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大師和你說了什么？”

剛剛走出摘星塔，高離淵迎面遇上了陸雪涵。

“問了我一些問題，比如咱們兩個是怎么殺了三個殺手，自己卻毫發無損的。”

高離淵聳聳肩，一面對陸雪涵撒謊，一面對自己用定心術。

“那個墨梅不是說會幫我們解釋嗎？”陸雪涵著急地說道，“那這樣咱們的考核不就……”

“狩大師說我們合格了，他擔心我們的情況，叫我們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要沖動。”

高離淵嘆了口氣，他覺得要盡快結束這個話題，不然等下越描越黑，即使陸雪涵再信任自己也會穿幫。

好在陸雪涵并未起疑，她只是點點頭，拉著高離淵的手，開心地說道：“既然咱們是第一個回來的，那咱們就先去吃點東西，然后在城堡里到處走走，參觀一下吧，來這里兩年多了，我好多地方都沒去過！”

“傻丫頭，這里不少地方是禁地啊！”高離淵寵溺地刮刮她的瓊鼻，“城堡里可不能隨意亂走。”

“那咱們在海邊坐一會兒吧！”陸雪涵甜甜地說，“我去問凱特琳導師借魚竿，然后咱們就可以釣魚啦！”

就這樣，二人度過了少有的、徹底清閑的一天。

“離淵哥哥，我能像那天一樣抱著你睡嗎？”陸雪涵紅著臉，一手拎著枕頭，“我習慣了韻然姐姐在旁邊，她突然不在，我有點怕……”

“這樣……不太好吧……”高離淵摸摸后腦，“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這一次，好不好嘛！？”陸雪涵抱著高離淵的手臂撒嬌。

那柔軟的觸感險些讓高離淵崩潰，他連忙點頭說道：“好，好，好，不過只能這一次啊！”

陸雪涵用力點點頭，馬上將枕頭扔在高離淵床上，鉆進了他的被子里。

高離淵無奈地搖搖頭，心里開始譴責起獵人與世俗不同的道德觀來。

剛剛躺下，身后的陸雪涵馬上抱住了他，隔著一層薄薄的內襯，高離淵感受到了火熱的身軀，嗅到了少女特有的體香。

“離淵哥哥，其實我知道你是個復雜的人，雖然我不知道到底復雜在哪里……”過了一會兒，陸雪涵突然說道，“我只在爸爸身上見過這種成熟……你愿不愿意告訴我呢？”

高離淵心中微微一動：莫非這丫頭發現了？

正當高離淵準備開口的時候，陸雪涵又說道：“你睡著了嗎……如果你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了，我們換下一個問題，你有心上人嗎？”

要怎么回答，告訴陸雪涵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唐韻然的先祖唐欣，然后被她當成瘋子？

或者結合上一個問題，告訴她自己被唐欣從山崖上丟了下來，然后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不，不可能，陸雪涵不會相信唐欣是那種人。

她是眾多墨秦女子崇拜的對象，史書上記載她在“誅龍戰爭”中為以蘭和墨秦做出了巨大貢獻，如果不是她，還會有更多無辜百姓死于戰火。

可實際上呢？

真相是“誅龍戰爭”中是唐欣帶著法師和奧德洛普軍隊攻進了雪薇城，身為指揮官的她放任手下士兵奸淫擄掠，將雪薇城推入紅蓮火海之中。

她帶人攻克了霜石島——不然憑著玫瑰皇帝笑話一樣的海軍想要登上霜石島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搶奪圣物方典，她甚至將在愛神前起誓終身廝守的愛人丟下了山崖！

“我有心上人了……”陸雪涵輕輕的一句話打斷了高離淵的思緒。

高離淵忽然覺得心中不是滋味，獵人的道德觀與世俗不同，女獵人并不需要喜歡才會與男獵人相互依偎，也不需要相愛才會與男獵人睡在一起。

“離淵哥哥，你這個大笨蛋果然睡著了。”陸雪涵依偎在高離淵背上，“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啊，這兩年里你一直照顧我，教了我好多東西……如果我能成為獵人，我就告訴你，你一定要接納我，好嗎？”

她自言自語道：“我真傻，為什么不趁他醒著的時候說這些……或許我就是個膽小鬼吧！”

那天，高離淵徹夜未眠。

又過了兩天，其他人回來了。

只不過和去時的意氣風發相比，回來時的氣氛凝重地可以滴下水來。

“韻然姐姐，你們回來了啊！”陸雪涵蹦蹦跳跳地撲進唐韻然懷里，“沒有韻然姐姐在我都不習慣了。”

唐韻然看到高離淵和陸雪涵后，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用力抱緊陸雪涵，摸摸她的頭，溫柔地說：“我快擔心死你們了……”

“韻然，你們這是……”

高離淵的話還沒說完，剛剛上船的雜工們抬著一具蓋了白布的尸體下了船。

“我們被玫瑰皇帝的狗咬了！”薇妮憤怒地說道，“那群狗雜種……那群狗雜種，如果不是韻然，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這里和你們說話了！”

“鄰隊的海瑟薇死了。”海涅指著奇奧拉說道，“她為了保護奇奧拉那個蠢東西死了，而那個蠢東西居然能丟下她一個女孩獨自逃走！”

奇奧拉縮在最后，自始至終不敢抬起頭來。

凱因聞言大怒，他大步走到奇奧拉身邊，抓著他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吼道：“你他媽的還是不是個男人？！這就是你們奇奧拉家族的作風，讓一個女人為你而死？！”

“拿開你的臟手，賤民。”奇奧拉尖叫道，“你們不知道……你們不知道，他們有三個人，都是陛下專門培養的殺手。”

“我們也遇上了！”陸雪涵冷冷地說道，“你看離淵哥哥把我扔下了嗎？！”

“高離淵做得到，我做不到，行了吧！”奇奧拉吼道，“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他一腳踹在凱因小腹，凱因吃痛將他扔了下來。

奇奧拉頭也不回地朝海邊沖去。

“回來，奇奧拉你這蠢貨！”高離淵急忙吼道，“給老子滾回來啊，他們不會對逃跑者留情的！”

“你別想阻止我……”

奇奧拉的話還沒說完，站在船上作為警衛的三名低階獵人馬上拉開長弓。

三支銳利的箭矢分別擊中了奇奧拉的胸口，咽喉和小腿，他像被重錘敲中腦袋一樣，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后一頭扎進了海里。

殷紅鮮血飄在海面上，浪花幾個翻涌后便消失不見。

除了高離淵之外，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誰也沒想到這些平日里待人平和的獵人下起手來如此狠辣，居然直接跳過了警告環節，出手便是殺招。

“這……這……”陸雪涵目瞪口呆地看著奇奧拉落下去的地方，“他們就……就這么殺了他？”

“我雖然知道狩獵教會以冷血無情著稱，但這也太過冷血了吧？！”唐韻然憤然說道，“你們怎么可以無情至這般？他和我們并肩作戰了兩個年頭，兩個年頭啊！有多少人能經受得住你們這樣的摧殘兩年……”

“你吵什么吵？”抱臂在一旁的鐵鷹冷冷地說，“你當這里還是戰爭大臣府嗎？他明知道這么做的后果，但他還是選擇這么做，這就是代價，看來這兩年的訓練沒讓你有一點長進！”

因為這句話，唐韻然無端地被罰三天禁閉和兩天苦工。

“到底為什么，韻然姐姐不就是為死者說了句話而已，他們為什么可以這么罰她？！”

晚上回到臥房之后，陸雪涵憤憤不平地說道：“難道他們濫殺無辜還不允許別人說幾句話了？”

“這就是狩獵教會啊！”高離淵苦笑道，“他們從來就沒想過讓咱們喜歡他們，而且守則上都寫了，永遠不要質疑教會的決定。”

“什么嘛？！”陸雪涵氣鼓鼓地說道，“那種守則根本就是霸王條款，還不是他們說什么是什么，難道我們就這么看著韻然姐姐被罰嗎？！”

高離淵摸摸她的頭，說：“還有什么辦法，本來韻然今天不該開口的。”

“離淵哥哥！”陸雪涵搖晃著高離淵的手臂，“你去求求狩大師，哪怕多讓韻然姐姐關幾天禁閉也別讓她做苦工呀，那種事情哪里是淑女該做的！”

“想成為獵人就和‘淑女’這個詞告別吧！”

高逸霜帶著一個清瘦的蘭落少年走了進來，眾人見到她馬上收起了吊兒郎當，筆直地站在自己的床邊。

“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所以我給你們補一個人。”高逸霜看看那個蘭落少年，“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洛鳴，來自墨秦。”少年說道，“很榮幸加入到你們之中。”

“他看起了沒有奇奧拉那么討厭。”海涅捅捅高離淵，悄悄對他說道，“我覺得這家伙應該是個不錯的兄弟。”

高離淵聳聳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這個。

“好了，你們熟悉一下，然后快點休息吧。”高逸霜說，“你們都通過了考核，明天開始專業訓練，別遲到了。”

高逸霜走后，這群少年們與洛鳴互相認識了一下。

“洛兄弟，我幫你把床上用品換一下吧。”凱因主動走到正在那張原本屬于奇奧拉的床旁忙碌的洛朗身邊，“這張床的原主人剛剛……對你們墨秦人來說有點不太吉利。”

“沒關系的，凱因兄弟。”洛鳴笑道，“想成為獵人，就要拋棄那些傳統。”

“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高離淵也走了過去，“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高兄弟，久仰大名！”洛鳴友好地伸出一只手，“還望以后多多指教。”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高離淵說，“你想學的話我肯定會教的。”

一旁的陸雪涵撇撇嘴，咕噥道：“就沒有你不想教的人，我的傻離淵哥哥啊，你也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深夜時分，唐韻然正在禁閉室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沒吃晚飯，最近的一頓飯也要在天亮之后，此時餓得肚子咕咕叫個不停，弄得她睡意全無。

她忽然聽到有人在輕輕地敲禁閉室的鐵門，那聲音若隱若現，時有時無。

“不會吧，我已經餓出幻覺來了嗎？”唐韻然自言自語道，“不行不行，唐韻然你要忍住，天亮之后就有東西吃了！”

敲擊聲再次響起，唐韻然依舊沒有去理會。

黑暗之中有什么東西被從門邊滑到了她的身邊。

唐韻然驚訝地撿起被滑過來的布包，打開，里面的東西讓她精神一振。

布包里有三塊面包，一塊牛肉。

這些東西雖然已經冰冷了，但對于饑餓的人來說，誰又會在意它是不是冷的呢？

“離淵，是你嗎？”唐韻然放下布包，快步走到門邊，“你怎么來了？”

透過鐵柵欄，高離淵的臉顯得有點傻。

他笑笑，說：“我知道你沒吃晚飯，所以就給你送點吃的來。”

“你是怎么溜進來的？”

“這個啊，是秘密。”高離淵神秘一笑，“等以后我再告訴你，快吃吧，我要回去了！”

“謝……”

“什么人在哪里？！”

唐韻然的話還未說完，值夜的兩名中階獵人感覺到了異樣，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高離淵來不及與唐韻然告別，開啟血氣感應后落荒而逃。

那個略有些狼狽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唐韻然的心里。

“學徒，剛剛這里有人嗎？”

“啊……沒有啊……”唐韻然裝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剛剛我睡著了，有人溜進來了？”

“沒有沒有，你繼續睡覺吧！”

兩個中階獵人走遠之后，唐韻然翻身起床，倒了一杯水后將布包里的東西取出，快速地吃光，而后將布包仔細地疊好，藏進貼身衣物中。

“總算能睡個好覺了。”唐韻然躺在床上，“他為什么要給我送吃的呢？難道……”

唐韻然俏臉驀地紅了，她搖搖頭，說：“一定不是這樣的，他……他喜歡的是雪涵才對……”

“那天練劍的時候，我竟然……誒？我怎么忽然想到這個了？！”

唐韻然忽然想起她與高離淵第一次練劍時的場景，她的呼吸急促起來，身體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兩杯水下肚之后，唐韻然再次坐回到床上，摸摸自己的額頭。

“趕緊睡覺吧，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想那些東西……”

唐韻然蓋上被子，腦海里高離淵的那個背影卻揮之不去。

當然，這一切高離淵可不知道，他狼狽地“逃回”臥房后，三下五除二脫掉衣服，踢掉鞋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任務完成！”高離淵對自己豎起了大拇指，“我可真是身手敏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