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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福建歷史文化發(fā)展與閩學的產生

第一節(jié) 兩宋之前的福建文化概況

一 兩晉六朝之前的福建文化

由于六朝以前福建留下的文獻極少,所以《福建通史》的作者把六朝以前的福建史,稱作“上古福建史”。并認為,“從總體而論,福建石器文化的發(fā)展水平不僅落后于中原發(fā)達區(qū)域,而且落后于鄰省。以舊石器時代而論,廣東發(fā)現過數十萬年以前的舊石器時代人類化石,其年代比福建省的要早得多;在新石器時代,浙江有震驚世界的河姆渡文化,其年代比福建的曇石山文化要早;在青銅時代,江西發(fā)現了以大型青銅器著稱的關城鎮(zhèn)青銅文化。而福建不論在哪一個時代,其文化遺存的價值,都無法與以上諸個典型相比”。[1]石器時代是如此,青銅時代也是如此。當中原文化以及福建的周邊地區(qū)文化已經進入青銅時代時,福建地區(qū)還處于從石器時代向青銅時代過渡的階段。在20世紀末以前,福建出土的青銅器物極少,以至于學術界一般認為福建沒有青銅時代,而是從新石器時代直接進入鐵器時代。只是隨著近20余年的考古,發(fā)現了相當一批青銅時代遺址以后,學術界才開始討論起福建青銅文化,并認為福建文化也經歷了一個青銅時代。但即便如此,所謂福建文化的青銅時代也只是銅石并用,并以石器為主的時代。福建出土的青銅器不僅數量少,而且年代晚。這一切都說明福建的青銅文化出現較晚且不甚發(fā)達的事實。

上古時期福建文化之所以具有如上所述的特征,主要還是由福建所處自然地理環(huán)境所決定的。

福建全境山巒起伏,河谷、盆地穿插其間。丘陵、山地占全省總面積的90%以上,平原面積僅占5%,故民間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福建的山脈呈東北—西南走向平行分布。西面為綿亙于閩贛邊境的武夷山脈,綿延約530公里,是福建海拔最高的山脈,平均海拔在1200米以上。主峰黃崗山海拔2158米,它不僅是福建的最高峰,同時也是我國大陸東部的最高峰。而鷲峰山脈、戴云山脈和博平嶺山脈等則橫亙于福建中部,依次從北向南蜿蜒300余公里,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福建中部山脈的走向與武夷山大體上相平行。福建東北面與浙江省相鄰。浙江省的地勢恰好為西南高、東北低。也就是說,在福建與浙江交界的地方,正是浙江山高澗深之處。南北雁蕩山以及括倉山立于浙南,擋住了福建東部的出口,而浙西的仙霞嶺則擋住了福建北部的出口。浙江的最高峰黃茅尖(海拔1921米)與福建近在咫尺,就像一個哨兵站在仙霞嶺與雁蕩山之間,緊緊地盯著福建東北部。福建在西南部與廣東省相鄰。而在福建的博平嶺與武夷山南端之間,即閩西南地區(qū),還由西向東屹立著松毛嶺、玳瑁山、天官山等山脈,海拔約在800米左右,最高峰石門山海拔1811米,仿佛看守著閩西通向粵北的道路,阻隔著閩、粵之間的往來。由此,福建自身的山脈以及鄰省(浙江)的山脈就天然地成了福建與內地相交通的屏障。

前面講的是福建的山形,我們再來看看福建的水勢。福建的主要河流均發(fā)源于本省的山地,不與鄰省發(fā)生聯系,因此也就不存在能避開山地的屏障而通向內地鄰省的水道。同時其干支流分別平行或垂直于山脈走向,形成格子狀水系,而河流又每每峽谷與河谷盆地相向排列。峽谷兩岸陡峭,水流湍急,雖然提供了豐富的水系資源,但也造成了早期福建人出行、交通的極大不便。與此同時,格子狀的水系又與福建西面與中部的山脈相交,從而在福建內地造成了網格狀的分布。

福建的東面就是大海,中隔臺灣海峽而與臺灣島相對。

由此,福建形成了三面背山,一面向海,而自身內部又呈現為山水相交的網格狀的自然環(huán)境。福建的這種自然環(huán)境造成了兩大結果。一是福建與外界交往的困難。三面背山,一面向海的條件使得上古時期生活在福建地區(qū)的先人難以與外界發(fā)生聯系與交流,從而難以接觸到比本地更為先進的文化。這一點,我們可以拿浙江與江西兩省做一個簡單的比較。浙江省雖然也是多山地帶,其山地、丘陵約占全省面積70%,但浙江省的東北部為平原地帶,位于長江下游三角洲的江南部分,一般海拔在20米以下,而又以太湖長江為紐帶與安徽、江蘇、上海之間發(fā)生著密切的聯系。因此,浙江自古以來憑借著平原與水系的方便而不存在與外部發(fā)生交往的困難。更何況它與古代中原文化在地理上也更接近一些。江西省也是多山地帶,山地、丘陵也約占全省總面積的70%。全省也是三面環(huán)山,但卻是東、南、西三面環(huán)山。北部面向長江的一面卻是平原,處于平原中心的是鄱陽湖,面積3583平方公里,是我國當今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納東、西、南三方來水,向北由湖口注入長江。江西省與浙江省相似,同樣憑借著平原與大湖大河的便利條件與古代中原文化及楚湘文化發(fā)生著密切的交往。相比之下,福建對外交往的自然條件就顯得極為艱難嚴峻。二是福建內地自身土著居民之間的交往也十分困難。福建自身山形與水系之間呈一個網格狀分布。福建是多山區(qū)域,本來就交通不便,再加上水系的切割,更造成福建古人之間交流的困難,這就使得難以形成較大群體的文化形態(tài)。自然環(huán)境造成的對外交通不便,內部又難以凝聚的狀況,這就是上古時期福建文化比中原文化及鄰省文化落后的根本原因。

當然,對外的交通不便,并不等于完全沒有交通。盡管只有為數不多的考古發(fā)現,但也表明,至少在商末周初之際,福建地區(qū)已開始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比如福建地區(qū)青銅時代最典型的文化遺址是黃土侖遺址。1974年至1978年,考古人員對該遺址(位于閩江南岸閩侯縣鴻尾鄉(xiāng)石佛頭村)多次發(fā)掘。對其進行考古發(fā)掘的結果表明:黃土侖文化“代表了閩江下游一種受中原商周青銅文化影響而具濃厚地方特色的文化遺存”[2]。1974年在南安大盈出土了一批西周青銅器,有戈、戚、矛、錛、匕首、銅銓等;1987年建甌出土了西周時期的青銅鐃與青銅編鐘。2012年,福建考古人員在對霍童溪流域進行考古調查時,再次發(fā)現距今約3000多年的商周時期農業(yè)文明遺址,一批青銅錛、陶器等殘片被發(fā)掘出土。此次在霍童境內發(fā)現青銅錛,為中原文明在商周時期就已進入福建閩東一帶提供了有力佐證。總之,青銅器具在福建的時有發(fā)掘出土,證明了還在商周時期,中原文明的影響已經波及福建。然而,福建出土的青銅器具的較為零碎,卻又證明了這一時期中原文化對福建大地的影響是極其有限的。

福建真正開始受到外來文化影響時,已是處于秦漢之際的閩越國時期。前222年,戰(zhàn)國秦王政二十五年置閩中,郡治東冶縣(今福州市)。史學界一般的看法,是認為秦始皇雖然設立了閩中郡,但實際上并未對閩中郡實行有效的管理,此郡形同虛設。但是換一個角度而言,閩中郡的設立已然證明了從那時起,福建已經被福建之外的人所關注,而關注一定是與交流的存在相聯系的。到了漢高祖五年(前202),閩越王無諸因佐助劉邦擊項羽有功,“復立無諸為閩越王,王閩中故地,都東冶”[3]。福建從此開始了有史記載的社會發(fā)展階段。漢代閩越國存世92年,西漢元封元年(前110)被漢武帝剪滅,“天子曰:東越狹多阻,閩越悍,數反復,詔軍吏皆將其民徙處江淮間。東越地遂虛”[4]。閩越國存世的前期至中期的半個世紀里,由于處于一個相對和平的時代,因此,社會經濟和文化有一個明顯的快速發(fā)展。與此同時,雖然當時的閩越國與漢王朝為藩屬國與宗主國的關系,處于割據一方的狀態(tài),但是中原文化對于福建的影響卻是很重要的。在這個歷史時期,閩越國不論在政治制度、生產方式,還是文字、藝術等方面都從中原文化學習和吸收了許多東西。比如:閩越國在官制制度上效法的是周秦漢朝制度;在文字上則已開始流行與中原內地相同的文字;而在生產、生活工具上,其器形也有許多與中原內地相似或相同……這一切都表明當時的閩越國已開始深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并且借助中原文化的影響極大地促進了福建地區(qū)文化的發(fā)展。[5]

但是,由于漢武帝剪滅閩越國并強遷閩越人于江淮之地后,留下的閩人極為稀少,從而導致了福建文化不僅沒有向前發(fā)展,反而處于停滯甚至倒退的境地。進入近代社會以來,福建地區(qū)漢代遺存的考古發(fā)現極為稀少,就證明了這一點。根據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們的研究,基本的意見是認為,閩越國之后,福建經歷了大約300年歷史上最為荒涼的時代。直至東漢末年的東吳時期,由于孫權實現了對大陸東南一帶的統治,閩地才重新有了一定的發(fā)展。只不過這種發(fā)展也是很有限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福建當時的人口實在太稀少了。東吳永安三年(206),吳國在福建地區(qū)設建安郡,所轄七縣(也有九縣說與十縣說),看上去閩地已由縣級管理單位升至郡級管理單位,所轄地域面積不小,但境內人口卻極少。《晉書卷十五·地理志下》里有如下記載:“建安郡故秦閩郡,漢高帝五年以立閩越王。及武帝滅之,徒其人,名為東冶,又更名東城。后漢改為侯官都尉,及吳置建安郡。統縣七,戶四千三百。建安、吳興、東平、建陽、將樂、邵武、延平。”七縣總共才計戶四千三百,總人口大約也就在兩三萬之間。福建地區(qū)人口稀少的狀況在兩晉南北朝時期也沒有實質性的改變。《晉書卷十五·地理志下》中就提及西晉時福建設建安郡與晉安郡,兩郡總戶口也才8600戶,直至隋朝時統計,當時的福建也只有12420戶。[6]人口的稀少,不僅制約著福建地區(qū)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也制約著文化的發(fā)展。在六朝以前的福建歷史上,福建本地未曾出過在中國歷史上較著名的文人學士就是一個證明。

總之,在唐五代之前,福建文化的發(fā)展是一個相對比較落后的地區(qū)。它與中原文化之間雖然有著交流吸收的關系,但在主體上仍是以本地土著文化為特征,不論是儒學、道學或佛學在福建的存在和影響還是很有限的。

二 隋唐五代時期的福建文化

6世紀,中原大地在經歷了400余年的戰(zhàn)亂、分裂與割據之后,終于出現了又一個全國性的政權——隋朝。然而隋朝卻是一個短命政權,它在統一中國后僅僅30年即滅亡(自589年隋滅統治南方的陳朝至618年隋滅)。短命的隋朝統治并沒有給福建的發(fā)展帶來好處,反而使福建社會處于動蕩不安之中,社會經濟遭受很大破壞。實際上,自東漢末年以后,華夏陷入了400年的動亂、割據時代。在這段時間里,偏于東南一隅的八閩大地也沒有多少和平安定的時光。這個漫長的動亂年代帶給福建地區(qū)的唯一好處,也許就是由于動亂而使福建與其他地區(qū)的文化交流漸漸地多了起來,因此開始十分緩慢地接觸到了來自中原地區(qū)的文化以及中原文化的代表——儒家學說。盡管在這一時期,儒學并未在福建文化中居于主流地位,但畢竟慢慢地擁有了一席之地。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與動亂年代中,中原地區(qū)向福建的移民有關。如《閩文化新論》一書的作者汪征魯就認為,在隋唐之前,因中原地區(qū)的戰(zhàn)亂而引起的對福建大移民潮就有東漢末年、三國孫吳政權時的移民潮,以及西晉末年永嘉之亂后的移民潮。其中,三國孫吳政權為鞏固江左的統治,曾經銳意經營其大后方中的福建地區(qū),五次對閩用兵。在這五次入閩用兵中,一部分將士就留居閩地,成為移民。而在西晉永嘉之亂以后的一百余年間則是中原地區(qū)向福建地區(qū)的第二次移民高朝。按乾隆時期的《福州府志》卷七十五《外記》引宋人路振《九國志》中記:“中原板蕩,衣冠始入閩者八族,林、黃、陳、鄭、詹、邱、何、胡是也。”儒家學說在福建地區(qū)影響的緩慢增長,與數百年間的移民當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617年,李淵代隋,建立唐朝。唐朝成為中國歷史上的鼎盛時代,造成了一個長期安定的社會政治局面。在唐朝的統治下,福建地區(qū)的社會經濟文化終于開始有了比較明顯的進步。

這種進步首先表現在福建人口的增長。前面已提及,隋代時福建全境戶數僅12420戶。唐初時,閩中戶數已比隋代增加了一倍。唐朝建立約100年的開元時期,福建戶口數已增至約11萬戶,人口數則至約53萬余人。[7]百余年間,福建人口與戶數均翻了數番。

伴隨著人口的增長,福建地區(qū)的經濟也有了很大的發(fā)展。福建地處中國南方,水稻為主要的糧食作物。原先福建的水稻種植方式是十分粗放的,多為火耕水耨。到了隋唐之際,逐漸開始精耕細作。而水稻之能精耕細作,則與大規(guī)模興修水利分不開。而要大規(guī)模地興修水利,除了要求有相當數量的勞動力外,還要有相當的工具與技術。唐代福建沿海開始大規(guī)模興修水利、圍墾造田、修筑堤壩。其中,修筑于建中年間(780—783)的莆田延壽陂工程為其典型代表。據史載:“延壽溪,西附山,東距海,南北皆通浦。溪流元出渡塘,赴浦以入于海。興始塍海為田,筑長堤于渡塘,遏大流南入沙塘坂,釃為巨溝者三,南溝,南(中?)溝、北溝廣五丈或六丈,并深一丈,折巨溝為股溝五十有九,廣一丈二尺,或一丈五尺,并深□丈,橫經直貫,所以蓄水也。即陂之口,別為二派;曰長生港,曰兒戲陂。瀕海之地,環(huán)為六十泄,所以殺水也。其利幾及莆田之半。今郡指李宏所開者為南洋,吳興所開者為北洋云。”[8]在《新唐書》卷四十一《地理志》中也記載了福建當年在沿海地區(qū)興修的13項較大型的水利工程,其中既有初唐時興修的(如貞觀年間),又有中唐時興修的(如建中、貞元年間),也有晚唐時興建的(如大和年間)。水利工程的持續(xù)興建,使福建的農業(yè)經濟有了極大的發(fā)展。種植雙季稻已得到推廣,而經濟作物如茶葉和果樹亦有很大發(fā)展。

與經濟發(fā)展相適應的則是福建地區(qū)的文化面貌也在唐代開始有了較大的改觀。在唐以前,福建文化在全國范圍內一直比較落后,因此福建文化在全國的地位不僅低下,而且為中原文化所輕視,認為閩地乃尚未王化的蠻夷之地。漢武帝講“閩越悍,數反復”,所以才盡徙其民處江淮間。《梁書·羊侃傳》中對閩越人的評價是“閩越俗好反亂”。《陳書·蕭乾傳》中提到閩地時說:“建晉恃險,好為奸宄。”其實,一直到唐以前,福建都被視為好動易亂的蠻夷之地,認為這里的文化特征是“信巫鬼,尚淫祀,不立社稷”,又有些“機巧剽輕、喜亂好斗”。總之,是被中原地區(qū)久受儒家文化浸染的士大夫們所輕視的一個地方。唐初以后,治理福建的地方官員大都十分注意改變福建地方文化中“信巫鬼,尚淫祀”的習俗,同時大力普及儒學思想。這種努力漸漸取得成效,至中唐時已有收獲。大歷年間唐朝宗室李椅任福建觀察時,更大力興辦儒學教育,他在福州時“是以易其地,大其制,新其棟宇,盛其俎豆。俎豆既備,乃以五經訓民。考教必精,弦誦必時。于是一年人知敬學,二年學者功倍,三年而生徒祁祁,賢不肖競勸。家有洙泗,戶有鄒魯,儒風濟濟,被于庶政……由是海濱之人,以不學為恥,州縣之教達于鄉(xiāng)黨,鄉(xiāng)黨之教達于眾庶矣”[9]。李椅之后,又有因獲罪被貶的唐朝宰相常袞至福建。據《新唐書》卷一五○《常袞傳》載:“常袞,京兆人,天寶末及進士第……建中初,楊炎輔政,起為福建觀察史。始,閩人未知學,袞至,為設鄉(xiāng)校,使作文章,親加講導,與為客主鈞禮,觀游燕饗與焉,由是俗一變,歲貢士與內州等。卒于官,年五十五贈尚書左仆射。其后閩人春秋配享袞于學宮云。”常袞因此被后人尊為“興閩文學之圣人”。自此以后,福建文化有了明顯的進步。

福建地區(qū)文化在唐代取得長足進步的標志,就是進士及第的人數有明顯增加。唐朝實行的是科舉取士的制度,教育與科舉考試密切相關,因此,取士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個地區(qū)的文化發(fā)展的狀況。福建在唐代前期沒有進士,直至神龍二年(706)才有了第一個進士薛令之,其后85年間,福建沒有出過第二個進士。但自貞元七年(791)林藻進士及第和貞元八年歐陽詹進士及第以后,閩地進士及第的儒生迅速增加。根據歷史記載,此期整個福建地區(qū)先后進士及第者達61人。由此可見,自中唐以后,福建的儒風已盛。

三 王審知治閩時期的福建文化

唐朝末年,一方面是黃巢起義一鬧幾十年,一方面是各地藩鎮(zhèn)割據數十年,導致天下大亂。尤其是北方地區(qū),由于戰(zhàn)亂頻仍,兵連禍結,以致滿目瘡痍,哀鴻遍野,中原大地一片凋零,老百姓幾無生路。于是北方士民紛紛南下避難,福建地區(qū)因此迎來了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移民高潮,也因此獲得了福建歷史上十分難得的一次經濟文化大發(fā)展的機遇。在這次移民高潮中,對福建影響最大的就是由王緒率光州、壽州兵民南下移居福建,并因此而有了后來的王審知治閩的歷史。

唐末軍閥割據天下大亂之際,壽州屠夫王緒借機糾集500余人起兵,先后占據壽州,后依附蔡州節(jié)度使秦宗權,秦奏報唐朝廷,封王緒為光州刺史。后秦、王之間發(fā)生矛盾,引得秦宗權派兵擊王。王緒自知難以抵敵,故“悉舉光、壽兵五千人,驅吏民渡江”[10],一路征戰(zhàn)輾轉而入福建。后因王緒治軍暴虐無狀,軍中王潮、王審邽、王審知兄弟三人經過兵變取而代之。王潮兄弟率兵統一了福建,開始了王氏兄弟(主要是王審知)治閩的歷史。此后,在全國各地戰(zhàn)亂不停的局勢下,王潮、王審知兄弟卻使福建有了長達33年沒有大動亂的安定年代。

在王氏兄弟統治福建的33年時間里,福建的社會經濟以及文化都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

首先,王氏兄弟注重內修吏治,外求安定。唐末天下大亂,各地官吏大多只求一己之私,吏治腐敗無以復加,福建吏治也不例外。吏治腐敗的結果自然是百姓生活苦上加霜,水深火熱,社會矛盾激化,動亂四起。王氏兄弟統一福建以后,深知吏治整肅對于社會安定的重要性,因此從一開始重視嚴肅吏治,重振法紀。一方面從律己而始,如王審知有錯,王潮親自給予鞭笞。[11]另一方面,嚴厲約束部下,不使下屬隨意勒索、欺詐兵民,并派出執(zhí)法嚴明的官吏進行督查彈劾。后人對此評價:“民惟道化,吏以法繩,此可以稱善為政矣。”[12]除了整肅吏治之外,王氏兄弟同時也注意到外求安定。唐末王氏時期,天下群雄割據。王氏兄弟雖割據福建為霸,但與各地割據勢力尤其是鄰省的割據勢力相比,實屬較弱。福建人口少,兵力自然也少,缺少與群雄抗衡的資本。有鑒于此,王氏兄弟采取了明智的外求安定,保境安民的政策。唐末,唐朝廷雖然是名存實亡,但王氏兄弟仍然照常進貢,俯首稱臣,其目的就是為了求得統治福建的合法性。唐朝滅亡后,全國各地稱帝不知多少,但王審知卻公開宣布:“寧為開門節(jié)度使,不做閉門天子。”目的也是在諸強環(huán)伺的環(huán)境下不引人注目,免遭外忌。與此同時,王審知還將其第二女瑯琊群君嫁給吳越王錢镠的兒子錢傳響為妻,后又娶南漢主劉隱的女兒清遠公主為自己兒子王延鈞的妻子,從而使福建境內保持了安定的局面。王審知在任29年,福建局面總體安定,這與王審知的審時度勢是分不開的。

“保境安民”是王氏兄弟的基本決策。在這一決策影響下,自然帶來的是對經濟建設的重視。王氏兄弟吸取了唐末農民起義的教訓,采取緩和社會矛盾的政策,鼓勵百姓休養(yǎng)生息,安居樂業(yè)。就農業(yè)生產而言,一方面,他派了官員“巡州縣,勸課農桑”,鼓勵因戰(zhàn)亂而流亡各地的農民回鄉(xiāng),開墾荒地發(fā)展生產;另一方面則輕徭薄賦,決定凡耕種公田者,其稅十一,斂不加暴,使民莫有出征之役,采取各種措施減輕農民負擔。與此同時,注意興修水利,如通過疏浚福州西湖,由周圍二十里而至四十里,湖面擴大一倍,用以灌溉閩縣、侯官兩縣良田;在長樂縣集數千民夫筑起海防大堤,設有“斗門”10個,以防海潮,且堤旁皆成良田,成為我國較早的圍海造田范例;在連江縣辟東湖,周圍20余里,可灌溉良田四萬余頃,等等。

王氏政權不僅注重農業(yè)生產,也注重商業(yè)流通。為了擴大福建境內外貿易,王審知取消了閩江流域的關卡,以便貨物暢通,促進了山區(qū)與沿海之間的物質交流;同時在黃歧半島開辟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成為我國歷史上有名的甘棠港。福州從此成為一個對外貿易港口。泉州也是在這一時期開始成為我國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與國內、南洋諸國和西亞地區(qū)往來頻繁,泉州因而聞名于世,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城市。在《瑯琊王德政碑》中,談到二王的寬商政策及其效果時,曾有如下的評論與描述:二王之前的統治者:“凡列土疆,悉重征稅。商族以之而壅滯,工賈以之而殫貧。”而王審知治閩時,對商業(yè)貿易“則盡去繁苛,縱其交易,關譏廛市,匪絕往來;衡麓舟鮫,皆除守御,故得填郊溢郭,擊轂摩肩,竟敦廉讓之風,聚睹樂康之俗”。

王氏昆仲治閩期間,對福建文化發(fā)展所做出的貢獻同樣是巨大的。在此之前,儒家文化雖然也在福建有了一定的影響和傳播,但是儒家文化并未占主流地位,居于主流地位的仍然是具有顯著地方特色的福建本土文化。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在此之前的外來移民,尤其中原地區(qū)的移民雖然斷斷續(xù)續(xù)地都存在著,然而數量卻不多,因而未能在文化發(fā)展方向上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但是,王氏政權卻不同,他們帶來的是大批的中原移民,其中兵就有五千,民則更不止此數。據估計,當有數萬人之多。王氏兄弟在福建建立的是一個移民政權。他們統治福建以后,一方面為了發(fā)展福建;另一方面也為了使外來移民能在福建占據有利的地位,需要有更多的移民進入福建。因此,王氏政權從一開始就采取了歡迎北方移民入閩的政策。他們在福州和泉州都設立了招賢院,大批北方士人因此成了王氏政權的座上客,如史載:“中原亂,公卿多來依閩,審邽遣子延彬作招賢院就之,振賦以財,如唐右省常侍李洵、翰林承旨制誥兵部侍郎韓偓、中書舍人王滌、右補闕崔道融、大司農王標、吏部郎中夏侯淑、司勛員外郎王拯、刑部員外郎楊承休、弘文館直學士楊贊圖、王倜、集賢殿校理歸傳懿,及鄭璘、鄭戩等,皆賴以免禍。”[13]當時,為了躲避中原戰(zhàn)亂,許多中原士族都是全族人或幾族人成群結伙地南下。而王氏政權優(yōu)禮士族的政策,又使相當部分的士族大家把閩地作為移民安家的首選。因此,閩中文人曾借北方士人的口稱贊王審知:“東浮荊襄,南游吳越,謂安莫安于閩越,誠莫誠于我公。”[14]而《忠懿王廟碑》中則稱頌王審知:“懷尊賢之志,宏愛客之道,四方名士,萬里咸來。至有蓬瀛謫仙,鴛鴦舊侶,或因官而忘返者,或假途而借去者,盡赴筑金之禮,皆歸簪瑁之行。其余草澤搜羅,魚車待遇者,固不可勝紀,此得以稱善招納矣。”[15]王氏政權此舉吸引了大批北方移民。有學者研究表明,從唐末至宋初之間,僅僅依據官方的統計數字,福建的戶數就從唐末的7萬余戶增長到47萬戶,戶數增長五倍有余。實際上,由于歷史條件的限制,當時的統計數字還有相當的缺漏。但即便如此,也可看到福建地區(qū)人口的增加是多么驚人。可以肯定,到宋初之時,構成福建人口的主要成分已經是北方移民了。北方(中原地區(qū))在唐代其實代表著先進的生產技術和文化。北方移民的到來,帶給福建地區(qū)的文化影響自然極其深遠,更何況在成族的移民大軍中,有不少是北方官宦和著名文士的家族。他們的到來,使儒家文化終于成為了福建地區(qū)的主流文化。五代時期,福建作為文化上的一個蠻夷之地之所以能夠一躍而成為在文化上與其他地區(qū)并駕齊驅的地方,與大量移民的到來相關,也與王氏政權對外來移民持開放優(yōu)容的政策有關。

與此同時,王氏兄弟還十分注意發(fā)展文化教育。王潮任威武軍節(jié)度使主閩政之始,即設置“四門義學”。按照唐朝的制度,“四門學”為中級學堂,主要招收六、七品以下官員的子弟入學學習。而王潮所設“四門義學”,雖是仿唐制,但又有不同,而是帶有慈善之義、提供免費學習的學校。顯然,王潮希望“四門義學”的招生對象并不限于官宦子弟,同時也面向一般家庭乃至貧困家庭的子弟。到了王審知主閩時,“(翁)承贊勸太祖建四門學,以教閩士之秀者”[16]。王審知接受了翁承贊的建議,正式設立“四門學”,并聘黃滔等人任“四門博士”。同時要求福建各地也要做到府有府學、縣有縣學、鄉(xiāng)有私塾。故《瑯琊王德政碑》中說:王審知“常以學校之設,是以教化之原,乃令誘掖童蒙,興行禮讓,幼以佩于師訓,長皆置以國img,俊造相望,廉秀特盛……鄉(xiāng)校皆游,童蒙來求,雅道靡靡,儒風優(yōu)優(yōu)。”而錢昱在《忠懿王廟碑》中也說:王審知“興崇儒道,好尚文藝,建學校以訓誨,設廚饌以供給。于時兵革之后,庠序皆亡,獨振古風,郁更舊俗。豈須齊魯之變,自成洙泗之鄉(xiāng)”。

一方面是廣泛招賢納士,一方面是注重興辦教育,王氏政權在這兩方面的作為都大大地促進了福建文化尤其是崇儒文化的發(fā)展。在唐代時,福建的儒學名士基本上是外來的,主要是由于他們官任福建而致。閩地土生土長的儒學人才即便有,也是極個別的。但是到了五代時期,生于長于福建本地的儒學人才已是成批地出現了。比如:南唐時閩北地區(qū)出過江文蔚、江為、楊微之等三大才俊之士,都是在全國有名的學者;莆田人陳致雍,在南唐官至太常博士,留有《曲臺奏議》一書20卷,為閩人最早的禮學專著,其禮學研究的水平在當時也是較高的;又有建安人朱弼“精究五傳,旁貫數經”,為南唐時廬山國學(相當于唐代的國子監(jiān))的國學助教。表明福建的儒學研究水平已可與全國其他地區(qū)的名士一較高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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