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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鮮卑與東漢魏西晉王朝的封貢關系

1世紀中葉至4世紀后期,生活在東北地區的東部鮮卑人始終與中原王朝保持著朝貢關系,未受中原地區政權更迭而完全中斷,僅在檀石槐時期拒絕接受中原王朝的冊封。五胡十六國時期東部鮮卑中的慕容氏又先后建立起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政權,其中以前燕所表現出的邊疆民族內附、立國、稱王(稱帝)過程中與中原王朝之間朝貢活動變化軌跡最為鮮明。

鮮卑人的先世是東胡人,西漢初期,東胡為匈奴冒頓所擊潰,分為烏桓、鮮卑二部,其中“鮮卑者,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54]退保鮮卑山的那支東胡族人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民族——鮮卑族。鮮卑之所以不通于西漢王朝,不僅在于受烏桓所阻,還受制于匈奴勢力的影響。[55]鮮卑經常與匈奴、烏桓一并寇掠東北邊疆,直至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一年(45),“鮮卑與匈奴入遼東,遼東太守祭肜擊破之,斬獲殆盡,……由是震怖。及南單于附漢,北虜孤弱。”[56]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49),東部鮮卑在遼東太守祭肜的招撫下,成功地與東漢王朝建立了朝貢關系。

1世紀中葉至4世紀后期,鮮卑人的分布狀況隨著時空變化而有所不同。從《晉書·慕容廆載記》的記載來看,“慕容廆,字奕洛瑰,昌黎棘城鮮卑人也。其先有熊氏之苖裔,世居北夷,邑于紫濛之野,號曰東胡。其后與匈奴并盛,控弦之士二十余萬,風俗官號與匈奴略同。秦漢之際,為匈奴所敗,分保鮮卑山,因以為號”。[57]《魏書·序紀》中記有,“昔黃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內列諸華,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國有大鮮卑山,因以為號”。[58]既然慕容與拓跋均以“鮮卑山”為號,二者是同族不同部,其所依之鮮卑山當不是同一座山,慕容部所依之鮮卑山在柳城縣西南,拓跋部之大鮮卑山位于大興安嶺北段。鮮卑人最初分布于大興安嶺北部地區,西晉時期,在西拉木倫河、老哈河、大凌河一帶分布著東部鮮卑三部:慕容部、宇文部、段部。[59]

東部鮮卑向東漢王朝的朝貢,可追溯到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49)《后漢書·烏桓鮮卑傳》記載這年“鮮卑始通驛使”,同卷又載,“其后都護偏何等詣祭肜求自效功,因令擊北匈奴左伊育訾部,斬首二千余級。其后偏何連歲出兵擊北虜,還輒持首級詣遼東受賞賜”。此后,東部鮮卑與中原王朝維系了三百余年的朝貢關系。

直到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國六年(391)秋七月,鮮卑向中原王朝的朝貢活動共69次。在鮮卑向中原王朝的朝貢活動中,共包括了3次內附和一次歸附。《后漢書·光武帝紀下》記載,建武三十年(54)春正月“鮮卑大人內屬朝賀”;《晉書·武帝紀》中,咸寧三年(277)“是歲,西北雜虜及鮮卑、匈奴、五溪蠻夷、東夷三國前后十余輩,各帥種人部落內附”;《晉書·武帝紀》中還記有太康十年(289)“鮮卑慕容廆來降,東夷十一國內附”。而《通志》卷二〇〇中記載了東漢明帝永平元年(58)“祭肜復賂偏何擊歆志賁,破斬之。于是,鮮卑大人皆求歸附,并詣遼東受賞賜”。但結合上述4次鮮卑內屬、內附及歸附的記載來看,此時期鮮卑的內屬、內附及歸附與朝貢活動當是同時進行的,在自愿接受中原王朝統治,取得中原王朝的臣民資格后,仍然會“返回故鄉”,與中原王朝保持“間接的政治、經濟關系”。北魏初期,東部鮮卑向北魏朝貢,而與南朝無涉,至北魏道武帝登國五年(390)“慕容垂止元觚而求名馬,帝絕之”之后,東北亞地區的鮮卑人與中原王朝的朝貢活動不見于史籍記載。盡管此條記載無確切遣使朝貢的記錄,但從“帝絕之”來判斷,當有后燕派遣使節到北魏之跡象。

東部鮮卑與中原王朝的朝貢關系可分為前后兩期,前期從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49)到曹魏齊王正始元年(240),為鮮卑諸部分別向中原王朝朝貢;后期從曹魏齊王正始五年(244)至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國六年(391),為慕容、宇文、段部鮮卑向中原王朝朝貢。

一 鮮卑各部對東漢、曹魏的朝貢

前期東部鮮卑入東漢、曹魏朝貢有明確記載的共34次,有學者將東漢時期東部鮮卑與東漢王朝之間的正式隸屬關系分成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東漢初至明、章二帝,即公元1世紀80年代以前,是漢王朝建立對鮮卑正式管轄關系的時期;第二階段,從和帝年間(89—105)至公元2世紀中葉,鮮卑時叛時服,與漢王朝的關系比較緊張;第三階段,是鮮卑領袖檀石槐的崛起”。[60]結合從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49)到曹魏齊王正始元年(240)東部鮮卑的朝貢活動來看,現將這近200年時間劃分為五個階段予以探討。

第一階段: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至明帝永平四年(49—61),此階段有明確記載的朝貢活動共有8次。其中鮮卑大都護偏何遣使朝貢6次,僅建武十五年(39)就有5次,永平元年(58)“鮮卑都護偏何擊破赤山,斬其魁帥,持首級詣遼東受賞賜”一次。鮮卑大人于仇賁朝貢2次;其中一次與滿頭一并朝賀,即建武三十年(54),“鮮卑大人于仇賁、滿頭等率種人詣闕朝賀,慕義內屬。帝封于仇賁為王,滿頭為侯”[61]與建武三十一年(55)秋九月“鮮卑大人于仇賁率其種人貢獻。封賁為王。”[62]此二次朝貢活動,均記有封鮮卑大人于仇賁為王一事,但考慮到此二次朝貢時間一為建武三十年,一為建武三十一年九月,則暫將其分為2次。

這一階段東部鮮卑之所以能夠同東漢王朝維系25年的朝貢活動,與東漢王朝所任用的郡吏得力有直接關系。自建武十七年(41)開始,祭肜拜為遼東太守,此后多次擊破匈奴、鮮卑寇邊,其中影響較大的一次為建武二十一年(45)秋季,數萬騎鮮卑騎兵寇略遼東郡,祭肜僅親率數千兵丁出擊,鮮卑軍大多奔走,溺水而死者超過半數,東漢軍隊一直追至塞外,斬殺鮮卑軍三千多人,繳獲數千匹戰馬。經此一戰,鮮卑不敢再度進犯遼東郡。祭肜也因此而意識到匈奴、赤山烏桓、鮮卑三方聯合,是對東漢邊郡的一大威脅,便于建武二十五年(49)改以招撫的方式利誘鮮卑,才使得東部鮮卑大都護偏何遣使奉獻,歸附東漢王朝。東漢明帝永平十二年(69)祭彤卸遼東太守任。在祭彤任遼東太守這28年中,成功地維系著與鮮卑的朝貢關系。

第二階段:東漢明帝永平五年至東漢和帝永元五年(62—93),這一階段雖無東部鮮卑朝貢活動的確切記載,但從祭彤死后,“烏桓、鮮卑追思肜無已,每朝賀京師,常過冢拜謁,仰天號泣乃去。遼東吏人為立祠,四時奉祭焉”來看,東部鮮卑的朝貢活動依舊存在,只是沒有祭肜健在時密切而已。另據祭肜之子祭參任遼東太守期間,“永元中,鮮卑入郡界,參坐沮敗,下獄死”來看,[63]鮮卑的寇邊行為開始復蘇。

第三階段:東漢和帝永元六年至順帝永建二年(94—127),此階段有明確時間的朝貢活動共有5次。永元六年,鮮卑大都護蘇拔廆因助東漢烏桓校尉任尚征討南匈奴有功,永元七年正月而受封賞,“烏桓校尉任尚將烏桓、鮮卑,合四萬人討之。時南單于及中郎將杜崇屯牧師城,逢侯將萬余騎攻圍之,未下。冬,鄧鴻等至美稷,逢侯乃乘冰度隘,向滿夷谷。南單于遣子將萬騎,及杜崇所領四千騎,與鄧鴻等追擊逢侯于大城塞,斬首三千余級,得生口及降者萬余人。馮柱復分兵追擊其別部,斬首四千余級。任尚率鮮卑大都護蘇拔廆、烏桓大人勿柯八千騎,要擊逢侯于滿夷谷,復大破之。前后凡斬萬七千余級。逢侯遂率眾出塞,漢兵不能追。七年正月,軍還。馮柱將虎牙營留屯五原,罷遣鮮卑、烏桓、羌胡兵,封蘇拔廆為率眾王,又賜金帛”。[64]其中雖無鮮卑朝貢之記載,但從鮮卑助漢伐南匈奴后,“封蘇拔廆為率眾王,又賜金帛”的記載來看,從永元六年(94)開始,鮮卑再度接受了東漢王朝的領導。自東漢安帝永初元年(107)鮮卑大人燕荔陽詣闕朝賀起,鮮卑恢復了向東漢的朝貢,但從史書記載來看,在鮮卑大人燕荔陽朝貢地點、賞賜者、賞賜物品等問題上略有分歧。據《后漢書·烏桓鮮卑傳》記載分析,“鮮卑大人燕荔陽詣闕朝賀,鄧太后賜燕荔陽王印綬,赤車參駕,令止烏桓校尉所居寧城下,通胡市,因筑南北兩部質館。鮮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質。是后或降或畔,與匈奴、烏桓更相攻擊”[65],鮮卑大人燕荔陽的此次朝賀行為,不僅獲得東漢所賞賜的印綬,可以“赤車參駕”,還開通了與東漢之間的互市貿易,并“筑南北兩部質館”,使鮮卑的各部落紛紛遣使入質。遼西鮮卑大人烏倫一次;其至鞬一次,即永寧元年(120),“遼西鮮卑大人烏倫、其至鞬率眾詣鄧遵降,奉貢獻。詔封烏倫為率眾王,其至鞬為率眾侯,賜彩繒各有差”。[66]

第四階段:東漢順帝永建三年(128)至靈帝后期,這一階段東部鮮卑無明確的朝貢活動見于史籍記載。此階段恰值檀石槐崛起時期,檀石槐逐步統一鮮卑各部,勢力擴展迅速,馬長壽先生認為:

檀石槐領導下的部落軍事大聯盟的范圍很廣,包括了整個蒙古草原的東部、中部和西部。它的劃分是這樣的:(一)東部——從右北平以東至遼東,與夫余、貊接壤,為東部,共二十多個邑。大人有四:彌加、闕機、素利、槐頭。(二)中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為中部,共十多個邑。大人有三:柯最、闕居、慕容等。(三)西部——從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烏孫,為西部,共二十多個邑。大人有五:至鞬、落羅、日律、推演、宴荔游。上述十二個大人皆為大帥,都制屬于檀石槐。現在對上述十二個大人的來歷、族屬以及實力略加闡明。按《三國志·鮮卑傳》云:“素利、彌加、厥機皆為大人,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初不為邊患,然其種眾多于比能。”此所云素利等三人的所在地與王沈《魏書》所云“從右北平以東至遼”合。同傳又謂厥機死于漢末建安中,素利死于曹魏太和二年(228),彌加的死期不詳。槐頭,據姚薇元氏的考證即宇文氏的祖先宇文莫槐,“莫槐”為“莫槐頭”的簡譯。《魏書·宇文莫槐傳》云“世為東部大人”,與王沈《魏書》合。《周書·文帝紀》云:“宇文氏始居遼西。”然則槐頭在三國時的居地在東部的遼西。中部大人中的慕容,《通鑒》胡注謂此為慕容氏之始。若然,則“慕容”原為大人之名,后世始演變為氏族之名。西部大人中的宴荔游,與《后漢書·鮮卑傳》中的“燕荔陽”名稱酷似。燕荔陽于漢安帝永初中(107—113)朝漢,鄧太后封之為王,并給以印綬及車駕。他活到桓帝時(147—167),又參加了檀石槐組織的軍事聯盟,當為諸大人中年齡較高的一位。此外,還有西部大人推演,《資治通鑒》卷七七胡注云,西部大人中的推演就是拓跋魏始祖毛五世孫的推寅可汗(宣帝)。東漢政府又無力控制,延熹九年(166)夏,朝廷積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綬封檀石槐為王,欲與和親。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后漢書·烏桓鮮卑傳》)[67]

無論是封賞還是和親,都無法阻止檀石槐勢力的擴張,此階段檀石槐頻繁寇邊,邊吏不能制,盡管東漢政府于177年派出夏育、田宴、臧旻出擊鮮卑,仍沒有取得勝利,致使東漢王朝損失慘重,直至181年檀石槐故去,東部鮮卑的軍事聯盟才隨之瓦解,諸部紛紛獨立,東漢的邊疆危機也自然隨之緩解。

第五階段,東漢靈帝后期至曹魏齊王正始元年,此階段見于史籍記載的東部鮮卑朝貢活動共15次。檀石槐死后,鮮卑諸部各自獨立,新的統一聯盟尚未建立。“《三國·鮮卑傳》:鮮卑步度根既立,建安中,遣使獻馬,帝拜為王”,[68]檀石槐的后裔鮮卑大人步度根5次朝貢,一次向東漢朝貢,4次朝貢曹魏;“鮮卑素利、彌加、厥機因烏丸校尉閻柔上貢獻,通市。是時,梁習為并州刺史,鮮卑大人育延嘗為州所畏,而一旦將其部落五千余騎詣習,求互市”。[69]鮮卑素利、彌加、厥機紛紛朝貢,以求通市,這一階段,素利共朝貢3次,其中2次朝貢于東漢,1次朝貢于曹魏;彌加朝貢3次,2次于東漢,1次朝貢曹魏;厥機2次朝貢東漢;鮮卑大人育延1次朝貢東漢;鮮卑大人軻比能五次朝貢,1次于東漢,4次于曹魏;泄歸泥1次朝貢曹魏。此階段鮮卑各部大人之所以恢復與東漢王朝的朝貢活動,不僅在于繼檀石槐之后,短期內沒有形成強有力的軍事聯盟,還與各部鮮卑大人欲謀求政治利益與經濟利益有直接關系。延康元年(220)“鮮卑素利、彌加遣使獻馬,封加為歸義王”。[70]黃初元年(220)“鮮卑歩度根遣使獻馬,帝拜為王”。[71]

二 慕容、宇文、段部鮮卑對中原王朝的朝貢

東部鮮卑與中原王朝的朝貢關系后期是從曹魏齊王正始五年(244)至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國六年(391)。這一時期慕容、宇文、段部三部分別朝貢,朝貢活動以慕容部為主。

后期有明確記載的朝貢活動為35次,依朝貢對象劃分為五個階段:

第一階段,向曹魏朝貢。時間為正始五年(244)九月,“鮮卑內附,置遼東屬國,立昌黎縣以居之”。[72]之所以將此次“鮮卑內附”作為東部鮮卑向中原王朝朝貢關系后期之開端,主要基于此內附之鮮卑當為東部鮮卑中的慕容部,換言之,自正始五年開始,鮮卑慕容部在東北的政治舞臺上初露端倪。

第二階段,向西晉朝貢。時間為咸寧三年(277)至晉惠帝永寧中(301)。此階段東部鮮卑的朝貢活動有7次,其中有明確時間者5次。西晉武帝時期,內附的鮮卑部落呈遞增趨勢,自公元277年起“西北雜虜及鮮卑、匈奴、五溪蠻夷、東夷三國前后十余輩,各帥種人部落內附”,[73]逐步發展至遣侍子入貢。[74]據《通鑒紀事本末》卷一三上太康二年(281)條載:“初鮮卑莫護跋始自塞外居遼西西棘城之北,號曰慕容部。莫護跋生木延,木延生涉歸,遷于遼東之北,世附中國,數從征討有功,拜大單于”,鮮卑慕容部首領至涉歸時,曾被拜為“大單于”。太康五年(284),慕容廆被國人迎為慕容部首領,從“廆將修先君之怨,表請討之。武帝弗許”來看,為取得出兵宇文鮮卑的合法權,慕容廆曾向晉武帝上表,遭拒。在出兵屢屢受挫之后,向西晉“乞降,帝嘉之,拜鮮卑都督”。同年五月,慕容廆謁見東夷校尉何龕。永寧中(301),慕容廆開倉賑災,晉武帝“聞而嘉之,褒賜命服”。此后,慕容廆走上了勤王之路。

晉懷帝永嘉初年,慕容廆自稱鮮卑大單于。至晉愍帝“遣使拜廆鎮軍將軍、昌黎遼東二郡公”,終西晉一世,都曾對慕容廆政權給予充分的關注,而慕容廆在“晉懷帝蒙塵于平陽,王浚承制以廆為散騎常侍、冠軍將軍、前鋒大都督、大單于”時,慕容廆“以非王命所授,拒而不受”,表現出其尊西晉為正統的意識。

第三階段,向拓跋鮮卑朝貢。據《魏書》卷一《序紀》載,“昭帝崩。徒何大單于慕容廆遣使朝貢”。另據《別本十六國春秋·前燕一·慕容廆》載:“永嘉初,廆自稱鮮卑大單于。時,魏昭帝名祿官卒,弟穆帝名猗盧,總攝三部。先是,昭帝之世,廆為東部之患,昭帝遣弟左賢王普根擊走之,至是與廆通好。”從《魏書》卷一《序紀》中記載的慕容廆朝貢時間為公元304年,而永嘉初“至是與廆通好”至遲發生于永嘉三年(309)之前來看,直至昭帝祿官卒后,鮮卑慕容部與拓跋部之間的緊張關系才得以松動。而此一時期尚在西晉統治期間內,之所以將其單列為一個階段,主要在于此時朝貢對象發生了變化。

第四階段,向東晉朝貢。從元帝建武元年(317)至成帝咸康七年(341),這一階段東部鮮卑朝貢東晉的活動共有10次。此一階段多次遣使上表于東晉,以尋求政治利益為主。尤其是在前燕朝貢過程中,需要詳細分析的還有前燕向晉帝進表的內容。

慕容廆上書東晉始于建武元年(317)六月,即“景寅,司空、并州刺史、廣武侯劉琨,幽州刺史、左賢王、渤海公段匹,領護烏丸校尉、鎮北將軍劉翰,單于、廣寧公段辰,遼西公段眷,冀州刺史、祝阿子邵續,青州刺史、廣饒侯曹嶷,兗州刺史、定襄侯劉演,東夷校尉崔毖,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上書勸進”。[75]單看上文記載很難判定慕容廆上書勸進的內容,事實上,東晉元帝建武元年曾先后兩次對慕容廆進行冊封,均遭到慕容廆的拒絕,而“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上書勸進”即發生于慕容廆兩次拒絕東晉元帝冊封之間。在《晉書·慕容廆載記》中完整地記載了慕容廆此次上書勸進的全過程:“建武初,元帝承制拜廆假節、散騎常侍、都督遼左雜夷流人諸軍事、龍驤將軍、大單于、昌黎公,廆讓而不受”。也就是說,在慕容廆自稱鮮卑大單于后,東晉元帝于“建武初”首次冊封慕容廆為“假節、散騎常侍、都督遼左雜夷流人諸軍事、龍驤將軍、大單于、昌黎公”,承認了慕容廆稱雄一方的事實,但遭到了慕容廆的拒絕。為此,前燕征虜將軍魯昌勸說慕容廆時強調的是:“今兩京傾沒,天子蒙塵,瑯邪承制江東,實人命所系。明公雄據海朔,跨總一方,而諸部猶怙眾稱兵,未遵道化者,蓋以官非王命,又自以為強。今宜通使瑯邪,勸承大統,然后敷宣帝命,以伐有罪,誰敢不從!”也正是在魯昌的勸說下,才有慕容廆“乃遣其長史王濟浮海勸進”一事的發生。等到晉元帝“即尊位,遣謁者陶遼重申前命,授廆將軍、單于”[76]時,再度遭到慕容廆的拒絕。在元帝初年,慕容廆雖然在朝臣的說服下承認了東晉為西晉的繼承政權,也曾遣使于東晉,但是并未把自己歸入到東晉的冊封體制之內。

東晉成帝時期的咸和六年(331)秋,前燕君臣對慕容廆的官爵問題再度予以關注,“僚屬宋詼等議以廆立功一隅,位卑任重,等差無別不足以鎮華夷。共表請進廆官爵。參軍韓恒駁曰: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桓文有匡復之功,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除兇逆,功成之后,九錫自至,比于要君以求寵,不亦榮乎?”其結果是“廆不悅,出恒為新昌令”,以參軍韓恒遭貶的結果,足以體現出慕容廆對二派觀點之爭的傾向性。隨后便發生了慕容廆遣使東晉,并書于太尉陶侃。此次慕容廆派遣的使者并沒有實現其出使的目的,而是在去往東晉的途中“遭風沒海”,故而,在前燕朝貢東晉的途中,起碼有一段為艱難的海路,抑或此段海路開辟的時間不長,非前燕使團所熟諳。

在慕容廆所派遣的使者遭風沒海之后,“廆復更寫前箋,并赍東夷校尉封抽、行遼東相韓矯等三十余人疏上侃府”,以慕容廆“位卑爵輕”為由,向陶侃請命,希望能夠“進封廆為燕王,行大將軍事”,達到“上以總統諸部,下以割損賊境。使冀州之民,望風向化”的目的。陶侃答慕容廆書,“當今揚淮銳勇,飛廉超驥,收屈盧必陷之矛,集鮫犀不入之盾,惟在足下”。在答封抽等書中,陶侃婉言拒絕了封抽等人上書欲進封慕容廆為燕王的請求,使慕容廆在位期間沒有得到東晉將其冊封為“燕王”的封號。盡管慕容廆生前沒有得到燕王之封號,但從慕容廆上書太尉陶侃后,陶侃答封抽等書中“車騎將軍憂國忘身,貢篚載路,羯賊求和,執使送之,西伐段國,北擊塞外,遠綏索頭,荒服獻欵。惟北部未賓,屢遣征討,又知東方官號,高下齊班,進無統攝之權,退無等差之降,欲進車騎為燕王,一二具之。夫功成進爵,古之成制也。車騎雖未能為國(一作官)摧勒,然忠義竭誠,見于辭表。今騰箋上聽,可否遲速,當在天臺也”的記載來看,慕容廆確有建立獨立政權之實,只是尚未得到東晉成帝的承認而已,不能因此而否定其割據政權之屬性。

據《別本十六國春秋·前燕錄二·慕容皝上》載:咸和八年(333)夏五月,“廆卒,皝嗣遼東公位,以平北將軍、行平州刺史督攝部內……六月,遣長史渤海王濟等告喪于晉”,慕容皝嗣位后,派遣使節王濟前往東晉告喪。慕容皝嗣位之初“用法嚴峻”,引起前燕政權內部叛亂。慕容皝同母弟慕容仁占據平郭割據,咸和九年(334)秋八月,慕容皝派往東晉的使節王濟返回遼東。晉成帝派遣御史王齊祭奠慕容廆,并“遣謁者徐孟、閭丘幸等持節拜皝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節都督,承制封拜一如廆故事”,均被慕容仁扣留。直至咸康元年(335)冬十月,“慕容仁遣王齊等南還,齊等自海道趣棘城,遇風不至”。同年十二月,“齊等至棘城,皝始拜朝命”,慕容皝始接受東晉的冊封。

咸康二年(336)春正月,慕容皝從海陸征討慕容仁,得勝后慕容皝遣使上表于東晉。同年九月,皝遣兼長史劉斌,兼郎中令遼東楊景將東晉使臣送王齊、徐孟等護送還建康。遺書于侍中顧和:“今致繡靴一”,并致書于大司馬桓溫。溫答皝書曰:“承將軍厲奮戎武,激揚士卒,鼓角長鳴摧折奸宄”。咸康六年(340)秋八月,慕容皝認為雖然稱為燕王,但是始終沒有得到東晉的冊封,便派遣長史劉翔(一作祥,下同)、參軍鞠運獻捷于京師,“兼言權假之意,并請刻期大舉討平中原”。慕容皝在聽聞東晉權臣庾亮死后由其弟庾冰、庾翼繼為將相之事后,上表于晉成帝。慕容皝引經據典對歷史上后黨專權的實例予以解析,指出晉成帝時期庾亮擅權帶來的負面影響,并表達了對其弟庾冰專權之憂,提出“臣常謂世主若欲榮顯舅氏,何不封以藩國,豐其祿賜,限其勢利,使上無偏優,下無私論”,意欲說服成帝進封其為“燕王”。與此同時,又書于庾冰。慕容皝在致庾冰的書信中,肯定了庾氏兄弟在東晉的顯赫地位,并以歷代王朝中母族專政的負面效應,借以規勸庾冰守臣禮,更重要的則是慕容皝提出,“吾嘗忿歷代之主,不盡防萌終寵之術,何不業以一土之封,令藩國相承如周之齊陳?如此則永保南面之尊,復何黜辱之憂乎?”強調了分封藩國對維護東晉統治的益處。前燕長史劉翔等攜慕容皝書至建康已是咸康七年(341)二月乙卯。此次劉翔出使東晉,不辱使命,成功地完成了進封慕容皝為燕王的使命,使晉成帝承認了前燕政權的合法性,也使學界產生了將此作為前燕之始的觀點。

第五階段,向拓跋鮮卑朝貢。從時間上看,主要是從昭成帝四年(341)至道武帝登國六年。從此,慕容鮮卑的朝貢活動以向拓跋鮮卑為主。其中昭成帝時期9次,道武帝時期7次,其中通婚活動6次。晉永和八年(352),慕容儁僭即皇帝位,建元元璽,定國號為大燕。此時東晉遣使者詣見慕容儁,儁對東晉使臣說:“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天子矣。”至此,前燕斷絕了與東晉的朝貢關系。

東部鮮卑與中原王朝建立朝貢關系后,無論是東部鮮卑的各部族及其建立的政權,還是接受朝貢一方的中原王朝各政權,活動的主要內容有三:一是豐厚的賞賜,二是尋求政治利益,三是通婚。

從西漢時期開始,鮮卑多次與匈奴、烏桓一道寇抄北部邊疆,直至建武二十一年被遼東太守祭肜擊破后,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鮮卑與東漢王朝建立起了朝貢關系。尋求政治利益始終是東部鮮卑朝貢的主要目的。而朝貢關系的維系是靠雙方的互動來維系的,不僅僅是東部鮮卑遣使中原王朝諸政權,也包含著中原王朝曾遣使東部鮮卑的內容。其中以慕容鮮卑受封的情況最為典型。從曹魏建立政權之初至永和五年期間,中原各政權都曾對慕容鮮卑首領進行冊封。盡管中原王朝各政權向慕容鮮卑所授各封號并未完全被慕容鮮卑首領所接受,但從中體現出的政治利益還是非常明顯的。

慕容鮮卑朝貢的通婚目的,則主要集中在與拓跋鮮卑之間的朝貢活動中。《魏書》中記載了由拓跋鮮卑所建立的政權也曾遣使于前燕、后燕的情況,在拓跋鮮卑向前燕、后燕遣使的10次活動中,有2次專程以通婚為目的。至道武帝登國五年(390)后,不再見有北魏遣使后燕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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