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白露為霜道阻長
- 盛開的魯冰花
- 4019字
- 2022-10-25 23:34:03
柳依蘭心里明白,可是她說不出來,外界不是一直在傳嗎?白露活不過十三歲,特別是經過這一次,柳依蘭更害怕,更沒信心,白露的命,不由任何人掌握。
沈夢溪沒想到柳依蘭就這么提了出來,毫無準備的她一時不知道怎么說,只寬慰道:“你又胡思亂想,露兒不是好好的嗎?”
柳依蘭道:“不是我胡思亂想,我只是怕,這次露兒生死難料時,清兒好像存了要陪露兒一起死的心思。”
“什么?”
作為一個母親,在聽到兒子要為了一個女子去死的消息后沈夢溪沒法再淡定。
柳依蘭道:“我怕他真的會想不開,所以,我們是不是該想辦法讓清兒斷了這心思?”
沈夢溪當然不希望兒子為了白露連命都不要,可是有些事由不得她做主,沉默片刻,她說道:“清兒在你身邊長大,你應該了解他,現在阻止,恐怕來不及了。”
柳依蘭問道:“那該怎么辦?要不,姐姐回寧漳,給他張羅一門親事?”
沈夢溪道:“我不是沒提過,他一口就回絕了,他說了,他的親事要自己做主,你知道他,脾氣犟,認定的事沒人能讓他回頭,跟他爹一模一樣?!?
兩個母親操碎了心,相對而坐,同時嘆息。
沉默了一會兒,沈夢溪道:“我看我們也不必發愁了,誰說露兒活不過十三了?她現在不是挺過來了嗎?依我看,露兒有神佛保佑,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咱們就順其自然吧。”
沈夢溪是拿她兒子沒辦法的,柳依蘭卻不想就這樣不管不問。
不是柳依蘭看低自己的女兒,她用命守護的孩子,自然是最珍貴的,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換白露的命,可是那不能讓她忽視白露體弱的事實,白露能勉強活下去就已經很難了,嫁為人妻,是要傳宗接代的,生孩子是女人的一大難關,多少女人沒熬過去,白露不可能受得了那個罪,柳依蘭是想也不敢想,她從白露出生時想著怎么把她養活,后來想著怎么把她養大,現在想著怎么讓她活久一點,再久一點,她心里是要養白露一輩子的,從沒想過讓她離開自己。
還有杭晏清,聰明正直,又是知府大人的獨子,將來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還有大好前程等著他,柳依蘭怎么忍心耽誤他,怎么忍心讓杭家斷了香火呢?
左思右想,柳依蘭道:“這樣吧,這次姐姐回去,讓他跟著一起回去,除夕將近,就別讓他跑來跑去了,把他們分開一段時間,多加引導,再讓他多見見別的姑娘,天下好姑娘千千萬萬,說不定他就遇見一個能讓他改變心意的呢?”
“恐怕這也是徒勞,清兒見了別的女子,那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躲之如洪水猛獸。”沈夢溪又想起了孟婷和徐文慧。
柳依蘭道:“先試試吧,萬一可以呢?”
其實不管是沈夢溪還是柳依蘭,她們都知道,杭晏清不是一個那么容易就改變心意的人,不然她們也不會在杭晏清什么都沒說的時候僅憑杭晏清的行為就如此擔憂。
沈夢溪做不了兒子的主,這怨不得別人,一來杭晏清天性如此,二來是自己這個母親不稱職。
沈夢溪信佛家說的緣,所以很多時候很多事她都隨緣,不過既然柳依蘭執意如此,那她便試試,反正也不是強迫杭晏清,這也是隨緣,若是這個法子不成,她就認白露這個兒媳婦,要是成了,她就認白露當女兒,一輩子養著她。
杭晏清不知道兩個母親正謀劃著如何掐斷他這已經生根發芽的情絲,他吃過飯之后就又守在白露身邊。
杭晏清看著睡得香甜的白露問白玉霖:“露兒怎么還沒醒啊?”
白玉霖仔細摸著白露的脈,說道:“脈象穩著呢,大概是太累了吧,你看她呼吸?!?
杭晏清當然知道,白露呼吸均勻,仔細聽還能聽見呼吸聲,白露以前從未如此過,他現在只覺得那是世間最好聽的聲音。
杭晏清不放心,白玉霖也不踏實,兩個人把其他人打發去睡覺,又守了白露一晚。
天亮時分,睡了一天一夜的白露醒來后精神抖擻,她一睜眼就看到趴在床邊睡著杭晏清,她看著他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杭晏清緊皺的眉頭,這一戳,杭晏清醒了,白露沖他一笑。
杭晏清想起兒時,白露出生沒多久的那一次,她也是這樣看著他笑,這個笑,他能記一輩子,更想看一輩子。
“晏清哥哥,我餓了?!?
“餓了?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吃的?!?
杭晏清一起身,動靜太大,把倒在白露腳邊睡著的白玉霖給驚醒了,他本能的來啦白露的手,極認真的診脈。
“嗯,脈象平穩,強勁有力,很好?!?
雖然白露醒了,可是看到白玉霖診脈,杭晏清還是在門口等了會兒,聽到白玉霖這樣說,他才高興地跑去廚房。
紅姑和柳依蘭已經做好了白露的專屬早飯,桂圓粥,紅棗山藥糕,還有枸杞雞蛋羹,聽說白露醒了喊餓,看廚房有方若云和紫煙,柳依蘭和紅姑都顧不上鍋里的飯菜,都往白露屋里去了。
白露胃口大開,在眾人圍觀之下竟是沈夢溪和杭晏清見她這樣精神抖擻,這才安心離開。
本來杭晏清是不愿意走的,只是沈夢溪說她近來總覺心慌,而且除夕將近,加上柳依蘭幫腔,杭晏清便跟著回了寧漳府。
白露倒是已經習慣了等杭晏清回來,每次他走之后,白露就安心地等著。她現在能一口氣讀好幾頁書也不覺得累,從前手腳總是冰涼,現在也總是熱乎乎的,她沉浸在重獲新生的喜悅中,每天快樂得像個小松鼠。
她唯一不滿的就是做夢。
她現在一覺無夢到天亮。
可是她喜歡做夢,從小到大,做夢做習慣了,白露每天早上一睜眼想的都是,“我昨晚夢到什么了?”
做夢讓她踏實,夢里的故事千奇百怪,有時是呈現書里的故事,有時是家人一句話的延伸,有時是不知哪里來的引子,那些夢總是那么有趣,給她平淡的生活添了不少色彩。
現在一夜無夢,她醒來都是發呆,看著床頂,看著青綠色帷幔上端四周的圖案,看著看著,那圖案像活了過來,蝴蝶在花朵上采蜜,花朵被風一吹,蝴蝶好像飛起來了,花叢中,有兩個小人兒,他們手牽著手,追逐著蝴蝶,快樂無比,那是她自己和杭晏清。
本來因想象的畫面而嘴角上揚的白露想到杭晏清,心也漏跳了幾下,但每一下都特別重,她以為自己又病了,突然就收回了自己跑上去的嘴角。
過了一會兒,心好像沒那樣跳了,白露心里有那么點疑惑,但是她沒有再去細究緣由。
想起杭晏清,他回寧漳已經二十天了,走的時候問杭晏清,他明明說好半個月回來的,卻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白露就總是念叨:“晏清哥哥怎么還不來?再不來除夕都要過了?!?
念叨得多了,柳依蘭就告訴她,“大概是寧漳府有什么事走不開吧?”
“晏清哥哥能有什么事?”
“事情多著呢,讀書,準備科舉,他將來是要做官的,還可以跟著你杭叔父學些東西,三年后順利的話,他還不知會去往何處,他總該在你叔父姨母身邊盡盡孝吧?!?
“哦。”
“露兒啊,你晏清哥哥大了,他有他該做的事,不能像以前那樣總是回來了,而且,你看你哥哥,他的親事都定了快一年了,清兒與你哥哥一樣大,他遲早也是要說親的,一旦成了家,做了官,他肯定就沒多少機會回來了?!?
白露聽柳依蘭這意思,晏清哥哥要離她越來越遠了嗎?
白露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她噘著嘴,似乎很不情愿。
柳依蘭繼續說道:“露兒,從現在開始,咱們要習慣,習慣清兒不在的日子,男兒志在四方,咱們不能耽誤清兒的前程不是?”
白露也沒想過耽誤杭晏清的前程,可她就是難過,難過到心里發酸,酸中還有一絲苦澀。
柳依蘭看出來了,白露情竇初開,這是把杭晏清放在心上了,她心里暗道,還好,現在斬斷情絲還不晚,難過也就這一陣子,過了這陣也就好了。
而杭晏清也確實被杭葦凌抓去府衙,做了幫閑,這是沈夢溪的主意,她告訴杭葦凌,說該讓杭晏清歷練歷練了,杭葦凌是十分贊同,他早就覺得兒子該學些書本以外的東西了,只不過他也因為沒親自教養兒子而心虛,總想讓他再自由兩年。
回寧漳的一個多月里,杭晏清一直都跟著衙役,或是站班,或是巡查街道,或是看守城門,有時還會幫著查案、打聽消息。晚上回家還要讀書做文章,一整天下來沒個閑,康平和康安看了都替杭晏清累。
沈夢溪也心疼,可是沒辦法,人只有忙起來才不會想七想八,幾個大人都以為這樣就能斬斷情絲。
殊不知,白露是刻在杭晏清骨子里的人,以前杭晏清不確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是這一次白露歷經生死,他心中有了答案,【生死契闊,與子成說】,他想與白露攜手共度一生。
這次白露醒來時,看他的眼神,逼他發的誓,杭晏清能感覺到,白露對她,似乎也是不一樣的,只是對于男女之情,白露靈竅未開,他還需要等。
等多久?杭晏清不確定,他忍著對白露的思念,老老實實地在寧漳做事,是覺得分開一陣子,白露或許能給他想要的答案。
【離】則生變。
柳依蘭和沈夢溪希望【變】,杭晏清也希望【變】,可【變】是兩個截然相反的結果。
轉眼除夕過了,杭晏清一直到了上元節也沒來。
白露盼著白雪他們去寧漳看燈會的時候把杭晏清帶來,可是白雪他們也不去了,他們說要留下來陪白露。
這些都是柳依蘭與沈夢溪商量好的。
白露有人陪著,卻整晚都心不在焉,早早就說困了,把大家都打發回房。
獨自躺在床上,白露腦子里全是杭晏清。
真的,不來了嗎?你真的,要遠離我了嗎?
“娘,晏清哥哥沒來,是不是姨母準備給晏清哥哥說親了???今晚燈會一定又會有很多漂亮姐姐。”
下午白雪的話像冰刀一樣,扎的白露心頭發冷,冷的發疼。
上元節燈會,才子佳人覓良緣,難道你真的在尋覓良緣嗎?
“晏清哥哥……”
像是手里有什么東西,想抓卻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溜走,白露深感無力,眼淚嘩嘩地流著,連呼吸都覺得酸。
“露兒,若是你真的要走,那我就陪你,陪你一起走……”
看著床邊窩里正睡著的兔子,白露的腦海里突然回想起彌留之際聽到的話,她愣了片刻,隨即苦澀地笑了。
這樣也好,這樣以后我要是死了,你也不會再陪著我一起死。
白露起身推開窗戶,看著冰冷的大月亮,“晏清哥哥,祝你早日覓得良緣?!?
白露祈禱著,心卻抽著疼,眼淚止不住地流著。
寧漳府。
杭晏清早上起來就跟著官差守城門,晚上又在燈會巡邏。
燈會以【丁】字路口為中心,往左、中、右三條街道延伸,杭晏清巡從右側街道往中心巡著,一晚上他【潔身自好】,看也沒看其他女子一眼,專注力全在人們的手上,慧眼如炬的他倒是抓了幾個小偷,也制止了一些正準備犯罪的人。
大概認真做事的人都特別迷人吧,何況杭晏清本就生的俊郎,而且這一年里他又長高了不少,站在哪里都很出挑,所以杭晏清走到哪里,哪里人就最多,與杭晏清一起巡街的差役是又喜又愁。
喜得是圍在身邊的姑娘多了,那撲鼻而來的香氣,真叫他們陶醉,愁的是,太影響他們做事了,這樣下去要挨訓的,所以頭頭正想著要不要讓杭晏清別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