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浙之濱:浙江大學古籍研究所建所三十周年紀念文集
- 浙江大學古籍研究所
- 2718字
- 2021-01-08 15:12:40
二 魏晉南北朝時期
(一)郭璞《楚辭注》三卷
郭璞(276—324),字景純,河東聞喜人。“好經術,博學有高才,而訥於言論。詞賦爲中興之冠,好古文奇字,妙於陰陽算曆。”[28]西晉惠、懷之際,避地東南。東晉元帝即位,以爲著作佐郎,遷尚書郎。後爲王敦記室參軍,旋被殺害。郭璞洞悉五行、天文、卜筮之術,“璞占前後筮驗六十餘事,名爲《洞林》;又抄京、費諸家要最,更撰《新林》十篇,《卜韻》一篇;注釋《爾雅》,別爲《音義圖譜》;又注《三倉》、《方言》、《穆天子傳》、《山海經》及《楚辭》、《子虛》、《上林賦》數十萬言,皆傳於世。所作詩、賦、誄、頌,亦數萬言”[29]。
郭璞所注《楚辭》三卷即載于《晉書》本傳,復著録于《隋書·經籍志》、《唐書·經籍志》,或謂佚于天寶(756)、廣明(880—881)諸亂中。1940年,胡光煒(小石)教授遍查群籍所引遺説後撰集《楚辭郭注義徵》,輯録二百四十餘條,三萬五千言[30]。
姜亮夫師曰:“敦煌本智鶱《楚辭音》‘茲’、‘鴆’、‘珵’、‘鴂’等字下,並引郭本,當即本書佚文。”[31]關於郭注在楚辭學發展史上的特別意義,姜師認爲:“引《山經》、《穆傳》奇説,以爲屈賦注釋者,始于郭璞而終成于智鶱,爲《楚辭》注家一大派別。洪興祖《補注》實又本之。蓋體認其方法義類,則謂今傳《楚辭》爲郭、鶱一派之傳,不爲過言矣。”[32]他進一步指出:“洪《補》是承襲漢代王逸系統來的,它又采取了郭璞一派的方法,似乎增加的是些奇奇怪怪的材料(這些材料是從郭璞開始使用的,在以前沒有,這是楚辭學的一大進步)。”[33]
當郭璞四五歲時,汲郡人不(fōu)準盜掘戰國時代魏襄王(一曰魏安厘王)墓,出土竹書數十車,經荀勖等多人校理,得書七十五篇,十餘萬字,包括《周易》、《紀年》、《瑣語》、《國語》、《公孫段》、《師春》、《梁丘藏》、《繳書》、《生封》、《大曆》、《圖詩》、《名》,以及《周穆王美人盛姬死》、《周食田法》、《論楚事》等[34]。《晉書》本傳説郭璞“好古文奇字”,正是他致力於閲讀、應用汲冢出土文獻的間接寫照。郭璞《楚辭注》能使用新材料,有所創新,乃至其治學特色的形成,汲冢文獻的支撐是不言而喻的。
(二)劉杳《楚辭草木疏》一卷
劉杳(487—536)字士深,平原人。“梁天監初(503)爲太學博士……少好學,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35]普通年間(520—527)兼東宮通事舍人,事昭明太子。“大通元年(527),遷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俄有敕:代裴子野知著作郎事。”[36]仕至尚書左丞。“杳自少至長,多所著述,撰《要雅》五卷,《楚辭草木疏》一卷,《高士傳》二卷,《東宮新舊記》三十卷,《古今四部書目》五卷,並行於世。”[37]
《隋書·經籍志》著録《離騷草木疏》二卷,劉杳撰。《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改作《離騷草木蟲魚疏》二卷,書名不確。其書不知佚於何時。吳仁傑《離騷草木疏》四卷自跋稱“昔劉杳爲《草木疏》二卷,見於本傳,其書今亡矣”[38]。
梁普通四年(523),阮孝緒撰集《七録》。內篇四“文集録”著録:“楚辭部五種五帙二十七卷;別集部七百六十八種八百五十八帙六千四百九十七卷;總集部十六種六十四帙六百四十九卷;雜文部二百七十三種四百五十一帙三千五百八十七卷。右四部一千四十二種一千三百七十五帙一萬七百五十五卷。”[39]阮氏《七録》於“別集部”、“總集部”之前特設“楚辭部”。《隋書·經籍志》傳承《七録》成例,集部之首亦設置楚辭類,著録十部二十九卷(通計亡書合十一部四十卷)。《唐書·經籍志》以下的正史藝文志直到清代的《四庫全書總目》,皆在集部之首設置“楚辭類”。依照分類體例,楚辭類著作本應劃入別集類或總集類,阮氏這種極特殊的類目設置必有緣故。考阮孝緒《七録序》稱:“有梁普通四年歲維單閼仲春十有七日,于建康禁中里宅始述此書。通人平原劉杳從余遊,因説其事。杳有志積久,未獲操筆,聞余已先著鞭,欣然會意,凡所抄集,盡以相與,廣其聞見,實有力焉。斯亦康成之於傳釋,盡歸子慎之書也。”[40]“凡所抄集,盡以相與”,《七録·文集録》楚辭部之設置創始于阮孝緒,幕後推手則非《楚辭草木疏》作者劉杳莫屬。而《隋書·經籍志》楚辭類小序以“氣質高麗,雅致清遠”品屈原,似亦非楚辭學家如劉杳者所不能言。
(三)劉勰《文心雕龍》十卷
劉勰(466?—539?)《文心雕龍》成書于南朝齊和帝中興元年至二年間(501—502),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部有嚴密體系的文學理論專著。全書五十篇,第五篇《辨騷》從文體論角度提出“楚辭者,體憲於三代,而風雜於戰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辭賦之英傑”的著名論斷,認爲“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靡妙以傷情;《遠遊》、《天問》,瓌詭而惠巧;《招魂》、《大招》,耀豔而采華;《卜居》標放言之致,《漁夫》寄獨往之才”,進而認定屈宋作品“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絶焰,難與並能矣”[41]。
梁武帝天監(502—519)初,劉勰出仕,兼任東宮通事舍人的時間較長,昭明太子蕭統“深愛接之”,共同“討論篇籍,商榷古今”。《昭明文選》與《文心雕龍》“選文訂篇”多有契合之處,諒非偶然。屈原、宋玉的主要作品輯入《文選》之後,極大地提升了楚辭的傳播力和影響力。劉勰和劉杳都是促進楚辭傳播的關鍵人物。
(四)蕭統《文選》三十卷
蕭統(501—531)主編的《文選》成書于526年以後的數年間。梁武帝中大通三年(531)春,蕭統遊園,蕩舟墜水得疾,四月卒,謚號昭明,故後人習稱《昭明文選》。全書收録作家一百三十人,作品五百十三篇,按文體分類編次,依次爲賦、詩、騷、七、詔、宮、令等三十八類。其中,卷一六“騷上”,卷一七“騷下”,計輯入屈平《離騷經》,《九歌》六篇(《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少司命》、《山鬼》),《九章》一篇(《涉江》),《卜居》,《漁父》;宋玉《九辯》(九段選五)和《招魂》;劉安《招隱士》等。其他卷次中還輯入宋玉《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對楚王問》五篇作品。
《文選》爲楚辭的研究和傳播提供了廣闊的平臺。“唐代以詩賦取士,唐代文學又和六朝文學具有密切的繼承關係,因而《文選》就成爲人們學習詩賦的一種最適當的範本,甚至與經傳並列。宋初承唐代制度,亦以詩賦取士,《文選》仍然是士人的必讀書,甚至有‘《文選》爛,秀才半’的諺語(陸遊《老學庵筆記》)。王安石當國,以新經學取士,此後《文選》才不再成爲士人的課本。然而作爲一部文學作品的精粹選本,其歷史價值和資料價值則依然不廢。”[42]閲讀、研治《文選》成爲一種專門的學問,號稱“文選學”。楚辭被收入《文選》,自是受益匪淺。隨著《文選》的熱銷,特別是借助《文選》長期作爲士人課本的優勢地位,楚辭的傳播深入人心,影響所及,絶非單本《楚辭》的時代可比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