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晚明士人的講學活動與學派建構
- 劉勇
- 6918字
- 2020-09-01 18:00:20
第一節 《大學》文本與詮釋變動
作為16世紀后期最為活躍的講學家之一,羅汝芳不僅要面對學者對于其講學宗旨是什么的追問,還得面對宗旨從何而來的質詢:
世上紛華滿眼,又加群言滿耳,此個宗旨,將望其從天懸下來耶?
羅氏回答:
孟子謂:“以先知覺后知,以先覺覺后覺。”天下廣闊,其間自有先知先覺的人,若不遇此等人說破,縱教聰慧過顏、閔,果然莫可強猜也已。注133
但還需追問的是:這些所謂的時代先知先覺者,又是如何獲得宗旨的?明末劉宗周的一個批判性觀察,對此深具啟發意義:
文成(王陽明)而后,李先生(李材)又自出手眼,諄諄以“止修”二字壓倒“良知”,亦自謂考孔曾、俟后圣,抗顏師席,率天下而從之,與文成同。昔人謂“良知”醒而蕩,似不若“止修”二字有根據實也。然亦只是尋將好題目做文章,與坐下無與。吾人若理會坐下,更何“良知”、“止修”分別之有?……《大學》一書,程、朱說“誠正”,陽明說“致知”,心齋(王艮)說“格物”,盱江(羅汝芳)說“明明德”,劍江(李材)說“修身”,至此其無余蘊乎!注134
劉氏清晰地指出了理學諸儒的學說宗旨與《大學》的聯系,為我們探討理學宗旨的來源指明了方向。對此,下文將以王陽明的“致良知”宗旨與《大學古本》之間的關系為例,探討這些林林總總的理學宗旨的來源和產生途徑,著重呈現學說宗旨與《大學》文本及其解釋變動的密切關系。具體論述主要分三部分展開:首先簡述程、朱《大學》改本及其經典地位成立的歷史,接著以15、16世紀之交學術精英群體對《大學》的討論為例,從文本和解釋兩方面觀察他們的討論與王陽明提出古本問題的異同,注135最后則具體探討王陽明的“致良知”宗旨與《大學古本》的關系。
一、《大學》:經典建構與文本變動
《大學》原是《小戴禮記》第四十二篇,直到北宋才開始在理學家那里受到特別重視。程顥(1032~1085)以為“《大學》乃孔氏遺書,須從此學則不差”。程頤(1033~1107)認為是“圣人之完書”,“入德之門,無如《大學》”。朱熹則強調此篇乃“修身治人的規模”、“垂世立教之大典”。紹熙元年(1190),朱子以《大學》和《中庸》為單行之書,與《論語》、《孟子》合為《四書》,并分別為之作章句、集注。對于《大學》的文本改訂和義理詮釋,朱子尤其重視有加,反復易稿以求融貫,自稱平生精力盡在此書,直到臨終前三日還在改訂《誠意》章。以后,隨著程、朱之學受到官方正式承認,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在元代被定為科舉考試的參考用書,由此獲得制度性的保障,成為天下士子的必讀書,影響后世政治、思想和教育達數百年之久。注136
《大學》雖極受程、朱重視,但他們均認為《禮記》中此篇字句闕誤、文義不夠通暢,未能充分表達其所欲言,二程遂各為之作文本改訂,至朱熹作《大學章句》,將原文重新厘定為經一章、傳十章,改定《本末傳》,補作《格致傳》,并在補傳中提出其最重要的論學宗旨“即物窮理”。至此,這部小書將理學修己治人的基本理念進行了最概括的論述,把從個人修身到治國平天下的八個步驟作了簡潔而系統的闡釋,使之成為理學的重要經典依據。所謂“三綱領、八條目”,最扼要地表達了理學的整體關懷。
在思想史上,朱子的文本改動開啟了后世纏繞不休的論爭。由于朱子為格物“補”傳的方式,不僅有“改經”、“僭越”之嫌,在義理上也還有商榷的余地;同時《本末傳》既非三綱八目之一,何以有傳?而既有《本末傳》,卻又無《終始傳》,也缺乏合理的解釋。因此,即使已被定為官方標準讀本,《大學章句》在結構和內容上都不斷有被學者改動和調整的情況。這些論爭,最明顯地反映在數量眾多的各種《大學》改本上。從宋末董槐(?~1262)開始,王柏(1197~1274)、車若水(1210~1275)、黃震(1213~1280)、宋濂(1310~1381)、方孝孺(1357~1402)、蔡清(1453~1508)、林希元(1482~1566)等傾向于朱子學立場的學者,主要以“格致傳改本”的形式,彌縫朱子改本的缺陷。這些改動的共同前提是,接受朱熹的經、傳之分和三綱八目的對稱形式,只在《本末傳》和《格致補傳》問題上作局部調整。注137對朱子《大學章句》帶來最大沖擊的,則是明代中期王陽明提倡恢復的《古本大學》。陽明據此徹底否定了朱子格物致知、即物窮理的義理基礎,并使得這部被官方認可、被成千上萬士子所習用的理學經典,再次開啟了變動的可能。
二、明代提倡古本的先驅:突破與局限
王陽明提出《大學古本》并不完全是超越時代的個人獨見,而有理學群體中長期學術積累和思想風氣激蕩作為基礎。本書選擇以15、16世紀之交,即陽明提出古本前夕,理學群體中對于《大學》的討論為例,觀察他們如何從修訂朱子改本、提出古本,一步步走到徹底放棄朱子改本、完全以古本為據來重新詮釋《大學》,并關注他們的工作與王陽明的《古本大學》說之間的差異何在。
成化、弘治年間最具影響力之一的名臣王恕(1416~1508),在弘治六年(1493)致仕家居后,至十二年前后撰成《石渠意見》一書。王氏因《四書》、《五經》傳注列在學官者,于理或有未安之處,“故以己意詮解而筆記之”,注138其中就對朱子《大學章句》文本進行了大幅度改訂。王氏認為《大學》全篇并無闕文,朱子最為重要的增補即《格致傳》根本是多此一舉,其內容應該是朱子改本中“釋本末”的第四章,而“本末章”本身并不需要傳。王氏指出:
恐是舊本錯簡,尚有此在,而程、朱二夫子未及考定也。今欲如此次第之,似為得之。而經、傳兩全,不須補矣。注139
大體而言,王恕的改本仍是在接受朱子分經傳、三綱八目,且有“錯簡”的假設下進行的。不過,王氏的改動既觸動了朱子的經、傳劃分標準,更重要的是徹底否定《大學》有“闕文”的假設,以及朱子在此假設下增補的以窮理釋格物的《格致傳》。這些觀點,不僅是王恕長期學、仕歷程中的“疑滯”,也是其“再三體認不通”后的一己之見。注140《石渠意見》成書后,王氏還于弘治十四年撰成《拾遺》兩卷,至十六年又成《補缺》兩卷,注141但在有關《大學》的部分,看來已是其最后定論,沒有再進行修補。
王恕的工作仍然建基于朱子改本,但在此前后,常熟人周木(1475進士)已經明確提出了《大學》的古本。弘治十年,周木“集次”“古本大學”和“程、朱二家改正本,萃為一編”。這是目前所知明儒首次公開提出《古本大學》,并與二程和朱子的三種改本并列齊觀的舉動。書末有周木所撰兩篇識語,前者在稱頌程、朱改本的“扶世立教之功”后指出:
然猶不能無可疑者,語格致或古簡迷復,論治平或舊文離次,本始末終,未為大備,茍有作者,必使圣人復起,不易吾言。修己治人,各有攸當,體之身而易知,措之事而簡能,夫然后《大學》之理備矣,夫然后孔、曾之旨得矣。
題為弘治十年撰寫的第二篇識語則云:
木既書此語,有客問者曰:“《大學》一書,子朱子之用心密矣,而子又何言與?”木曰:“伯子用心非不密也,而叔子少之;叔子用心亦非不密也,而朱子少之。其志皆將以明道也,故各就其知之所至而訂正焉,以伺夫百世之士;不曰吾論已備,以拒來者于無窮也。故因僭妄云爾。”注142
周氏的工作有幾點極堪注意。首先結合其生平和為學來看,周木于成化十一年(1475)中進士后“游心理性,欲以學自名”。在南京行人司任職時,正逢王恕“時典留務,雅知木,始有進木意”,“明年,王[恕]適秉銓,于是奏用木為稽勛司郎中”。注143有這樣一層因緣,似可推測王、周二人除了政治上的交往外,對程、朱《大學》改本問題的注意,也不無交流的可能。注144此外,書目著錄和傳記描述都表明,周木在為學興趣和義理立場上傾向于程、朱之學。就在王恕試圖提攜他的南京行人司任上,周木不僅重校朱子所編乃師李侗(1093~1163)語錄《延平李先生師弟子答問》,還為之補輯《延平答問后錄》和《延平答問補錄》并付諸刊刻,同時付梓的還有朱子編《上蔡語錄》。注145成化十八年(1482),周木在太平郡學參與序刊《晦庵先生五言詩鈔》。注146弘治九年(1496),周木又刊行《五經》注147及重輯《濂溪周元公全集》等書。注148這些粗略的學術背景與其傳記所稱“嘗讀《近思錄》而悟為學之要”完全吻合,皆可表明周木的學術立場。但傳記作者同時強調:“《大學》自經朱子定著,諸儒尤有紛更,木以己見緒正,不為茍同。”注149揆諸前引周木識語,可見這位不遺余力地表彰程、朱學說的學者,并不認可程、朱的《大學》改本。
其次,周木識語中所透露的思想基調亦堪留意。在首篇識語中他僅指出已有的改本并不完善,而第二文中則表明這樣的邏輯:既然程頤可以訂正程顥的改本,朱子也可以再訂正程頤的改本,那么后人為何不能訂正朱子的改本呢?并且強調,在“明道”這個最高原則下,沒有人可以自稱完備以拒來者。這是明代眾多改本的一個普遍而公開的思想基調。注150這個基調的出現和盛行,很可能與“土木之變”帶來的沖擊有關,此后精英讀書人的學術思想世界產生了重大改變,知識分子不再完全信服政府提倡的宋儒學說的合理性,他們開始反思、批判并要求變革和找尋補救方案,有抱負的學者渴望擁有自己的學術特色,希望能找到解決自己所面對的問題的良方。注151
更值得重視的是周木明確將《古本大學》發掘出來,且與程、朱改本并列,客觀上為后人以古本質疑甚至取代改本提供了可能。盡管周木本人似乎還沒有走到這一步,他“以己見緒正,不為茍同”的《大學》見解目前已不得而知,注152但繼之而起的廖紀(1505進士)無疑正是沿著這一方向走下去的。
嘉靖五年(1526),時為吏部尚書的廖紀撰成《大學管窺》一書,周木“集次”的《古本大學》和程、朱改本被冠于該書卷首。廖紀在書中不僅徹底放棄了朱子《大學》改本和章句解釋,完全按照古本的次序采輯眾說,加以己意而疏解之,并在同時成書且付梓的《中庸管窺》中,也棄朱子《章句》不用,亦不從鄭玄舊注,而是以古本為據對《中庸》進行重新分段和疏解,以“自抒一己之見”。注153在撰于同年六月的《大學小序》中,廖氏對《大學》成書過程、傳本歷史,及自己以古本取代程、朱改本的著書目的,有極為扼要的陳述:
《大學》一書,乃孔子所遺,曾子所受,而門人所記也。漢儒收入《禮記》第四十二篇,程子表而出之。愚嘗詳味古本,綱目分明,次第不紊,初無經傳之別,亦無闕文、錯簡之誤。每于熟思之余,偶有一得之見,并所聞切當之論,書于逐節之下,以備遺忘。積數十年,不覺成集,以求正于有道之君子。今本《大學》,乃更二程子并朱子改定,分經補傳,于古本小異。朱子《章句》,注釋詳矣,學者宗之已五(疑當作“三”)百余年,不復知有古本,深為此懼,故釋古本全文,以示后學,非敢求異,蓋欲其觀古本、今本之不同,而知所用力也。注154
顯然,周木將古本與程、朱改本并列編輯的工作,為廖紀長期的“詳味”、“熟思”提供了最基本的文獻基礎。整體來看,廖紀從文本到解釋幾乎全盤否定了程、朱的《大學》說,以古本取代改本,以自己的“一得之見”取代朱子《章句》,以示后學,供其選擇。
此書不僅是吏部尚書廖紀的“一得之見”,也包括他生平“所聞切當之論”。為之作序的工部尚書趙璜(1490進士)“初讀之駭然,謂與程、朱子異也”,但很快也就“思之有說”了。理由首先是“漢去孔、曾未遠,當時名儒,多所著作,茍有闕誤,豈無補正之者?若宋則相去千五百年矣”,故“程、朱子固后學所當宗,而漢儒古本亦豈可不一見哉?”其次,趙璜舉《格致》章等為例,通過比較二程、朱子在這些問題上本來就不統一,“程朱理學之宗,所見宜出于一,而乃有此不同,何哉?”注155以宋代諸儒意見各別的事實,作為自己提出異說的歷史根據,并嘗試據此對《大學》文本和解釋進行改動,這是明儒常常使用的一個重要理據。前述周木如此,廖紀、趙璜與馬理(1474~1555)等人也無不如此。注156該書卷首嘉靖五年八月馬理撰《大學管窺后序》謂:
但伯子不以舊本為正,疑有錯簡,加改易焉。此本一出,于是叔子亦從而疑之,又改易焉。此本再出,于是文公朱子亦從而疑之,又改易焉。及朱本既行,余本寢廢,舊本者先因表章之后,既不見于今本《禮記》之中,又以數改之余,復不列于今本《四書》之內,自非好古博雅之士,鮮得見焉。至于二程本者,無論舊本,又在《禮記》、《四書》今本之外,學者益鮮得而見焉。我朝王端毅公(王恕)晚年嘗是論之,其說見于《石渠意見》之中,惜未成完書。今龍灣先生(廖紀)與公所見頗同……后之君子,于是書也,其尚有疑矣乎?……若又從而改易焉,特立新說,使古書不傳于世,則失《春秋》夏五甲戌、己丑之意,過矣!過矣!注157
馬理的說話涉及許多重要問題。所謂“今本《禮記》”,當指永樂年間官定《五經大全》本《禮記集說大全》,及其影響下的后代讀本。注158由于明代科舉考試中以《禮記》為禮經,注159因此《禮記大全》不僅頒發天下學宮以資士子研習,也是科舉考試的標準讀本,其影響讀書人之巨可想而知。正如馬理所指出的那樣,《禮記集說大全》中的《大學》篇,僅存其篇題“大學第四十二”,并注明“朱子章句”四字而已。《中庸》篇的情形亦復如此。注160《禮記集說大全》的編纂者自稱是以元儒陳澔(1261~1341)《禮記集說》為主,采掇諸儒之說而成。注161檢陳氏之書,的確也是作此處理。注162《禮記集說大全》不載《學》、《庸》兩篇,同樣在學術、思想上產生重要影響,翻檢明儒所撰《禮記》注釋書,多受其左右。注163馬理所謂“今本《四書》”,自然也兼指永樂年間官定的《四書大全》及其影響下的后代讀本而言。其中有關《大學》的部分主要是在朱子《章句》基礎上,略采諸家之說而成。其體式和內容,包括經傳對稱結構,衍文、闕文、錯簡,以及朱子在這些問題上的具體改訂與義理詮釋,即朱子改本的重點所在,全都繼承下來,注164基本上不出朱子《章句》范圍。注165在官定《禮記集說大全》不載《學》、《庸》兩篇,而《大學章句大全》又僅以朱子改本為據的情況下,一般學者如非有相當的機緣,的確僅能接觸到朱子改本《大學》,既無法獲知所謂“古本”的具體情狀,也不易得知二程與其他改本。注166因此,能夠揭出古本與二程改本,并進而質疑官定的朱子改本,顯然并非易事。
目前還不能肯定馬理是否就是廖紀自序所謂“所聞切當之論”的來源之一,注167但這種可能性相當高。當嘉靖初年馬理遭遇政治困境時,官居吏部尚書的廖紀以故交身份主動聯合閣臣楊一清(1454~1530)加以援手,注168而馬理亦曾代替尚書廖紀撰寫奏疏,討論宸濠亂后的審判問題。注169
馬理早年曾游于王恕門下,且同為三原人,注170故王恕所著《四書五經臆見》(即《石渠意見》)和所輯《歷代名臣奏議》,皆經馬理訂正。注171王恕去世次年,馬理還出面請求為其立祠,詳細陳述其學行和著述。注172因此,馬理能夠在為廖書作序時指出王恕對宋儒《大學》改本的質疑,同時也能清楚地指出宋儒不一而足的改本開啟了《大學》文本與詮釋爭端。馬理本人對宋儒《大學》注釋的意見,早在正德九年(1514)其參加殿試時就顯露無遺,當時他因在關于真德秀(1178~1235)《大學衍義》的策問中批評宋儒“所造大率未精”而被抑置二甲。注173對宋儒之學不夠精純的蔑視與批評,已成為明代中后期相當多講學者的共識,黃宗羲也認為“程、朱之辟釋氏,其說雖繁,總是只在跡上,其彌近理而亂真者,終是指他不出。明儒于毫厘之際,使無遁影”。注174
馬理對此后層出不窮的以改動《大學》而“特立新說”的預言式批評,很可能是針對王陽明以《大學古本》為據提倡“致良知”而發。這個推測尤其可以從馬理日后所記王陽明向王承裕(1465~1538)請教《大學》和《中庸》要旨獲得印證:
(王承裕)聞見甚廣,尤多識先朝舊典逸事,待扣而應,否則深藏若虛。一時博洽如王文莊公(王鴻儒)之屬,猶敬畏焉。陽明王氏考功日,嘗就問《大學》之要,語之,明日謝焉;又問《中庸》之要,語之,明日謝焉。今王氏書不著而有他說,豈記者偶有誤耶?注175
王承裕是王恕的肖子,長期跟隨在王恕身邊,在學行上最能得乃父之傳。注176王陽明任考功郎中,是從正德七年(1512)三月開始,至十二月初八升南京太仆寺少卿,但直到正德八年十月二十二日才到任。注177王承裕于七年服闋后,同年十二月除吏科都給事中,注178陽明問《學》、《庸》事,當發生在此前后。王恕《石渠意見》已于正德元年刊刻問世,陽明所問,事涉《大學》與《中庸》,王承裕當然不會不以家傳之新說相告。
馬理撰寫此文至少已在嘉靖十七年(1538)王承裕去世之后,此時王陽明憑借《大學古本》而提出的“致良知”說早已流傳甚廣。馬理所指陽明關于《大學》的“他說”,重點當然不是指陽明依托古本,因馬氏此前早已了然于古本,而是指陽明的“致良知”宗旨。
綜觀王陽明一生的為學歷程,他很少談及自己的各種學說具體受到哪些前賢及其著作、言說的影響。王陽明公開《大學古本》說最早出現在正德十三年(1518)七月,上文的討論既呈現了在陽明提出《大學古本》前夕,一批身居高位的理學學者對于《大學》問題的觀感,同時也部分地解決了陽明《大學》觀的形成來源。從中可以了解到幾方面的重要訊息:在陽明提出《大學古本》之前,周木已經收集整理了古本、二程和朱子的改本,為理學學者展開《大學》文本與詮釋之爭奠定了文獻基礎和思想基調。與周木關系密切的王恕已進行了具體的“改本”工作。與陽明差不多同時提倡恢復古本的廖紀,則明顯受到周木的文本匯輯成就的影響,因而完全放棄了程、朱改本,另據古本進行重新詮釋。王陽明則透過親自向王承裕問學,從而了解到這些最新學術動向。注179不過,事情的重點正如馬理的批評中透露的那樣,陽明看來并未完全沿襲這些觀點,而是另有“他說”,亦即陽明在《大學古本》問題上區別于上述諸儒的特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