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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女東家與雇工

半小時后,芭斯謝芭穿得整整齊齊的,帶著莉娣走進了那間古老的廳堂,來到上首的位置。她發(fā)現(xiàn)她的雇工們一個個都在大廳下首的一條長板凳和長扶手椅上就座完畢,便也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了下來,打開記工簿,手里拿著筆,身邊放著一個帆布錢袋。她從錢袋里面倒出一小堆銅幣。莉娣挨著她找了個地方坐下,做起針線活來,不時停住手到處看看,要不然就帶著一個特權人物的神氣拿起一個放在她面前的半鎊金幣反復審視,好像僅僅是當做藝術品來欣賞,極力不讓自己的臉色透露出她有任何欲望要把它作為錢財來占有。

“伙計們,在我開始之前,”芭斯謝芭說道,“我有兩件事要說說。第一件事:管家因為偷東西已被解雇,我已決定不用什么管家了,一切事情我都要自己計劃,親手安排。”

在座的人發(fā)出清晰的驚訝聲。

“第二件事:你們聽到芳麗的什么消息了嗎?”

“什么也沒聽到,小姐。”

“你們沒去找過她嗎?”

“我碰見過博爾伍德莊主,”雅各布·斯摩伯里說,“我跟他和他的兩個仆人一起把紐密爾龐德找了個遍,可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新來的羊倌到雅爾伯里旁邊的鹿頭客棧去過,他認為她是到那兒去了,可是沒有人看見過她。”拉班·托爾說。

“威廉·斯摩伯里沒有到卡斯特橋去嗎?”

“去了,小姐,還沒回來呢。他說六點鐘以前一定趕回來。”

“現(xiàn)在差一刻六點,”芭斯謝芭看著她的表說,“我想他馬上就會回來了。就這樣吧,”——她看了看記工簿——“約瑟夫·普格拉斯在嗎?”

“在,老爺——我是說,小姐,”被叫到的人說,“我就叫普格拉斯。”

“你是干什么的?”

“在我自己眼里算不上是干什么的。在別人眼里——那我就不說了;不過大家的想法你會明白的。”

“你在農(nóng)莊里干什么活兒?”

“我一年到頭趕馬車,在播種季節(jié)我打白嘴鴉和麻雀,幫著殺豬,老爺。”

“付給你多少錢?”

“九先令九便士,外加一個半便士,因為活又臟又累,老爺——我是說,小姐。”

“一點不錯。另外給你十個先令,算是一點小禮物,因為我是新主人。”

芭斯謝芭感覺到自己是在公眾面前表示慷慨,臉微微紅了起來。亨納利·弗雷已向她的椅子旁邊湊過去,一聽見她這么說,不由聳起眉毛,舉起指頭,表示有些驚奇。

“我得給你多少錢——屋角那個人——你叫什么名字?”芭斯謝芭繼續(xù)說道。

“馬太·穆恩,小姐。”一個怪模怪樣的衣服架子說道。衣服里面沒有一點實在的東西,架子走起路來腳指頭不是固定朝向前面,而是一晃朝里拐,另一晃又朝外拐。

“你是說馬太·馬克嗎?——大聲點——我不會吃了你。”年輕的莊主和藹地說。

“馬太·穆恩,小姐。”亨納利·弗雷從她的椅子后面加以更正說,他已挨到這把椅子旁邊了。

“馬太·穆恩,”芭斯謝芭嘀咕道,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記工簿,“你名下一共是十先令兩個半便士,對嗎?”

“對,小姐。”馬太說,聲音像風吹落葉發(fā)出的沙沙聲一般。

“給,另加十先令。好啦,下一個——安德魯·蘭德爾,我聽說你是新來的。你怎么會離開了原來的農(nóng)莊?”

“乞乞乞乞……乞——請,小姐——乞乞乞乞……乞——請,小姐——”

“他口吃,小姐,”亨納利·弗雷低聲說,“人家把他辭了,因為他這輩子明明白白說過的那一次話就是對他莊主說他的靈魂是屬于他自己的,還有別的一些罪過話。他能像你我一樣罵人,小姐,可就是要命也說不出一句平常的話來。”

“安德魯·蘭德爾,這是你的——一兩天內再說完感謝我的話吧。坦珀倫斯坦珀倫斯,原文是temperance,意為“節(jié)制”“克制”。·米勒——噢,還有一個,索伯尼斯索伯尼斯,原文是soberness,意為“穩(wěn)重”“嚴肅”。——大概都是女人吧?”

“是的,小姐。我們在這兒,沒有錯。”她們一齊尖聲尖氣地回答道。

“你們一直做什么活兒?”

“看打谷機,給草捆搓箍帶,公雞、母雞跑來吃你的谷種我們就沖它們喊‘唿——噓’,還用點播器種早面團均為土豆品種。和湯姆遜奇品均為土豆品種。。”

“嗯,——我知道了。她們讓人滿意嗎?”她和藹地向亨納利·弗雷問道。

“噢,小姐——不要問我!百依百順的女人——一對最淫蕩的女人!”亨納利哼哼地悄聲說。

“坐下。”

“誰,小姐?”

“坐下。”

待在后面的約瑟夫·普格拉斯看見芭斯謝芭說話干脆利落,又看到亨納利也溜到一個墻角里去了,不由得渾身打起顫來,嘴唇也發(fā)干了,惟恐會出現(xiàn)什么可怕的結果。

“好啦,下一個。拉班·托爾,你愿意留下來繼續(xù)替我干活兒嗎?”

“替你或為別人都行,只要給我好工錢,小姐。”這個已成家的年輕人答道。

“是呀——人得過日子嘛!”后面的一個女人說,她穿著木套鞋剛從門外咔噠咔噠地走進來。

“那個女人是干什么的?”芭斯謝芭問道。

“我是他合法的妻子!”那個聲音繼續(xù)說,態(tài)度和語調都更加桀驁了。這個女人自稱二十五歲,看樣子有三十歲,人家說她三十五歲,實際上卻是四十歲。她從不像某些新婚妻子那樣在人前顯露出一點夫婦恩愛之情,也許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吧。

“嗬,就是你,”芭斯謝芭說,“怎么,拉班,你想留下來嗎?”

“對,他想留下來,小姐!”拉班合法妻子的聲音又尖銳地響了起來。

“哎,我想他自己會說的。”

“唷,天哪,他不會,小姐!他傻啦吧唧的。長得倒挺結實,就是笨得要死。”妻子回答說。

“嘿,嘿,嘿。”這個成了家的小伙子大聲笑了起來,拼命做出很賞識的樣子,就像一個在演說壇上競選議員的候選人,即使受到極難堪的奚落,也不至于丟掉那副好脾氣。

其余的名字就這樣叫了下去。

“好啦,我想沒有你們的事了。”芭斯謝芭合上記工簿,把一縷凌亂的頭發(fā)往后一甩,“威廉·斯摩伯里回來了嗎?”

“沒有,小姐。”

“新來的羊倌恐怕還得有個幫手才行。”亨納利·弗雷建議說。他又從旁邊往她的椅子靠,想借此沾上些官氣。

“哦——是得有一個。讓誰跟他去好呢?”

“該隱·鮑爾這個小伙子挺不錯,”亨納利說,“羊倌奧克不會嫌他年輕吧?”他又加上一句,并轉向羊倌微微一笑以表示歉意。這時奧克剛好到場,正盤著胳臂靠在門柱上。

“不會,我不在乎這個。”蓋伯瑞爾說。

“該隱怎么起了這么個名字?”芭斯謝芭問道。

“啊,小姐,你知道,他可憐的母親不熟悉《圣經(jīng)》,在他受洗禮的時候出了個差錯,以為是亞伯殺死了該隱,就給他起名叫該隱,卻一直是指亞伯。牧師給他糾正了過來,但已經(jīng)太遲了,因為這個名字教區(qū)里是永遠不能取消的。這孩子真是太倒霉了。”

“確實很倒霉。”

“是呀,但我們盡量使這個名字聽起來不那么兇狠,就叫他做該尼。唉,可憐的寡婦!為了這個她差點沒把心都哭了出來。她父母就是不信上帝,從來沒有送她到教堂去做過禮拜,也沒有送她上過學。這告訴我們,父母的罪孽是怎樣報應在孩子身上的,小姐。”

弗雷先生趕緊端正面容,微微帶上一點凄慘的神色。當不幸降臨到別人而不是自己家里人的頭上時,這點哀感總是需要的。

“好吧,那就讓該尼去給羊倌打下手。你很清楚自己的任務吧?——我是說你,蓋伯瑞爾·奧克?”

“非常清楚。謝謝你,埃弗登小姐,”羊倌奧克在門柱那兒說,“如果我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就問。”她那冷冰冰的態(tài)度使蓋伯瑞爾十分驚訝。不知道前情的人當然不會夢想到奧克和他肅立面對著的這個美貌姑娘并非僅僅是陌路人。但她那種神氣也許是她社會地位上升了,使她從一所小農(nóng)舍入居深宅大院并占有廣闊的土地后必然會產(chǎn)生的結果吧。在上層社會里這種事情并不是沒有先例的。約夫約夫,希臘神話中的主神,相當于羅馬神話中的朱庇特。及其家庭從奧林匹克峰頂上那塊窄狹的居住地遷徙到高高凌駕于其上的廣闊天空中之后,他們的語言不是也表示出他們已相應提高了傲慢與冷漠的程度嗎?后代詩人的后代詩人,指古希臘劇作家索福克勒斯、歐里庇得斯和亞里斯多芬。著述就是這樣明載著的。

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從聲音上可以聽出,步伐沉重,有節(jié)奏,可是影響了速度。

(大家異口同聲)“威廉·斯摩伯里從卡斯特橋回來了。”

“有什么消息?”芭斯謝芭問道。威廉走到廳堂中央后,從帽子里拿出一條手帕在滿腦門上到處擦,從中間一直到四外。

“如果不是天氣不好,”他說,“我早就回來了,小姐。”接著他跺了跺每一只腳。大家低頭一瞧,只見他那兩只靴子都沾滿了雪。

“你終于回來了,是嗎?”亨納利說。

“說吧,芳麗怎么樣了?”芭斯謝芭說。

“好的,小姐。簡單一句話,她跟著那些士兵跑了。”威廉說。

“不會;芳麗這么個穩(wěn)重的姑娘不會干這種事!”

“我原原本本說給你聽吧。我到了卡斯特橋兵營,他們對我說,‘第十一龍騎警衛(wèi)兵團已經(jīng)開拔,新部隊已經(jīng)住進來。’第十一兵團上個禮拜開往梅爾徹斯特,還要繼續(xù)往前開。政府的這道行軍命令就像個竊賊一樣,是半夜里下達的。第十一兵團一接到命令就開走了。他們還打這兒附近路過。”

蓋伯瑞爾一直津津有味地聽著。“我看見他們過去了。”他說。

“不錯,”威廉繼續(xù)說,“聽說他們騎著馬從街上躥過去,還瘋狂地演奏《拋下我的姑娘》這支曲子,簡直神氣活現(xiàn),鎮(zhèn)里看熱鬧的人連五臟六腑都讓大鼓給震得顫抖了。全鎮(zhèn)那些逛小酒館的男人和叫不出姓名的女人沒有哪一個不是眼淚汪汪的!”

“他們不會是去打仗吧?”

“不是,小姐;是開去替換那些可能要去打仗的兵士,這也差不多是去打仗了。因此我心里想,芳麗的情人是這個兵團的,她準已尾隨著他去了。呶,小姐,事情肯定就是這樣!”

“你查出他的名字了嗎?”

“沒有;誰也不知道。我想他的軍階一定高于二等兵。”

蓋伯瑞爾仍然在捉摸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為他有點不相信。

“好吧,我們今晚無論如何也不會打聽到別的消息了,”芭斯謝芭說,“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去個人到博爾伍德莊主那兒把這些情況都告訴他。”

隨后她站起身來,但在回房前又向他們吩咐了幾句話,那神情既嫵媚又凝重;她身上的衣服使她顯得沉靜、肅穆,而她的話里面卻沒有這種氣氛:

“請大家注意,你們現(xiàn)在有了一位女主人而不是男主人。我還不知道自己在經(jīng)營農(nóng)莊這方面有多大力量或多少才干,但我要盡我所能。假如你們好好給我干,我也會好好報答你們的。你們當中不管是哪個抱有偏見的人(假如有這種人的話,不過我希望沒有)都不要以為我是個女流,分不清活干得好還是壞。”

(眾人)“不會的,小姐。”

(莉娣)“說得好極了。”

“以后,你們還沒有醒我就起床,你們還沒有起床我就下地,你們還沒有下地我就吃早飯。一句話,我要使你們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眾人)“是,小姐。”

“好吧,晚安。”

(眾人)“晚安,小姐。”

接著這個小小的立法者就舉步離開桌子,走出廳堂,她那黑絲裙沾起幾根稻草,在地板上一路刮擦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莉娣覺得自己也是不同于眾的,在那種場合就該有相應的氣度,便跟在芭斯謝芭后面翩翩然離去了,那樣子也顯得很神氣,不過不那么十足,而且很難說沒有一點兒效顰的意味呢。門隨著就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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