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論題限定
前文在交代“敘事詩”概念由來的過程中介紹了中國敘事詩的研究現狀,并由此確立了筆者敘事詩研究的努力方向。不過,這似乎也只是實現了前文提到的“敘事詩”概念所追溯的兩個基本意義之一。至于“敘事詩”的具體內涵或界定問題似乎依然沒有給出一個正面的回答。這是一個極為復雜而又不容回避、必須交代的問題,因為它是本書研究的基礎或邏輯起點。筆者查閱了相關資料和研究,有關“敘事詩”的界定可謂眾說紛紜。
敘事詩:詩歌的一種。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一般包括史詩、英雄頌歌、故事詩和劇詩等。[96]
敘事詩:詩歌的一種。以敘述歷史或當代的事件為內容的詩。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我國古典詩歌中著名的敘事詩有《木蘭詩》、《孔雀東南飛》等。[97]
敘事詩:詩體名。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的詩歌。一般篇幅較長,如史詩、英雄頌歌、故事詩等。我國古代著名作品有《孔雀東南飛》、《長恨歌》、《圓圓曲》等。[98]
敘事詩(Epicpeotry):一稱史詩,以記錄人物事件為主之詩也。在西洋多運用歷史、傳說及神話,結構復雜,而含有戲劇性質,如荷馬之易利亞德、奧德賽是。我國《詩經》敘事之作頗多,但意含諷刺者,皆隱約其詞,未能確定其何指耳。杜甫詩善陳時事,有詩史之目,是其詩亦多屬敘事詩也。惟其皆實錄,與西洋敘事詩兼有神話、含戲劇性質者不同。[99]
敘事詩就是以記敘事物為主的一種詩。[100]
狹義的敘事詩則專指記事類詩歌。[101]
敘事詩,詩歌的一種,以寫人敘事為主,一般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和鮮明的人物形象。敘事詩雖然要寫人物和事件,但與小說相比較,在人物塑造方面,并不那樣精雕細刻,在情節故事方面,并不那樣具體、豐富。他在寫人記事方面要求更集中、概括、允許跳躍式地展開,在一唱三嘆、反復歌詠中塑造形象,表現主題。[102]
敘事詩是敘事與抒情的結合。作為詩歌的一種形式,它具有詩歌的一切特征,同時又有敘事的成分,并往往以敘事寫人構成作品的主要內容。與抒情詩不同,它有著完整的故事和鮮明的人物形象,以及對社會生活和歷史事變所作的客觀描述。在敘事詩中,詩人一般不是直接抒發自己的感情,而是把自己的思想感情融化在他所描述的形象和故事中。在這一點上,它跟小說比較接近。但它不僅始終具有詩的形式和有節奏、有韻律的詩的語言,而且始終貫注著詩的激情,又與小說不同。同時,由于敘事寫人并非詩歌的特點和專長,所以敘事詩在寫作中,一般總是選擇比較單純的故事或事件,人物不多,情節簡括,層次分明,因而語言也遠較小說凝練概括。[103]
敘事詩是具有較完整的故事情節的韻文或韻散結合的民間詩歌。其中較少神話因素,普遍運用比興、夸張、排比、擬人、重疊、復沓等修辭手法,而且一般都有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104]
敘事詩多以個人或家庭的不幸為主要內容,以愛情悲劇為主題,他們的產生晚于創世史詩。……在人物塑造上,很少有心理描寫,往往用日常生活中的各種事物和人物進行模擬,在簡潔的敘述和曲折的情節中,刻畫人物性格,使人物性格更接近生活現實。[105]
中國古代敘事詩是應該包括文人敘事詩和民間敘事詩兩大組成部分的。[106]
類似的觀點還有很多,限于篇幅,這里不一一枚舉。可見,關于“敘事詩”的界定問題,學者各持己見,都有其合理性與局限性。彼此間差異也很大,我們很難作出一個比較統一、精確的概括界定。作為一名研究人員,遇到簡單的問題,我們不妨復雜化,這樣才便于認識問題的實質所在;而遇到復雜的問題,我們不妨簡單化,這樣才便于提綱挈領地解決問題。面對這么多觀點或界定,我們實在無從下手,不妨選一些有代表性的觀點認真分析,這樣便于深入問題,了解問題的主要分歧所在。
我們發現,有關“敘事詩”概念的理解和界定大體可以分為前后兩期。中國學人對“敘事詩”的最初理解,是以“史詩”概念為借鑒和參照的。如前文提到的,胡適先生關于中國有無史詩問題的態度是曖昧不清的,這種現象出現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胡適先生概念使用的矛盾性。胡適用“故事詩”(Epic)來描述中國的詩歌敘事現象,但他的“故事詩”的內涵卻在“故事詩”與“敘事詩”之間滑動。胡適在《白話文學史》中認為:“也許是中國古代民族的文學確是僅有風謠與祭祀神歌,而沒有長篇故事詩。”然后他又嘗試著對這種現象進行了解釋,“古代的中國民族是一種樸實而不富于想象力的民族”,“所以三百篇里竟沒有神話的遺跡”。這里胡適先生運用了“Epic”的標準或概念。西方“史詩”一般具有下列基本特征:長篇的敘事詩歌體,英雄人物,描寫有關整個民族、時代的歷史命運,神話性強,口傳累積而成。胡適先生的“民族的文學”、“長篇”、“故事詩”、“神話”等標準顯然是對“史詩”這些特征的概括。如果以這種嚴格的定義或標準來衡量的話,中國自然“沒有長篇故事詩”。不過,胡適先生并不甘心,還是找到了一些并不完全達標的“風謠與祭祀神歌”。顯然,這些詩歌只符合“史詩”定義的一部分。而胡適先生在下文中又說:“故事詩的精神全在于說故事,只要怎樣把故事說的津津有味,娓娓動聽,不管故事的內容與教訓。這種條件是當日的文人所不能承認的。所以純粹故事詩的產生不在于文人階級,而在于愛聽故事又愛說故事的民間。”胡適先生雖然一直使用“故事詩”一詞,但由上段引文可知,這里的故事詩是指以說故事為主的詩,近于我們現在所謂的“敘事詩”。這樣的定義顯然比之前所提的史詩定義寬松多了,其內涵主要集中在“說故事”上,而且胡先生認為,這種詩歌主要產生于“民間”。按照這種定義或標準,胡適認為《孔雀東南飛》正是“古代民間最偉大的故事詩”。可見,胡適運用的“故事詩”概念具有兩種定義或標準。他運用“史詩”的定義尋找相應的古詩,找不到完全相對應的中國詩歌時,就滑向較寬松的敘事詩的定義,取半個史詩的定義來找尋,于是他發現了漢代《悲憤詩》《孔雀東南飛》就是故事詩,以呼應他之前所說的“故事詩起來的很遲”,而不是沒有。胡適先生“故事詩”內涵的滑動現象既反映出“敘事詩”概念形成初期與“史詩”不分的含混現象,又折射了西學東漸時期的民族情緒,也與胡適先生的“白話文學史觀”有著密切聯系。
且不論胡適的“故事詩”是對“史詩”的誤譯,還是自覺有意地滑動,其“故事詩”內涵的滑動卻預示了學界對這個問題的認識走向,這個走向就是從西方式史詩到中國式敘事詩,甚至是詩史。而且胡適關于中國“故事詩”的理解影響也很大,為后人“敘事詩”內涵的界定奠定了基礎。胡適認為,“故事詩的精神全在于說故事”,“說故事”實際上是強調“敘事詩”的“敘事”特質,這一點下文還要詳細分析。除此之外,胡適先生的中國“故事詩”還隱含了另外一個限定,那就是“民間”性。胡適認為“純粹故事詩的產生”“在于愛聽故事又愛說故事的民間”。有些文人也因感染到這樣的風氣而創作故事詩,如蔡琰《悲憤詩》、左廷年《秦女休行》等,最后他認為經過民間流傳、民間增減刪削的《孔雀東南飛》是“古代民間最偉大的故事詩”。胡適對中國“故事詩”這種隱含的限定固然受“史詩”口傳累積特點的影響,但更主要的原因還在于其尊白話貶文言的文學史觀。類似的觀點影響很大,如前文提到的胡懷琛、鄭振鐸等學者,他們都把目光投向質樸無華、一向不被人注意的民間文學,顯示出重新挖掘、重新定位的企圖和雄心。這種白話的、民間的、通俗的文學觀念有其合理性,至今余音宛然,它的盛行也與五四時期反對專制、顛覆傳統的社會風氣有關,是時代使然。這種文學觀念對敘事詩的界定也產生了影響,如劉大杰在討論《悲憤詩》《孔雀東南飛》時認為,敘事詩在中國詩歌史上并非主流,作品少、發達得遲,而《生民》等幾篇是“略具敘事詩的規模”,又言:“敘事詩也是來自民間,如《孤兒行》、《婦病行》、《東門行》一類作品,可稱是民間敘事詩的先聲。……到了東漢末年,出現了長篇敘事詩的杰作,那就是蔡琰的《悲憤詩》和無名氏的《孔雀東南飛》,這兩篇詩具有深刻的思想內容和卓越的藝術成就,可稱為長篇敘事詩的雙璧。”[107]劉先生并不推崇《生民》等詩為中國敘事詩的正宗,而稱贊《悲憤詩》和《孔雀東南飛》為雙璧,民間文學趣味和眼光是顯而易見的。
與這種觀點不同,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指出,《詩經·大雅》中的《生民》《公劉》《綿》《皇矣》《大明》5篇可以形成一部雖不很長而極堪注意的周之史詩,連帶地敘述周王朝史跡的《崧高》《民》《韓奕》《江漢》《常武》5篇也是史詩片斷的佳構。所以他們認為:“我們常怪古代無偉大史詩,與他國詩歌發展情形不同,其實這十篇便是很重要的作品。它們的作者也許有意組成一個大規模的‘周的史詩’,不過還沒有串成一個長篇。”[108]可見,陸、馮兩位先生也是運用半個史詩概念來理解中國敘事詩的,他們保留了“史詩”的“民族歷史的”、“敘事的”兩大要素,舍棄了“長篇”、“口傳累積”、“神話”等特征。而這一觀點與胡適等學者的差別主要在于強調敘事詩的“民族歷史性”而非“民間性”。這種看法也頗有影響,絕非空穴來風,它與中國的傳統“詩史”觀相通。就中國傳統詩歌而言,敘事紀史的詩歌恐怕要遠多于具有民歌特征的敘事詩。
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關于敘事詩的認識逐漸擺脫了“史詩”的影響,形成了如實面對中國文學實際、尋索中國的敘事詩傳統、不妄比附以厘清“敘事詩”定義的認知。如洪順隆在研究六朝敘事詩時說:“所以以‘各民族遠古時期對自然、人類的起源和發展的解釋,以及關于民族遷徙等重大事件的經歷’為條件,到我所論‘六朝敘事詩’中找成員,是走錯了地方……甚而以‘一般的世界背景,神和命運的指引’要求我所論的‘六朝敘事詩’內容,也是找錯對象。……這篇論文的目的是依據六朝敘事詩材料類析、詮釋,從各類材料的現象中去發現規律,概括定義,歸納各類型敘事詩典型性、普遍性、突現各類型敘事詩的個別性,從而綜合而成六朝敘事詩的特性(共性和個性)。”[109]洪氏很清楚地點出拋開史詩的糾葛的立場,不以西方史詩定義來圈限敘事詩,直接以中國古典詩的材料來找尋敘事詩,加以類析,一方面找出(六朝)敘事詩的規律、定義、典型;另一方面突現各類型的特色。這種觀點自然是對中國敘事詩認識的深入,顯示出敘事詩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但這并不意味著“敘事詩”含義探求的結束,而恰恰是新的開始。
洪順隆先生認為:“敘事詩的本質有三個因素,就思維的方式說,它是敘事的;就題材性質說,它是具有時間性,有情節發展的事;就文學體裁說,它必是詩歌。”[110]可見,洪先生有關敘事詩的限定主要集中在兩點:一是詩;二是敘事。這兩點也是我們現在有關敘事詩理解的主要分歧所在。洪順隆先生的概括似乎比較準確,實際上也是比較模糊的。
就第一點而言,現在學術界主要有兩種看法:一種是廣義的詩;一種是狹義的詩,其來龍去脈也是非常復雜的。簡言之,關于廣義詩的理解,大概也受到了西方文論的影響。西方文論中的詩大體相當于我們現在所謂的文學,它除了指抒情詩以外,還指劇詩、史詩(乃至小說)。這種文學觀念流入中國以后,又與傳統的文、筆觀念攪在一起,這一點在梁啟超那里就有表現:“吾輩僅求之于狹義之詩,而謂我詩僅如是,其謗點祖國文學,罪不淺矣。……若取其最廣義,則風詞曲之類,皆應有謂之詩。數詩才至詞曲,則古代之屈宋,豈讓荷馬、但丁?而近世在名鼎之類家,如湯臨川、孔東塘、蔣藏園其人者,何嘗不一詩累數成萬言耶?其才力又豈在擺倫、彌爾頓下耶?”[111]這樣,大體講求音韻的文學都可以稱之為詩了。這種認識再加上五四以來民間文學、俗文學的推波助瀾,對敘事詩的界定也產生了很大影響,如陳來生先生就認為“中國古代敘事詩是應該包括文人敘事詩和民間敘事詩兩大組成部分的”,詞、曲、彈詞、民歌都可以稱為敘事詩。不過,就傳統文學而言,中國詩含義是比較確定的,它是與詞、曲、賦、彈詞、傳奇乃至文相區別的一種文體。
就第二點而言,就復雜了,也是當下我們敘事詩研究需要解決的問題。關于“敘事”,古今中外有不同的理解。而最麻煩的是,現在這些理解又攪在一起。這里要把它們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恐怕頗費周章,而且沒有必要。筆者還是采用復雜問題簡單化的方式,把影響敘事詩界定的相關理解分門別類、提綱挈領地介紹一下,以幫助我們理解“敘事詩”的界定。
當下對敘事詩界定產生影響的“敘事”理解大體可分為三個層面。第一個層面的理解是一種基本理解,這在中西方都能找到依據。在中國古文字中,“敘”與“序”通,《周禮·樂師》曰:“凡樂掌其序事,治其樂政。”唐代賈公彥疏:“掌其序事者,謂陳列樂器及作之次第,皆序之,使不錯謬。”可見,“序事”在最初表示的是對禮樂儀式的安排,已經涉及空間的位置和時間的順序了。后來“序事”向“敘事”的轉化過程中,更強調時間的順序,逐漸指向“講故事”的意義了。劉勰《文心雕龍》稱蔡邕的誄碑“其敘事也該而要,其綴采也雅而澤”,贊潘岳的哀吊“敘事如傳,結言摹詩”。這里的“敘事”就比較接近西方的“narrative”了。但仔細體味一下似乎也不盡相同。劉勰把“敘事”和“綴采”、“結言”對舉,可見他的“敘事”更多強調作品的內容;而西方“narrative”本是“narrate”的形容詞,它雖具有名詞“故事”的含義,但主要意義是指“敘述性的”。也可以這么說,“敘事”的意指可有兩種偏向:一種強調“敘”,指一種表達方式;一種強調“事”,指作品內容。這兩種理解都會影響敘事詩的界定。馮景陽主編的《文學概論》認為,詩歌“從內容上看,可以分為抒情詩和敘事詩兩大類”[112]。《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II》亦云:“從內容上分,主要有抒情詩和敘事詩。”[113]可見,這些學者關于“敘事”的理解側重于作品的內容。而一些學者關于“敘事”的理解則比較偏重于表達方式,如以群主編的《文學的基本原理》稱:“從敘寫內容的方式分,則可分為抒情詩和敘事詩。”[114]錢倉水的《文體分類學》也說:“根據詩歌內容表現方式上的差異,可以將詩歌分為兩類:……抒情詩;……敘事詩。”[115]也有學者將兩方面結合起來理解敘事詩,如前文提到的洪順隆先生認為,敘事詩“就思維的方式說,它是敘事的;就題材性質說,它是具有時間性,有情節發展的事”。再如張滌云認為:“從詩歌的內容性質及基本的表達方式出發,將中國詩歌分為抒情詩、敘事詩、說理詩、寫景狀物(景物)詩四大類別是適當的。”[116]張滌云先生的觀點大概受到“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五種表達方式說的影響,它實際上挑戰了我們現行的文學理論體系,說到底,就是對我們現行的文學觀念提出了懷疑。在中西文學傳統的影響下,敘事和抒情的文學性基本得到了公認。純粹的說理或寫物具不具有文學性,這確實是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
“敘事詩”之“敘事”的第二個層面的理解是指敘事文學,這種理解也是有根據的。中國唐人劉知幾指出“蓋敘事之體,其別有四”[117],這里的“敘事”顯然是指一種文學類型。到了南宋年間,朱熹的再傳弟子真德秀在編選《文章正宗》時把文章分為辭命、議論、敘事、詩賦四類。真德秀所謂的“文章”相當于我們現在的“文學”,他的文章分類也和現在文學分類頗為相似。古時是泛文學觀,真德秀的文章分類包括辭命、議論是很自然的事,我們現在一般不把它們放入文學之內了。而其敘事和詩賦已經和我們現在所說的敘事文學和抒情文學比較接近了。真德秀所謂的“敘事”指的就是中國由歷史敘事發展起來的敘事文學,其自言曰:“按敘事起于古史官,其體有二:有紀一代之始終者……有紀一事之始終者……又有紀一人之始終者……”[118]只是真德秀的研究頗具道學家味道,通俗文學沒能納入其視野,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不過,自《文章正宗》以后,敘事作為文類概念開始受到承認。明代王維楨《史記評鈔》說:“文章之體有二,序事議論,各不相淆,蓋人人能言矣。然此乃宋人創為之,宋真德秀讀古人之文,自列所見,歧為二途。”[119]吳訥《文章辨體·凡例》也說:“獨《文章正宗》義例精密,其類目有四:曰辭命,曰議論,曰敘事,曰詩賦。古今文辭,固無出此四類之外者。”西方的“narrative”也指敘事文學。西方文學的三大類型就是“lyric,dramaand narrative”,翻譯成中文就是“抒情詩、戲劇和敘事文學”。其實,“narrative”一詞的主流意義是“敘述性的”,但我們的前輩學人沒有用“敘述”卻用“敘事”來翻譯它,其著眼點恐怕就是在文學類型上,隱含了他們以中國的敘事傳統與國外文學類型對接的比較意識。如王國維先生曰:“叔本華曰:‘抒情詩,少年之作也;敘事詩及戲曲,壯年之作也。’余謂:抒情詩,國民幼稚時代之作;敘事詩,國民盛壯時代之作也。”[120]王國維先生以本國文類對應西方三分法的痕跡是很明顯的。
這種理解對敘事詩的界定影響也很大,不過,關于“敘事文學”特征的理解和表述倒很是個問題。筆者見到的有關“敘事文學”的概括以美國浦安迪教授的表述最為簡單清楚,也比較合理。浦安迪教授在與抒情詩和戲劇的比較中從表達方式和內容兩方面對敘事文學作了界定。就表達方式而言,他認為“敘事文側重于表現時間流中的人生經驗,或者說側重在時間流中展現人生的履歷”,即以“講故事”的方式或在“敘述”中表現內容。而“抒情詩直接描繪靜態的人生本質,但較少涉及時間演變的過程。戲劇關注的是人生矛盾,通過場面沖突和角色訴懷來傳達人生的本質”。就內容而言,他認為:“假定我們把‘事’,即人生經驗的單元,作為計算的出發點,則在抒情詩、戲劇和敘事文三種體式之中,以敘事文的構成單元為最大,抒情詩為最小,而戲劇則居于中間地位。抒情詩是一片一片地處理人生經驗,而敘事文則是一塊一塊地處理人生的經驗。”由此,浦安迪得出敘事文學的簡易定義,“敘事文是一種能以較大的單元容量傳達時間流中人生經驗的文學體式或類型”。雖然浦安迪先生關于敘事文學的界說是比較精當的,但這也只是一個純理論上的描述。浦安迪先生自己也承認:“我們事實上很難找到純抒情詩,純戲劇或者純敘事文的作品。在具體的文學現象中,同一部作品往往可以同時包含上述三方面的因素,它們互相包容,互相滲透,難以分解。”
而敘事詩恰恰就是這么一種文學作品。它既具有抒情詩的特征,又具備敘事文學的特點;它既非純抒情詩,又非純敘事文學。因而,敘事詩的文學特質似乎應該在抒情詩和敘事文學之間尋找。這種特質應該既是抒情詩的,又是敘事文學的;既非純抒情詩,又非純敘事文學。就“敘事詩”的“敘事”特質而言,它應當隸屬于敘事文學,與以小說為代表的敘事文學相通。胡適在論述短篇小說時就曾舉《孔雀東南飛》《新豐折臂翁》等敘事詩做例子。[121]其實,早在西方敘事文學觀念影響中國文學的初期,敘事詩就常被歸入“說部”,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梁啟超、嚴復等人的著述中得到印證。[122]稍后的學者也常把敘事詩稱作“韻文小說”。而俞平伯先生更是通過對“詩中小說”的研究和探討,指出中國的各類敘事詩“其風格辭采雖各個不同,所含有的小說成分亦自有多少,但按其本質卻有一點相同,就是雖為詩型,而實含小說之質素”[123]。如前文所引,今天的學者常用“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來界定敘事詩,其起源大概就在于此。但是敘事詩之“敘事”又非純粹的敘事文學,以敘事文學之代表小說的敘事特征要求或界定敘事詩是否合適還很值得商榷。這一點,茅盾先生早就產生過疑問:“若謂有了‘典型性的人物與故事’的詩篇即為敘事詩,似亦未必盡然。”[124]實際上,中國現在一般把小說、戲劇、敘事散文和敘事詩都籠統地歸為敘事文學,但不同類型的敘事文學的敘事特質又不盡相同。我們一般認為小說是敘事文學的典型,它的敘事側重于敘述故事情節,刻畫人物形象,而戲劇的敘事側重于展示戲劇沖突,散文的敘事側重于突現人生感悟。那么敘事詩的敘事特質又是什么呢?這正是今天我們學者應該詳細探討的。
第三個層面的理解就是把“敘事詩”之“敘事”理解為“敘事學”之“敘事”。西方敘事學是20世紀新興的活力四射的一門學科,它是對敘述的本質、形式、功能、藝術、技巧和過程等加以研究的一門學問。敘事學理論理解的“敘事”是人類的一種文化精神現象,它包羅萬象。當代文論家羅根巴特這樣說道:敘述是在人類開蒙、發明語言之后,才出現的一種超越歷史、超越文化的古老現象。敘述的媒介不局限于語言,可以是電影、繪畫、雕塑、幻燈、啞劇等,也可以是上述各種媒介的混合。敘述的體式更是十分多樣,或神話,或寓言,或史詩,或小說,甚至可以是教堂窗戶玻璃上的彩繪,報章雜志里的新聞,乃至朋友之間的閑談。……古往今來,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敘述。[125]可見,西方“敘事學”之“敘事”主要是“敘述”之義,“敘事學”也主要是對敘述活動的研究。因而,敘事學的文本分析也主要是運用西方結構主義語言學的方法。“過去,人們在分析敘事作品時,注意的是小說的情節、人物、主題等等。而敘事學的文本分析,是從文本語言的有機構成開始的”[126]。可見,敘事學的文本分析是將焦點指向語言文字的有機構成方面的探索。而且,各種文類、語言、藝術等的表達,對心靈來說,基本上都是一種說明、投射和表現,如又稍微沾上點事件(故事),即可分析其是如何說明,亦即如何敘事的。這一點在文本分析中表現得更為突出,通過探討文本中語詞運用的種種方法,即可整理出不同的敘事方式、層次、視角等。人類的感受都是心靈與境物相觸的產物,所以表現出來發為文字時都會有或多或少的境、物、事。而以前的敘事主要還是指向有情節的故事,并不僅僅是幾個境、幾件物或單純事就可以成其為敘事的,但如今當把焦點放在較細微的文本語言構成上時,就自然會在幾個境或幾件物上找尋其內在聯系和有機組合的模式。這樣敘事的概念就擴大了,受其影響的敘事詩的范圍也隨之擴大了。這種“敘事”含義對敘事詩的界定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一些學者的敘事詩界定就呈現出這種傾向。如程向占先生就從語言活動入手對敘事詩作出了界定:“‘敘事詩’就是在一定用意的支配下,用押韻的語言將事件安排得具有一定順序、頭緒的文學作品。”[127]程先生關于“敘事詩”概念的描述本沒什么大問題,不過這樣一來,“用意”很容易凌駕于“敘事”之上,“敘事”本身不再成為關注的重點,而成為表達“用意”的方式和方法。“敘事”的“含義”也隨之發生變化,因而程先生認為:“我們可以將先秦、兩漢民歌當作敘事詩來研究,因為它們具有一個根本性的特征:都有‘事’可以發掘、概括。”[128]這種將“緣事而發”的詩歌都歸入敘事詩的觀點顯然受到了敘事學理論之“敘事”的影響。這種觀點發展到極端會模糊抒情與敘事的區別,把以抒情為主體的詩歌誤判為以敘事為主體的詩歌,使本來在抒情與敘事上就難以分割的中國詩歌變得更為撲朔迷離。如果以抒情與敘事對舉的視角看,這種“敘事”理解已產生了位移,有撿擇太泛之失。
那么敘事詩之“敘事”含義到底應該作何理解呢?我們認為“敘事”的含義應該指向“敘事文學”。這一點,無論從敘事詩概念形成的過程,還是其建構的理論邏輯方面都可以加以印證。就敘事詩概念的形成過程而言,如前文所述,無論王國維“抒情的文學”和“敘事的文學”的對舉,還是鄭振鐸詩歌二分法的形成,敘事詩概念的形成明顯受到了西方文論“三分法”的影響,去除“劇詩”的“三分法”是抒情詩和敘事詩對舉的由來。而與敘事詩相對應的西方早期文論中的“Epic”(史詩),在現代文論中演變為“narrative”(敘事文學)。也就是說,“Epic”就是西方現代文論中“narrative”的前身,“narrative”是“史詩”取消散韻界限的結果。西方文論由傳統詩學發展為現代文學,其演進的過程是一脈相承、自然而然的,所以更能清楚地說明問題。由此可見,中國的“敘事詩”本應該對應“敘事文學”。但由于中國傳統詩歌概念的根深蒂固,“詩”的內涵并沒有像西方那樣向“文學”泛化,最終形成了我們現在的“敘事詩”概念。所以,“敘事詩”之“敘事”含義應該指向“敘事文學”。
不僅從“敘事詩”的形成過程看,“敘事”的含義應該指向“敘事文學”,即使從理論上分析也是如此。“敘事詩”之“敘事”是不能指向敘事的基本義的,因為并非所有的敘事都具有文學性。運用“敘述”表現方式或蘊含事件的文本并不都是文學作品,只有內容和表現和諧配合、具有審美價值的作品才屬于文學的范疇。“敘事詩”之敘事也不能指向“敘事學”之“敘事”,因為這種理解模糊了抒情與敘事的區分,有取消抒情和敘事對舉的可能。“敘事學”之“敘事”實際上是敘事基本義之“敘”方面的深入化和理論化,換句話說,敘事學是有關人類敘述活動的理論,其“敘事”的含義實際上指向了人類的表現方式。中國傳統中很少有以單純的表現方式來區分文類的現象。不過在西方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時代,基本上是以文本的陳述方式為分類標準的:酒神贊美歌屬于純敘事,史詩屬于混合敘述,悲劇和喜劇屬于舞臺模仿敘述。到了近現代,西方文論也基本上不再把陳述方式作為區分文類的簡單標準,而是將抒情詩、史詩和戲劇作為獨立的文學體裁來考察。筆者認為,這實際上是文學獨立自覺的表現,體裁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學類型,它包含內容和表現兩個方面;而陳述方式則屬于語言學的類型。敘事學關于文學的研究實際上是語言學研究對文學研究的侵入。當然筆者并不是要反對學科之間的交叉和借鑒,只是認為文學研究還應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如果我們站在抒情文類與敘事文類對舉的角度看,以“敘事學”之“敘事”來界定“敘事詩”顯然不太合適。
所以,本書認為“敘事詩”之“敘事”應該指向“敘事文學”。至于詩的理解,本書取狹義之詩,因為它較符合中國古代文學的實際,也是現代文論大體承認的一種說法(本書的詩也是不包括新詩的)。這樣,本書關于“敘事詩”的界定就相對清楚了,敘事詩是一種詩歌,一種具有敘事文學特征的詩歌。
除此之外,筆者在敘事詩概念之外有時還會運用準敘事詩的概念。所謂準敘事詩是指一些具備敘事詩特征,與敘事詩關系密切,但又不太符合敘事詩概念的詩歌。引入和運用這么一個概念還是出于中國詩歌的創作實際考慮。中國古人并沒有抒情、敘事對舉的意識,其敘事詩創作基本上處于非自覺狀態。因而中國的敘事詩與抒情詩關系十分密切,并非界限分明。可以這么說,中國的一些敘事詩實際上是抒情詩的變形或附庸。運用準敘事詩概念是為了更好地考察敘事詩發展演變的脈絡和實際。比如說,杜甫的《麗人行》和《兵車行》,就詩體和藝術手法而言,這兩首詩歌區別不大,顯然是一脈相承的。《兵車行》是敘事詩沒有問題,《麗人行》則主要是對貴妃出行場面的大肆夸飾,能否算做敘事詩,有待斟酌,我們不妨把其歸入準敘事詩,納入研究視野。恰恰正是這種準敘事詩更能讓我們發現《兵車行》與《長安古意》等初唐歌行之間的淵源關系。再如,中國古人常寫一些記游詩,這類詩歌我們一般不歸入敘事詩范圍。但這類詩歌如果以紀敘作者的行蹤為主,就變成了紀行詩,也就可以歸入敘事詩了。在這二者之間的一些詩歌,我們可以稱其為準敘事詩。考察這些詩歌便于我們發現中國敘事詩的演變軌跡。再如,魏源的一些敘事歌行與其山水詩之間的關系,也要借助這類準敘事詩才便于觀察與考查。
在“敘事詩”限定完后,關于本書的選題,還有一個方面需要進一步限定和說明,即“近代敘事詩研究”的“近代”兩字。在現在研究中關于年代的劃定常用三種方法:一是運用歷史的斷代;二是沿用學術界的一些說法;三是根據研究對象,結合歷史分期和學術界的觀點自行斷代。這三種方法都有其合理性,不過,筆者倒不必為選用哪種方法而大費周章。本書對“近代”的限定基本上采用歷史分期,這也是近代文學研究關于“近代”限定的一個主流看法,它基本符合筆者研究對象發展的實際情況。近代敘事詩創作第一個高潮的出現恰恰是由于鴉片戰爭的直接刺激,而其衰敗也伴隨著新詩的產生、古體詩的衰敗。因此,就年代而言,本書的研究范圍基本上是1840年左右到1919年前后。
在選題限定清楚后,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說明。近代歷史雖僅有80年,但詩人詩作甚夥。我們要網羅搜盡幾乎不太可能,也沒有必要。本書選取張維屏、龔自珍、張際亮、魏源、湯鵬、陸嵩、姚燮、貝青喬、金和、朱琦、魯一同、曾國藩、鄭珍、何紹基、江湜、王闿運、鄧輔綸、高心夔、劉光第、陳衍、陳寶琛、鄭孝胥、陳三立、袁昶、范當世、張之洞、樊增祥、易順鼎、曾廣鈞、張鴻、孫景賢、黃遵憲、康有為、梁啟超、丘逢甲、金天羽、許承堯、黃人、黃節、諸宗元、秋瑾、楊圻、夏敬觀、陳曾壽、陳去病、高旭、王國維等50多位詩人的詩歌作為研究對象。對這些詩人詩作的選取既考慮到他們敘事詩的創作實際,又考慮到近代詩歌發展的不同流派,還照顧到道、咸、光、宣等不同時期的詩人分布,筆者相信,他們的詩作基本上可以代表近代敘事詩的發展狀況。下面,筆者擬從四個方面對近代敘事詩加以分析探討。
[1]王國維:《國學叢刊序》,劉剛強編:《王國維美論文選》,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69頁。
[2]錢鍾書:《談藝錄·序》,中華書局1984年版。
[3]章太炎:《致國粹學報社書》,湯志鈞編:《章太炎政論選集》,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498頁。
[4]胡適:《整理國故與“打鬼”》,《現代評論》1927年3月第5卷第119期。
[5]曹順慶、李思屈:《重建中國文論話語的基本路徑及其方法》,《文藝研究》1995年第3輯。
[6]參閱曹順慶的《文論失語癥與文化病態》和《重建中國文論話語的基本路徑及其方法》等文。
[7]黃維梁:《龍學未來的兩個方向》,《比較文學報》1995年第11期。
[8]錢中文:《走向交往對話的時代》,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324頁。
[9]蔡鐘翔:《古代文論與當代文藝學建設》,《文學評論》1997年第5期。
[10]蕭子顯:《南齊書·文學傳論》卷52,中華書局1972年版。
[11]黃維梁:《龍學未來的兩個方向》,《比較文學報》1995年第11期。
[12]季羨林:《東方文論選·序》,《比較文學報》1995年第10期。
[13]黃維梁:《龍學未來的兩個方向》,《比較文學報》1995年第11期。
[14]楊曾憲:《關于古文論“失語”“復語”問題的冷思考》,《人文雜志》1999年第5期。
[15]錢仲聯:《清詩紀事》,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1頁。
[16]高永年:《中國敘事詩研究》,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26頁。
[17]高永年:《中國敘事詩研究》,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49頁。
[18]吉川幸次郎著,高橋和已編:《中國詩史》下冊,日本筑摩書房1981年版,第249頁。
[19]孔子:《論語·泰伯》,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81頁。
[20]華勒斯坦等:《學科·知識·權力》,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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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章太炎全集》第4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51頁。
[23]王國維:《國學叢刊序》,劉剛強編:《王國維美論文選》,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69頁。
[24]章學誠:《原學下》,《文史通義校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54頁。
[25]胡仔:《苕溪漁隱叢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221頁。魏泰《臨漢隱居詩話》僅有“敘事”而無“詩”字。
[26]黎靖德:《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129頁。
[27]梁啟超:《飲冰室詩話》,《飲冰室文集全編》,上海新民書局1933年版,第443頁。
[28]夏曉虹:《飲冰室合集·集外文》,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9—150頁。
[29]佩弦:《短詩與長詩》,《詩》月刊1922年4月第1卷第4號。
[30]吳世昌:《新詩和舊詩》,《吳世昌全集》第3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4—5頁。
[31]王國維:《文學小言》,《王國維文集·觀堂集林》,燕山出版社1997年版,第230頁。
[32]吳奔星等編:《胡適詩話》,四川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44頁。
[33]胡適:《文學改良芻議》,《新青年》1917年1月第2卷第5號。
[34]胡適:《論短篇小說》,《新青年》1918年5月第4卷第5號。
[35]胡適:《建設的文學革命論》,《新青年》1918年4月第4卷第4號。
[36]胡適:《談新詩》,《星期評論》1919年10月10日。
[37]傅東華:《參情夢·譯者的話》,《小說月報》1925年10月第16卷第10號。
[38]田漢:《詩人與勞動問題》,《少年中國》1920年2月15日至3月15日第1卷第8—9期。
[39]聞宥:《白話詩研究》,上海梁溪圖書館1920年版。
[40]西諦:《文學的分類》,《文學》1923年8月第82期。
[41]俞平伯:《談中國小說》,《小說月報》1928年2月第19卷第2號。
[42]郁達夫:《文學概說》,上海商務印書館1927年版,第50—51頁。
[43]梁實秋:《論詩的大小長短》,《新月》1930年第3卷第10期。
[44]蒲風:《五四到現在的中國詩壇鳥瞰》,楊匡漢等編:《中國現代詩論》(上),花城出版社1985年版,第223頁。
[45]石靈:《新詩歌的創作方法》,天馬書店1935年版,第76頁。
[46]茅盾:《敘事詩的前途》,《文學》1937年2月1日第8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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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孫席珍:《敘事詩》,《文藝創作講座》第2卷,上海光華書局1932年版。
[49]柳無忌:《為新詩辯護》,《文藝雜志》1932年9月第1卷第4期。
[50]張澤厚:《抒情詩與敘事詩》,《文藝創作講座》第3卷,上海光華書局193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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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穆木天:《民族敘事詩時代》,《時調》1937年11月創刊號。
[53]穆木天:《建立民族革命的史詩的問題》,《文藝陣地》1939年6月第3卷第5期。
[54]茅盾:《關于鼓詞》,《茅盾文藝雜論集》(下),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第704—705頁。
[55]穆木天:《建立民族革命的史詩的問題》,《文藝陣地》1939年6月第3卷第5期。
[56]《詩的光榮,光榮的詩》,《詩》1942年12月第3卷第4期。
[57]張剛:《小說和其它文藝的關系》,《文學修養》(重慶)1943年第2卷第2期。
[58]柳倩:《中國新詩歌的檢討及其前途》,《新華日報》1942年1月1—6日。
[59]胡明樹:《詩之創作上的諸問題》,(桂林)《詩》1942年1月第3卷第2期。
[60]胡風:《涉及詩學的若干問題》,《詩創作》1942年10月第15期“詩論專號”。
[61]胡風:《關于題材,關于技巧,關于接受遺產》,《胡風全集》(3),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0—82頁。
[62]茅盾:《〈詩論〉管窺》,《詩創作》1942年10月第15期“詩論專號”。
[63]李長之:《論研究中國文學者之路》,《現代》1934年1月第5卷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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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魯迅:《摩羅詩力說》,《墳》,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
[66]王國維:《文學與教育》,劉剛強編:《王國維美論文選》,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28頁。
[67]章太炎:《訄書·重訂本·訂文·正名雜義》,《章太炎全集》(3),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26頁。
[68]王國維:《文學小言》,劉剛強編:《王國維美論文選》,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07頁。
[69]魯迅著,周錫山釋評:《中國小說史略》(釋評本),上海文化出版社2005年版,第12頁。
[70]西諦:《文學的分類》《詩歌的分類》《史詩》,分別載《文學》1923年8—9月第82—87期。
[71]李開先:《敘事詩之在中國》,《民國日報·文學旬刊》1923年8月16—26日第5—6期。
[72]朱光潛:《中國文學之未開辟的領土》,《東方雜志》1926年6月第23卷第11號。
[73]郭紹虞:《中國文學演進之趨勢》,《小說月報》1927年6月第17卷“中國文學研究”號外。
[74]胡適:《白話文學史》,岳麓書社1986年版,第75頁。
[75]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第48頁。
[76]朱光潛:《長篇詩在中國何以不發達》,《申報月刊》1934年2月第3卷第2號。
[77]林庚:《中國文學史上一個謎》,《國聞周刊》1935年4月第12卷第15期。
[78]秦佩珩:《又是敘事詩的問題》,《輔仁文苑》1941年8月第6輯。
[79]茅盾:《〈詩論〉管窺》,《詩創作》1942年10月第15期“詩論專號”。
[80]姚雪垠:《略論士大夫的文學趣味》,《大公報·戰線》1943年5月23—30日。
[81]姚雪垠:《中國作風與敘事詩》,《文學》1943年6月第1卷第3期。
[82]李念群:《人的道路——抒情詩與敘事詩》,《中原》1944年3月第1卷第3期。
[83]現在仍有少數學者認為,漢民族有自己特色的“史詩”,見李谷鳴、李明珠《關于中國有無史詩的討論綜述》一文。這實際上是中國20世紀二三十年代“史詩”概念中國化論調的一種重復,它改變、擴大了目前世界范圍比較公認的“史詩”概念。承認中國“史詩”獨具特色,實際上也就承認了中國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史詩”。
[84]胡適:《建設的文學革命論》,《新青年》1918年4月第4卷第4號。
[85]胡適:《論短篇小說》《談新詩》,《新青年》1918年第4卷第5號;《星期評論》1919年第5號。
[86]謝無量:《詩學指南》,中華書局1918年版,第62頁。
[87]伍受真:《論〈孔雀東南飛〉》,《現代評論》1928年6月第7卷第182期。
[88]石君:《金和的〈蘭陵女兒行〉》,《民國日報·文藝旬刊》1923年8月16日第5期。
[89]聞一多:《律詩底研究》,孫敦恒編:《聞一多集外集》,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58—159頁。
[90]胡先骕:《評〈嘗試集〉》,《學衡》1922年1—2月創刊號第2期。
[91]梁啟超:《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的情感》,劉夢溪主編:《中國現代學術經典·梁啟超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680—685頁。
[92]俞平伯:《談中國小說》,《小說月報》1928年2月第19卷第2號。
[93]胡懷琛:《中國民歌研究》,上海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
[94]陳中凡著,姚柯夫編:《陳中凡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461—464頁。
[95]參閱《廣東作協組織對敘事詩創作專題討論發言》,《廣州日報》1978年5月14日;《詩刊》1982年第12期,1986年第7—9期;《文學評論》1983年第4期,1984年第2期;《敘事詩叢刊》1980年第1—4期;《詩探索》1981年第4期等。
[96]《辭海》縮印本,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第495頁。
[97]《漢語大詞典》第5冊,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0年版,第443頁。
[98]錢仲聯等:《中國文學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年版,第1989頁。
[99]《中文大辭典》,中國文化研究所1968年版,第6120頁。
[100]蘇添穆:《歷代故事選》,臺北神州書局1956年版,第5頁。
[101]路南孚:《先秦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敘事詩》,《中國歷代敘事詩歌》,山東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頁。
[102]朱子南:《中國文體學辭典》,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27頁。
[103]《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II》,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年版,第725頁。
[104]姜彬主編:《中國民間文學大辭典》,上海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
[105]馬學良、梁庭望、張公瑾主編:《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上冊,北京中央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
[106]陳來生:《史詩·敘事詩與民族精神》下篇《敘事詩與民族精神》,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0年版,第83頁。
[107]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46頁。
[108]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第48頁。
[109]洪順隆:《論六朝敘事詩》,《華岡文科學報》1995年第4期。
[110]洪順隆:《論六朝敘事詩》,《華岡文科學報》1995年第4期。
[111]夏曉虹:《飲冰室合集·集外文》,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9—150頁。
[112]馮景陽:《文學概論》,遼寧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19頁。
[113]《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II》,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年版,第725頁。
[114]以群:《文學的基本原理》,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版,第366頁。
[115]錢倉水:《文體分類學》,江蘇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211頁。
[116]張滌云:《論中國詩歌的分類》,《浙江海洋學院學報》2003年第3期。
[117]劉知幾:《史通》,參見浦起龍《史通通釋》,江蘇廣陵古籍,第80頁。
[118]真德秀:《文章正宗·綱目》,王筱云等編:《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分類集成》(文論卷),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549頁。
[119]凌稚隆:《史記評林》卷首《四庫未收書輯刊·壹輯·拾壹冊》,第36頁。
[120]王國維:《〈人間詞話〉拾遺》,姚淦銘等編:《王國維文集》(1),中國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181頁。
[121]胡適:《論短篇小說》,《新青年》1918年5月第4卷第5號。
[122]參閱嚴復《本館附印說部緣起》、梁啟超《中國唯一之文學報〈新小說〉》等文。
[123]俞平伯:《談中國小說》,《小說月報》1928年2月第19卷第2號。
[124]茅盾:《〈詩論〉管窺》,《詩創作》1942年10月第15期“詩論專號”。
[125]詳參Brathes“IntroductiontotheStructuralAnalysisofNarrative”,Brathes,Image-Music-Text,Fontana,1979,p.79.此處為意譯。
[126]羅鋼:《敘事學導論》第一章《敘事文本》,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頁。
[127]程相占:《中國古代敘事詩研究》,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6頁。
[128]同上書,第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