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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間世

  • 莊子(純美典藏版)
  • (戰國)莊周著 思履主編
  • 12161字
  • 2020-12-03 16:02:25

[題解]

“人間世”,即人間的社會。本篇講的是人的處世哲學。莊子認為他所生活的是一個“僅免刑焉”的充滿危險和災難的社會,處在這樣的社會,處世最要緊的是保全自身。為此通過顏回與孔子、孔子與諸梁、顏闔與蘧伯玉的對話及匠石見櫟樹等寓言,莊子提出“心齋”以忘我,主張游心、順世代爭,闡述了有用的害處和“無用才是大用”的道理。總體上說,莊子的處世哲學有逃避社會的消極色彩。

文中談衛靈公太子一節,表現出莊子厭惡暴君強權的思想,具有批判社會現實的意義。

[原文]

顏回見仲尼[1],請行。

曰:“奚之?”

曰:“將之衛。”

曰:“奚為焉?”

曰:“回聞衛君[2],其年壯,其行獨[3];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4],民其無如矣[5]!回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愿以所聞,思其所行,則庶幾其國有瘳乎[6]!”

仲尼曰:“!若殆往而刑耳[7]!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者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后存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德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

“且德厚信矼[8],未達人氣,名聞不爭,未達人心。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9],是以人惡育其美也[10],命之曰菑人[11]。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為人菑夫!且茍為悅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12],王公必將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將熒之[13],而色將平之,口將營之[14],容將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殺關龍逢[15],紂殺王子比干[16],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17],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18],禹攻有扈[19],國為虛厲[20],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21]。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圣人之所不能勝也,而況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22],嘗以語我來!”

[注釋]

[1]顏回:字子淵,孔子的弟子。仲尼:孔子的字。[2]衛君:一說指衛莊公,為寄寓之言,無須考訂。[3]行獨:行為獨斷專橫。[4]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以國事的名義死去的人填滿了山澤,有如蕉之枕藉不可計量。[5]無如:無處可去,無所歸依。[6]則:法則。瘳(chōu):病愈。[7]若:你。殆:恐怕,將要。[8]德厚信矼(ɡānɡ):道德純厚,信譽堅實。[9]術:通“述”,陳述。[10]是以人惡育其美也:這是以人之惡來炫耀自己的美德。有,一說為“育”之誤,表示賣弄。[11]菑:“災”的異體字。[12]詔:爭辯,諫諍。[13]熒(yínɡ):眩。[14]口將營之:口里只顧得營救自己。[15]桀(jié):夏朝末代君主,以暴虐著稱。關龍逢:桀時賢臣,因忠諫被殺。[16]紂:商朝末代君主,極殘暴。比干:紂王叔父,因進諫被剖心。[17]傴拊(yǔ fǔ):愛養。[18]叢、枝、胥敖:三個古代小國。《齊物論》中作“宗、膾、胥敖”。[19]禹:大禹,傳說為夏朝第一個王,因治水有功,舜讓位給他。有扈:夏時國名。[20]虛:通“墟”,廢墟。厲:厲鬼。古時謂人無后而死則為厲鬼。[21]求實無已:貪利不已。實,利益。[22]有以:有原因。以,原因。

[譯文]

顏回拜見孔子,向他辭行。

孔子問:“到哪兒去?”

顏回說:“將到衛國去。”

孔子問:“去做什么?”

顏回說:“我聽說衛國的君主,他年壯氣盛,行為獨斷專橫,他輕率地處理國事,而看不見自己的過錯;他輕率地用兵而不惜百姓的生命,以國事的名義使死去的人填滿了山澤,有如蕉之枕藉不可勝計,百姓真是無路可走了。我曾聽先生說過:‘安定的國家可以離開,危亂的國家應前往救助,就像醫生的門前有很多病人一樣。’我愿照先生所說的去想想辦法,也許這個國家還有救吧!”

孔子說:“唉!你去了怕是要遭受刑戮啊!道是不能混雜的,混雜了就多事,多事就會受干擾,干擾就引起憂慮,憂慮時再自救也來不及了。古時的‘至人’,先充實自己而后才去扶助別人。如果自己還未立穩,哪有余暇去糾正暴君的行為呢?”

“況且你知道‘德’之所以過分和‘智’之所以外露的原因嗎?‘德’的過分是由于好名,‘智’的外露是由于爭勝。‘名’這東西,是人們相互傾軋的原因;‘智’這東西,是人們相互爭斗的器具。這兩者都是兇器,是不可以盡行于世的。”

“而且一個人德行純厚、守信誠實,但未必能使別人了解,即使不和別人爭名,也未必能達到別人的心意。如果強行用仁義規范的言論在暴君面前陳述,這樣將被認為是以人之惡來炫耀自己的美德,這樣將被認為是害人。害別人的人,別人必定會反過來害他,你恐怕要被人害了。況且,如果衛君喜歡賢人而厭惡不肖之人,何必用你去顯示有異于人呢?除非你不向他諫諍,否則衛君一定鉆你言論的空子而爭取同你辯論的勝利。那時你的眼睛將會眩惑不清,面色平和下來,口里只顧得營救自己,卑恭的面容將會顯露出來,內心也就順著他了。這是用火去救火,用水去救水,叫作越救越糟。開始時就依從他,以后會沒完沒了,如果他不信忠厚之言的諫諍,你必定會死在暴君的面前了!”

德是因為好名,圣人多難克名利。

“從前夏桀殺關龍逢,商紂殺王子比干,都是因為他們修身蓄德,以臣下的身份去關愛人君的民眾,以臣下的身份拂逆了在上的君主的心意,所以他們的君主因他們修身養德而排擠他們。這就是好名的結果。從前堯攻打叢、枝、胥敖三國,禹攻打有扈,使這些國家成為廢墟,人成了厲鬼,國君被殺戮。這都是他們用兵不斷、貪利不已所造成的,這都是因為求名貪利。你沒有聽說過嗎?名利之心,有時連圣人都克制不了,何況你呢!雖然這樣,你必定有你的想法,且說給我聽聽!”

[原文]

顏回曰:“端而虛[1],勉而一[2],則可乎?”

曰:“惡!惡可!夫以陽為充孔揚[3],采色不定[4],常人之所不違,因案人之所感[5],以求容與其心[6]。名之曰日漸之德不成[7],而況大德乎!將執而不化,外合而內不訾[8],其庸詎可乎!”

“然則我內直而外曲,成而上比[9]。內直者,與天為徒[10]。與天為徒者,知天子之與己皆天之所子,而獨以己言蘄乎而人善之,蘄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謂之童子,是之謂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之為徒也。擎跽曲拳[11],人臣之禮也,人皆為之,吾敢不為邪!為人之所為者,人亦無疵焉,是之謂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其言雖教,謫之實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雖直而不病,是之謂與古為徒。若是則可乎?”

仲尼曰:“惡!惡可!大多政法而不諜[12],雖固亦無罪。雖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猶師心者也[13]。”

[注釋]

[1]端而虛:外表端肅而內心謙虛。[2]勉而一:勤勉行事而心志專一。[3]以陽為充孔揚:驕盛之氣充滿于內而張揚于外。陽,驕盛之氣。孔,甚。[4]采色不定:喜怒變化不定。采色,神采氣色。[5]案人之所感:壓抑別人的規勸。案,同“按”,壓抑。[6]求容與其心:求自己內心的暢快。容與,自快。[7]日漸之德:每天長進的道德,即小德。[8]外合而內不訾:表面附和,內心并不采納。訾(zī),通“資”,資取,采納。[9]成而上比:引用成說而上比于古人。[10]與天為徒:與自然為同類。天,上天,自然。徒,同類。[11]擎(qínɡ):執,指執笏,即大臣上朝拿著手板。跽(jì):跪拜。曲拳:鞠躬。[12]大多政法而不諜:正人之法太多猶不穩當。大,讀作“太”。政,通“正”。諜(dié),穩當。[13]師心:以自心為師,執著于自己的成見。

[譯文]

顏回說:“外表端肅而內心謙虛,勤勉行事而心志專一,這樣可以嗎?”

孔子說:“唉!怎么可以呢!衛君驕盛之氣充滿于內而張揚于外,喜怒變化不定,平常人都不敢違逆他,因而他壓抑別人對他的勸諫,以求自己內心的暢快。這種人每天用小德漸漸感化都不成,何況用大德來規勸呢!他必定固執不化,即使表面附和而內心并不采納,你用的辦法怎么可行呢!”

顏回說:“那么我內心正直而外表恭順,引用成說上比古人。所謂內心正直,就是和自然同類。和自然同類,就知道人君和我,都是天生的,這樣我哪里會祈求別人稱贊自己說的話為善,又哪里會管別人的指責為不善呢?像這樣,人們便會說我有赤子之心,這就叫作與自然同類。所謂外表恭順,是和一般人同樣。上朝擎笏跪拜,鞠躬行禮,這是做人臣的禮節。別人都這樣做,我敢不這樣做嗎?做大家都做的事,別人也就不會指責我了,這就叫作和世人同類。所謂引用成說上比古人,是和古人同類。所說的雖然是古人的教誨,其實是指責人君的過失,這種做法是古時就有的,并不是我創造的。像這樣,言語雖直率但不會招禍,這就叫作與古人同類。這樣可以嗎?”

孔子說:“唉!怎么可以呢!糾正人君的方法太多而不妥當。這些方法雖然淺陋,但也不會獲罪于衛君。然而,只不過如此而已,怎么能夠感化他呢!你太執著自己的成見了。”

[原文]

顏回曰:“吾無以進矣,敢問其方。”

仲尼曰:“齋,吾將語若!有心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暤天不宜[1]。”

顏回曰:“回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月矣。如此,則可以為齋乎?”

曰:“是祭祀之齋,非心齋也。”

回曰:“敢問心齋。”

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于聽,心止于符[2]。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顏回曰:“回之未始得使[3],實有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謂虛乎?”

夫子曰:“盡矣。吾語若!若能入游其樊而無感其名[4],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5],一宅而寓于不得已[6],則幾矣。”

“絕跡易,無行地難[7]。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聞以有翼飛者矣,未聞以無翼飛者也;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瞻彼闋者[8],虛室生白[9],吉祥止止[10]。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11]。夫徇耳目內通而外于心知[12],鬼神將來舍,而況人乎!是萬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紐也,伏戲、幾蘧之所行終[13],而況散焉者乎[14]!”

[注釋]

[1]暤(hào)天不宜:與自然之理不合。[2]符:接合。[3]得使:得到教誨。[4]無感其名:不為名位動心。[5]無門無毒:不由門路營求。毒,當作“竇”,音同相假借。[6]一宅:安心于一,了無二念。[7]絕跡易,無行地難:不走路容易,走路不留行跡難。釋德清說:“逃人絕跡尚易,獨有涉世無心,不著形跡為難。”[8]瞻彼闋者:觀照那個空明的心境。闋,空,空明。[9]虛室生白:空明的心境生出光明。司馬彪說:“‘室’比喻心,心能空虛,則純白獨生也。”[10]吉祥止止:吉祥善福,止在寧靜之心。止止,止于所止,意謂止在寧靜之心。[11]坐馳:指形坐而心馳。[12]外于心知:排除心機智識。[13]伏戲、幾蘧(qú):傳說中的上古帝王。戲,通“羲”。[14]散焉者:疏散無為的人,指一般人。

[譯文]

顏回說:“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請問先生的高見?”

孔子說:“你先齋戒,我再告訴你。你有誠心去做事,哪里有這么容易呢?如果認為容易,那就不合自然之理了。”

顏回說:“我家貧窮,我不飲酒、不吃葷已經好幾個月了。這樣子,可以算是齋戒嗎?”

孔子說:“你這是祭祀的齋戒,不是心齋。”

顏回說:“請問什么是心齋?”

孔子說:“你心志專一,不用耳朵去聽而是用心去聽,進一步不用心聽而用氣去感應。耳的作用止于聆聽外物,心的作用止于與外物接合。氣這東西,是虛空而能容納萬物的。只有達到空明的虛境才能容納道的聚集。這種虛境,就是心齋。”

顏回說:“我沒有聽到心齋這個道理的時候,實在感到我自身的存在;聽到心齋這個道理后,就覺得未曾有我自身存在了,這可以叫作達到虛境嗎?”

孔子說:“心齋的道理已盡于此。我告訴你!你進入衛國這樊籠中不要為名位而動心,他們能接受你的話就說,不能接受就不說。”

不走門路去營求,安心于一,了無二念,待人接物一切都不得已而為之,就差不多了。

“人不走路容易,走路不留行跡難。為人的欲望所驅使則容易作偽,為自然所驅使就難以作偽。聽說過有翅膀才能飛,沒有聽說過沒有翅膀而能飛的;聽說過用心智去求得知識,沒聽說過不用心智而求得知識的。觀照那個空明的心境,空明的心境就會生出光明,吉祥善福止在寧靜之心。如果心境不能寧靜,這就叫作形坐而心馳。使耳目感覺向內通達而排除心機智識,這樣連鬼神也將會來依附,何況人呢!這樣萬物都可以感化,這是禹、舜處世的關鍵,也是伏羲、幾蘧行為的準則,何況普通人呢!”

[原文]

葉公子高將使于齊[1],問于仲尼曰:“王使諸梁也甚重[2],齊之待使者,蓋將甚敬而不急。匹夫猶未可動,而況諸侯乎!吾甚栗之。子常語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歡成[3]。事若不成,則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則必有陰陽之患[4]。若成若不成而后無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執粗而不臧,爨無欲清之人[5]。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與[6]!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陰陽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兩也,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語我來!”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7]:其一,命也;其一,義也[8]。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9],哀樂不易施乎前[10],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悅生而惡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請復以所聞: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遠則必忠之以言。言必或傳之。夫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類妄,妄則其信之也莫[11],莫則傳言者殃。故法言曰[12]:‘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13],大至則多奇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大至則多奇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14];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

“言者,風波也;行者,實喪也[15]。夫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16],于是并生心厲[17]。剋核大至[18],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茍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19]。過度益也[20]。’遷令勸成殆事,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可不慎與!”

“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養中[21],至矣。何作為報也[22]!莫若為致命[23],此其難者。”

[注釋]

[1]葉公子高:姓沈,名諸梁,字子高。楚莊王玄孫,被封于葉(shè),僭稱公。[2]重:責任重大。[3]寡不道以歡成:很少有不依道而能成就美好結果的。[4]陰陽之患:身體陰陽失調而患病。[5]爨(cuàn):燒火做飯。[6]內熱:內心焦灼。[7]大戒:人生足以為戒的大法。[8]其一,命也;其一,義也:一個是天性,一個是道義。命,天性。義,人應盡的社會責任。[9]自事其心者:懂得調養自己心性的人。[10]易施:改變,轉移。[11]莫:通“漠”,淡薄。[12]法言:格言。一說為古書名。[13]始乎陽,常卒乎陰:(以巧斗力者)開始于明斗,而常終于陰謀。陽,公開,外露。[14]始乎諒,常卒乎鄙:開始誠信,終則欺詐。諒,信,誠實。鄙,鄙惡,欺詐。[15]實喪:得失。[16]茀(bó):通“勃”,氣息急促。[17]心厲:狠戾之心。

[18]剋(kè)核:苛刻,逼迫。[19]無遷令,無勸成:不要改變命令,不要強求成功。[20]益:“溢”的古字,越軌,超限。[21]養中:保養心中精氣,即《養生主》“緣督以為經”的“緣督”。[22]何作為報也:何必作意去報效國君呢。[23]致命:傳達君令。

[譯文]

葉公子高將要出使齊國,問孔子說:“楚王交給我的使命很重大,齊國接待使者,總是表面上很恭敬而實際上很怠慢。普通人猶未可輕易打動,何況是諸侯呢!我很是害怕。您曾經對我說:‘凡事不論大小,很少有不依道而能暢快辦成的。事情如果辦不成,則必定有人君的懲罰;事情如果辦成了,則必定會使身體陰陽失調而患病。無論成與不成都不會遭到禍患的,只有大德的人才能做到。’我飲食粗簡而不求精美,燒火做飯的人不會因為熱而求清涼。現在我早上接受使命而晚上就要喝冰水,我是內心焦灼了吧!我還沒有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已經患了陰陽失調的病了;事情如果辦不成,必定會遭人君的懲罰。這兩種災患臨頭,為人臣的實在承受不了。先生有什么辦法告訴我吧!”

孔子說:“天下有兩個足以為戒的大法則:一個是命,一個是義。子女愛父母,這是人的天性,永遠也不能從心里解除。臣子事君,這是臣子應盡的職責,無論到哪里都不會沒有君主,這是天地間無法逃避開的。這就叫作足以為戒的大法則。所以子女侍養父母,無論什么境地都要使他們安適,這是行孝的極點了。臣子侍奉君主,不管什么事都要安然處之,這是盡忠的極點了。懂得調養自己心性的人,哀樂不會改變之前的心境,知道事情難為無可奈何而能安心去做,這是德的極點了。為人臣的,本來就有不得已的事。按實情去行事而忘記自身,哪有余暇去樂生怕死呢?你這樣去做就可以了!”

“我還要把所聽到的再告訴你:大凡結交鄰近的國家要以信用求得安順,遠方的國家要用言辭維系忠誠,言辭要靠使臣去傳達。傳達兩國國君喜悅或怨怒的言辭,是天下最難的事。兩國國君喜悅時的言辭必然多有溢美之詞,兩國國君怨怒時的言辭必然多有溢惡之辭。凡是過分添加的話都是不實的,不實的東西沒有誠信可言,不誠信就會讓使者遭殃了。所以古語說:‘要傳達真實不妄的話,不要傳達過分的話,這樣就差不多可以保全自己。’”

“憑機巧斗力的人,開始是明斗,到最后常常是用陰謀,太過分時就詭計多端了;以禮節飲酒的人,開始時規規矩矩,到最后常常會迷亂昏醉,太過分時就狂態百出了。任何事情都是這樣。開始時互諒互讓,到最后常常互相欺詐了。許多事情開始做的時候很單純,快要完成時就變得很艱巨。”

“言語這東西,就像捉摸不定的風波;而傳達的言語,會有得有失。風波容易興動,得失之間容易出現危難。所以憤怒的發作沒有別的原因,就是由花言巧語和片面言辭造成的。困獸死時狂吼亂叫,怒氣勃然而發,于是產生傷人的惡念。苛刻太過,必然會讓人興起惡念來報復,而自己還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如果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誰還會知道他終將遭到什么結果呢!所以古語說:‘不要改變所要傳達的使令,不要強求成功。過度就是溢了。’改變使令,強求成功,會把事情變得危險,成就好事需要很久的時間,做糟了事情卻來不及改過,這可以不謹慎嗎?”

“順從事物的自然規律而悠然其心,寄托于不得已而保養心中精氣,這是最好的了。何必作意去報答君命呢?不如去如實傳達君命,這是很困難的。”

[原文]

顏闔將傅衛靈公太子[1],而問于蘧伯玉曰[2]:“有人于此,其德天殺[3]。與之為無方[4],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若然者,吾奈之何?”

蘧伯玉曰:“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女身也哉[5]!形莫若就[6],心莫若和[7]。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8],和不欲出[9]。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10],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達之,入于無疵。”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11],幾矣。”

“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時其饑飽,達其怒心[12]。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

“夫愛馬者,以筐盛矢[13],以蜄盛溺[14]。適有蚊虻仆緣[15],而拊之不時[16],則缺銜、毀首、碎胸[17]。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

[注釋]

[1]顏闔:姓顏名闔,傳為魯國賢人。傅:古時王室子弟的老師。這里作動詞用。[2]蘧(qú)伯玉:姓蘧,名璦,字伯玉,衛國的賢大夫。[3]其德天殺:天性刻薄。[4]方:方圓,規矩。[5]女:通“汝”,你。[6]形莫若就:外貌不如表現出將就順從之態。[7]心莫若和:內心不如存著調和之意。[8]就不欲入:親就他而不要陷入。[9]和不欲出:引導他而不要太顯露。[10]町(tǐng)畦(qí):田界,此處引申為限制,界線。[11]積:多次。伐:夸耀。而:你。[12]達:引導,疏導。[13]矢:“屎”的假借字,指馬糞。[14]蜄(shèn):大蛤殼。[15]仆緣:附著。仆,附。緣,攀。[16]拊:拍打。[17]缺銜、毀首、碎胸:馬咬斷口勒,毀壞籠頭,掙碎胸上的絡轡。

[譯文]

顏闔將要做衛靈公太子的老師,他問蘧伯玉說:“現在有一個人,天性刻薄。如果不用法度去勸導他,就會危害國家;如果用法度來規勸他,就會危害我自身。他的智能只知道別人的過錯,而不知道自己也有這樣的過錯。像這樣的人,我怎么對他呢?”

蘧伯玉說:“你問得好!要警惕,要慎重,端正自身的行為吧!外貌不如表現出順從之態,內心不如存著調和之意。即便如此,這兩種做法仍會招來禍患。順從他而不要太過分,引導他而不要太顯露。外表順從進而陷入太深,就要墮落毀滅。內心調和之意表露出來,他以為你是為了爭聲名,就會招致災禍。他若是像天真無知的嬰兒,你也姑且和他一樣做個天真無知的嬰兒。他如果做什么都沒有界限,你也和他一樣做什么都不分界限。他如果放蕩無邊際,你也和他一樣放蕩無邊際。這樣引導他到無過失的境界。”

“你不知道螳螂嗎?奮力舉起臂膀來阻擋車輪,不知道自身不能勝任,這是因為它把自己的才能看得太高了。要警惕!要慎重!若常常夸耀自己的長處去冒犯別人,就跟擋車的螳螂差不多了。”

“你不知道飼養老虎的人嗎?不敢拿活物給它吃,因為它捕殺活物時會激發兇殘的天性;不敢拿完整的食物給它,因為它撕扯食物時會激發兇殘的天性。要了解它饑飽的時間,順著它的喜怒去疏導。虎與人是異類,卻馴服于飼養它的人,這是因為人能順著它的性子。它所以要撲殺人,是因為人違逆了它的性子。”

“愛馬的人,用筐子盛馬糞,用大蛤殼接馬尿。趕上有蚊虻叮咬馬,那愛馬的人拍打得不是時候,馬就會咬斷口勒,毀壞籠頭,掙碎胸上絡轡。本意出于愛而結果適得其反,這可以不謹慎嗎?”

[原文]

匠石之齊[1],至于曲轅[2],見櫟社樹[3]。其大蔽數千牛,絜之百圍[4],其高臨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5]。觀者如市,匠伯不顧[6],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7],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

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沉,以為棺槨則速腐[8],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9],以為柱則蠹[10]。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

匠石歸,櫟社見夢曰[11]:“女將惡乎比予哉?若將比予于文木邪?夫柤梨橘柚[12],果蓏之屬[13],實熟則剝,剝則辱;大枝折,小枝泄[14]。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

匠石覺而診其夢[15]。弟子曰:“趣取無用[16],則為社何邪?”

曰:“密!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17]。不為社者,且幾有翦乎[18]!且也,彼其所保與眾異,而以義喻之,不亦遠乎!”

[注釋]

[1]匠石:名叫石的木匠。之:往。[2]曲轅:虛擬的地名。[3]櫟社樹:把櫟樹作為社神祭祀。[4]絜(xié):用繩量。百圍:周長百尺。舊說直徑一尺為一圍。一說為兩手合抱為一圍。[5]旁:旁枝。[6]匠伯:匠石。伯,指工匠之長。[7]厭觀:飽看。厭,通“饜”,飽。[8]棺槨(ɡuǒ):棺材。棺材外再有一層叫槨。[9]液(mán):液體滲出。[10]蠹(dù):蛀木蟲。[11]見(xiàn)夢:托夢。[12]柤(zhā):通“楂”,山楂。[13]果蓏(luǒ):樹木所結的果實叫果,瓜類等在地上蔓生植物的果實叫作蓏。[14]泄:通“抴”(yè),牽引。[15]診:通“畛”,告。[16]趣取:求取。趣,志趣,志向。[17]詬(ɡòu)厲:辱罵。[18]翦(jiǎn):砍伐。

[譯文]

有個名叫石的木匠到齊國去,走到曲轅,看見一棵被視為社神的櫟樹。這棵樹大到可以給幾千頭牛遮陰,用繩子量一下有百尺粗,樹身高達山頭,八丈以上才有樹枝,可以造船的旁枝就有十幾枝。觀看的人眾多,好像趕集一樣,匠伯不屑一顧,不住腳地往前行。弟子看了個飽,跑著趕上匠石,問道:“自從我拿了斧頭跟隨師傅以來,還不曾見過有這么大的木材。師傅不肯看上一眼,行走不停,為什么呢?”

匠石說:“算了,不要再說了!那是沒用的散木啊!用它做船很快就會沉沒,用它做棺材很快就會腐爛,用它做器具很快就會毀壞,用它做門戶就會滲出脂液,用它做房柱會長蛀蟲。這是棵不成材的樹木,沒有任何用處,所以才有這么長的壽命。”

匠石回到家,社神櫟樹托夢說:“你要拿什么和我相比呢?你拿我和質紋細密的樹木相比嗎?山楂樹、梨樹、橘子樹、柚子樹,瓜果之類,果實熟了就被剝落下來,剝落的時候就會受到折損。大枝被折斷,小枝被拽拉。這是由于它們的才能害苦了自己的一生,所以不能享其天年而中途就夭折了,這是自己招來世俗的打擊。萬物沒有不是這樣的。況且我追求無所可用的境地已經很久了,幾乎被砍死,到現在才得以保全,這正是我的大用。假使我有用,能長到這么高大嗎?而且你和我都是物,為什么要這樣評議物呢?你是將要死的散人,又怎么能知道散木呢?”

匠石醒后把夢告訴弟子。弟子說:“櫟樹的志趣既然是尋求無用,那它為什么要充當社神樹呢?”

匠石說:“停!你別說了!它不過是特意假借社神寄托形體罷了,這才被那些不了解它的人辱罵。它不充當社神,恐怕早就遭到砍伐了!況且它所保全自己的方法與眾不同,以常理來評論它,不是相差太遠了嗎?”

[原文]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1],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乘,將隱芘其所[2]。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異材夫!”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梁;俯而視其大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3];咶其葉[4],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酲[5],三日而不已。

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呼神人,以此不材!”

宋有荊氏者[6],宜楸柏桑[7]。其拱把而上者[8],求狙猴之杙者斬之[9];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10];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斬之[11]。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12],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13]。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大為祥也。

[注釋]

[1]南伯子綦:即《齊物論》中南郭子綦。其為南郭之長,故稱之為伯。商之丘:商丘,宋國都城,在今河南商丘市。[2]將隱芘其所:在這棵樹樹蔭的庇護下可隱蔽車輛千乘。芘,通“庇”。(lài),蔭。[3]軸解:樹干中心分裂松散。軸,本指車輪中心的圓柱,這里借指樹心。[4]咶(shì):同“舐”,舔。[5]酲(chénɡ):醉酒。[6]荊氏:地名。[7]楸(qiū):落葉喬木,樹干高且直,木質細密堅實。[8]拱:兩手合握。把:一手所握。[9]杙(yì):小木樁,可用來拴狙猴。[10]高名之麗:高大榮華之屋。麗,同“□”,屋梁。[11]椫(shàn)傍:獨板棺木。[12]白顙(sǎnɡ):白額頭。亢鼻:仰鼻,鼻孔向上翻。[13]適河:把人或牲畜沉入河中祭神。

[譯文]

南伯子綦到商丘游玩,見到一棵大樹,異乎尋常,即便集結一千輛四匹馬拉的車,也可在它的樹蔭下隱蔽起來。子綦說:“這是棵什么樹呢?它必定有特異的材質吧!”仰頭看看樹的細枝,彎彎曲曲而不能做棟梁;低頭看看樹干的底部,樹心松散而不能制作棺材;舔舔它的葉子,嘴巴便潰爛受傷;聞聞它,就使人如醉酒一樣發狂,三天醒不過來。

子綦說:“這果真是棵不成材的樹,所以它能長到這么大。唉,神人也是這樣顯示自己的不材啊!”

宋國荊氏那個地方,適宜楸、柏、桑樹生長。等它們長到一兩把粗的時候,就被想用它做拴獼猴的木樁的人砍了去;等長到三四圍粗的時候,就被尋求高大棟梁的人砍了;等長到七八圍粗的時候,就被富貴人家尋求棺木的人給砍了。因此這些樹都未能盡享天年,而中途便夭折于斧頭之下,這就是有用之才的禍患。所以古時禳除的祭祀,凡是白額頭的牛、鼻孔向上翻的小豬,以及長了痔瘡的人不可以用來投河祭神。這是巫祝都知道的,認為這些是不吉祥的。但這正是神人認為最吉祥的。

[原文]

支離疏者[1],頤隱于臍,肩高于頂,會撮指天[2],五管在上[3],兩髀為脅[4]。挫針治[5],足以口;鼓播精[6],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則支離攘臂而游于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7];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鐘與十束薪[8]。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

[注釋]

[1]支離疏:莊子虛擬的人名。釋德清說:“此假設人之名也。‘支離’者,謂隳其形。‘疏’者,謂泯其智也。乃忘形去智之喻。”[2]會撮(cuō):發髻。駝背低頭,故發髻朝天。[3]五管:五臟的穴位。[4]兩髀為脅:大腿為兩肋。髀(bì),大腿。[5]挫針:即縫衣服。挫,同“剉”。治(xiè):洗衣服。[6]鼓播精:以簸箕簸去米糠而得到精米。鼓,簸。,小箕。[7]不受功:不用當差。功,當差。[8]鐘:六斛四斗為一鐘。

[譯文]

有個叫支離疏的人,面頰隱藏在肚臍下面,肩高過頭頂,腦后的發髻朝天,五藏的穴位都在脊背上,兩條大腿和胸旁兩助相并。他給人縫洗衣服,可以糊口;給人簸米篩糠,可以養活十口人。國家征兵時,支離疏甩著胳膊走來走去不用躲避。國家攤派徭役時,他便因長期殘病不用當差;國家發賬救濟貧病時,他可以領到三鐘糧食和十捆柴。那些形體殘缺不全的人,尚足以養身,享盡天年,更何況那忘記世俗德行的人呢?

[原文]

孔子適楚,楚狂接輿游其門曰[1]:“鳳兮鳳兮[2],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3];天下無道,圣人生焉[4]。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5],無傷吾行!郤曲郤曲[6],無傷吾足!”

山木,自寇也[7];膏火,自煎也。桂可食[8],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

[注釋]

[1]接輿:楚國的隱士,姓陸,名通,字接輿。[2]鳳:鳳鳥,此處喻指孔子。[3]成:成就事業。[4]生:全生,保全性命。[5]迷陽:荊棘。[6]郤曲郤曲:繞彎行走。據陳碧虛《闕誤》引張君房本,作“郤曲郤曲”,與上文“迷陽迷陽,誤傷吾行”的句法一致。[7]自寇:自討砍伐。寇,砍伐。[8]桂可食:桂樹皮可入藥、調味。

[譯文]

孔子到楚國,楚國狂人接輿路過孔子的門前唱道:“鳳啊,鳳啊,你的德行為什么衰微了呢?來世不可期待,往世不可追回。天下有道,圣人可以成就事業;天下無道,圣人只能保全生命。當今這個時代,只能求免遭刑戮。福比羽毛還輕微,不知道摘取;災禍比大地還重,不知道躲避。罷了!罷了!在人面前以德來炫耀自己。危險啊!危險啊!在畫定的地域里行走。荊棘啊,荊棘啊,別妨礙我走路!繞彎走啊,繞彎走啊,別傷了我的腳!”

山木是自己招致砍伐的;膏火是自己招來的煎熬。桂樹可以食用,所以遭砍伐;漆樹有用,所以遭刀割。人們都知道有用的用處,而不知道無用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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