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胡塞爾:現象學方法的美學意義
胡塞爾在很多地方呼吁,哲學研究需要一個新的開端或新的維度,例如:“哲學卻處于一種全新的維度中,它需要全新的出發點以及一種全新的方法,它們使它與任何‘自然的’科學從原則上區別開來。”[1]他當仁不讓地認為,現象學能夠為哲學研究開辟一個全新的維度。不過胡塞爾一開始可能并沒有意識到,他的現象學也為美學研究開辟了一個新的維度。盡管胡塞爾并沒有關于美學問題的專門研究,但他的現象學論述中潛藏著通向美學的可能性。眾所周知,胡塞爾主張哲學應當是一門“嚴格科學”,然而我們不難發現,現象學在科學的外表下包裹著詩的心靈。胡塞爾本人的現象學,自然是科學的因素多于詩的因素,不過放眼整個現象學運動史,一個明顯的趨勢是:詩的因素越來越頑強地從科學的束縛中掙脫出來了。因此,加拿大現象學教育學家馬克斯·范梅南(Max van Manen)強調:“現象學研究是一種詩化活動,”“現象學也是詩化的作品,它通過對物體本源的描寫來激發人們的思考。但所謂詩化不僅僅是詩歌的一種形式,或是韻律的形成。詩化是對初始經驗的思考,是最初體驗的描述。”[2]李澤厚曾經對哲學有一個界定:“哲學始終是科學加詩。這個‘加’當然不是兩種事物的拼湊,而是指具有這兩個方面的內容、因素或成分。”[3]這與其說是對哲學的普遍定義,不如說是李澤厚對哲學的個人理解,因為并非所有的哲學都是“科學加詩”。如果哲學就是“科學加詩”,那么我們完全可以說,現象學是最能體現哲學之本性的哲學。從最直接的師承關系看,胡塞爾現象學的科學維度,為英加登所繼承,胡塞爾現象學的詩的維度,則為海德格爾所延續。法國現象學家薩特和梅洛-龐蒂的哲學都可視為某種“詩化哲學”,以跨文化繼承的方式將現象學的詩性特質發揚光大。
總之,現象學乃是一種“詩化哲學”,整個現象學美學史都在證明這一點。盡管胡塞爾并非美學家,也沒有專門研究藝術問題,[4]但我們不難發現胡塞爾現象學中隱含的美學意義。擇其要者有三:①本質直觀(Wesensschau)的現象學方法,②意向性的概念,③生活世界的現象學。意向性理論是英加登、薩特、杜夫海納的現象學美學的出發點。生活世界現象學是胡塞爾的后期成果,已先行在海德格爾的現象學中生根發芽,后來在梅洛-龐蒂的現象學中開花結果。因此這里僅討論胡塞爾現象學方法的美學意義。事實上,現象學在歐洲美學界最引人注目的公開登場,乃是1924年在“第二次美學及一般藝術學會議”上莫里茨·蓋格爾提交的論文,這篇論文的內容就是介紹現象學方法及其對于美學的適用性。無論在歷史上還是邏輯上,似乎都應當從現象學方法進入現象學美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