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它要追過來了！”貓萬分焦急地跳著腳對于微塵叫道，“趕緊跑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林中傳來越來越近的連續奔踏之聲和越來越清晰的妖獸低吼之聲，于微塵把地上那被踩爆的東西一腳踢開，翻身站起，跟著貓奪路狂逃。

貓在林間四處奔逃，說的好聽點是迂回曲折的戰略性避敵，說得不好聽就是橫沖直撞地逃命。

于微塵背上有一把份量不輕的刀，縱然也是靈活敏捷，但跟貓已經落后了三五步，需要竭盡全力才能辨準方向跟上貓，同那背后追來的東西勉強拉開一段距離。

于微塵此刻能夠十分清晰地聽到身后那妖獸吼喘的聲音，在繞過玄木躲避妖獸直撲的攻擊時，她瞥見了那怪物的面目，頓時毛發倒豎。

“兇神惡煞”四字根本配不上它，只是玄木林中光線昏暗，那怪物更加具體清晰的面貌沒辦法形容，但那種兇狠的戾氣卻是于微塵有些熟悉的，在海上同海妖搏殺的時候，那些海妖就是如此這般狂暴兇狠。

怪物的身軀龐大無比，大概有七八個壯漢疊加起來的規模大小，跟它拼體力只能是送死，現在除非她們能夠立刻鉆進一處合適的洞穴之中藏身，否則馬上就要被撕碎，于微塵想提醒貓，但眼下這到處亂竄的貓顯然沒這個打算。

“上樹！”于微塵朝貓喊了一聲，她看了看周圍的玄木，突然轉身朝身后那兇猛撲來的妖獸跑去，妖獸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急急頓住腳，扯開血盆大口就要去撕腳底下的人，于微塵一個閃身，往妖獸身側溜走，飛快地往玄木樹上爬去。

她感覺到背后有個東西一路從自己的背踩到了頭，然后以她的頭為墊腳石，一躍飛身上了樹，接著她抬眼就看到貓尾巴掃過眼前。

那妖獸看到到嘴的獵物溜走了開去，憤怒異常，一聲爆吼，就往于微塵爬的這棵玄木猛撲過來。

于微塵爬玄木用的是她在無盡藏海爬椰樹時候的身法。玄木有兩人合抱般大小，堅硬如鐵，表皮粗礪，跟椰樹相比還是有所區別，因此不敢松懈絲毫，若是手腳稍微一滑，只怕立刻直接落入妖獸口中去了。而且她根本也不確定這妖獸是否也會爬樹。

一鼓作氣爬到了樹枝的位置，于微塵一個倒掛，翻身踩在上了樹杈，整根樹杈狠狠地抖動了一下，繼而亮起一簇幽綠色的云團，樹上的東西全部醒了過來。

于微塵馬上就看到那些長在樹上的東西都的模樣，頓時手腳冰涼，心中泛寒。

玄木樹上長的，是無數只活生生的青色妖眼！它們密密麻麻地生長在一起，滿含敵意地盯著人看，一股恐怖又惡心的感覺直讓人胸中慌悶，頭腦發暈。

因為樹枝搖晃得有些厲害，掉了好幾只青眼下去，于微塵就看到樹底下那本試圖爬上來的妖獸，發現玄木青眼從樹上掉落的時候，竟然有些驚慌地閃避開，放棄了爬樹的嘗試。

玄木青眼掉落在地，發出一連串沉悶的聲響，于微塵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時貓跳到她的身上，喊道：“趕緊把耳朵堵起來！”

于微塵立刻撕下衣襟，用鮫綃布團把耳朵嚴實堵上，一邊問那貓：“你呢？”

貓鉆進了她的懷里，把自己緊緊蜷縮起來。

下一刻，掉落在地上的那些玄木青眼迸發出一陣凄厲的尖叫聲，緊接著，樹枝上結的那些青色妖眼與之呼應，發出低沉粗悶的響聲，整條樹杈都在微微顫動。它們一邊叫喊，眼瞳一邊轉動，幽綠色的光芒時明時滅。

于微塵身體靠在樹上，腳下勾住樹杈，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但玄木青眼的叫聲極其攝心撓人。于微塵感覺自己的頭骨和身體其它幾處的骨骼像是被人剝離出來，再用砂石摩擦、棍棒敲打一般，幾番都要從樹上栽倒下去，她便騰出堵住耳朵的手抱住樹干，但這樣一來，入耳的聲音又更加尖銳聒噪，一時之間進退維谷。

她看到樹底下那妖獸也變得異常焦躁，跳腳不停，龐大的身軀在原地來回蹦噠踩踏，就像一只巨貓被主人逗弄玩耍，與它兇猛暴躁的氣質極不相符。

它跳起來去踩爆那些玄木妖眼，一腳一個，有時四肢并用，姿勢夸張詭異，正在變得越來越瘋狂憤怒，似乎是是被玄木妖眼攝心奪魄。

那些爆裂開來的妖眼破碎時總要發出更加尖銳難聽的叫聲，樹枝上的妖眼好像能感知得到地下那些已然脫離玄木的妖眼，于是一齊呼應著震顫抖動不停，所有的青眼都翻白，直到它們一齊尖叫起來。

霎時之間，整片玄木林都扭曲起來，那些尺寸均一、樹干筆直的玄木被扯成了麻繩曲線，于微塵眼中所見皆是倒轉過來的鏡像，頭痛欲裂，心智全亂。

樹下的妖獸已經向著林中深處狂奔而去，于微塵也直挺挺地栽倒下了玄木樹。

貓用肉爪把她拍醒過來，問：“你怎么樣了？”

于微塵感覺除了后背和臀部被摔得有些疼以外，就是耳鳴和眼睛模糊。貓在她身上又踩又跳。

她十分艱難地慢慢站起來，緩了一會兒，拍了拍胸前和肚腹上貓的梅花腳印，問貓現在是什么時辰。

“已經快要入夜了。”貓回答道。

“趕路吧。”

貓轉了一圈，找到方向，往林中走去。

于微塵小心地避開腳下那些破碎的玄木妖眼，跟著貓走。

“你干什么非得上樹呢？”貓不解地問道。

“那妖獸也會爬樹是么？”

“那倒也不是。”貓頓了頓，“你只要跟上我，妖獸就追不上來。”

“你機靈跑得快，是沒看到那妖獸差點把我撕碎，我目標太大，跟它兜不了太久的圈子。”

貓說是這樣說，但她爬上玄木樹的時候，它也立刻跟了上來，并未自顧自地奔逃，于微塵看著地上煤球一樣邁著四腳快速行走的貓，輕輕一笑。

“其實前面不遠就有地方可以把我們藏住，是我太著急沒來得及告訴你。”

“你也沒早點交代我不能點火。”于微塵在心里嘀咕。

“這杳冥玄木林呢，是不喜光熱的，一旦有外來客在林子里點燃煙火，白日里睡著的玄木青眼會很快醒過來，非常危險。心智定力稍弱一點的人，碰到一只青眼就會瘋掉，你踩爆一只，又驚醒了不止一棵玄木，可有看到幻象？”

于微塵疑惑問道：“只是心亂眩暈，我應該看到什么幻象？”

貓不作答。于微塵沒有追問，也沒有猜測。

過了一會兒，貓又說道：“你第一次進玄木林遇到大風，那是瘴氣從林中深處升騰的征兆；你第二次打了火，玄木青眼已經蘇醒了大半，如果你仔細留意，也許能看到樹冠里亮起的綠光，那是它們在睜開眼睛看你；一路在玄木樹身上刻畫標記，除了夸你膽子大，我無話可說，那時候，你就已經招惹上它們了。”

于微塵不明白貓所指的“它們”是玄木青眼還是其它的東西，本想追問，卻沒有開口。

“那妖獸又是什么來頭？這兇狠的蠻勁著實可怕。”于微塵揉著眼睛道。

“屠過那么多的妖，普通的妖獸于你而言應該不在話下，你之所以上樹，是為了尋找制高點，然后用刀投擲獸口，一擊斃命？”

于微塵朝貓笑了笑，沒有否認，它比自己所想的更加聰明。

“但方才那妖獸可不普通，幸虧你沒有喂它刀。”

“怎么說？”

“那是睚眥獸。”

于微塵心中一驚。

“蟜族蠻軍的坐騎。”

“蟜族？”于微塵停下腳步問貓。

那貓也停下來，轉過身去，眼睛幽亮，極似玄木妖眼，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道：“茫淵妖域早已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