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沿著小山的山麓向東環繞，東邊小松原的外側有一片已經幾乎不再出入船只的大概四五町^[21]長的沙灘，朝著東邊稍稍偏南的方向。在那里，我曾三次在風力稍強的清晨看到椰子被海水沖刷上來。其中有一次是裂開后露出白色果肉的椰子，另外兩次則是外殼包裹完好的椰子。它們究竟來自哪座小島，至今也不得而知。總之它們跋涉了千里海路卻依然不沾半點風塵地來到這里，令我吃驚不已。

回到東京以后，我曾將上面的見聞說于島崎藤村^[22]，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紀念。如今還被很多人傳唱的《椰子之歌》^[23]也出自同一個時代，這首歌就是島崎聽了我的故事后說道“這個故事我收下了”，并以此為基礎寫出的。

拾起椰子，置吾胸前，

離情別緒，新愁又添。

以上語句所描述的既非我的舉動亦非我的感觸，而那一句“若望向海上的落日”，也似乎暗示詩人想要帶著椰子前往那個位于西方的、孤獨聳立的礁石上去。不管怎樣，由于偶然的際遇，我微不足道的見聞卻也成了不朽之物。伊勢之國乃“‘常世國’的浪濤層層疊疊涌來”之地，這已經被記載于最古老的文獻中^[24]，然而至今還沒有人能夠有足夠的說服力把椰子也算作其中幾個可以作為證據的事實。雖說在當地，古今都不乏了解此事的居民，但若要將其樹立為一國文化，則需要進行綜合把握，或者，需要一名才華橫溢的詩人。

能夠發現漂浮而來的椰子的海岸并非少數，然而被島崎藤村這樣的游子關注甚至凝練成詩話的例子卻并不多。過去，椰子曾經被做成酒杯，在人們眼中是非常珍貴的物件。同樣，很多博學之人都認為這一風俗來自大陸。《倭名抄》^[25]中有關“海髑子”^[26]等的內容顯然是書本知識，其中提到如果酒中有毒，則會自己打碎酒杯來警戒他人。而椰子究竟是何種樹木的果實還未曾可知，只是被想象成來自海洋的產物。只有“夜之（yashi）”^[27]這一詞語已經作為日本名稱固定下來了。過去，京城中的知識分子也和現在一樣，寧愿以文字為媒介親近外國文化，長久以來忽視眼前的事實，只是一味從遙遠過去的記錄中尋找那些并不一定準確和足以作為證據的知識，且這絕不僅僅體現在椰子這一個例子上。此處我想要感嘆終于發現了他們的這一癖好，卻又感到些許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