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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王陽明:《大學古本》與“致良知”宗旨

前文的探討表明,在15、16世紀之交,一批位居要津的理學學者已經圍繞《大學》的文本和解釋展開熱烈的討論,從對程、朱改本的修訂,逐步延伸到提出古本,進而以古本質疑改本,最后完全放棄朱子的文本和解釋。這個事實說明,王陽明提出的《大學古本》并非全新的話題,而是與理學學者的長期學術積累和時代學術風氣密不可分。注180不過,同時要特別強調的是,上述學術思想背景絲毫無損于王陽明在明代《大學》爭論與理學學說建構問題上所具有的里程碑式的重要意義。與前賢及時人相比,王陽明提出古本問題的特出之處在于,他不僅通過提倡恢復《大學古本》來徹底否定朱子的改本及其解釋,從而動搖了程、朱“即物窮理”說最根本的經典基礎,更為關鍵的是,陽明在經過長達十余年的反復斟酌后,最終得以成功地從《大學古本》中拈出講學宗旨“致良知”,以此作為自己最重要的理論核心,圍繞這個宗旨建立起一套全新的理學學說。同樣需要強調的是,王陽明的這套立說方式被此后的理學學者所識破并加以仿效,從而對中晚明時期的理學學說建構產生了直接影響。因此,本節集中關注王陽明如何以《大學古本》為據提出宗旨并建立新說。

《王陽明年譜》的記載顯示,早在正德三年(1508)至五年陽明謫居龍場時,“疑朱子《大學章句》非圣門本旨,手錄古本,伏讀精思,始信圣人之學本簡易明白”。注181至正德七年(1512)十二月,則在援據《大學古本》的基礎上與朱子立異,“于《大學》格物諸說,悉以舊本為正,蓋先儒所謂誤本者也”。當時,與陽明同舟歸越的門人徐愛初聞之下“駭愕不定,無入頭處”,久而始信其說。值得注意的是,陽明提出此說的時間看來與其問《學》、《庸》之要于王承裕非常接近。但此時陽明主要是在格物、明善、窮理等概念的解釋上與朱子分道揚鑣,如認為“格物是誠意的工夫”、“窮理是盡性的工夫”。注182直到正德十三年(1518),王陽明才公開刊行《大學古本》,并撰有一篇極為關鍵的《大學古本序》(即《原序》):

《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舊本析而圣人之意亡矣!是故不本于誠意而徒以格物者,謂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誠意者,謂之虛。支與虛,其于至善也遠矣!合之以敬而益綴,補之以傳而益離。吾懼學之日遠于至善也,去分章而復舊本,傍為之什,以引其義。庶幾復見圣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罪我者其亦以是矣夫!注183

其時陽明尚未標揭“致良知”宗旨,因而文中重點提揭誠意,以格物為誠意之功。由于《大學古本》對誠意的解釋在“經文”之后而居于“傳文”之首,為陽明凸顯《大學》之要為誠意,并以此抗衡朱子的格物說提供了經典依據。注184所謂“合之以敬而益綴”,是反對朱子視《大學》為為學綱目,而以“敬”字收斂身心;“補之以傳而益離”,則是批評朱子補作《格致傳》。“去分章而復舊本”是主張放棄朱子一經十傳的改本,而恢復《大學古本》原文;“傍為之什,以引其義”,當指《大學古本傍釋》而言,乃是陽明基于古本的新解釋。注185總之,這篇《原序》雖然以古本為據攻擊朱子《章句》改本及其格物說,卻完全看不到陽明發揮“致知”說的痕跡。

在此之后,王陽明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充分發掘古本的價值,對這篇僅僅三百余字的序言也數易其稿,今尚存其正德十六年(1521)的定稿《大學古本序》(即《改序》),注186前引文字改為:

《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止至善之則,致知而已矣。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舊本析而圣人之意亡矣!是故不務于誠意而徒以格物者,謂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誠意者,謂之虛;不本于致知而徒以格物誠意者,謂之妄。支與虛與妄,其于至善也遠矣!合之以敬而益綴,補之以傳而益離。吾懼學之日遠于至善也,去分章而復舊本,傍為之什,以引其義。庶幾復見圣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乃若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注187

這篇《改序》中最堪注意的更動就是關于誠意和致知的討論,其目的則為突出致知在義理上的重要性。《原序》中“本于誠意”改為“務于誠意”;《改序》中對“止至善之則,致知而已矣”、“本于致知”、“致知焉,盡矣”的反復強調,是《原序》所完全沒有的。

前后兩篇序言的改動,需要結合正德十六年(1521)王陽明提出的“致良知”宗旨,方可索解。注188在正德十三年的《原序》中完全沒有“致知”的一席之地,但此后陽明一直在反復思考《大學古本》,并對那篇簡短的序言進行多次改動,自稱“短序亦嘗三易稿”,注189最終才確定將《大學古本》的“致知”作為自己“致良知”宗旨最重要的經典依據。錢德洪曾記錄陽明正德十六年正月的一段說話:

先生嘗曰:“吾‘良知’二字,自龍場(已)[以]后,便已不出此意,只是點此二字不出,(于)[與]學者言,費卻多少辭說。今幸(見)[點]出此意,一語之下,洞見全體,真是痛快,不覺手舞足蹈。學者聞之,亦省卻多少尋討功夫。學問頭腦,至此已是說得十分下落,但恐學者不肯直下承當耳。”注190

陽明謫居龍場在正德三年至五年間,經龍場頓悟之后,已經有“良知”之意,但始終“點”它不出。至正德七年與徐愛講《大學古本》,十三年撰寫《大學古本原序》,雖然據古本以駁朱子,但仍然未能從《大學古本》中獲得與良知立說有關的啟發。直到十六年正月說這番話的時候,則已從古本中“點出此意(良知)”,故而“不覺手舞足蹈”,因此體現在現存正德十六年《改序》中以“致知”為《大學》宗旨。注191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現存陽明的各種文集和全集中,都只收正德十六年《改序》,而絕不提及正德十三年《原序》。并且,在《改序》的標題下注明的,實際上卻是《原序》的撰寫時間“戊寅”,即正德十三年(見圖版一)。考慮到《原序》曾經隨著正德十三年七月所刻《古本大學》而流傳的事實,這番移花接木的冒險手筆的用意就格外引人矚目。而且現有證據表明,這番舉動當是出于陽明本人之手。注192

圖版一:嘉靖十五年序刻本《陽明先生文錄》卷四《大學古本序》書影注193

在陽明眾高弟積多年功夫編成的《王陽明年譜》中,此事僅僅被系于正德十三年七月“刻《古本大學》”條:

先生出入賊壘,未暇寧居,門人薛侃、歐陽德……皆講聚不散。至是回軍休士,始得專意于朋友,日與發明《大學》本旨,指示入道之方。先生在龍場時,疑朱子《大學章句》非圣門本旨,手錄古本,伏讀精思,始信圣人之學本簡易明白。其書止為一篇,原無經傳之分。格致本于誠意,原無缺傳可補。以誠意為主,而為致知格物之功,故不必增一敬字。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體,故不必假于見聞。至是錄刻成書,傍為之釋,而引以敘。注194

這個敘述在時間序列上嚴重混淆了陽明的致良知宗旨,是如何一步步從《大學古本》中演化而出的過程,極易誤導讀者。從“手錄古本”到“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體”,實際上指涉了從正德三年貶謫龍場到十六年撰成《改序》,前后長達十余年間所發生的系列事件。文中的追溯之詞,顯然有消弭和顛倒時間之處,而關鍵就在于“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體”一句。這既非陽明在龍場時期的領悟,前引陽明自述就有“點此二字不出”之嘆;也絕不是《年譜》本年即正德十三年的領悟,因為此時撰寫的《原序》中依然沒有“點出”致知二字。因此,將“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體”句放在“至是錄刻成書”之前,顯然是時間錯亂。這樣做的用意,應該同陽明文集不收《原序》,并且在《原序》和《改序》的寫作時間上進行篡改一樣,是為了消除陽明借古本緣飾良知之說的痕跡。按照前引錢德洪《刻文錄敘說》,陽明提出良知最早也在正德十六年春,而同年在《改序》中才訴諸公開的文字表達。

這篇極為關鍵的《原序》,幸賴陽明的論敵羅欽順(1465~1547)將之保存在所著《困知記》中。注195尤其出人意料的是,羅氏手中此文的來源,卻是由王陽明親自寄贈的。對于羅欽順這位堅持朱子學立場的理學家而言,王陽明以《大學古本》及自撰《原序》相贈,用意顯然是在論敵面前展示批判朱子學的最新經典文獻證據以及自己的新解。然而,帶有炫耀意味的此一舉動,卻令陽明無意間在論敵處留下自己事后改動學思歷程的證據,這恐怕是陽明始料不及的。羅氏對陽明的贈書之舉顯然也極為敏感和重視,不僅旋即致信陽明詳細辯論義理得失,注196同時將其贈書及序言小心保存,最終還將這篇《原序》作為重要證據而全文抄錄在《困知記》中,從而留下了王陽明更改學思歷程、為致良知宗旨尋求經典依據的最堅實的文獻證據。當陽明方面僅僅將《改序》收入文集并篡改其寫作時間,以此付梓刊行于世后,羅氏立即指出前后兩序的微妙變動及其用意:

庚辰(正德十五年,1520)春,王伯安以《大學古本》見惠,其序乃戊寅七月所作。序云(指《原序》,此略)。此其全文也,首尾數百言,并無一言及于“致知”。近見《陽明文錄》,有《大學古本序》,始改用“致知”立說,于“格物”更不提起。其結語云:“乃若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陽明學術,以“良知”為大頭腦,其初序《大學古本》,明斥朱子傳注為支離,何故卻將大頭腦遺下?豈其擬議之未定歟?合二序而觀之,安排布置,委曲遷就,不可謂不勞矣。然于《大學》本旨,惡能掩其陰離陽合之跡乎!注197

陽明方面就《大學古本》之《原序》和《改序》所作的改動工作,被羅欽順結合兩篇序言的內容差異而一語道破,關鍵在于陽明欲以古本支撐其“致良知”宗旨。問題的癥結,則是正德十三年撰寫《原序》時,陽明心中所思尚不能與《大學古本》完全湊泊,無法從古本中“點出”“致知”二字,直到正德十五年春寄贈羅欽順時依然如此。但多年的反復斟酌及相互論辯,終于使他在十六年從古本中獲得啟發,從而特別“點出”八條目中的“致知”,據之拈出“致良知”宗旨,遂于《改序》中專提“致知”二字,并轉而試圖消除《原序》痕跡,注198但卻被手中持有《原序》的對手羅欽順識破。

對于兩篇序言的變動與陽明論學宗旨變化之間的關系,僅僅依據論敵羅欽順方面提供的證據,也許我們還應當有所保留,但陽明學的重要同調羅洪先提供的證詞,則完全可以與羅欽順之說互證。在經錢德洪編輯、羅洪先考訂之后,刊刻于嘉靖四十三年的《陽明先生年譜》正德十六年正月條下,圍繞陽明致良知的提出問題,羅洪先曾特別詳加按語,指出陽明的為學三變和為教三變歷程,并緣此提出《大學古本序》的改動情形(見圖版二):

洪先考先生之學,始而馳騁于詞章……辛巳(正德十六年)以后,方有致良知之說,而教人亦且三變。……戊寅歲(正德十三年),敘《大學古本》有曰:“不務誠意而徒以格物,謂之支;不事格物而徒以誠意,謂之虛。”至是(指正德十六年)增曰:“不本于致知而徒以格物、誠意者,謂之妄。支、虛與妄,其于至善也遠矣!”末又改曰:“乃若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似與初本結語若兩人然。嗚呼!吾黨曷亦反復先生之學,詳其始末所由,凡幾變而后良知益覺光瑩,其無輕于立言哉!注199

圖版二:在定本《陽明先生年譜》中遭到刪除的羅洪先按語書影注200 (右起第6行)

毫無疑問,羅洪先接觸過王陽明的《大學古本》及其《原序》、《改序》,甚至完全可能如羅欽順那樣手中持有古本和《原序》。并且,他同樣敏感地留意到了兩篇序言的歧異,故特別點出《改序》中陽明所增加和改動之處,均是圍繞其致良知宗旨而發,而這些內容在《原序》中卻毫無著落,因此羅氏才有“如兩人然”的含蓄說話,并由此引申出“吾黨”不要“輕于立言”的教訓。這個高度委婉的說辭,很可能是受羅洪先本人的立場和處境所限,因而不能如羅欽順那般毫無顧忌地對陽明進行詳細指摘。注201

更加值得重視的是,羅洪先的這段按語,最終卻遭到錢德洪的刪削,因此并未出現在收入《王文成公全書》的《陽明年譜》定本之中。遭到刪削的理由,除了與錢德洪對陽明為學為教三變的概括有異之外,注202應該還與以錢德洪為首的陽明門人不愿提及陽明《大學古本序》的前后變動有關。并且,羅洪先有關此事的觀察,也沒有出現在其本人的文集和著述中。萬歷初,在南昌理學家魏時亮(1529~1591)輯成的《大儒學粹》一書中,緊隨羅洪先概括陽明為學三變之后,也撮述了他對兩序變動的婉轉暗示:

[陽明]序《大學古本》,結語似與初本結語如兩人然。注203

這句更加含糊的撮述,顯然出自嘉靖四十三年刊《陽明先生年譜》中的羅洪先按語。將羅欽順、羅洪先的記載兩相比勘,雖然辭說有詳略之分、立場有敵友之異,但陽明前后兩序的變化及其苦心,由此已能究其底蘊。

陽明門人對于兩篇序言的群體態度同樣值得重視。可以肯定,知悉《原序》與《改序》差異以及兩序寫作時間互換的陽明門人不在少數,但他們對此保持了集體緘默。嘉靖二年(1523),王陽明致信門下高弟薛侃(1486~1545)時,特別提到自己從《大學》“致知”中獲得的新解:

承喻“自咎罪疾,只緣輕傲二字累倒”,足知用力懇切。但知得輕傲處,便是良知;致此良知,除卻輕傲,便是格物。“致知”二字,是千古圣學之秘,向在虔時終日論此,同志中尚多有未徹。近于《古本序》中改數語,頗發此意,然見者往往亦不能察。今寄一紙,幸熟味!此是孔門正法眼藏,從前儒者多不曾悟到,故其說卒入于支離。[楊]仕鳴過虔,常與細說,不審閑中曾論及否?注204

此信是最為明顯的夫子自道。信中所說“向在虔時終日論此”是指正德十三年的講學,說明當時陽明確實已有“致知”之“意”;“近于《古本序》中改數語,頗發此意”,當指在正德十六年《改序》中的相關增改,以明確“點出”“致知”宗旨。這再次說明之前陽明的確未能將“致知”之“意”落實到《大學古本》中。嘉靖二年冬,王陽明在家鄉紹興會見慕名來訪的青年才俊黃佐(1490~1566)時,也向后者出示了《大學古本》,討論的話題應當也包括“致良知”宗旨。注205次年,王陽明在致信門人黃省曾時稱:

若立言垂訓,尤非學者所以汲汲矣……[《大學》]古本之釋,不得已也。然不敢多為辭說,正恐葛藤纏繞,則枝干反為蒙翳耳。短序亦嘗三易稿,石刻其最后者,今各往一本,亦足以知初年之見,未可據以為定也。注206

在諄諄告誡門人慎于“立言垂訓”之余,陽明現身說法,以自己依據《大學古本》立說的經歷為例,并且將所撰古本序言的各種版本都寄給黃氏,以示汲汲立言垂訓之弊。據此完全有理由推測,陽明的不少重要弟子應該都手持《原序》與《改序》,自然也清楚兩序的差異及其緣由。但一如黃省曾那樣,注207他們都對此保持沉默;在或顯或隱地有所引述時,也都只引《改序》而絕口不提《原序》。注208

至此,王陽明從最初留意《大學》的古本,隨后以之為據批駁朱子《大學章句》解釋,到撰序公開提倡古本,直至最后以古本為據建立自己最重要的論學宗旨“致良知”,前后經歷了十余年歲月。

正如陽明所稱,對于自己以《大學古本》為據提出的“致良知”宗旨,“見者往往亦不能察”。如何使這一全新的學說傳播出去并為人所接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大約在正德十六年前后,聽畢其講論“致良知”的從學者當即說:

嘗讀先生《大學古本序》,不知所說何事。及來聽講許時,乃稍知大意。注209

可見“致良知”新說對于時人來說并不容易接受。除了親自向聽者講述之外,同一時期陽明在書信中重點討論的,也莫過于闡揚自己發現的這個“千古圣學之秘”。注210此外,對《大學古本》進行必要的闡釋,使之成為能夠廣泛流傳的小書,也是擴大學說影響的重要途徑,注211如嘉靖六年(1527)八月“征思、田將發,先授《大學問》,[錢]德洪受而錄之”,后者即奉此書為“師門之教典”,“學者初及門,必先以此意授”。注212

王陽明以《大學古本》為據徹底否定朱子的《大學章句》及其建立的義理系統,從而構建起自己的“致良知”宗旨。盡管這一舉動遭到當時持朱子學立場的學者激烈反彈,羅欽順、呂柟、馬理、黃佐、徐問(?~1550)等人紛紛提出批評。注213不過,從《大學古本》演繹出來的“致良知”宗旨,憑借古本所具有的文獻優勢與良知宗旨的新穎吸引力,注214隨著陽明個人功業的展開,以及講學活動的頻繁舉行而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注215《大學古本》這部小書,在陽明學的產生、成立和傳播歷程中功不可沒,為陽明學的迅速崛起并持續擴大影響、廣泛流傳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注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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