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鹽鐵論(中華經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譯)
- 陳桐生譯注
- 6634字
- 2021-03-03 17:24:20
刺復第十
【題解】
大夫本來希望從文學、賢良之處得到輿論上的支持和興利妙計,但卻受到文學、賢良的嚴厲批評,為此他深感失望,于是反過來批評文學、賢良裝飾外表,冒充賢能,擾亂現實政治。對此,文學予以回復反擊。文學尖銳地指出,當世在位的公卿,既不能像燕昭王那樣禮賢下士,也不能像《鹿鳴》那樣娛樂賢才,反而像臧文仲、子椒一樣嫉賢妒能,以自己高官厚祿蔑視賢才,因而不可能求得賢士為其所用。
大夫曰為色矜而心不懌(1),曰:“但居者不知負載之勞(2),從旁議者與當局者異憂(3)。方今為天下腹居郡(4),諸侯并臻(5),中外未然(6),心憧憧若涉大川(7),遭風而未薄(8)。是以夙夜思念國家之用,寢而忘寐,饑而忘食,計數不離于前(9),萬事簡閱于心(10)。丞史器小(11),不足與謀,獨郁大道(12),思睹文學,若俟周、邵而望高子(13)。御史案事郡國(14),察廉舉賢才,歲不乏也。今賢良、文學臻者六十余人(15),懷六藝之術,騁意極論(16),宜若開光發蒙(17);信往而乖于今(18),道古而不合于世務。意者不足以知士也(19)?將多飾文誣能以亂實邪(20)?何賢士之難睹也!自千乘倪寬以治《尚書》位冠九卿(21),及所聞睹選舉之士(22),擢升贊憲甚顯(23),然未見絕倫比(24),而為縣官興滯立功也(25)。”
【注釋】
(1)曰:通“爰”,于是。色矜:面色矜持、嚴肅。懌(yì):愉快。
(2)但居者:賦閑在家的人。但,徒,空。
(3)當局:當政。異憂:憂愁的內容不一樣。
(4)腹居郡:指京師。腹居,中心。
(5)并臻:匯集,聚集。
(6)中:內地。外:邊境。未然:沒有安定。
(7)憧憧(chōnɡ):心神不安貌。
(8)薄:通“泊”,指船靠岸。
(9)計數:各種計算數字。
(10)簡閱:檢查挑選,心中盤算。
(11)丞史:丞相史和御史。器小:指見識淺薄。
(12)獨郁大道:獨自憂郁,找不到治國大道。
(13)俟:等待。周:周公。邵:一作“召”,邵公,周文王庶子,名奭。周、召二公同心輔佐年幼的周成王,是西周初年兩位最重要的政治家。高子:原作“子高”,據陳遵默說校改。高子,春秋時期齊國上卿,曾奉齊桓公之命,立僖公為魯君。
(14)案事:考察事務。
(15)臻:至,到。
(16)騁意:盡情發表意見。極論:盡量展開議論。
(17)開光:開拓閃光的境界。發蒙:啟發蒙昧。
(18)信往:相信古代。乖于今:不符合當今需要。
(19)意者:料想,看來。
(20)飾文:裝飾外表。誣能:冒充賢能。
(21)倪寬:西漢千乘(今山東廣饒)人,治《尚書》,漢武帝時任御史大夫。九卿:西漢以太常、光祿勛、衛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為九卿。倪寬為三公之一,位在九卿之上,故曰位冠九卿。
(22)聞睹:耳聞目睹。選舉之士:指文學、賢良。
(23)擢升:提拔。贊憲:參與政事。甚顯:十分顯達。
(24)絕倫比:出類拔萃。
(25)興滯:興利除弊。
【譯文】
大夫于是臉色嚴肅而心中不快,說:“賦閑在家的人不知道背負肩挑人的勞苦,站在旁邊議論的人與當政者有著不同的憂愁。當今處于天下中心的京師,諸侯都聚集到這里,內地和邊境都沒有安定,我的心中惶惶不安,如同乘船渡過大河,遭到風雨而未到岸。所以日夜思念國家的用度,躺在床上睡不著,肚子餓了忘記吃飯,各種統計數字縈繞在心頭,成千上萬的事情在心中掂量。丞相史見識短淺,不值得與他們謀劃,獨自郁悶找不到治國大道,我想著早一點見到你們文學,如同等待周公、邵公和盼望高子一樣。御史到各處郡國考察,選拔孝廉,舉薦賢才,每年都有不少。如今賢良、文學六十多人到來,帶著《詩》、《書》、《禮》、《樂》、《易》、《春秋》的學術思想,盡情發表意見,縱論天下大事,應該能夠發表閃光的思想,啟發我的蒙昧;可是你們只相信古代,言論不符合當今需要,稱道古人而不合當世之務。看來究竟是我們不足以知道高士?還是你們裝飾外表、冒充賢能以擾亂現實呢?賢士為什么這么難以看到呢!自從千乘人倪寬因為治《尚書》而位在九卿之上,到今天耳聞目睹你們這些被選拔舉薦的文學、賢良,提拔儒生參與政事,地位十分顯達,然而沒有看到出類拔萃的人,能夠為朝廷興利除弊建立功業。”
文學曰:“輸子之制材木也(1),正其規矩而鑿枘調(2)。師曠之諧五音也(3),正其六律而宮商調(4)。當世之工匠,不能調其鑿枘,則改規矩,不能協聲音,則變舊律。是以鑿枘剌戾而不合(5),聲音泛越而不和(6)。夫舉規矩而知宜(7),吹律而知變(8),上也;因循而不作,以俟其人,次也。是以曹丞相日飲醇酒(9),倪大夫閉口不言(10)。故治大者不可以煩(11),煩則亂;治小者不可以怠(12),怠則廢。《春秋》曰:‘其政恢卓,恢卓可以為卿相。其政察察,察察可以為匹夫。’(13)夫維綱不張(14),禮義不行,公卿之憂也。案上之文(15),期會之事(16),丞史之任也。《尚書》曰:‘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庶尹允諧。’(17)言官得其人,人任其事,故官治而不亂,事起而不廢,士守其職,大夫理其位,公卿總要執凡而已(18)。故任能者責成而不勞,任己者事廢而無功。桓公之于管仲,耳而目之(19)。故君子勞于求賢,逸于用之,豈云殆哉(20)?昔周公之相也,謙卑而不鄰(21),以勞天下之士,是以俊乂滿朝,賢智充門。孔子無爵位,以布衣從才士七十有余人,皆諸侯卿相之人也,況處三公之尊以養天下之士哉?今以公卿之上位,爵祿之美,而不能致士,則未有進賢之道。堯之舉舜也,賓而妻之(22)。桓公舉管仲也,賓而師之。以天子而妻匹夫,可謂親賢矣。以諸侯而師匹夫(23),可謂敬賓矣。是以賢者從之若流,歸之不疑。今當世在位者,既無燕昭之下士(24),《鹿鳴》之樂賢(25),而行臧文、子椒之意(26),蔽賢妒能,自高其智,訾人之才(27),足己而不問,卑士而不友,以位尚賢(28),以祿驕士,而求士之用,亦難矣!”
【注釋】
(1)輸子:公輸子,即魯班。制材木:制作木材。
(2)規:圓規。矩:曲尺。鑿:榫眼。枘:榫頭。調:準確配合。
(3)師曠:春秋時期晉國著名樂師。諧:調和。五音:古代音樂的五個音階,即宮、商、角、徵、羽。
(4)六律:古代音樂十二律中的陽律,即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亡射。
(5)剌戾:乖謬,形容榫頭與榫眼不相符合。
(6)泛越:不合拍。
(7)宜:榫頭與榫眼適宜。
(8)吹律:吹奏定音的調子。
(9)曹丞相日飲醇酒:《史記·曹相國世家》載:“參代何為漢相國,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約束……日夜飲醇酒。卿大夫已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來者皆欲有言。至者,參輒飲以醇酒,間之,欲有所言,復飲之,醉而后去,終莫得開說,以為常。”曹丞相,曹參。
(10)倪大夫:倪寬。《漢書·倪寬傳》:“寬為御史大夫,以稱意任職,故久無有所匡諫于上。”
(11)煩:煩雜。
(12)治小者不可以怠:“可”下原脫“以”字,據郭沫若說校補。
(13)其政恢卓,恢卓可以為卿相。其政察察,察察可以為匹夫:不見于今本《春秋》及其傳記。陸賈《新語·輔政》:“察察者有所不見,恢恢者何所不容。”與文學所引《春秋》之語略近。恢卓,寬廣。察察,嚴苛。
(14)維綱:漁網上的粗繩,此處指政治綱領。
(15)案上之文:案上的公文。
(16)期會之事:定期上報的事務。
(17)俊乂(yì)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庶尹允諧:見于《尚書·皋陶謨》,但“庶尹允諧”一句在后半部分。俊乂,賢才。師師,效法,向他學習。百工,百官。惟時,按時完成任務。庶尹,眾位官長。允諧,和諧。
(18)總要:掌握要領。執凡:執掌大略。
(19)耳而目之:親自聽到,親眼看到。
(20)殆:通“怠”,怠惰。
(21)鄰:通“吝”。
(22)賓:以貴賓相待。妻之:把女兒嫁給他。《尚書·堯典》:“女于時,觀其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
(23)而:原作“之”,據王利器說校改。
(24)燕昭之下士:《史記·燕召公世家》:“燕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卑身厚幣以招賢者……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趨燕。”
(25)《鹿鳴》之樂賢:《鹿鳴》是《詩經·小雅》中的一首詩。《毛詩序》說:“《鹿鳴》,燕群臣嘉賓也。既飲食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后忠臣嘉賓得盡其心矣。”樂賢,娛樂賢才。
(26)臧文:臧文仲,春秋時期魯國執政大夫。孔子曾經批評臧文仲不舉薦賢士柳下惠,《論語·衛靈公》:“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子椒:原作“子叔”,據王利器說校改。《離騷》中有“椒專佞以慢慆兮”、“覽椒蘭其若茲兮”的詩句,漢人遂以為詩中的“椒”名子椒,與子蘭一起陷害屈原。
(27)訾(zī):詆毀,誹謗。
(28)尚:同“上”。
【譯文】
文學說:“魯班制作木材時,端正圓規和曲尺,使榫眼和榫頭準確配合。師曠調和宮、商、角、徵、羽五個音調,準確地彈奏出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亡射六個陽律而曲調和諧。當代的工匠,不能使榫眼與榫頭準確配合,于是就修改圓規和曲尺;樂師不能協調樂曲聲音,于是就改變舊的音律。所以榫眼和榫頭乖謬而不相符,聲音不合拍不和諧。舉起圓規曲尺就知道該怎么合適,吹奏定音的調子就知道音樂節奏的變化,這是上等水平;因循守舊而不創新,等待合適的人,這是次一等水平。所以曹參當丞相時每日飲醇酒,倪寬大夫閉口不說話。因此治理任務重大的人不可以煩瑣,煩瑣就會導致混亂;治理任務小的人不可以懈怠,懈怠就會荒廢工作。《春秋》說:‘執政氣魄宏大,宏大可以擔任卿相。執政嚴厲苛刻,苛刻只可以當老百姓。’執政綱領不明確,禮義不實行,這是公卿應該擔憂的大事。案上的公文,定期上報的事務,這是丞相史的責任。《尚書·皋陶謨》說:‘賢才當官,同僚向他學習,百官按時完成任務,諸位官員都和諧。’說的是官府得到合適的人選,人人勝任自己的工作,因此官府得到治理而不紊亂,事業興旺而不荒廢,士人遵守各自的職責,大夫治理分內的工作,公卿總理大事、掌握大略而已。因此任用賢能的人,責其完成任務,自己不會勞苦;只信任自己的人導致事業荒廢,沒有功效。齊桓公對于管仲,只是耳聽他說,眼看他做。因而君子在求賢時辛勞,在任用賢人后一勞永逸,怎么能說是懈怠呢?從前周公當宰相,謙卑而不吝嗇,慰勞天下的賢士,所以賢才滿朝,賢智滿門。孔子沒有爵位,他以布衣身份,讓七十多個才士跟隨他,這些人的才能都可以擔任諸侯的卿相,何況處于朝廷三公的尊位來培養天下賢士呢?如今憑著公卿的上等職位,美好的爵位和俸祿,卻不能招致賢士,那就說明缺少進賢的措施。唐堯推舉虞舜,尊為上賓,將女兒嫁給他。齊桓公舉薦管仲,尊為上賓,拜他為師。唐堯以天子之尊,將女兒嫁給平民,這可以說是親近賢人了。齊桓公以諸侯之尊,拜平民為師,可以說敬重賓客了。所以賢才從之如流水,歸附毫不遲疑。如今在位的公卿,既不能像燕昭王那樣禮賢下士,像《詩經·小雅·鹿鳴》那樣娛樂賢人,又親身施行臧文仲、子椒的做法,嫉賢妒能,抬高自己的才智,詆毀他人的才能,自滿自得,不肯向他人請教,輕視賢士,不愿與賢士做朋友,倚仗自己的地位,凌駕于賢人之上,以自己優厚的俸祿在賢士面前驕傲,卻要求士人為己所用,這當然是很難的了!”
御史進曰:“太公相文、武以王天下,管仲相桓公以霸諸侯。故賢者得位,猶龍得水,騰蛇游霧也(3)。公孫丞相以《春秋》說先帝(4),遽即三公(5),處周、邵之列,據萬里之勢,為天下準繩(6),衣不重彩(7),食不兼味(8),以先天下,而無益于治。博士褚泰、徐偃等(9),承明詔(10),建節馳傳(11),巡省郡國(12),舉孝廉(13),勸元元(14),而流俗不改。招舉賢良、方正、文學之士(15),超遷官爵,或至卿大夫,非燕昭之薦士,文王之廣賢也?然而未睹功業所成。殆非龍蛇之才,而《鹿鳴》之所樂賢也。”
【注釋】
(1)繆(mù)然:沉思貌。
(2)蓋:發語詞。
(3)騰蛇:龍類動物,據說能興云駕霧。
(4)公孫丞相:公孫弘,漢淄川國薛縣人,四十多歲開始學《春秋》雜說,六十多歲舉文學,拜為博士,先后任漢朝御史大夫、丞相,封平津侯。
(5)遽即:立即,很快。
(6)準繩:本是木匠定平、取直的器具,引申為榜樣,表率。
(7)重彩:兩種顏色以上。
(8)兼味:多種味道。
(9)褚泰:春秋公羊學大師董仲舒弟子。初為梁相,通五經,為博士。徐偃:《魯詩》大師申公弟子。公元前121年,徐偃與博士褚泰等六人奉詔分行郡國,慰問鰥寡廢疾,無以自振業者,加以賑濟。告諭三老、孝弟,成為民眾之師。
(10)承明詔:奉皇帝英明的詔令。
(11)建節:樹起使者符節。節,古代使者出外巡行所持的憑證。馳傳:乘坐驛站的車輛。
(12)巡省:巡察。
(13)舉孝廉:舉薦孝廉。
(14)勸元元:鼓勵老百姓。
(15)招舉:征招舉薦。
【譯文】
大夫深思不說話,賢良長長地嘆息。
御史上前說:“姜太公輔佐周文王、周武王稱王天下,管仲輔佐齊桓公稱霸諸侯。因此賢才得到官位,如同蛟龍得水,騰蛇興云駕霧。公孫弘丞相向已故武帝講述《春秋》,很快被提拔到三公地位,處于周公、邵公當年的位置,占據駕馭萬里的勢位,成為天下榜樣,他不穿兩種以上色彩的衣服,不吃多種味道的飯菜,為天下人做出表率,但對治國并沒有多少益處。博士褚泰、徐偃等,承奉皇帝英明的詔令,樹起使者符節,乘坐驛站的車輛,巡察各郡國,舉薦孝廉,勉勵老百姓,但流俗并沒有為之改變。征招察舉賢良、方正、文學之士,破格提拔官爵,有的人升為卿大夫,難道不是像燕昭王那樣提拔賢士,像周文王那樣廣延賢才嗎?然而沒有看到這些人建立了什么功業。恐怕這些賢才并不是龍蛇之才,也不是《鹿鳴》詩中所娛樂的那些賢士吧。”
文學曰:“冰炭不同器(1),日月不并明(2)。當公孫弘之時,人主方設謀垂意于四夷(3),故權譎之謀進(4),荊楚之士用(5),將帥或至封侯食邑,而勊獲者咸蒙厚賞(6),是以奮擊之士由此興(7)。其后,干戈不休,軍旅相望,甲士糜弊(8),縣官用不足,故設險興利之臣起(9),磻溪熊羆之士隱(10)。涇渭造渠以通漕運(11),東郭咸陽、孔僅建鹽鐵(12),策諸利(13),富者買爵販官,免刑除罪(14),公用彌多而為者徇私(15),上下兼求(16),百姓不堪,抏弊而從法(17),故憯急之臣進(18),而見知、廢格之法起(19)。杜周、咸宣之屬(20),以峻文決理貴(21),而王溫舒之徒以鷹隼擊殺顯(22)。其欲據仁義以道事君者寡,偷合取容者眾(23)。獨以一公孫弘,如之何?”
【注釋】
(1)冰炭不同器:冰和炭不能放在同一個容器里,即水火不容。
(2)日月不并明:太陽月亮不會同時升起。
(3)垂意:留意。四夷:指四境之外的少數民族。
(4)權譎:權術詭詐。
(5)荊楚之士:能征善戰的將士。楚人善戰,故以荊楚之士指代勇士。
(6)勊獲:殺敵有功。原作“勉獲”,據孫詒讓說校改。勊,同“克”。
(7)奮擊之士:奮勇殺敵的勇士。
(8)糜弊:疲憊不堪。原作“麋弊”,據黃侃說校改。
(9)設險:設置險阻關卡。
(10)磻(pán)溪:溪名,在今陜西寶雞東南,相傳姜太公在此垂釣,遇到周文王。熊羆(pí)之士:喻勇武之士,指姜太公。
(11)渭:原作“淮”,據王利器說校改。《漢書·武帝紀》:“元光六年春,穿漕運渠通渭。”如淳曰:“水轉運曰漕。”
(12)東郭咸陽:原作“東郭偃”,據張敦仁說校改。
(13)策諸利:策劃各種興利措施。
(14)買爵販官,免刑除罪:漢代文、景時期,朝廷采用晁錯建議,實行有錢的人可以用錢糧買官爵,有罪的人可以用錢糧贖罪的措施。漢武帝繼續沿用這些政策。
(15)為者徇私:經管官員營私舞弊。
(16)兼:原作“無”,據張敦仁說校改。
(17)抏(wán)弊:通“抏敝”,消耗凋敝。
(18)憯急:刻薄嚴酷。憯,同“慘”,刻毒。急,急躁。
(19)見知:對知道案情而不檢舉的人治罪。廢格:對不執行國家法令或執行不嚴的人治罪。
(20)杜周:漢南陽郡杜衍(今河南南陽西南)人。漢武帝時歷任廷尉史、中丞、御史大夫。咸宣:即減宣,漢河東郡楊縣(今山西洪洞東南)人。漢武帝時歷任御史、中丞。二人均為西漢著名酷吏,事跡見《史記·酷吏列傳》。
(21)峻文決理:以嚴峻的法律條文辦理案件。
(22)王溫舒:漢左馮翊陽陵(今陜西咸陽東)人。漢武帝時歷任廷尉、都尉、太守等職。隼:一種兇猛的鳥。顯:顯貴。王溫舒以狂捕濫殺聞名,事跡見《史記·酷吏列傳》。
(23)偷合取容:猶言“茍合取容”,指阿諛奉承,討上司的歡心。
【譯文】
文學說:“冰和炭不能放在同一個容器,太陽和月亮不會同時大放光明。在公孫弘時代,君主正在設計謀略,留意外伐四夷,因此權術詭詐的謀略得到采納,能征善戰的將士得到重用,有的將帥封爵諸侯食用采邑,克敵俘獲的將士都受到厚賞,所以奮勇殺敵的勇士由此興起。后來,戰爭無休無止,軍隊相望于道路,披甲將士疲憊不堪,朝廷費用不足,因此設置險阻關卡、興辦財利之臣得到重用,像姜太公那樣垂釣磻溪的韜略之士只好退隱。疏通涇水、渭水,開鑿溝渠,以便打通水運通道,東郭咸陽、孔僅建議鹽鐵官營,策劃各種興利措施,有錢人購買官爵,用錢贖罪免刑,國家開支費用越來越多,經管官員營私舞弊,從上到下都謀求利益,老百姓痛苦不堪,消耗凋敝而又不得不服從法令,因此刻薄嚴酷官員得到進用,而關于知情不報、執法不力的法令出臺。杜周、減宣之流,憑借嚴峻的法律條文辦理案件的官員顯貴,而王溫舒之徒憑借狂捕濫殺顯達。希望依據仁義、以正道事奉君主的人很少,阿諛奉承,討上司歡心的人眾多。只有一個公孫弘,又有什么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