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一道閃電忽然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晝,接著一陣炸雷在天上轟隆隆地響起,隨后瓢潑般的大雨從天上落了下來。
雷小栓一家正坐在堂屋吃晚飯,他的老婆愛蘭一邊用左手拍打著懷中不滿一周歲的兒子,一邊用右手端著稀飯碗。
大女兒金花說:“外面下雨,咱屋里咋也下雨了?”正說著,一大顆雨滴從一根房檁上落下來恰好把煤油燈打滅了。屋里頓時漆黑一片,愛蘭懷中的孩子大哭了起來。
“他奶奶的腿,這雨點子就跟長眼了一樣!”愛蘭不由罵了一句。
雷小栓說:“都別動,我去拿火柴把燈點著。”
雷小栓從飯桌旁站起來摸索著走到里間找到了火柴,他擦了一根火柴從里屋走出來,然后又擦了一根火柴把煤油燈點亮,由于燈芯里進了水,火苗發(fā)出了噼噼啪啪的響聲。屋里有了亮光,愛蘭懷里的孩子立刻停止了哭泣。
雷小栓把小飯桌往旁邊挪了一下,他對幾個女兒說:“咱堂屋漏雨,你們姊妹幾個趕緊吃飯,吃了飯都到西屋睡覺去!”
愛蘭一邊給孩子喂奶一邊喃喃地說:“這雨下恁大,也不知道里間跟西屋漏雨不漏。”
“漏雨也沒有啥辦法啊?”雷小栓有些無奈地說,“下恁大的雨,也不能上去修房頂啊?前一陣子一直沒有下雨也把修房頂?shù)氖峦耍让鲀簜€天晴了得找人上去把房頂拾掇拾掇。今兒晚上就先遷就遷就吧,屋里漏雨先用桶、盆接住,床上面漏雨就把床挪挪,其他也沒有啥好辦法啊!”
二女兒玉花和三女兒杏花吃罷飯把飯碗一推就去了西屋,金花從母親手中接過弟弟讓母親吃飯。愛蘭對雷小栓說:“你先把碗放下,等一會兒再回來吃。倆閨女都去西屋了,你也去西屋看看漏雨不漏吧。”
雷小栓三口兩口把碗里的稀飯喝完就去了西屋。
來到西屋,他看到屋里黑燈瞎火的就問:“你倆咋不點燈啊?”
“火柴盒里就剩下一根火柴了,俺二姐沒能耐,把那一根掉地上,找也沒有找著!”沒等玉花開口,杏花搶著對父親說。
“就你有能耐,你天天咋不點燈啊?燈都是我跟咱大姐點的!”玉花不滿地說。
雷小栓嘆了一口氣回堂屋拿了一盒火柴到西屋把燈點亮,他看到三個女兒睡的那張半大床上面正噗答噗答往下滴著水,就和玉花一起把床往一旁挪了挪,他又讓二女兒去灶屋拿一個盆放到地上來接房頂落下來的雨水。
雷小栓回到了堂屋,他看到金花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等金花捧著碗筷去了灶屋,愛蘭就把煤油燈端到里間,雷小栓也隨著妻子去了里間,他發(fā)現(xiàn)兒子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著了。
愛蘭笑著說:“天涼快,這個孩子說睡著就睡著,也不鬧人了!”
雷小栓舉著煤油燈照了照大床上面的房頂,還好,上面沒有滴水的痕跡,他心里松了一口氣。他又端著油燈照了照里屋的房頂,發(fā)現(xiàn)窗戶北邊的地上有一塊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了,他出去拿來洗臉盆和一只木桶,他把洗臉盆放在堂屋又把木桶放在了里間漏雨的地方。
夜深了,外面的暴雨聲和屋內(nèi)落在桶盆內(nèi)的噼噼啪啪的滴水聲傳入雷小栓的耳朵里,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隊長和小隊會計挨家挨戶通知早飯后上工,男勞力負責(zé)排地里的積水,女勞力負責(zé)到大田里補栽莊稼苗。
吃罷早飯,生產(chǎn)隊上工的鈴響了。雷小栓扛了一把鐵鍬上工去了,愛蘭安排大女兒和二女兒在家照看弟弟妹妹,然后她也拿了一把鐵鏟子下地了。
幾十位男勞力在隊長的帶領(lǐng)下用鐵鍬挖開地頭的田埂,以便讓地里的積水排到附近的溝渠里。一個小伙子笑嘻嘻地沖著隊長嚷道:“天慶叔,你看看咱都干的啥活,前一陣子抗旱的時候你讓打田埂,只恐怕地里的水跑到外邊去了。今兒個你又叫扒田埂,還得把地里的水再排出去。你說咱這不是瞎忙嘛!”
“孩子乖,這咋叫瞎忙啊?那時候的情況跟現(xiàn)在不一樣了!前些天咱要是不抗旱種秋,現(xiàn)在豆苗、玉米苗能長恁高嗎?現(xiàn)在要是不排水,地里的莊稼苗都淹死了,到后秋咱生產(chǎn)隊的人喝西北風(fēng)啊?人誤地一晌,地誤人一年!你還上過幾天學(xué),這個道理你就不知道嗎?”
這個小伙子笑著對旁邊另一個小伙子說:“后秋喝西北風(fēng),咱生產(chǎn)隊里就他自己會喝風(fēng)!”兩個人得意地笑了起來。
不料,雷天慶聽見了小伙子說的話,他笑著罵了起來:“你這個熊孩子,長本事了,還學(xué)會刁罵人了!喝風(fēng)我不會,你爹會,他天天在水里露個頭吃風(fēng)屙沫!”聽了隊長的話,這個小伙子不敢再說俏皮話了,旁邊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大家一邊干著活,一邊議論著昨天夜里的那場暴雨。雷小栓笑著說:“這一場雨下得真是不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一旁的雷懷義說:“俺屋里也是那樣的,我放屋里的桶一夜就接了大半桶水哩!”
剛才被雷天慶罵過的那個小伙子又小聲接了一句:“是夜里尿的尿加上下的雨有大半桶吧?”雷懷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孩子,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你天慶叔剛才罵了你才多長時間啊?你就又忘了!這是誰教你的啊?不知道一點老少,跟長輩說話也沒大沒小的!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要是在解放前,耳刮子早就擱在你臉上了!”
這個小伙子低著頭走到一邊,一上午再也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