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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這天夜里,徐文慧本無心出來,燈會看了那么多年早膩了,每年來,無非就是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如今父親失勢,前途渺茫,再無人那般捧著她,她出來也是讓人看笑話,可是不出來,恐又要被那些曾經的【姐妹】非議,不管怎么說,父親的官職在寧漳也是排第二,還沒人敢當面給她難堪,她徐文慧也不是那縮頭之人,便坐著轎子直奔【思源樓】,思源樓位于燈會丁字路口最中心,那兒的三樓雅間能俯瞰整個燈會。

此刻她就站在床邊,漫無目的的看著下面摩肩接踵的人群,她看見身穿公服的杭晏清,他還是那么扎眼,哪怕與那么多人穿一樣的衣裳,徐文慧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自從杭晏清破除謠言之后,她心里就一直堵得慌,從來沒有人那樣對她,她知道最近杭晏清一直在跟著差役們做些雜事,所以常常讓下人們買通乞丐故意弄臟杭晏清的衣裳,買通青樓女子故意上街,然后纏著杭晏清,還找些潑婦故意與杭晏清相撞,然后在街上與杭晏清拉拉扯扯吵吵鬧鬧。

杭晏清開始沒在意,真的以為就是意外,后來發現這些事好像長了眼睛,不找任何人,只找他,雖然每次來的人不同,可是大致都是一個路子,他瞬間就明白,這是有人故意為之,如此煞費苦心,杭晏清想這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在寧漳府,他基本不認識什么人,很容易就想到了徐文慧,那件事怎么說也是下了徐文慧的面子,他不想過多糾纏,只想著早些了結這段小小的【恩怨】,所以他默默受了三次,所謂事不過三,第四次他就反客為主,說要抓去見官,這種事很容易查到幕后之人,徐文慧見杭晏清被【修理】了幾次,也算出了氣,便沒有再找麻煩。

可是她還是覺得心里堵得慌,她渴望遇到一個如意郎君,身份地位高過杭晏清,這樣才能一雪前恥。

她已經十六歲,如果今年再不能如愿,她便只能下嫁……

“不,哪怕是嫁高門做妾,我也不要嫁低門為妻?!?

徐文慧無比抗拒,她抬頭望月,祈求月老賜她那樣一段姻緣。很是誠心。

不知道該不該說月老靈驗。

燈會正中的那條街上,一位氣質高貴的公子哥在人群的注視下悠然自得地賞著燈。

那貴公子白白凈凈,模樣俊俏,他頭戴鑲翠玉金邊墨冠,身披寶藍色貂絨領嵌金絲披風,束金鑲玉腰帶,手戴翡翠玉扳指,一舉一動都透優雅與大氣。

寧漳府何人有這般貴氣?又有何人見過這般貴氣的人?這樣的貴氣又豈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有誰能不被這樣的氣質所迷惑呢?

少男們想成為他,少女們想嫁給他,哪怕是做妾。對少女們來說,此刻夢中情郎就在眼前,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誰又肯錯過呢?就是最膽小羞澀的,也不再掩面低頭,抬起眼眸暗送秋波。

貴公子身后還跟著兩個二十出頭的男子,衣著樸素,表情嚴肅冷峻,叫人看了不由懼怕,一看就是訓練過的,會拳腳功夫,正因為有他們在,姑娘小姐們才不敢靠得太近。

貴公子所到之處,姑娘們皆臉紅心跳,人已經走過去了,她們的目光還是追隨著貴公子的身影,貴公子似乎很享受這樣的目光,似乎這樣的事很常見,他淡然自若,笑容溫潤,始終保持著他的節奏不快不慢地往前走著。

貴公子很是滿足,走近思源樓,他無意間抬頭,見一美人倚窗,側身望月,不知在思索著什么,鬢角的一縷秀發被輕風吹動,撩撥著貴公子的心弦。

徐文慧想事想得入神,沒注意到樓前慢慢聚集的人群,待回過神時,貴公子已經轉頭往杭晏清那邊走去,此時他身邊只有一個隨從,徐文慧看見了他的背影,那真是只看背影都讓人覺得他與眾不同。

她看著貴公子走到杭晏清身邊,他的隨從好像在與杭晏清說著什么,又見杭晏清恭敬地領著那貴公子不知往何處去。

徐文慧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她派小廝去打探消息,可是小廝只打聽到那貴公子跟著杭晏清去了府衙。

“府衙?那就是杭家?”

徐文慧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那人與杭家是什么關系?”

徐文慧想著該如何接近貴公子,再無心管什么燈會,急忙回家,想找母親商議。

才到家門口,徐文慧就撞見了從里面出來的杭晏清。

“杭公子?你來做什么?”

“我送平業侯府的小公子來貴府見徐大人?!?

【平業侯】府的小公子?

要問這平業侯是何人?徐文慧自然知道。

平業侯是高祖賜封,是大寧朝賜封的第一位侯爺,也是地位最高最受尊崇的侯爺。

所謂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高祖十五歲從軍,二十歲起事,用了五年,二十五歲就坐擁江山,除了他有一群能征善戰的幫手,更重要的是前朝貪官污吏橫行,禮崩樂壞,百姓離心,期盼著改朝換代,期待著破而后立。

打江山只用了五年,可是要坐穩江山就沒那么容易了,首當其沖的就是一同打天下的功臣如何安置,其次就是民心。

新朝如何,新帝又如何,百姓不得而知,他們之所以支持高祖打前朝,是因為他們痛恨前朝,那就是有共同的敵人,可是當共同的敵人沒有了,他們就該想,新帝是敵還是友?會不會只是換了個人來欺負他們?

高祖年輕氣盛,屬實不是一個讓人能放心相信的人,偏此時還有一些人,見一個愣頭青坐擁天下,便開始蠢蠢欲動,也想試試坐龍椅的滋味。

高祖禮賢下士,慧眼獨具,用他的人格魅力招攬不少能臣,這平業侯鄭尚暉正是那時跟隨在高祖左右。

鄭尚暉在被招攬之前曾說過一句話,“先忠于民,再忠于君,若君不為民,我就不會忠于君。”

他也確實做到了,前朝招他做官,他拒絕了。

這句話和實際行動讓鄭尚暉在百姓心中有了一定的威望,而他效忠高祖,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經在告訴一部分百姓,高祖乃是明君圣主,可以信賴。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鄭尚暉還極聰明,他為高祖出謀劃策,助高祖快速取得民心,當民心所向,其他任何不安分的人也都無法成事,短短三年高祖就坐穩江山,穩定大局,且不廢一兵一卒,也沒有斬殺開國功臣,這于歷朝歷代來說都是絕無僅有。

鄭尚暉功不可沒,高祖賜封【平業侯】,沒有封地,但產業雄厚,且可世襲。

大寧立國六十余年,這平業侯卻至今也沒有襲位,因為鄭尚暉還在世,今九十歲高齡身體硬朗得很。

平業侯的兩個兒子都已經過世,嫡長孫年過四十,最大的嫡玄孫已過弱冠之年,成親三年,要不是玄孫媳婦無所出,來孫他都抱上了。

只是,平業侯久居京都,他的玄孫怎么會來寧漳府?

徐文慧顧不上與杭晏清多說什么,想起那氣質高貴的背影,徐文慧匆匆進了家門。

才一進家門,就見那鄭小公子端坐在廳堂之上,徐文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蓬蓽生輝,貴公子只是坐在哪兒,徐文慧覺得整個屋子都亮堂了。

徐文慧回家,見禮之后便回了房,徐夫人也跟了進去。

徐文慧聽了母親說的,這才知道此人到底是誰,因何來寧漳。

到寧漳府的這位貴公子是平業侯長房次孫的嫡出長公子鄭凌鶴,是平業侯的第一個玄孫,備受寵愛。

年前平業侯率家族子孫浩浩蕩蕩回家鄉塢城祭祖,并在塢城過了除夕,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而且平業侯如此高齡,怕是以后都沒機會回了,所以決定過了清明再走。

塢城雖因著平業侯比一般的縣要繁華,可畢竟是小地方,又遠離京都,實在沒什么好玩之處,聽說寧漳府上元節夜里的燈會很是熱鬧,平業侯的玄長孫鄭凌鶴就嚷嚷著要出來看看附近的風土人情,了解百姓生活。

塢城不屬寧漳府管轄,但離得近,快馬一天就能到,平業侯好不容易回一次家鄉,上元節也是有整個塢城的大小官員陪同,想著離清明還有一個多月,便沒有拘著鄭凌鶴,還派了兩個明衛和四個暗衛保護他。

鄭凌鶴到寧漳府是臨時決定的,他知道來了之后肯定沒有客棧,他也不擔心沒地方住,到了時間拿出令牌到府衙,知府自然會恭恭敬敬地給他安排住處。

見到徐文慧之后,鄭凌鶴立刻讓手下打聽到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本地同知之女,便讓【差役】杭晏清帶路。

就算他準備住進徐家,也還是要與知府打個招呼,畢竟知府是一府之主,又是當今圣上賞識的人,怎么也得給個面子。

見過杭葦凌之后,杭葦凌命人送他去了徐家,之后還派了幾個差役保護鄭凌鶴,其中就有杭晏清。

鄭凌鶴要住進徐家,這把徐家高興的啊,鞍前馬后伺候得妥妥帖帖。

當然這些杭晏清不關心,他從徐家出來后就交了差,之后獨自往家中走去,他不想湊燈會的熱鬧,就繞道小巷,誰知就遇見了三個歹徒,他們正抬著一個麻袋正欲往馬車上扔,杭晏清似乎看見麻袋在動。

“什么人?”

杭晏清呵斥,那三個人立刻警覺,他們把麻袋扔進馬車,然后手悄悄伸到車前的草墊底下。

“怎么辦?”

其中一人小聲說著。

“不要把事情鬧大,他就一個人,而且兩手空空,嚇走他就行了?!?

另一個人說著抽出了他的三尺大刀。

杭晏清聽見麻袋里有人的聲音,他便知道,這是綁架。

杭晏清盯著他們伸到草墊底下的手,雙方嚴陣以待。

“不想死就別管閑事?!?

月光照得刀面明晃晃的,刀上的寒光閃過杭晏清的眼睛,杭晏清往后退去,那幾人以為杭晏清害怕了,拿刀的人把刀放回去,三人正準備跳上車。

誰知杭晏清退到拐角處大喊一聲,然后拿起一根掉了一半樹皮還有些彎曲的木棍擋在路中間。

“速戰速決?!?

三人抽出大刀直沖杭晏清而來,他快步后退。

巷子很窄,三個人一起上,刀就揮不起來,所以三個人就沒法一起上,而且他們好像沒有真的要殺杭晏清的意思,所以杭晏清對付起來就沒那么難。

杭晏清知道自己的棍子抵擋不住那三把看上去就很鋒利的大刀,所以他盡量避免刀劈中木棍,然后找機會用木棍打中歹徒。

三個歹徒沒想到杭晏清會功夫,而且還不錯的樣子,有些著急,人一著急就容易出錯,杭晏居然能憑一根木棍拖延到巡邏的官兵趕到,那三個歹徒見情勢不妙,扔下馬車就跑了。

官差來了,杭晏清就把救人的事交給了他們,畢竟這是立功的事,是有獎勵的。

而且杭晏清也有私心,他不想讓家里人特別是他娘知道他與三個手持大刀的人對峙。

不過杭晏清也不是全不過問,他回家后就把那三個歹徒的樣子畫了出來,連夜交給那幾個差人。

第二日杭晏清照例去府衙幫手,進去時與差役們打招呼道:“幾位大哥早。”

“這聲音,好耳熟?!?

一個看上去有些俏皮的妙齡少女從府衙里面出來,聽見杭晏清的聲音,她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向杭晏清,杭晏清領著公服進了側面差役們歇息的屋子。

“長得挺好,可惜,只是個衙役?!?

說罷,少女便走了出去。

“喂,你們說,被綁架的那位姑娘,看著不像普通人吧?”

“廢話,普通人誰去綁她?”

“也是,而且她一看就不是咱們寧漳府的人?!?

“估計是周邊州縣的人吧?”

“今年也是奇怪,一會兒來個侯府公子,一會兒來個奇怪的小姑娘,還綁架,咱們寧漳府是多少年沒出過綁架的事了?!?

“誰說不是呢。”

杭晏清換好公服之后便繼續巡街,好巧不巧,他又看見了那三個歹徒。

昨天夜里出事之后寧漳府的各個城門就立刻戒嚴,三個歹徒一直沒有機會出城。

杭晏清記得那三個人的身形和神態,又親眼見過那三個人,所以認出他們就容易得多,哪怕已經喬裝打扮。

杭晏清看見那三人之后立刻示意一起的差役,一段時日的相處,他們已經有了默契,四個人不動聲色,任由那三個歹人走過,然后趁其不備一舉抓獲他們。

這一幕又很湊巧被那妙齡少女看見。

“還挺聰明,不過還是可惜,他只是個差役?!?

說罷妙齡少女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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