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家國權力格局中的父兄

原文

何謂父兄？曰：側(cè)室公子，[1]人主之所親愛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與度計也。[2]此皆盡力畢議，[3]人主之所必聽也。為人臣者事公子側(cè)室以音聲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辭言。[4]處約言事，[5]事成則進爵益祿，[6]以勸其心，[7]使犯其主。[8]此之謂父兄。（《韓非子·八奸》）

注釋

[1]側(cè)室公子：古代君主的位置由嫡長子繼承，君主嫡長子以外的兒子均為側(cè)室公子。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國的高層官僚一般由跟君主血緣最近的親屬擔任，“父兄”“側(cè)室公子”所指大體相同，是君主父兄輩的同姓重臣。[2]廷吏：朝廷的官員。度（duó）計：謀劃商量。[3]畢議：竭盡自己的主張，即對國家事務全力參與，提出建議。[4]事：事奉。音聲：音樂。子女：美貌的年輕女子。收：收攝其心，即用利益和恐嚇等手段加以籠絡和控制。辭言：言辭；這里包括許諾利益和以危害相要挾之類的言辭。[5]處（chǔ）：居于，在。約：關鍵，這里指事情的關鍵時刻。言事：指向君主進言。[6]進爵：晉升爵位。益祿：增加俸祿。[7]勸：勉勵。[8]犯：侵犯。

譯文

什么叫做父兄？宗室公子是君主親愛的人；朝廷的重要官吏是君主與之謀劃國家大事的人。這些人竭盡全力參與謀劃商量，是君主必定聽從的人。官吏便用音樂女色事奉宗室公子，用言辭籠絡和控制朝廷重臣，在事情的關鍵時刻由這些人向君主進言，事情成功了，宗室公子和朝廷官吏就能進升官爵、增加俸祿，以此來鼓勵他們，使他們逐漸侵犯君主的利益。這就叫做父兄。

解說

中國人比較信奉“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在古代家天下的政治體制下是必然的選擇。天下、國家都是君王的私人財產(chǎn)，通過宗法分封，家族成員都可以共享榮華富貴；國家的管理也是家族式的，與君王有血緣關系的貴族構成官僚階層的主體，他們心里時刻回蕩著“天下者，我們的天下”的信念，不僅對國家事務積極熱心，而且擁有充分的話語權。這些人德行優(yōu)劣不同，能力高低不一，其中私欲充斥、貪婪成性的貴族大臣就會成為奸臣拉攏利用的對象。奸臣使用各種詭詐的手段使這些貴族大臣與自己結(jié)成利益共同體，從而有機會侵蝕君主的權力，借此獲取個人利益。

韓非作為典型的貴族，一方面以維護君主的地位和利益為己任，另一方面他對世卿世祿制度的弊端有深切的體察，并作了中肯的批判。關于父兄大臣的危害，韓非注意到他們會被奸臣利用，從而形成對君權的威脅；另外他在《亡征》篇中又提到“大臣兩重，父兄眾強，內(nèi)黨外援以爭事勢者，可亡也”。當一個國家的政治生態(tài)中，貴族大臣因爭權奪利而形成不同的宗派，各自不惜出賣國家利益爭取國外的勢力支持，從而使自己在權力斗爭中占據(jù)上風，這樣的國家已經(jīng)走上了覆亡之路。“父兄大臣祿秩過功，章服侵等，宮室供養(yǎng)大侈，而人主弗禁，則臣心無窮；臣心無窮者，可亡也。”統(tǒng)治階層的后代可以無功而得享厚祿高位，而且德不配位，可以憑借特殊的身份輕易聚斂起驚人的財富，君主卻不加以禁止。于是相當份額的社會資源集中到貴族們手中，從而刺激貴族們的欲望無限膨脹，生出奪權篡位的想法也就不足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