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些腰佩雙劍的十字戰斗部學徒，高離淵的眼中滿是羨慕。

當年他也是這樣，作為最精銳的獵人——哪怕是學徒也是所有人中比較有天賦的，意氣風發地走過城堡中庭，走到專屬于他們的訓練場地開始雙劍訓練。

可如今……

高離淵悲哀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步槍。

已經有不少學徒，甚至還有些中低階獵人對背著步槍的他們指指點點了。

“希望這玩意不會讓我失望！”高離淵摩挲著槍身，“不過話說回來，這根和燒火棍一樣的東西到底用啊，彈丸好像不能從頭上裝進去……”

魔槍戰斗部的訓練場地在霜石島一個遠離城堡的偏僻角落，這一路上高離淵的心是越來越涼，比得過深秋的海風。

不過等到訓練開始之后，高離淵終于弄懂了為什么。

他們手里這家伙要是不在個沒人的角落里訓練，隨便飛出去一顆子彈都能要了人命。

“在開始訓練之前我要和你們聲明一件事。”高逸霜背著步槍在眾人面前踱著步子，“一定記住對付什么獵物用什么子彈，我不想哪天收到投訴說你們中的某一個用銀彈打人類！”

“話就不多說了，你們每個人面前的桌上都有魔槍戰斗部使用的三種子彈。”高逸霜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它們的區別都給我記牢，在城堡里我有可能會抓住你們任何一個人提問！”

高離淵看著面前的三顆尖頭彈——一發金黃，一發銀亮，還有一發雖然也是銀色，但彈頭上有奇特的花紋，通體散發著幽幽藍光。

“金色的是普通子彈，你們想拿它打什么就拿它打什么；銀彈用來對付普通怪物，對一部分異血鬼也有作用?！备咭菟f道，“最后是你們的殺手锏，‘湛藍薔薇’可以毀滅一切，包括異血鬼大君！”

高離淵把玩著一顆“湛藍薔薇”，聽到高逸霜這么說，他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拜托，異血鬼大君如果那么容易殺死，那還要其他戰斗部干什么，直接拿著這根燒火棍上去一頓亂打不就可以了！

高逸霜自然清楚眾人不會相信這么一個不起眼的東西能殺死傳說中的異血鬼大君，她微微一笑，從腰上的子彈包里取出了一顆“湛藍薔薇”。

“在法術訓練之前你們不可能使用‘湛藍薔薇’，所以今天就讓我來給你們演示一下吧?！?

高逸霜拿起自己的步槍，將一顆“湛藍薔薇”裝進了彈倉。

“咔嚓”一聲，高離淵知道，這支步槍上膛了。

但高逸霜沒有馬上扣下扳機，她低聲地吟唱起了咒語。

高離淵聽到這段上古語寫成的咒語后不由眉頭緊皺，他悄然發動洞察術。

在洞察術的視野里，那支步槍橫穿了兩個法印，魔法正以可見的速度涌入那顆子彈之中。

幾秒鐘之后，高逸霜對著一塊特制的標靶扣下了扳機。

槍口噴出一道炫目的光錐，那光錐極其巨大，讓人很難想象那是從如此小的槍口中射出的。

命中標靶后光錐爆炸了，冰霜與火焰在剛剛光錐炸開的地方肆虐狂舞。

高離淵不由地瞇起了眼。

圣光與火焰是殺死異血鬼的最好武器，但不是每個獵人都能使用它們，只有魔法戰斗部的那些人能夠修習除冰霜法術外的其他魔法。

而這顆子彈里居然蘊含了三種魔法——甚至有兩種魔法是不可能相容的。

在冰霜與火焰的雙重打擊下，標靶很快變成了一地齏粉。

“怎么樣？”高逸霜將步槍扛在肩上，“魔槍戰斗部比起其他戰斗部不會弱只會更強！”

訓練場里響起了激烈的掌聲。

高離淵長出了一口氣，摩挲著手里的步槍，忽然覺得加入魔槍戰斗部也挺好的。

有了“湛藍薔薇”，應該就不用和異血鬼肉搏了吧？

不用肉搏的話，那活下來的概率可就大得多了……

高離淵忽然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如果當年有這個的話，自己有多少兄弟不會死在戰斗中。

“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天都進行槍械訓練?！备咭菟f道，“教會沒有那么多‘湛藍薔薇’，所以你們每一次使用它至少都要干掉三只異血鬼，明白了嗎？”

“明白！”

加課意味著他們的負擔更重了，但兩年多的訓練已經讓他們學會了無條件服從。

晚飯過后，狩將所有考核通過的人叫到了城堡中庭。

去的時候有四百多個人，回來時只有三百人不到——他們被淘汰了。

城堡中庭有一個搭好的葬堆，海瑟薇被修女收拾妥當，穿著獵裝躺在柴堆上。

狩從一位神官手中接過火把，在葬堆旁站定，對全體學徒說道：“我們在此見證這具軀體的終結，它曾承載我們中一個兄弟的高尚靈魂，經歷了人世短暫的時光?！?

“我們在此感謝她為侍奉狩獵教會而獻出生命，這是我們終將得到的結局，此刻她的靈魂已與英勇戰死的獵人們一道前往海爾洛倫，愿英靈殿接納她的靈魂，愿她的英勇指引我們的事業，愿血月白霜現世之時，他們的英魂庇佑我們！”

狩說完這番話之后，將手中的火把朝葬堆上一送，火舌舔食著柴火之間用以助燃的蘋果木，不多時便將柴堆引燃。

火焰與煙霧騰空而起，蘋果的香氣與血肉燃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海瑟薇的遺體選擇在霜石島火化并安葬進獵人墓地中，這代表著她已被狩獵教會認可，雖然沒有拿到獵徽依舊是永恒的遺憾。

奧德洛普的王宮首席獵官在渡鴉抵達的第二天便去了紅木堡，控訴這次針對狩獵教會的暴行。

事情的處理結果是奧德洛普情報部門的一個小頭頭給玫瑰皇帝擋了箭，做了替死鬼。

“毫不知情”的玫瑰皇帝以一個耐人尋味的罪名——擅用職權，處死了他并給予了狩獵教會和海瑟薇的家人十倍補償。

狩當然心知肚明，但狩獵教會依舊需要奧德洛普的支持，權衡利弊之下，他還是選擇息事寧人。

在經過五天的折磨之后，唐韻然終于回到眾人之中。

“韻然姐姐，你終于回來了！”陸雪涵再次撲進了唐韻然懷里，“韻然姐姐累壞了吧，快快快，坐下好好歇歇。”

“雪涵乖，我沒事。”唐韻然摸摸她的頭，“這五天我落下不少課程，還要麻煩雪涵你幫我補一下。”

“我早有準備！”陸雪涵甜甜一笑，三步并作兩步跳回自己床邊，從枕頭下拿出一個記事本，“吶，韻然姐姐，這是我這五天的筆記?！?

“雪涵最好了！”唐韻然驚喜地說道，“等以后有機會出去，我一定帶你在銀月城好好逛逛?！?

“對了，韻然姐姐，我們開始槍械訓練了，你要不要今天先去試試？”

唐韻然搖搖頭，伸了個懶腰，說：“我明天和你們一起去就好了，在墨秦的時候，父親有意地在這方面訓練過我，雖然有兩年多沒練過了，但是應該不會落下太多?！?

她四處看看，疑惑地問道：“離淵和海涅呢？”

“他們兩個今天掐上了，現在正在訓練場比試呢！”一個清瘦的少年走了過來，伸出手，“我叫洛鳴，你是唐韻然吧？”

唐韻然點點頭，與洛鳴握了握手，說：“你是補進來的那個人？對了，你剛剛說離淵怎么了？”

“對，還希望唐兄弟以后多多關照。”洛鳴笑道，“離淵和海涅現在正在訓練場那邊，他們要看誰十槍打中的環數更多?！?

“誒，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無聊了？”唐韻然問道，“我記得他那脾氣可不像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韻然姐姐你還說呢！”陸雪涵撇撇嘴，“今天訓練的時候，海涅把三發子彈打在離淵哥哥的靶子上，結果離淵哥哥十發子彈打出了十三個彈孔……”

“這從側面反映了海涅打得挺準的……”唐韻然不由扶額，“對了，他們為什么掐起來？”

“罪魁禍首在這里?！?

陸雪涵指指薇妮，薇妮翻了個白眼，說：“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只是開玩笑似地嘲笑了海涅一句，然后高附和了我一下，他們就掐起來了……”

“這倆家伙腦子落在臥房里了？！”

“誰說不是呢！”

“得了，咱去看看他們吧。”唐韻然無奈地說道，“槍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這倆家伙一上頭……還有，薇妮啊，海涅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懂！”

“我知道，我知道……”薇妮馬上舉起手表示投降，她說道，“只是我現在沒這個想法，最早……最早也要等到出師吧，萬一……萬一我學不會法術，而他成了獵人，那不是……真要是這樣，我還不如不開始這段感情！”

薇妮低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唐韻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們都會成為獵人的，下一階段的法術訓練不難，如果你沒有那個天賦，獵官根本不會把你帶進來?！?

“可是……可是帶我來的那個獵官，她怎么知道我有沒有學會法術的天賦呢？”薇妮長嘆了一口氣，“從小我就是家里最笨的女孩，六歲了連水都燒不清楚?！?

“你忘了獵官給你摸得那塊晶石了嗎？”

“我還記得呢，那塊小石頭我一摸它就發出好看的光了?！?

“那些無法與晶石共鳴的人是學不了法術的，他們才是不可能成為獵人的人！”唐韻然摟著薇妮，安慰道，“放寬心，苦日子就快到頭了，等到法術訓練的開始咱們就有更多的閑暇時間了?！?

薇妮用力地點點頭。

“那我和雪涵就過去了！”唐韻然在薇妮臉上啄了一下，“晚飯時候見?！?

“晚飯時候見?！鞭蹦菀苍谒樕献牧艘幌?，“你現在問候的方式越來越像我們奧德洛普人了，一定都不像剛來的時候那么靦腆了?！?

“入鄉隨俗嘛！”唐韻然笑道，“好啦，我走了！”

兩位少女走在前往魔槍戰斗部訓練場的路上，誰都沒有開口，這使得氣氛有些尷尬。

“雪涵，我能問你一件事嗎？”唐韻然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看高離淵這個人？”

陸雪涵思索片刻，說：“他啊……我覺得他是挺復雜的一個人，但怎么說呢，嗯，他很善良，很勇敢，也很可愛！”

唐韻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說道：“高離淵居然會可愛？你覺得那家伙和可愛有一銀幣的關系嗎？！”

陸雪涵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說：“當然可愛了呀，我在教會里接觸了這么多人，只覺得離淵哥哥和韻然姐姐能符合我心中對可愛的定義！”

“那你……喜歡他嗎？”

氣氛再一次陷入到尷尬之中。

陸雪涵點點頭，貝齒輕咬著櫻唇，半晌之后，她問道：“韻然姐姐呢？”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唐韻然擠出一個微笑，“我來這里是肩負著家族重任，按照王宮預言師對我命運的預測，我只有尋回先祖唐欣留在人間的一件東西才能讓自己活過三十歲，不然……”

一滴眼淚滑落她的臉頰。

“不然除了我自己之外，我還會害死身邊每一個我在乎的人！”

“如果韻然姐姐喜歡離淵哥哥，那我……那我就把他讓給你吧……”

“不許胡說！”唐韻然輕輕捂住陸雪涵的嘴，“這種事情哪有什么讓不讓的，雪涵會喜歡離淵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今后的獵人生涯里能有雪涵陪著他，我也能放心了！”

“韻然姐姐……”陸雪涵聲如蚊吶，“如果他同意的話，我們……”

“分享”二字幾乎只是張了張嘴唇，但聽力敏銳的唐韻然還是聽到了。

她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二人站在礁石上看著海浪翻滾，片刻之后，唐韻然長出了一口氣，說：“我們過去吧！”

當二人趕到訓練場的時候，她們被二人正在做的事情驚呆了——就差那么一點被驚出內傷來。

“高兄弟，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棄吧，不是我說你，你不可能贏得了我！”

“海涅，你好大的口氣啊，我什么時候不能贏你了？”

“這件事上你就贏不了我！”

“切，不試過怎么知道？！”

“那好啊，放馬過來吧！”

“來就來，誰怕誰！”

唐韻然在他們身后看到了這一切，她鉚足了力氣，大吼一聲：“你們兩個蠢貨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