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偉大的博弈
- (美)約翰·S.戈登
- 4270字
- 2019-04-02 15:53:47
前言
本書講述的故事涵蓋了350多年的歷史。在這樣一段歷史中,人類經濟活動的主體從使用鐵犁的農民變成了使用電腦的白領;人類對外層空間的觀測工具,從伽利略手工制造的2英寸望遠鏡變成了直徑10米的成對的凱克天文望遠鏡(Keck Telescope),觀測能力也從尚不能清晰辨認土星的光環,提升到能夠探測距地球120億光年的太空;人類的信息傳播速度也從馬車的速度提高到了光速。因此,這是一部波瀾壯闊、跨越巨大時間尺度的歷史,因此,其內容必然只能涉及偉大人物、宏大主題和世界強國(great powers)。
經典政治學給世界強國或世界強權所下的定義為:“其利益必須被其他國家考慮的國家或主體。”這就是為什么處于經濟困境中的俄羅斯依然是一個世界強國的原因,沒有人膽敢不考慮一個軍火庫中存有千百萬核武器的國家的利益。但是,如果我們進一步探究世界強權是否必須是一個國家,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中世紀的羅馬教會肯定是一個世界強權,盡管它只控制相對較少的領土和人口。的確,教會的“王國”固然是宗教性質的,但其影響絕不僅限于此。同樣,早在1818年,當法國不得不向銀行舉債來償還戰爭欠款時,路易十八的首輔大臣黎塞留公爵
感嘆道:“在歐洲有六大強國:英格蘭、法蘭西、普魯士、奧地利、沙皇俄國,以及巴林兄弟銀行
。”他說的并不是一句戲言。
經典政治學給世界強國所下的定義為:“其利益必須被其他國家考慮的國家或主體。”……所以,不要懷疑華爾街已經成為一個可與世界強國比肩而立的金融帝國。

2016年,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單口徑射電望遠鏡(FAST)在中國貴州的層巒疊嶂間投入使用,其500米口徑的鏡面足有30個足球場大,可以接收137億光年外的信號(光年是長度單位,約為9.46×1012千米)。它與德國波恩100米望遠鏡相比靈敏度提高約10倍,更使得10米口徑的凱克望遠鏡無法與之同日而語。(譯者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如今,金錢的威力遠比其在19世紀初期時強大,而國家控制世界經濟,也就是控制金錢的能力卻被大大削弱,所以,不要懷疑華爾街已成為一個可與世界強國比肩而立的金融帝國。雖然在地理上它并不占有多大的面積,僅僅是位于“一塊墓地和一條河流之間”的6個狹長街區,但長期以來,作為紐約金融市場的代名詞,“華爾街”一直是獨一無二的。當人類邁進第三個千年時,這個市場已經成為世界經濟跳動的心臟。在今天的世界上,所有的國家,所有的市場,乃至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密切關注華爾街,否則必然會遭受損失。
然而,這條其貌不揚的小街是如何成長為這樣一個強大金融帝國的象征的?而紐約——這個一直默默無聞(除了18世紀末期一段短暫的時間)、未能成為美國首都,甚至未能成為紐約州首府的城市,又是怎樣在世界金融體系中占據了如同太陽系中太陽一般的地位的呢?回答這些問題,正是本書的目的所在。
紐約的崛起緣于它眾多的天然優勢。它擁有北大西洋最優良的海港,也秉承了荷蘭移民一心經商與和平共存(Live and let live)的傳統,但成為金融中心卻并非天生注定。歷史總是充滿僥幸——威靈頓公爵曾說,滑鐵盧戰役的勝負僅在“毫厘之間”,而華爾街的歷史也不例外。如果在1812年詹姆斯·麥迪遜總統
關于續簽合眾國第一銀行特許狀
的投票陷入僵局時,時任副總統喬治·克林頓
持贊同意見而不是反對的話,那么如今的電視主持人在播報晚間財經新聞時就可能會說:“今天在切斯納特街
(Chestnut Street)上……”如果他的侄子德·威特·克林頓州長沒有力排眾議說服立法機構通過修建伊利運河的議案,今天的紐約也可能只是美國東海岸的幾個主要城市之一,而不會成為西半球最偉大的城市。
它擁有北大西洋最優良的海港,也秉承了荷蘭移民一心經商與和平共存(Live and let live)的傳統,但成為金融中心卻并非天生注定。
華爾街之所以成為華爾街,還因為美國很幸運。它建國于亞當·斯密《國富論》出版的同一年,而《國富論》是人類歷史上一部開創性的、系統性的經濟學研究著作。作為一個新生國家,美國不存在那些歷史悠久的社會中根深蒂固的、束縛生產力發展的特權。有人曾經估算過,在大革命爆發前的法國,如果一個人要從魯昂橫跨整個國家運貨到馬賽(盡管在現實中,那時絕對不會有人愿意這樣做),他將不得不繳納多達50種以上的稅賦。這些征稅權是由王室分別授予各地貴族和領主的。而美國立國后不久,就在1787年的立憲大會提出禁止對貨物的跨州流通征收任何稅賦或設置其他限制。這使得美國有機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共同市場,而后來它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
不僅如此,正如工業革命為西方文明的進步提供了經濟基礎,亞當·斯密的偉大著作也為政府減少對經濟干預的理念提供了思想基礎,從而使得美國經濟和華爾街的發展受益于政客們最低程度的干擾。在現實生活中,政客和資本家差不多,都非常自私。
然而,金融業之所以成為華爾街的主業,華爾街之所以成為世界金融中心,并不只是靠運氣。
在數學意義上,準確地說,一個自由市場就是一個博弈場,而每一種博弈——從撲克游戲到世界大戰——都有參與者、博弈策略和計分規則。但是與撲克游戲不同的是,自由市場的博弈并不是一個零和游戲。在撲克游戲中,之所以有贏家,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因為有輸家。而在自由市場的博弈中,如果參與者是完全理性的,并擁有完備的信息,那么博弈的結果有可能是所有參與者都是贏家。當然,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完全理性的人,信息完備的理想狀態也只能接近,卻永遠無法達到。不過,這對于歷史學家們來說可能是一種幸運,因為,在一個完美的世界中,一切都可以完全預測,可以想象那將會多么沉悶和令人窒息。但是,現實世界的不完美意味著,在自由市場中也總會有輸家。
在自由市場的博弈中,如果參與者是完全理性的,并擁有完備的信息,那么博弈的結果有可能是所有參與者都是贏家……現實世界的不完美意味著,在自由市場中也總會有輸家。
盡管如此,長期來看,一個自由市場中參與者獲得的利益總和將遠遠超過損失的總和,這在資本市場上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資本,這個曾一度被稱為“罪惡之源”的東西,實際上和勞動力、資源、技術一樣,是任何國民經濟中不可或缺的要素。沒有工人或原材料就不可能造出汽車,沒有工廠同樣也不可能造出汽車,而工廠、原材料、工人的薪水和一個成功的經濟活動所必需的無數其他要素,都需要有資本才能獲得。
但是,請注意前面這段中的第一句話里的“長期來看”這個短語。時間恰恰是一個自由市場最缺乏的。因為,如果一個自由市場完全依靠自我運行,它往往會很快趨于崩潰。原因很簡單:市場是由謀求自身利益的人組成的。事實上,亞當·斯密早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在《國富論》中寫道:“同行是冤家,他們甚少相聚,即使是為了娛樂或消遣。但如果他們聚首,交談的結果往往也是合謀損害公眾利益,或者設法哄抬價格。”也就是說,自由市場的正常運作需要游戲規則,需要裁判監督,并需要這些規則被強制執行,否則,市場參與者們就會自己毀掉這個市場,正如一句廣為人知的格言所說:“如果社會主義的問題是機制上尚存缺陷的話,那么資本主義的問題就是資本家(的貪得無厭)。”
但在華爾街發展的一個關鍵階段,規則和裁判恰恰是它最缺乏的——早期的華爾街市場如此之小,小到維持游戲的公平只需要輿論監督的壓力,就像左鄰右舍玩撲克游戲時一樣。但是,南北戰爭使得華爾街突然成為地球上第二大資本市場,每天有數十億美元的資金在交易,原先陳舊的、非正式的體系迅速崩潰,但一時還沒有新的體系取而代之。在19世紀60年代,人們還沒有認識到,聯邦政府應該在市場監管方面有所作為,而當時的紐約州政府和市政府都深陷腐敗的泥潭,大部分官員都被金錢買通。
在那一段時間里,那些只關心下一次獲取暴利機會的投機者可以為所欲為。人性使然,他們也是這樣做的。但是,經紀人隊伍的利益有賴于市場長期的穩定,隨后他們開始主導市場,制定并執行抑制投機者投機的規則,華爾街逐步成為一個可以長期運行的資本市場。
在19世紀60年代,人們還沒有認識到,聯邦政府應該在市場監管方面有所作為,而當時的紐約州政府和市政府都深陷腐敗的泥潭,大部分官員都被金錢買通。
從結果看,我們可能很難找到一個比華爾街更能證明亞當·斯密“看不見的手”發揮作用的例證了。華爾街的經紀人只是在尋求他們自己的利益,而這有賴于資本市場的穩定和公正,他們在尋求自己利益的同時,客觀上為美國經濟的工業化提供了一個穩定的融資渠道,而美國也借此很快成為世界上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經濟體。在這一過程中,華爾街獲得了巨大的繁榮,而美國經濟收獲了更大的繁榮,并使得“美國世紀”成為可能。
在這個美國世紀中,經紀人的利益和投資者(請注意不要與投機者相混淆)的利益又漸漸發生沖突,因此需要進一步的改革。正如75年前投機者抵制經紀人推動的改革一樣,這一次,經紀人起初也抵制這些改革,所以,這一次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政府的推動才獲得成功的。1929年的股災及1934年美國證監會的成立,使得華爾街第一次被納入聯邦政府的監管體系之中。在其永恒不變的追逐自身利益的過程中,華爾街將證券投資引入了美國中產階級家庭,再一次徹底改變了美國經濟的面貌,并使得千家萬戶走向富足。
1929年的股災及1934年美國證監會的成立,使得華爾街第一次被納入聯邦政府的監管體系之中。在其永恒不變的追逐自身利益的過程中,華爾街將證券投資引入了美國中產階級家庭,再一次徹底改變了美國經濟的面貌,并使得千家萬戶走向富足。

美國證監會(SEC)成立于1934年,是羅斯福新政的重要舉措,奠定了美國證券業現代監管體系的基礎。(譯者按)
歷史上,美國的普通民眾幾乎很難涉足華爾街,然而,計算機這一新技術的出現,使一切都不一樣了。它帶來的經濟革命至少不亞于早年的蒸汽機。這一技術的主要成果之一就是使華爾街的影響力迅速拓展至全球各個角落。
所以,我下面要講的是一個金融帝國、一個特殊的“世界強國”崛起的故事。正如2 500年以前的羅馬帝國一樣,華爾街剛出世時非常弱小,微不足道,完全不為世界列強所注意,但是地理條件、政治格局、技術進步,還有純粹的運氣——運氣往往是所有偉大事物必不可少的特質——都促使其成長,使其超越了左鄰右舍,成功地,當然也常常是痛苦地,應對其內部的沖突,最終成為世界舞臺上的一個金融帝國,并使得所有其他世界強國無法藐視它的存在,否則只會給它們自己帶來麻煩。
當然,也同羅馬的故事一樣,華爾街的故事是一段值得向人們講述的傳奇。因為,正如羅馬人一樣,在華爾街這個偉大的博弈場中的博弈者,過去是,現在還是,既偉大又渺小,既高貴又卑賤,既聰慧又愚蠢,既自私又慷慨——他們都是,也永遠是普通人。
正如羅馬人一樣,在華爾街這個偉大的博弈場中的博弈者,過去是,現在還是,既偉大又渺小,既高貴又卑賤,既聰慧又愚蠢,既自私又慷慨——他們都是,也永遠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