元相互協作,實現企業的整體價值大于各個獨立組成部分的簡單加總。哈肯(Hermann Haken)(1984)系統闡述了協同理論,
自協同的理念引入到企業管理領域,協同理論就逐漸成為企業戰略管理的重要理論基礎和依據。哈肯將協同學稱為“協同工作之學”“協調合作之學”,協同學適用于從自然科學到社會科學的多個領域。協同學中的結構從無序到有序的轉變在微觀層次表現為,從沒有協同到高度協同。“協同管理”理論尚未成型,概念也模糊不清,但協同的思想已經開始得到重視和關注(蘇樂天,杜棟,2015)。
基于協同管理研究的背景和時代意義,我們之前的研究論述了“互聯網+”時代對協同管理的新要求,并運用科學計量學(Scientometric)對檢索到的國內外相關文獻進行梳理,通過對現有研究的時間和空間分析,對比國內外現有研究成果、研究階段和研究熱點,總結現有協同管理研究的進展、思路、方法等的變化趨勢。通過對比國內外協同管理領域論文的發表數量,我們發現自2001年起研究數量激增,呈現蓬勃發展態勢,國內外呈現數十倍的巨大落差。這充分說明“協同管理”具有中國特色,也是根植于中國的管理實踐,為解釋中國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提供了一種可能的解讀視角。國外強調合作和協作問題,并直接探索對協同管理的創新和績效影響的機制、模型、框架。而國內則著重將其應用到“供應鏈”“信息化”“電子商務”“協同管理軟件”等方面,更加強調適用性,以及信息技術在軟件環境下的應用。
從四個基本觀點,到企業實踐案例分析再到文獻梳理,幫助我們找到八個概念關系的理解,這八個概念分別是:組織效率、分工、組織邊界、契約、信任、強鏈接、共生和賦能人。今天組織管理需要回答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萬物互聯時代下企業如何面對不確定性持續獲得高效率。分工依然在釋放勞動效率、組織效率和人的效率上具有效力,但伴隨著萬物互聯時代的到來,組織平臺化、生態化趨勢帶來更大價值的系統效率釋放。契約和信任相結合,帶來了新的組織形式、雇用關系、聯盟狀態等,不斷突破現有組織邊界。基于契約的信任在強鏈接的支撐下,構建出具有系統效率的“共生空間”,個體和組織因為被賦能和激活,創造出有別于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新型組織價值創造——共生時代的協同價值。管理要解決企業現實困惑,而對于困惑的解答的關鍵,在于以組織有效性作為出發點,從整體論的系統視角展開。因此我們確定了以上八個概念,并認為需要在深入理解八個概念的本質關聯的基礎上,尋找組織管理新舊邏輯轉換的基本假設,具體用基本原理的方式來表達。
基本原理一:組織內和組織間協同成為效率的重要來源,系統整合效率將更加依賴組織內和組織間的協同來實現。
在互聯網技術之下,無論是企業還是個體,都是以網絡的形式與他人鏈接起來,是大鏈接社會網絡中的一員。這種網絡由于其體量巨大,潛藏著巨大價值——網絡效應,因其巨大的網絡效應,影響著每一個企業和個體的價值釋放或者價值創造,這也直接導致了企業(個體)與網絡價值的發揮絕不僅僅取決于企業(個體)本身,更取決于是否與網絡中其他企業(個體)產生協同作用,并與其一起激活網絡中蘊含的巨大價值,進而提升系統效率以獲得價值創造與創新的機會。當然,我們也要認識到,協同并不僅僅是主體之間簡單的協作和溝通,更是戰略、資源、文化、制度機制、員工意識及利益的協同。

其實,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早已注意到協同的重要性,他認為分工之所以能提升效率是因為分工組織能夠產生一種協作力,這種協作力的大小決定了組織效率的上限。巴納德(Chester Irving Barnard)提出有關協作系統的概念,
他本身也非常關注協作的價值,將協作的意愿當作組織三要素的重要元素。可以說,前人的這些洞見在當今信息技術社會上表現得更加明顯與鮮活,只是當時由于分工體系尚未完善,互聯網絡尚未形成,組織內部和組織之間協作帶來的高效價值創造沒有受到廣泛關注。
我們強調協作,絕不是拋棄“分”、忽略“分”的重要價值,而是在“分”的基礎上強調協同。首先,我們要認識到,必須有分工,分工是報酬遞增得以實現的基本組成部分。其次,我們也必須了解到,分工對于價值貢獻的遞增曲線日趨緩慢,價值貢獻的關鍵點在于協同效率,既包括企業內部門之間的協同,也包括企業外組織間的協同。這是由技術及互聯網的動態環境決定的。
基本原理二:內外分享機制的確立是邊界重塑的保障。在跨界顛覆挑戰下,管理者要在確保邊界柔性、可滲透的前提下,憑借技術穿透構建企業內外部資源流動與分享的協同機制。
新古典經濟理論中以馬歇爾(Alfred Marshall)為代表,其實是構建了一個技術上的生產函數,認為企業是一個專業化生產單位,是為外部進行生產(或服務)的,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專業化理論。該理論的基本觀點是,企業存在是因為比個人的自給自足更加有效率,這種效率的來源涵蓋了規模經濟、專業化等方面。由此可見,專業化理論的基礎是企業的生產功能,關鍵點是企業可以提高生產效率。在新古典經濟理論中,企業被完全當作一個“黑箱子”。企業的唯一功能其實是一種輸入和輸出之間的轉換,這種轉換的目的是利潤最大化,轉換的過程要受到生產函數的約束。
我們必須從企業邊界的視角去關注這種動態的轉化,以幫助企業尋找到有效的邊界,讓企業內部與外部的組合效率最大化。這也是為什么在20世紀,企業成功的關鍵是規模、角色清晰、專門化和控制,且企業外部邊界越大,企業規模經濟優勢越明顯,效益也就越好。而在21世紀,企業是否成功取決于速度、柔性化、整合和創新,具有靈活性和彈性的組織能更好地存活,支撐企業成功的傳統因素在悄然發生變化。企業邊界的柔性和模糊,是今天企業成功的一個邊界特征,而企業能否獲得不斷重塑邊界之能力,取決于能否在企業內外部構建資源流動與分享的協同機制。
基本原理三:企業要建立基于契約的信任體系。賦能組織成員的關鍵在于,通過結構設計和激勵體系相結合,在高度聯接的網絡中建立基于契約的信任感。
福山(Francis Fukuyama)的一本書——《信任:社會美德與創造經濟繁榮》(Trust: The Social Virtues and the Creation of Prosperity)讓我們能更加深刻地了解信任對于經濟發展的重要性。書中寫道,“華人家庭提供開創新商業所需要的社會資本,但它同時制造了對于這些企業最重要的結構性限制,這一限制令它們無法演化成可持續的大型企業。”這個分析幫助我們了解到,華人家族型企業的小規模,原因在于“華人非常傾向于信任與自己有關系的人,反之,也同樣非常不信任自己家族和親屬群體之外的人。”
“在家庭之外的信任匱乏,致使不相關的人很難組建群體或者組織,例如商業企業。”美國則不同,“美國家族企業會迅速引入職業經理人,尤其是在公司創始人過世后,當發展到第三代的時候,公司往往已經完全移交給職業經理人去打理。孫輩或許依舊作為大股東持有公司的股份,但是他們中很少有人會積極地參與公司的管理。”
美國能夠獲得經濟繁榮的基礎正是源于建立了廣泛的信任。威廉·大內(William Ouchi)在研究日本企業的時候,曾發現日本企業跟美國企業組織有一個地方不一樣,即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感。在日本的整個組織當中,能夠建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日本的組織效率比美國高。
凱文·凱利(Kevin Kelly)也曾指出,“新經濟始于技術,終于信任。”
我們必須時刻認識到,雖然經濟契約與利益是協同合作的基礎,但究其根源在高度互聯的網絡關系中,人們選擇合作是因為相互信任。觀察優秀企業實踐,契約既明確了結構設計又有確定的激勵體系,使得組織內外之間的信任得以有效確立。從這個視角去看,我們一定要建立一種真正的信任,一種基于契約的信任,方可在更廣泛的網絡中構建共生價值。
基本原理四:實現從“競爭邏輯”到“共生邏輯”的戰略認知轉變。企業通過挖掘自身價值貢獻的不可替代,構建或加入“合作主體的共生系統”,在“共生空間”中協同發展。
在數字化背景下,資源和產業的束縛發生了轉變,而新技術的應用改變了人、產品和行業之間的連通性,使得企業和自身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通過彼此滋養和相互促進的方式,拓展了生長空間,實現了由“競爭”向“共生”邏輯的轉變。競爭邏輯圍繞的是比較優勢(比別人做得好),共生邏輯圍繞的是客戶價值(共同做好);競爭邏輯圍繞的是滿足需求(已有需求),共生邏輯圍繞的是創造需求(新需求)。因此,“共生邏輯”才是回歸顧客價值、創造和喚醒顧客新需求的商業底層邏輯。
當數據、協同、智能等要素組合在一起時,商業生態在不斷被調整和顛覆,商業機會如雨后春筍般蓬勃涌現,財富積聚和移動速度前所未有,創富者和創業者蓬勃雀躍,但很多企業轉瞬即逝。究其根源不是這些企業沒有發現市場機會,不是它們沒有發現顧客價值,更不是資金或是耐力不足,而是它們選擇的是一個機會,沒有立足于“共生”與“眾享”的可持續性。“互聯網+”和各行業相結合,使得企業單體作戰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企業的協同行為被調整到一個新的范式。新范式的關鍵在于構建或是加入一個“合作主體的共生系統”,在系統優勢下“共生經營”獲得系統效率,在“共生空間”中協同發展,這才是新時代激活組織的價值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