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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德·特雷維爾先生的候見室

  • 三個火槍手
  • (法)大仲馬
  • 7525字
  • 2019-08-12 15:52:16

加斯科涅的親戚習慣稱呼他為“特洛瓦維爾先生”,等他到了巴黎,就改稱自己為“德·特雷維爾先生”。當年,他的確和現在的達達尼昂一樣身無分文,其立身之本是勇氣、才智和決斷。正是有了這些,他雖然身為最普通的小貴族后裔,卻實在比佩里戈爾或貝里地區最富有的大貴族后裔更有希望繼承父輩的遺產和榮耀。在這個風起云涌的動蕩年代,他的勇敢令人側目,他的運氣更令人側目,都說“伴君如伴虎”,他卻憑著勇敢和幸運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云。

德·特雷維爾先生是國王的朋友。眾所周知,國王對先父亨利四世懷有深切的敬意,始終念念不忘。在打擊神圣聯盟[15]的戰斗中,特雷維爾的父親曾為先王立下過汗馬功勞。由于沒有現金作為獎賞——這個貝亞恩出身的國王一輩子都缺現金——亨利四世只能一直用自己唯一不需要向人借的東西來抵償獎金,那就是聰明才智。正如我們前面說的,亨利四世沒有現金,巴黎歸降之后,他恩準特雷維爾的父親用一頭金獅作為家族紋章,獅口中還銜著一句箴言:忠誠勇敢。這是天大的榮譽,可惜算不上什么實際的獎勵。因此,偉大的亨利四世國王的忠臣去世的時候,只給兒子留下了自己的佩劍,以及這句箴言。憑著這兩樣遺物,再加上他生來就有的無瑕姓氏,德·特雷維爾先生得以覲見年輕的王子,并被納入王子麾下。他的劍術非常精湛,并忠誠地履行著家族箴言。因此,路易十三,這位王國里最好的劍客之一,常常跟別人說,要是有朋友要決斗,并請他推薦副手人選,他肯定最先推薦自己,第二個就推薦特雷維爾,甚至可能第一個就推薦特雷維爾。

因此,路易十三對特雷維爾是有感情的,也許的確是王家之情,不免自私,但畢竟也是有感情的。在如此動蕩不堪的年代里,誰不想有德·特雷維爾這樣的朋友呢。許多人矢志“勇敢”,正如特雷維爾家族箴言的后半句所說的那樣;但是,有幾個貴族能夠做到矢志“忠誠”呢?而這正是特雷維爾家族箴言的前半句。德·特雷維爾的確是為數不多的矢志忠誠者之一;他是個很罕見的角色,天性服從,就像高大強壯的守門犬一樣,有著近乎盲從的價值觀,而且眼疾手快。他的眼睛能看到國王對誰不滿,他的雙手專門打擊令人生厭的家伙,比如貝斯莫、摩爾韋爾、博勒特羅·德·梅雷、維特利[16],等等。說到底,特雷維爾那時候只差一個機會,他時時等待著,發誓說機會降臨時他一定為之拼盡全力。正因如此,路易十三才任命他為火槍隊隊長,這些火槍手對國王與其說是忠誠,不如說是狂熱,就好像亨利三世的王家護衛軍,或者路易十一的蘇格蘭衛隊那樣。

面對此情此景,紅衣主教可絕不會甘居國王之下。眼看著路易十三周圍聚起了精兵強將,這位法蘭西的二號人物——或者更確切地說,他才是頭號人物——當然也想要組建自己的衛隊。于是,跟國王一樣,紅衣主教也有了自己的火槍隊。這兩支強大的軍隊彼此敵對,各自在法國各省,甚至在其他國家,搜羅劍術人才,擴充自己的陣容。黎塞留和路易十三每晚下國際象棋,局間,兩人也會就自己的衛隊是否強過對方而爭吵不休。兩人都夸耀自己的隊伍軍容齊整,勇氣可嘉,而且表面上同聲宣布不準決斗,不準在公共場所打架,暗地里卻悄聲慫恿火槍手們武力相向。自己的人打輸了,他們就萬分沮喪,要是打贏了,他們也跟著欣喜若狂。不止一個人在回憶錄里寫到這種事,當然,不論寫書的人是誰的火槍手,都會說自己是勝多敗少的那一方。

要知道,路易十三可不是什么忠于友誼的君主,要不是特雷維爾如此機智地看清了主子的弱點,恐怕也很難在國王麾下贏得長期榮寵。他讓火槍手個個面帶嘲諷,在紅衣主教面前列隊操演,直氣得主教大人的灰白胡子都立起來了。特雷維爾以令人欽羨的智慧看透了這個時代的戰爭本質:既然沒法憑借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就只能踩著同胞往上爬。因此,他的部下個個如同混世魔王,無組織無紀律,只聽他一個人的話。

這些國王的火槍手——更確切地說,是德·特雷維爾先生的火槍手——經常衣冠不整,酒醉失態,尋釁滋事。他們經常出沒小酒店、散步場所和公共游樂場所,高聲喧嘩,吹胡子瞪眼,把劍弄得叮當響。要是在大街上遇見紅衣主教的火槍手,他們還會興致勃勃地故意撞上去,然后當街拔劍出鞘,以此取樂。他們有時也會被殺,但肯定有人會為之落淚,為之復仇;他們經常殺死別人,但肯定不會因此在牢里待到發霉,因為德·特雷維爾先生會去為他們申訴。因此,一提到德·特雷維爾,這些人必定交口稱頌,齊聲贊美,對他由衷愛戴。雖然他們個個兇神惡煞,但在特雷維爾面前,卻會膽戰心驚,就像小學生見了老師一樣。他們對特雷維爾言聽計從,一旦受了半點責備,就只想著表明自己的忠心,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萬死不辭。

德·特雷維爾先生把這支強大的軍隊掌握在手里,首先效忠于國王和國王的朋友,但也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辦事。此外,在那個年代的回憶錄里,沒有哪一本不對他橫加指責,要知道,那時候的回憶錄可是多如牛毛的。顯然,特雷維爾樹敵無數,無論文人還是武者,都有許多人看他不順眼。但是,我們從沒見過誰指責他邀買人心的。雖然特雷維爾有著世所罕見的天才,其用計的手腕可以與任何舉足輕重的權謀之士相提并論,但他始終是個正直磊落的人。更何況,雖然舞刀弄劍和帶兵操練讓他身體疲憊,特雷維爾仍是窄街小巷中最風雅的風流客之一,同時,他也是棋藝最精湛的大師之一,最善于雕琢言辭的交談者之一,是他那個時代當之無愧的耀眼紅日。當時的人們都在談論德·特雷維爾先生的發跡之路,就好像二十年前的人們談論巴松皮埃爾[17]——那人數可是相當多的。對這位火槍隊隊長,有人仰慕,有人敬畏,有人愛戴,他的人生也由此達到了巔峰。

如果說路易十四是一輪驕陽,宮廷中其他任何天體都抵不過他的強盛光芒。那么,他父親的光芒顯然要分散一些,他的光輝均勻普照著每位廷臣、每個寵妃。在巴黎的天空中,除了國王和紅衣主教這兩個最重要的天體,還有兩百余個小天體在平分秋色,而在這兩百多個小天體中,特雷維爾無疑是最受歡迎的。

德·特雷維爾先生的府邸位于老鴿籠街。這里總是像個軍營,夏天時早上六點開門,冬天延遲到早上八點。府邸里面有五六十個火槍手,雖然人員經常變換,但總數不變,顯得聲勢浩大。他們不停地走來走去,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出擊。院子里有些巨大的樓梯,占地廣闊,按常識來看足夠建起一整座房子。許多人沿著其中一座樓梯上上下下,其中有居住在巴黎、前來謀求一官半職的人,有來自外省、迫切希望應征入伍的貴族,還有衣服上裝飾著各色絳子、替主人跑腿送信的跟班。許多軟墊長椅在候見室里擺成一圈,上面坐著應選者,也就是應召而來的人。從早到晚,這里始終人聲嘈雜,而德·特雷維爾先生就待在候見室旁邊的小屋里,接待來客,傾聽控訴,下達命令。正如國王站在盧浮宮的露臺上就能俯瞰臣民,德·特雷維爾先生也只需要走到窗口,就能看見他的部下和武裝。

達達尼昂到達的時候,所見的就是這種混亂的情形,尤其對他這樣一個外省人而言,這情形更是蔚為可觀。要知道,他是個加斯科人,他的同胞都是出了名的難以被嚇到。事實上,一走進滿是方頭釘的大門,達達尼昂就感覺自己掉進了人群的旋渦,佩劍的人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互相招呼,互相爭吵,互相比劍。要想順利從人潮旋渦里穿過去,恐怕必須得是軍官、大老爺或者美女才行。

年輕的達達尼昂正是要從這些嘈雜、擁擠、混亂的人群中穿過去。他的心怦怦地跳,一手扶著長劍,讓它貼在自己瘦長的腿上,一手抓著帽檐,臉上是鄉下人半笑不笑的尷尬樣子,還努力想保持一個好儀表。他總算走過一群人身邊,覺得呼吸自由了些,但他知道人們都轉過頭來看著他。達達尼昂始終自我感覺不錯,這時他此生頭一回覺得自己很可笑。

到了樓梯底下,他才發現情況更糟:最下面的幾級樓梯上有四個火槍手,正在斗劍取樂,樓梯平臺上還有十到十二個人,正等著加入戰斗。

其中一個火槍手占領了較高一級的臺階,手里拿著出鞘的劍,正試圖或努力試圖阻攔另外三個人,不讓他們上樓。

另外三人靈活地揮舞佩劍,刺向占據高處的人。達達尼昂起初以為他們用的是花式劍,這種劍的尖部是個圓球。但他很快發現,劍尖在斗劍者身上劃出了口子,所以,這些都是鋒利無比的真劍。劍尖每劃出一道口子,不止是圍觀者,就連斗劍的人自己也像瘋子似的笑個不停。

現在,占據高一級臺階的人讓他的三個對手認真起來。三人將他圍在當中。斗劍規則如下:被刺中者立即出局,他的謁見名額也自動讓給刺中他的人。五分鐘之內,那三個人都被刺中了,一個被刺中手腕,另一個被刺中下巴,最后一個被刺中耳朵,高處防衛的那個則毫發未傷。根據他們先前定好的規則,這人至少還可以再比三輪。

防衛的這人倒也不是個愛惹麻煩的家伙,只不過想讓眾人為之驚嘆而已,事實上,他們這種消遣的確讓年輕的達達尼昂驚嘆不已。他來自加斯科涅,家鄉人動輒頭腦發熱,他也沒少看見兩人拉開架勢準備決斗,然而,這四個人隨隨便便就真刀真槍地斗起來,真是前所未有,讓他大開眼界。他感覺自己像是到了《格列佛游記》里的巨人國,也跟游記主人公一樣膽戰心驚的。不過,他不能在此久留,畢竟,前面還有樓梯平臺,以及他此行的目的地——候見室。

樓梯平臺上沒人斗劍,大家都在談論女人和情場之事;候見室里的談論內容則是宮闈秘聞。到了樓梯平臺上,達達尼昂面紅耳赤;進了候見室,他簡直渾身顫抖。達達尼昂不是個缺乏想象力的人,也常常天馬行空地琢磨各種事情,在加斯科涅老家,他的這種想象力往往會嚇到年輕女仆,有時還會嚇到年輕主婦,可如今耳聞目睹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所有想象,就算是做夢,甚至是發癲,他也想不出其中一半的情場糾葛,想不出四分之一的風流秘聞。它們的主角全是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它們的細節全都被描述得惟妙惟肖,毫不避忌。到了樓梯平臺上,他那熱愛美好風俗的心受到了沖擊;進了候見室,他對紅衣主教的一腔敬重被狠狠玷污了。在候見室里,達達尼昂萬分驚愕地聽見有人高聲抨擊紅衣主教,指責他那令歐洲恐懼的政策,肆意談論他的私生活;要知道,以前也有些位高權重的老爺試圖打探紅衣主教的秘密,結果都被嚴懲。在加斯科涅,紅衣主教是個偉人,深得老達達尼昂的尊敬;而在這里卻不過是德·特雷維爾先生的火槍手們的談資而已。有人嘲笑主教是羅圈腿和駝背,有人拿他的情婦德·愛吉永夫人和侄女貢芭萊夫人編排歌曲,還有些人同聲攻擊他的侍從和護衛。在達達尼昂看來,他們所講的一切都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

不過,這些嘲笑紅衣主教的談話中偶爾會跳出國王的名字,所有人立刻緘口不言,疑慮重重地看著周圍,好像擔心隔墻有耳,自己說過的話會傳到德·特雷維爾先生那里。很快,有人繼續含沙射影地議論紅衣主教,談話重新變得熱烈起來,大家不遺余力地抨擊這位大人物的所作所為。

“毫無疑問,”達達尼昂心驚膽戰地想,“這幫人都會被扔進巴士底獄,然后都被絞死。至于我,我在這兒聽他們說話,還聽得一清二楚,肯定會被當成同謀。唉,我老爹反復告訴我要敬重紅衣主教大人,要是他知道我跟這幫人混在一塊兒,不知道又會怎么想呢?”

因此,不消我說,各位想必也能猜到,達達尼昂雖然不敢參與談話,但是他無比起勁地看著,無比起勁地聽著,努力調動全身的感官,什么也不想漏掉。盡管牢記著父親的叮囑,可面對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情,他那少年心性和本能占了上風,所以,與其說他意圖責難,倒不如說他對此情景贊賞不已。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候見室里,奉承德·特雷維爾先生的這幫人全都不認識他,所以有人朝他走來,問他來這里做什么。聽到人家發問,達達尼昂趕緊極其謙遜地回答,重點強調了自己是特雷維爾先生的同鄉,并請求這個問他的仆從前去稟告一聲,請德·特雷維爾先生撥冗與他相見。仆從連忙應承下來,回答說立刻就去通報。

這時候,達達尼昂有點從先前的驚訝中緩過神來了,于是他利用等待的時間,觀察周圍人的服飾和容貌。

談論最活躍的那群人中間有個火槍手,他身材高大,神情倨傲,穿著有些古怪,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現下,他并沒穿火槍手的闊袖制服。話說回來,在那個年代,雖然自由較少,個性倒是日增,所以火槍手也不是必須得穿制服的。他穿的是天藍色的齊膝緊身外衣,既沒怎么褪色,也沒什么磨損,這身衣服上還加了條極其華麗的肩帶,上面繡著閃閃發光的金線,就好像驕陽下的粼粼水波。他的肩上垂著一條深紅色的天鵝絨大氅,大氣又雅致,單單把那條華麗無比的肩帶露在外面,肩帶上還掛著一柄巨劍。

這個火槍手似乎剛剛輪崗回來,不斷抱怨說自己得了風寒,還一直裝模作樣地咳嗽。他朝周圍的人解釋說,因為自己病了,所以才披了這條大氅。他一邊高聲說著自己的事,一邊神色倨傲地卷著胡子,人們滿懷熱情地欣賞他那條繡著金線的肩帶,達達尼昂對它艷羨不已。

“各位還想聽我說什么呢?”那火槍手說道,“不過是趕個時髦罷了;這東西是費錢,我也知道,可時髦的玩意兒哪有不費錢的。再說,老爺子留給我的錢,總得找些地方來花吧。”

“喲!波爾托斯!”其中一個人叫道,“你說這肩帶是你拿老爺子的錢買的?我們才不相信呢!我看肯定是那個戴面紗的女士送的。就是那個星期日我在圣-奧諾雷門遇見的那個!”

“不是,我以貴族的名義發誓,”叫波爾托斯那個火槍手答道,“這肩帶是我自己買的,花的是我自己的真金白銀。”

“可不,”另一個火槍手接著道,“就跟我這新錢袋一樣,我也是自己買的,花的是我那情人先前放在舊錢袋里的真金白銀。”

“我說的是真的,”波爾托斯說,“證據就是——我買這肩帶花了十二皮斯托爾。”

眾人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對那肩帶倒是愈加欣賞了。

“阿拉密斯,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波爾托斯朝另一個火槍手問道。

被他叫作阿拉密斯的火槍手和波爾托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個年輕人,最多二十二三歲,長相甜美,神情天真,黑眼睛里滿是柔情,雙頰粉嫩圓潤,恰似秋季成熟的蜜桃;唇上剛剛長了胡子,形成一條細細的直線;雙手總是不敢放下似的,好像怕手臂上的血管會暴露出來;他時不時捏捏自己的耳垂,使得它們總是顯出一種質感透明的淺紅色。他通常沉默寡言,說話時語速也很慢,見人就會點頭示意,露齒輕笑。他的牙齒整齊漂亮,因為他特別仔細地保養自己,從頭到腳,哪兒都不放過。聽到朋友的問話,阿拉密斯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種肯定似乎打消了眾人的疑慮,大家繼續欣賞波爾托斯的肩帶,沒人再對此議論了;有人的思路轉得很快,談話也就立刻轉移到下一個話題上了。

“夏萊那個侍從講的事兒,你們怎么看?”另一個火槍手問道,他并非對某個人提問,而是對著所有人說的。

“他講了什么事兒?”波爾托斯用一種自命不凡的語氣問道。

“他說自己在布魯塞爾遇見了羅什福爾,就是紅衣主教那個該下地獄的心腹,那家伙打扮成了方濟各會修士;這個該死的羅什福爾,借著這身偽裝,把德·萊格先生騙得團團轉,簡直就像個跳梁小丑。”

“像個真正的跳梁小丑,”波爾托斯道,“可這事兒是真的嗎?”

“阿拉密斯跟我說的。”那個火槍手答道。

“真的?”

“唉!該知道的您都知道了,波爾托斯,”阿拉密斯說道,“我昨天已經明明白白地跟您講過,所以,咱們就不要再提這事了。”

“咱們不要再提了?這只是您自己的想法吧!”波爾托斯叫道,“不要再提了!怎么可能!您說不提就算了嗎。怎么就不能提!紅衣主教派人去秘密監視一位貴族,他派去的這個小人、土匪、無賴,偷了這位貴族的書信;結果,借著這些監視,這些書信,生生害得夏萊被砍了頭,罪名是什么?罪名居然是夏萊要殺國王,還要讓王弟跟王后成婚!本來大家對這些秘密一無所知,是您昨天告訴了我們,讓大家都聽得挺滿足,結果到了今天,我們還為這事兒目瞪口呆,您卻跟大家說:咱們不要再提了!”

“既然您愿意提,那咱們就繼續提下去好了。”阿拉密斯不疾不徐地說道。

“假如我是那倒霉夏萊的侍從,”波爾托斯嚷道,“要是我遇到了羅什福爾,那家伙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如果他沒有好果子吃,”阿拉密斯說道,“紅爵大人恐怕要讓您吃上一整兜爛果子。”

“哈!紅爵大人!說得好!說得好!紅爵大人!”波爾托斯大叫道,一邊拍手,一邊用力點頭,“‘紅爵’,這名字真妙!親愛的阿拉密斯,您等著,我肯定把這名字給傳開!瞧瞧這位阿拉密斯,瞧他有多會說話!您一心想干的事兒沒干成,簡直可惜透了、不幸極了!親愛的阿拉密斯喲!您原本能當個多妙的教士啊!”

“哦,我只是暫時耽擱了,”阿拉密斯回應道,“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教士的。波爾托斯,您也知道,我為此還在繼續研究神學呢。”

“他說得沒錯,他總會當上的,”波爾托斯繼續道,“他遲早會當上的。”

“不會很遲。”阿拉密斯道。

“他那件教士袍子就掛在火槍手制服后面呢,”一個火槍手說道,“現在只等一件大事發生,他就可以下定決心啦。”

“什么大事?”另一個火槍手問道。

“他等著王后給國王生個繼承人哪!”

“先生們,別拿這種事兒開玩笑,”波爾托斯說道,“天主做證,王后還沒到生不出繼承人的年齡。”

“聽說,白金漢先生目前就在法國呢……”阿拉密斯邊說邊露出諷刺的笑意,原本簡簡單單的句子,好像一下就帶了點秘而不宣的丑聞的味道。

“阿拉密斯,我的朋友,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波爾托斯打斷了他,“就因為您聰明過人,所以說話總沒個底線;要是德·特雷維爾先生聽見這些話,恐怕您就要倒大霉了。”

“波爾托斯,您這是在教訓我嗎?”阿拉密斯提高聲音,溫柔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冷光。

“親愛的阿拉密斯,您要么就當火槍手,要么就當教士。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好事兒不能都讓您占了吧。”波爾托斯繼續道,“您看,那天阿多斯還跟您說,不要事事都想占全了。嘿!咱倆也別來勁,就算我求您,發火吵架屁用沒有。您,阿多斯,還有我,咱們都商量好了的,這您也清楚。您總去德·愛吉永夫人那兒,向人家獻殷勤;您也總去德·夏伍赫茲夫人的堂妹——布瓦-特雷西夫人那兒。大家都覺得您最擅長跟夫人們打交道,各種好事兒想必也少不了吧。哦!天主在上,您也不用承認自個兒有多幸運,我們也不是要揭穿您的秘密,咱都知道您小心著呢。不過,既然您這么有德行……見鬼!您是不是也該對王后陛下尊重些!您愛怎么說國王和紅衣主教都可以,咱們不管,可王后陛下是神圣的,容不得您亂說,要想議論她,就得撿好聽的說。”

“波爾托斯,實話告訴您,您真是和那喀索斯[18]一樣自命不凡,”阿拉密斯答道,“您也知道,我最恨教訓,除了阿多斯,誰的教訓我都不想聽。至于您,我親愛的先生,一瞧見您這條華麗得要命的肩帶,我就根本不想聽您說話。只要情況允許,我肯定能成為教士;目前這段時間,我就是個火槍手。既然我能當火槍手,我就能隨心所欲地說話,我現在想跟您說的是,您實在讓我煩透了。”

“阿拉密斯!”

“波爾托斯!”

“哎哎,先生們!先生們!”周圍的人大聲勸道。

“德·特雷維爾先生有請達達尼昂先生。”仆從打開小屋的門,打斷了兩人的爭吵。

通報聲從那扇開著的門里傳了過來,所有人都閉口不語,達達尼昂就在這陣沉默中穿過候見室,走進了火槍隊隊長的辦公室。他心里由衷慶幸自己能借此離開,而不用去看這場奇怪的爭吵到底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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