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①”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②。”“寶簾閑掛小銀鉤③”，何遽不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④”也？

【注釋】

①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出自唐代詩人杜甫的《水檻遣心二首·其一》。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澄江平少岸，幽樹晚多花。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

杜甫：生卒年712—770，唐代現實主義詩人，字子美，號少陵野老，今河南鞏義市人，與李白合稱“李杜”。在中國古典詩歌歷史上，杜甫是不可或缺的一抹重彩，后世人稱之為“詩圣”。代表作有《三吏》《三別》等。

②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出自唐代詩人杜甫的《后出塞五首·其二》。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jiā）數聲動，壯士慘不驕。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③寶簾閑掛小銀鉤：出自北宋詞人秦觀的《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④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出自北宋詞人秦觀的《踏莎行·郴州旅舍》。見前文。

【譯文】

境界有大有小，但并不能以此作為評判優劣的標準。“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的意境怎么能說不如“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呢？“寶簾閑掛小銀鉤”的意境怎么能說不如“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呢？

【賞析】

境界之所以有大有小，是源于人們不同的審美角度，所以并不能作為評判一首詞作優劣的標準。王國維分別選用了杜甫和秦觀各兩首詞，以此來闡述意境大小與詞作優劣無關的觀點。“細雨微風”相對于“落日馬鳴”，其所要表達出的是意境的大小，而非其優劣的評判，二者具有同等的審美價值，并不能因為“落日馬鳴”意境的宏大而否定“細雨微風”似的婉約美侖；“寶簾閑掛小銀鉤”和“霧失樓臺”對比，一個美得明朗，一個美得朦朧，而不管這兩者間的意境如何，美，都是極致的。

一個好的文學作品，必須剛柔并濟。如若一味地追求大場面、大論調，最后寫出來的便只是一個空架子，有形無神，沒有絲毫閱讀價值和文學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