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
- (德)胡塞爾
- 1816字
- 2020-08-19 10:26:07
§22 洛克的自然主義的認識論的心理學。
正如我們所知道的,由于分離出純粹自然科學而作為相關的東西所要求的新的心理學,正是在經驗主義的發展中,得到最初的具體實現。因此這種新心理學是對現在已與身體分離的心靈領域的內在的心理學研究和生理學的以及心理物理學的說明。另一方面,這種心理學服務于與笛卡兒的認識論比起來是全新的,并且是非常精致地形成的認識論。在洛克的巨著中,這從一開始就是真正的目的。這個目的表現為一種新的嘗試,即完成那正是笛卡兒的《沉思錄》所想要完成的事情:從認識論上論證客觀科學的客觀性。這種目的的懷疑論態度,從一開始就在對下面這樣一些問題的詢問中表現出來了,如人的認識的范圍,有效距離,和可靠性程度。洛克對于笛卡兒的懸擱以及向自我還原的深刻意義毫無察覺。他簡單地將自我當作心靈接受過來,這個心靈正是以自身體驗的自明性認識自己內在的狀態、活動和能力。只有內在的自身體驗所表明的東西,只有我們自己的“觀念”,是直接地自明地呈現的。所有外部世界的東西都是推論出來的。
因此,首要的事情是純粹基于內在體驗的內在的心理學分析,——但是在這里完全是樸素地使用了其他人的經驗,以及關于自身體驗是屬于我的體驗,屬于眾人中的一個人的體驗的理解,因此是運用了向他人推論的客觀有效性。不管這整個研究總的來說是怎樣作為客觀的心理學研究進行的,甚至還求助于生理學的東西,然而整個這種客觀性卻是靠不住的。87
笛卡兒的本來的問題,即自我學上的(被當作內在心理學解釋的)有效性的超越的問題,在這里包括一切有關外部世界的推論方式,即關于那些本身是在被包封著的心靈中的“思維活動”如何能夠為心靈之外的存在提供根據的問題,——在洛克那里消除了,或者變成了實在的有效性的體驗以及有關屬于這些體驗的能力如何在心理學上發生的問題。感覺材料當排除其產生過程的任意性時,就是由外界而來的影響,就表達外部世界的物體,這對于洛克是不成問題的,而且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以下這種情況對于后來的心理學和認識論產生了極其嚴重的后果,即洛克沒有采用笛卡兒最早引入的將思維當作對于所思對象的思維的解說,也就是說,沒有采用意向性,他沒有認識到意向性是研究的主題(甚至是基礎研究的最本真的主題)。他沒有看到這整個的區別。心靈本身如同物體一樣是一種自身封閉的實在;心靈被以樸素的自然主義的方式理解為好像是一個孤立的空間,按照他著名的比喻,就如同一塊書寫板,在那上面心靈的材料出現又消失。這種材料感覺論和有關外感覺和內感覺的學說,支配心理學和認識論達數世紀之久,甚至一直到今天;盡管有通常的反對“心理原子論”的斗爭,它的根本意義并沒有改變。當然,即使在洛克那里,也有“關于”事物的知覺,感覺,表象,或相信“某事”,意愿“某事”,等等說法,而且完全不可避免這種說法。但是他對于下面這個事實卻置之不顧,即在知覺中,在意識體驗本身中,就存在有在其中被意識到的東西本身,知覺就本身而言,就是對某物的知覺,例如對“這棵樹”的知覺。88
在這種情況下,心靈生活(它徹頭徹尾是意識生活),我的意向生活(它具有被它所意識的對象),應該如何通過對這些對象的認識,評價等等,與這些對象打交道呢?如果不考慮意向性,怎樣才能對心靈生活進行認真研究呢?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才能研究一般理性問題呢?這些問題一般來說能作為心理學的問題研究嗎?最后,在這些心理學-認識論的問題背后,難道沒有笛卡兒觸及到但卻沒有把握住的那個笛卡兒式的懸擱的“自我”問題嗎?也許這并非是一些不重要的問題,它們為獨立思考的讀者預先指出了方向。無論如何,它們預示了在本書以后的諸部分中將成為嚴肅問題的那些東西,或者說,預示了能作為通向一種真正“無先入之見地”進行研究的哲學之途徑的東西,這種哲學在問題的提出上,在方法上,在系統完成的研究工作上,都是從最根本的根據出發的。
下面這種情況也是很有興味的,即洛克在合理的科學理想方面的懷疑論,和他對這些新科學(它們應該保有它們的權利)的效力所及范圍的限制,導致一種新型的不可知論。這種不可知論,盡管又一次假定了物自體,并沒有像在古代懷疑論那里那樣,根本否定科學的可能性。在洛克看來,我們人所具有的科學唯一依靠的是我們的表象和概念構成物,借助于這些東西,我們雖然可以推論到超越的東西,但從原則上說,我們卻不可能獲得有關自在之物本身的真正的表象,即充分表達自在之物固有本質的表象。我們只能有關于我們自己心靈東西的充分的表象和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