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床鈴一響，納特飛快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發現椅子上有一套衣服，便心滿意足地穿起來。衣服不是新的，是一個富裕的孩子穿得半舊的衣服，為了飛入她巢穴里的知更鳥兒們，巴爾夫人保留著所有這樣的被拋棄的羽毛。納特還未穿好衣服，湯米就來了，他穿著一件干凈的高領衣服，他要護送納特去吃早飯。

陽光照耀在餐廳里一排排的餐桌上，也照耀在一群饑餓的孩子身上，他們精神飽滿地圍站在桌子的周圍。納特注意到他們比昨天晚上更守紀律，每一個孩子都默默地站在椅子后面，小羅布雙手十指交叉，站在桌子首端爸爸身邊，恭敬地低著滿是卷發的頭，以虔誠的德國方式輕輕地重復著感恩祈禱，這是巴爾先生喜愛的方式，還教會了他的小兒子。然后，他們都坐下來享用星期日的早餐，有咖啡，牛排，烤馬鈴薯，而不是平常用來填飽小肚子的面包和牛奶。在刀叉熱烈的交碰聲中，孩子們愉快地交談著，討論著今天星期日要學習的某門功課，和去哪里散步的問題，還有下一周的計劃。納特一邊聽一邊想，看起來這一定是非常愉快的，他喜歡安靜，而今天的每件事情都帶著一種快樂的安靜氣氛，這種氣氛讓他感到非常的愉快，納特雖然一直都過著艱辛的生活，但他卻具有敏感的神經，這就是他熱愛音樂的本性。

“好啦，我的孩子們，該做早上的活了，公共汽車到來前，我要看到你們做好了去教堂的準備。”巴爾父親說，然后他先作出榜樣，走進教室準備明天的課本。

于是，大家分頭行動起來，每個孩子都有小小的任務，他們都希望忠實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一些孩子搬運木材和水，刷洗臺階，或替巴爾夫人跑跑腿，另外的孩子們去喂養寵物，和弗朗茨在谷倉干一些零雜的活。黛西洗杯子，德米擦杯子，這對雙胞胎喜歡在一起干活，德米在家就受到教育，要成為這間小屋子里有用的人。即便是寶寶泰迪也有任務，他跑來跑去地，把餐巾紙放好，把椅子放回原位。孩子們一窩蜂似的忙碌了半個小時，這時，車開過來了，巴爾父親和弗朗茨帶著八個大孩子擠進了車里，他們要去離這兒三里路的城里的教堂。

因為令人煩惱的咳嗽還沒有治好，納特寧愿和四個小孩子留在家里。他在巴爾夫人的屋子里度過一個快樂的早晨，聽她讀故事，學習她教的贊美詩，然后自己安靜地把畫片貼在一本舊帳簿里。

“這是我的周日壁櫥，”巴爾夫人說，她把一些架子指給納特看，架子上裝滿了圖畫書，顏料盒，建筑積木，小日記本和寫信的材料。“我希望我的男孩們熱愛星期天，發現它是一個寧靜快樂的日子，這一天他們可以改變一下平時的學習與活動，安安靜靜地享受快樂，用最簡單方式，學到一些比學校里任何功課都更重要的東西。你懂我的意思嗎？”她看著納特那張專注的臉問道。

“你的意思是要做個好孩子嗎？”他遲疑了一會兒說。

“對，是要做好孩子，而且要樂意做一個好孩子。有時候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我熟知這一點，但是我們相互幫助，這樣我們就有進步，這是我幫助我的男孩子們的一種方法。”她從書架上取下了一個厚記事本，好象有半本都寫滿了，她翻開一頁，這一頁的頂端寫了一個字。

“哎呀，那是我的名字！”納特叫了起來，他覺得很奇怪，同時也很好奇。

“對，我為每個孩子準備了一頁。我把他一周的表現記錄下來，星期天晚上就把這個記錄給他看，如果表現得不好，我會難過和失望，如果表現得好，我就會高興和自豪。但不管怎樣，孩子們都知道我是想幫助他們，因此他們就會設法表現得最好，來表達對我和巴爾爸爸的愛?！?

“我想他們應該這樣，”納特說，他看到自己名字的對面是湯米的名字，想知道下面記了一些什么內容。

巴爾夫人見他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就翻了一頁，搖著頭說：

“不，我不能把記錄給別人看，只能給被記錄的人看。我稱這是有良知的記錄，只有我和你才知道，在你名字下面一頁記的內容，下星期天你讀了，是高興還是害臊，就取決于你自己的表現了。不管怎樣，我想你能得到一個好的記錄，我要設法讓你適應新的壞境，只要你遵守我們為數不多的規定，和孩子們一起愉快地生活，學習，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盡量吧，夫人。”納特消瘦的臉激動得紅了起來，一副又急切又認真的樣子，他要讓巴爾太太“高興和自豪”，而不是“難過和失望”。

“記錄這么多的內容肯定是很麻煩的，”納特補充說，巴爾太太合上本子時，鼓勵地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不嫌麻煩，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更喜歡哪一樣，是做記錄呢，還是男孩子們。”她說，看著納特的樣子，她笑出了聲，納特聽了她說的最后一句話，驚奇地瞪圓了雙眼。

“對，我知道很多人都認為男孩子很討厭，那是他們不了解男孩，我就很了解他們，只要發現男孩內心脆弱的一面，我就能和他相處得很好。哎呀，如果沒有這一群可愛的，愛打鬧的，淘氣的，冒失的小家伙，我也不可能過得好，是嗎，泰迪？”巴爾夫人抱住了那個小淘氣，不然那個大墨水瓶就掉進他的口袋里了。

納特以前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他真的不知道巴爾媽媽是有一些狂熱呢，還是他見過的最讓人快樂的女人。盡管她的行為有一些特別，他還是寧愿相信后一種看法，因為自己還沒有提出要求，她就把他的盤子裝得滿滿的，聽他講笑話時，笑得那么開心，有時還輕輕地擰擰他的耳朵，或拍拍他的肩膀，這讓納特感到非常的親切。

“好啦，我想你要進教室去練習唱贊美詩了吧，今晚我們都要唱?！卑蜖柗蛉苏f，她猜對了，他正想這么做。

太陽光從窗戶照進了屋里，納特獨自拉著心愛的小提琴，翻開的樂譜放在他的面前。窗外呈現出春天美麗的畫卷，屋內一片安寧，只有納特的琴聲，納特專心練習著那些古老動聽的曲子，全身心地享受著這兩個小時的快樂時光，這一刻，他終于忘掉了過去的苦難生活！

去教堂的孩子們回來了，午飯過后，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了，有的讀書，有的寫信，有的在說他們周日的功課，有的在互相說著悄悄話，屋子里到處都坐著人。到了三點鐘時，全家人都出去散步，因為活躍的小孩子需要運動，在散步的過程中這些小腦袋瓜學會了觀察和熱愛美麗而神奇的大自然。巴爾先生總是和他們在一起散步，他用樸實的，慈愛的方式，讓他的這群孩子“從一草一木中獲得啟示，從奔流的小溪中的獲取知識，從萬千事物中發現美好的東西?！?

巴爾夫人帶著黛西和她的兩個孩子開車進城去看祖母，這每周一次的拜訪就是忙碌的巴爾媽媽的一個假日，而且也是她最高興做的事情。納特因為身體虛弱不能走遠路，他要求和湯米留在家里，湯米友好地提出帶他參觀梅園，以盡地主之誼?！胺孔幽阋呀浺娺^了，那我們去參觀花園，糧倉和動物園。”湯米說。他們被單獨留下來交給阿西婭照料，以防他們搗亂，因為，雖然湯米是那種喜歡穿燈籠短褲，很善良的孩子，但是，一些可怕的事情總是發生在他的身上，沒有人知道這是什么原因！

“你們的動物園是什么樣的？”他們沿著房子外面的路走時，納特問。

“你知道，我們都有寵物，我們把它們養在谷倉里，并且稱之為動物園。這兒就是動物園，我的天竺鼠漂亮嗎？”湯米得意洋洋地問納特，這可是納特見過的最丑的天竺鼠，但看上去非常可愛。

“我認識一個男孩，他有十多只天竺鼠，他說要給我一只，我沒有地方養它，于是就沒有要，那是一只白色的天竺鼠，身上有黑斑，好玩極了。如果你喜歡，也許我可以給你要來?！奔{特說，他覺得這樣回報湯米的照顧再好不過了。

“我非常想要，到時我就把這只給你，如果不打架，它們就可以住在一起了，那些白老鼠是羅布的，是弗朗茨送給他的，兔子是內德的，外面那些矮腳雞是阿呆的。那個盒子似的東西是德米養龜的水池，只是他還沒有開始養。去年他養了六十二只，其中有一些龜特別大，他在其中一只龜的背上刻著自己的名字和年月，然后，把它放掉了。他說，也許多年之后他能發現并能認出它來，他讀過一篇關于一只海龜被發現的故事，海龜背上的記號表明它已經活了幾百歲。德米是一個相當有趣的小伙子。”

“這個盒子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納特問，他在一個寬大的盒子前停了下來，盒子里面裝了一半的泥土。

“哦，那是杰克·福特的蚯蚓小賣店。他挖了許多蚯蚓養在里面，我們要去釣魚時，就向他買。這就省了很多麻煩，只是價錢太貴了。哎呀，上次我們交易的時候，我給兩分錢要買十二條蚯蚓，可是他只給小蚯蚓。杰克有時很吝嗇，我就告訴他，如果他不降價，我就自己去挖。現在，我還有兩只母雞，就是那兩只灰色的，頭頂上長著花結的母雞，這是最好的母雞。我把雞蛋賣給了巴爾夫人，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收過超過二毛五的價格，絕對沒有！我可不好意思這么干！”湯米叫起來，他輕蔑地看了一下那個蚯蚓小賣店。

“這些狗是誰養的？”納特問，他對這些商業交易顯得非常有興趣，而且他覺得能夠支持對湯米·班斯是一種榮幸。

“那條稍大一點的是埃米爾的，它叫克里斯托弗·哥侖布，巴爾夫人給它起的名字，因為她喜歡說克里斯托弗·哥侖布，即使她指的是這條狗也沒有人在意?！睖谆卮穑媒庹f員的語氣介紹他的動物園，“這條白色的小狗是羅布的，那條黃狗是泰迪的。有個人打算要在我們的池塘里把它們溺死，但是巴爾爸爸不讓他這么干。它們很適合這兩個小家伙，不過我認為它們并沒有那么重要。它們叫卡斯特和帕勒克斯?！?

“我最喜歡驢子托比，如果我有什么事，騎上驢子那才叫舒服，他那么小，而且表現還不錯，”納特說，他想起了曾經四處奔波，疲憊不堪的流浪生活。

“勞里先生把它送給巴爾夫人，我們散步的時候，她就不用把泰迪背在背上了，我們都喜歡托比，知道吧，它是一頭優秀的驢子。這些鴿子是屬于大家的，我們每人都有一只，等小鴿子孵出來，我們再均分，雛鳥是非常有趣的，可是現在還沒有孵出來。我去看科克爾托普和格蘭妮[3]是否生蛋了，你可以上去看看那些老鴿子?！?

納特爬上樓梯，他把頭伸出屋頂的活動天窗，觀看了好一陣，那些漂亮的鴿子在寬敞的閣樓上嘰嘰咕咕不停地叫著。一些蹲在鳥巢里，一些在外面跳來跳去，一些站在鳥巢的門邊，還有許多鴿子從陽光燦爛的屋頂上飛向撒滿干草的院子，那里有六頭健壯的奶牛在悠閑地著吃草。

“每個人都有寵物，只是我沒有！我希望有只一鴿子，或一只母雞，哪怕是一只海龜也不錯?！奔{特想，看了別的孩子那些非常有趣的寶貝，他覺得自己是個窮光蛋。

“你們是怎樣弄到這些東西的？”他走進谷倉問湯米。

“一些是撿的，一些是買的，還有一些是別人送給的，我的是爸爸送的。等我的雞下了蛋賺了足夠的錢，我還要去買一對鴨子，谷倉后面有一個小池塘可以放鴨子，鴨蛋加能賣很多錢，而且小鴨子也非常可愛，看它們在水中嬉戲是很有趣的！”湯米說話的樣子象個百萬富翁。

納特嘆了一口氣，他既沒有爸爸又沒有錢，在茫茫的人世間他一無所有，只有一個空空的舊錢包和會拉拉琴的雙手。湯米似乎明白了他的問話，以及聽完自己回答后的嘆息，認真想了一會兒，他突然說：

“過來，聽我說，我最討厭拾雞蛋了，如果你愿意替我拾雞蛋，每拾十二個我就給你一個，你自己記帳，等攢夠了十二個，你就賣給巴爾媽媽，她會給你二毛五分錢，到時你就有錢買你喜歡的東西了，明白嗎？”

“太好了，我愿意干！湯米，你真好！”聽了這個慷慨的建議，納特高聲地叫了起來。

“嘿！這不算什么，你現在就開始干活吧，先在谷倉里搜一遍，我在這里等你。格蘭妮在咯咯地叫，你一定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一個雞蛋?！睖滋稍诟刹萆?，心里美滋滋的，他做了一次合算的買賣，同時又做了一件友好的事。

納特高興地開始他的尋找工作，他搜遍了閣樓的每一個角樓，終于找到了兩個大雞蛋，一個藏在一根橫梁下，另一個藏在科克爾托普啄食的破碗里。

“我要一個就行了，另一個給你，我剛好湊夠十二個雞蛋，明天我們按說的辦法開始計算?！?

“你用粉筆記在這里，記在我的旁邊，這樣我們都不會搞錯了。”湯米說，指著一臺舊風車給他看，在它光滑的一面記著一排神秘的數字。

擁有了一個雞蛋的財產，納特感到非常自豪，帶著愉快而莊重的神情，他在湯米那兒開了一個帳戶，他的朋友也樂呵呵地在那些數字的上方用力地寫下了這幾個大字：

“T·班斯公司”

小納特覺得這幾個字非常有吸引力，湯米叫了半天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他把初次獲得的財產存放在阿西婭的儲藏室里。然后他們繼續閑逛，又見到了兩匹馬，六頭奶牛，三頭豬和一頭奧爾德尼乳?！安ㄎ鳌盵4]，在新英格蘭，這是人們對小牛的愛稱。湯米把納特帶到了一棵老柳樹下，一條小河在垂柳下潺潺流淌，在柳樹的三根大樹叉之間形成了一個壁龕一樣的地方，寬寬的，踩著籬笆，很容易就能爬上去，這三根大樹叉經過年復一年的的修剪，又長出了許多小嫩枝，在空中天然地形成了綠色的傘蓋，不時地隨風發出沙沙的響聲。在這里面擺放著幾個小座位，樹干上的一個凹洞用作壁櫥，放著一兩本書，一條可拆裝的船和幾個沒有做好的哨子。

“這是德米和我的秘密地方，是我們倆一起開發的，除了黛西，沒有人到這里來過，我們的事從不瞞她?！睖渍f。納特興奮地看著這一切，腳下清澈的河水，發出歡快的嘩嘩聲，頭頂是綠綠的傘蓋，長長的柳枝兒上開滿黃色的小花，甜甜的香味溢滿空氣，蜜蜂在花叢中盡情地享受著香甜的花蜜，發出快樂的嗡嗡聲！

“哦，這里真是太美了！”納特叫了起來，“我希望你能經常讓我到這里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地方，我真愿意讓自己變成一只小鳥，永遠住在這里。”

“這兒的確是個好地方，如果德米同意你就可以經常來了，我猜他會同意的，因為昨晚他對我說他喜歡你?！?

“是嗎？”納特愉快地笑了，因為德米的看法對所有的孩子都重要，不僅因為他是巴爾爸爸的侄子，而且他是一個有理智的，認真的小家伙。

“對，德米是一個喜歡安靜的孩子，如果你象他一樣愛讀書，我想你們會相處的很好的?！?

聽了最后這句話，可憐的納特剛才那張興高采烈的臉一下就漲得通紅了，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不識多少字，主要是我沒有時間，我要靠拉小提琴掙錢，你是知道的?！?

“我不愛學習，但是如果我要學的話，我的成績肯定不錯，”湯米說，他驚奇地看著納特，好象在說，“都十二歲了，居然不識字！”

“可是我認識樂譜，”納特補充說，因為不得不承認自己無知，他心里感到十分不安。

“我就不認識樂譜?！睖讕е绨莸目谖钦f，這使納特增強了信心，他堅定地說：

“我打算努力學習，盡最大努力去學習，因為我以前沒有機會，巴爾先生的課難不難？”

“不難，巴爾先生的脾氣很好，你遇到問題，他會給你幫助或給你一些提示的，一般的老師不會這樣做，我就遇到過這樣的老師，如果我們漏寫一個字，他就打我們的頭！”湯米捂著自己的頭，好象他挨過很多次打，到現在都還感到痛，這就是他與“一般的老師”學習一年之后留下的唯一記憶。

“我想我會讀這里，”納特一邊翻看那些書，一邊說。

“那就試著讀吧，我會幫你的?！睖渍J真地說，儼然一個小大人。

于是納特十分賣力地讀了起來，在湯米的多次幫助下，他勉強地讀完了一頁，湯米說，他很快就能和其他孩子讀得一樣好了。然后，他們坐在那里，用男孩子特有的方式聊起天來，他們聊了許多話題，其中也談到了園藝，因為納特從他坐的樹叉往下看時，問起河對岸那么多小塊的地都種了些什么。

“那是我們的農場，”湯米說，“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小塊地，可以種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是每個人必須種不同的作物，而且一直要種到莊稼收獲為止，整個夏季我們都必須管理好莊稼。”

“今年你打算在種什么呢？”

湯米把帽子往后拉了拉，雙手放進口袋里，不自覺地模仿著管家賽拉斯，拖著腔調說：

“哦，我決定種大豆，因為這是最容易種的莊稼了。”

納特忍不住笑了起來。

“嗨，你別笑，大豆確實要比玉米和土豆更容易種，去年我試著種瓜，可是長了很多的蟲子，那些老東西到了打霜的季節都沒有長熟。因此，我只收了一個‘水瓜’，還有兩個‘小軟瓜’。”湯米說到最后，又模仿起賽拉斯來了。

“玉米好象更好種一些，”納特有禮貌地說，彌補他剛才嘲笑的錯誤。

“對，但是你得一遍一遍地翻地，如果種大豆，六個月時間只翻一二次地，而且它們很快就成熟了。種大豆是我先提出來的，阿呆本來也想種，就只得改種豌豆了，豌豆還得摘，不過他適合去摘豌豆，因為他吃的特別的多?！?

“不知道會不會有我的菜園？”納特說，他想即便是給玉米鋤地，他也是高興的。

“當然你會有的，”從樹下傳來了說話聲，那是巴爾先生散步回來了，他來找他們，星期天的時候他總要設法挨個找小家伙們聊聊天，他發現，這些談話會讓孩子們在新的一周開個好頭。

有人理解會讓人感到很甜蜜，往往會有奇跡發生，因為這樣每個孩子都會覺得巴爾爸爸在關心自己。比起女人來說，一些男孩子更愿意和他談心，尤其是那些年齡稍大一點的男孩子們，他們喜歡用男人與男人交談的方式，來談論他們的理想和計劃，可是病了或遇到了麻煩，他們又會本能地轉向巴爾媽媽，而那些小一點的孩子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會去找媽媽。

從樹上下來的時候，湯米不小心掉進了小溪里，他經常發生這種事情，他沉著冷靜地從水里爬起來，然后回屋換干衣服去了。這樣就留下納特一人了，巴爾先生正希望如此。他們在菜園里溜達，巴爾先生同意給他一小塊“莊稼地”，納特高興極了，巴爾先生還認真地談論起莊稼的事，好象家里的糧食全指望地里的收成一樣。他們愉快地從這個話題談到了那個話題，巴爾先生給納特灌輸了許多新奇的，有益的思想，就象干渴的土地迎來了溫暖的春雨一樣，納特滿懷感激地接受著這些思想。吃晚飯的時候，他思考著這些問題，不時地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巴爾先生，似乎在說，“先生，我喜歡聽這些話，我們再談談好嗎？”

我不知道巴爾是否理解孩子無聲的語言，不過，當孩子們都集中到巴爾夫人的客廳進行周日晚間談話時，巴爾先生挑選了剛才在園子里散步時談到的話題。

納特環顧四周，他覺得這所學校更象是一個大家庭，孩子們隨意地坐在火爐旁，圍成了一個大半圓，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小墊子上，戴西和德米則坐在弗里茨姨父的腿上，羅布躲在媽媽的太師椅后面，如果聽不懂大家的談話，他就可以在那里打瞌睡，沒有人能夠看見。

經過了長時間的散步，孩子們盼望著安靜下來休息，他們都顯得非常的舒心，而且都認真地聽講，因為他們知道人人都要被叫出來談談自己的想法，所以個個都開動腦筋，等著回答問題。

“很久以前，”巴爾先生用老方法開始親切地講故事，“有一個了不起的園丁，他很聰明，而且他擁有世界上最大的菜園，這是一個奇妙又美好的地方。他用最好的技術精心培育著他的菜園，在園子里種上了很多有用的作物，但是好地容易長草，而土質如果太差，播下再好的種子也不會發芽。于是他請來了許多幫手，有的盡職盡責，他給了他們豐厚的報酬，但另外一些人卻玩忽職守，把土地給荒廢了，讓他很不高興。但是他很有耐心，幾千年來，他一直努力地工作，等待著大的豐收。”

“他一定很老了吧，”德米說，他的眼睛直盯著弗里茨姨父的臉，好象要聽清楚每一個字。

“噓，德米，這是童話故事。”黛西悄悄地說。

“不，我想這是寓言。”德米說。

“什么是寓言？”生性好奇的湯米問。

“德米，你要是明白，就告訴他，千萬不要使用連你自己都不理解的詞?！卑蜖栂壬f。

“我確實知道，外公告訴我的！寓言故事就是意味深長的故事，這種故事帶有寓意。我的那個‘沒有結尾的故事’就是一個寓言，因為故事里的孩子其實指的是一種精神，是不是，姨媽？”德米急于要證明自己是正確的，高聲地叫了起來。

“親愛的，你說得對，我敢肯定，姨父的故事也是寓言，好好聽著，看它到底是什么含意?！眴桃袒卮?，她不管什么活動都要參加，并且象孩子們一樣認真地聽。

德米不吭聲了，巴爾先生用英語繼續講，這是他五年以來發音最好的一次了，他說是孩子們幫了他。

“這位偉大的園丁把十幾塊小塊的土地分給了他的一個仆人，要他盡自己的努力去耕種，而且要看他種些什么。這個仆人既不富裕，也不聰明，而且也不能干，但由于園丁對他多方面的照顧，他愿意幫忙，于是，他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些地，開始耕種。這些地的形狀和大小完全不一樣，有的肥沃，有的貧瘠，肥沃的地里野草長得快，貧瘠的地里有很多小石頭，所以這些地都需要精心地照料?！?

“除了野草和石頭，地里還能生長什么呢？”納特饒有興趣地問，他早已忘了羞怯，在大家的面前開口講話了。

“小花，”巴爾親切地看著他，“即便是雜草叢生的，疏于耕作的小洼地也會長出一些三色堇，或者一棵木犀草，其中一塊地里還長出了玫瑰花，香豌豆和雛菊花?！彼罅艘幌瞒煳鞯膱A臉蛋，她正靠在他的肩膀上。

“還有一塊地里長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植物，亮晶晶的鵝卵石，還一種往上爬的藤，像杰克種的豆莖，許多種子開始發芽了，你要知道，這塊地一直由一個智慧老人精心地照料，他一生都在這菜園里勞作?！?

“寓言故事”講到這里，德米歪著腦袋，就象一只好奇的小鳥，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他姨父的臉，好象他猜到了什么，正等著答案呢。但是巴爾先生顯得格外的平靜，他的目光繼續掃視了孩子們的小臉，神情嚴肅，充滿期待，巴爾太太能夠看出，他多么希望盡心盡職地把孩子們這一塊塊小菜地都耕種好啊！

“就象我剛才講過的那樣，有些地很容易耕種，就象黛西很容易照料一樣，但是有的就難以耕種了。例如，有一塊特別向陽的地，本來可以長滿水果、蔬菜和鮮花，只是它不愿意吃苦，那個園丁在土地上播種，唔，比如說種瓜吧，卻一無所獲，因為小園地一點都不關心瓜，園丁難過極了，雖然每次莊稼都一無所獲，他還是繼續播種，而那塊小園地總是說‘我忘了’?！?

孩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人人都看著湯米，他聽到“西瓜”這個詞時便豎起了耳朵，當聽到自己最愛找的借口時，又耷下了腦袋。

“我知道他在說我們！”德米拍著手叫了起來，“你就是那個園丁，我們就是小園地，是不是，弗里茨姨父？”

“你猜對了，現在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告訴我了，今年春天我該在你們這些園地里種什么樣的莊稼，等到了秋天的時候，我才能從你們這十二塊小園地里獲得好的收成，不，是十三塊?！?

巴爾先生在糾正自己說錯的數字時，向納特點了點頭。

“你不會在我們這些園地里種玉米、大豆和豌豆吧，除非你想讓我們吃得多，長得胖?！卑⒋粽f，他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個愉快的想法，那張缺乏活力的圓臉一下子變得活潑起來了。

“他說的不是那些種子，他指的是能培養我們健康成長的某些因數，雜草就比喻的是缺點?！钡旅捉辛似饋?，他常常在這些談話中率先發表自己的觀點，因為他習慣了這樣的談話，并且非常喜歡這樣的談話。

“對，你們每個人都可以想想你們最需要什么，然后告訴我，我來幫助你們播種它，可是你們必須盡最大的努力，要不然就會象湯米的瓜一樣只長葉子，不結果實。我從年齡最大的開始，先問巴爾媽媽，她那塊地里要種什么，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美麗大花園里的一部分，如果我們真心地愛上帝，我們就會獲得大豐收?！卑蜖柊职终f。

“我需要的是耐心，我要在我的小菜地里種滿這種莊稼?！眴桃躺袂閲烂C地說，于是所有的小家伙都開始認真思考，輪到自己發言時該怎么說，一些孩子感到了內疚，正是他們讓如此有耐心的巴爾媽媽也招架不住了！

弗朗茨挑選的是毅力，湯米選擇了沉穩，內德選擇了好脾氣，黛西挑選了勤奮，德米想要有“外公一樣多的智慧”，納特膽怯地說他想要很多東西，他讓巴爾爸爸替他挑選。其他的孩子們也選擇了幾乎相同的東西，耐心、好脾氣和慷慨似乎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莊稼了。有一個孩子希望能夠早起床，但是他不知道給這種種子取什么名，可憐的阿呆嘆息道——

“但愿我象愛吃飯那樣愛我的功課，可是我做不到?！?

“我們要種上克制自己的種子，還要給它鋤草，給它澆水，讓它茁壯成長，等到了圣誕節的時候，就沒人因為晚飯吃得太多而生病了。喬治，就象你參加了身體鍛煉后，肚子會感到饑餓一樣，如果你經常鍛煉大腦，大腦也會感到饑餓，到那時，你就會和我這個哲學家一樣熱愛讀書了！”巴爾先生一邊說，一邊摸著德米額頭上的流海，然后又補充說，“孩子，你太貪心了，就象喬治喜歡往他的小肚子里塞滿糕點和糖果一樣，你喜歡把童話故事和幻想都塞滿你的小腦袋瓜。這兩樣都不好，我要你嘗試一些其它更好的東西，我知道，算術沒有《一千零一夜》一半有趣，可是它非常有用，現在正是學習它的時候，不然的話，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感到羞愧和遺憾?！?

“可是，《哈里和露西》，還有《弗蘭克》并不是童話故事，這些書里全是氣壓計、磚塊、馬掌和其它有用的東西，我喜歡讀這些書，是不是，黛西？”德米說，他急于要替自己辯解。

“這兩本不是童話書，可是，我發現你讀《羅蘭和五月的鳥》比讀《哈里和露西》的時間多，我想，你對《弗蘭克》的喜歡程度不及《辛巴德》的一半。來吧，我給你們兩人做一個小交易，喬治每天只能吃三頓飯，而你每周只準讀一本故事書，這樣，我就讓你們使用新的板球場，不過，你們必須保證在那里鍛煉?！备ダ锎囊谈秆普T地說，因為阿呆討厭跑步，而德米總是在鍛煉身體的時候讀書。

“可是我們不喜歡打板球！”德米說。

“可能你們現在不喜歡，但一旦了解了板球，你們就會喜歡的，另外，你們不是希望能夠大方些嗎，別的孩子要想打球，你們可以把新場地借給他們使用呀！”

這正合兩個孩子的心意，于是協議達成了，其他的孩子也感到滿意。

他們又談了一些關于菜園的事，然后，他們一起唱起了歌，巴爾夫人彈鋼琴，弗朗茨吹笛子，巴爾先生拉低音提琴，納特自己拉小提琴，這樣的樂隊讓他感到非常的高興。這是一場簡單的小型音樂會，似乎所有的人都喜歡它，年老的阿西婭坐在角落里，不時地加入這甜美動聽的合唱。在這個大家庭里，無論是主人還是仆人，年老的還是年少的，黑人還是白人，每個星期天大家都在一起唱歌，美妙的歌聲飄得很遠很遠！唱歌結束后，孩子們同巴爾爸爸握手，巴爾媽媽則從十六歲的大孩子弗蘭克到小羅布依次吻了他們，小羅布的親吻方式與眾不同，他讓媽媽吻他的鼻尖，然后，他們都去睡覺了。

兒童室里，柔和的燈光透過燈罩照在納特床尾的那幅畫上，墻上還有幾幅別的畫，但是納特認為這幅畫最特別。畫框是用苔蘚和松果做成的，非常精美，畫框的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支架，支架上放了一個花瓶，里面插滿了剛從春天的樹林里采摘的野花。它是所有畫中最漂亮的一幅，納特躺在床上欣賞著它，朦朧中感覺它有什么含意，他希望知道所有關于這幅畫的事情。

“那是我的畫，”屋里傳來了很小的說話聲，納特迅速地抬起頭，看見德米穿著睡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去喬姨的臥室弄點紗布，包扎自己劃破的手指，回來時正好經過這里。

“他為孩子們做些什么？”納特問。

“他就是耶穌，品格高尚的人，他正在為孩子們祈福，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他？”德米好奇地問。

“確實知道得不多，不過他看起來很親切，我想知道有關他的事情?！奔{特回答，他對這個品格高尚的人的了解，主要是經常聽到別人提到他的名字。

“他的故事我都知道，而且我非常喜歡，因為他的故事都是真實的?！钡旅渍f。

“誰給你講的？”

“我的外公，他知道很多事情，而且能講世界上最好聽的故事，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和他的那些厚書玩耍，用書搭橋，或者搭鐵路，造房子?！钡旅渍f。

“你幾歲了？”納特有禮貌地問。

“快要到十歲了?！?

“你知道很多事情，是嗎？”

“對，你看我的腦袋瓜特別大，外公說要有很多的東西才能把里面填滿，所以我要盡快地把大量的智慧裝進里面?！钡旅渍f，他回答的方式十分有趣。

納特笑了起來，然后嚴肅地說：

“請繼續講吧。”

接著德米就滔滔不絕地往下講。“有一天，我找到了一本十分漂亮的書，想要拿去玩耍，可是外公不允許，并且把書里的圖畫翻給我看，給我講了他們的故事，聽了以后，我非常喜歡這些故事，故事里有約瑟夫[5]和他的壞哥哥們，有從大海里爬上岸的小青蛙，水中可愛的小摩西，還有許許多多可愛的人物，但是我最喜歡耶穌這個品格高尚的人的故事，外公給我講了很多遍，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他又把那幅畫送給我，以免我忘記，有一次我生病了，我就把畫掛在這里，后來我沒有取走，把畫留下來讓那些生了病的孩子們看?！?

“是什么讓他保佑孩子們的？”納特說，他覺得這個重要的人物非常有吸引力。

“因為他愛他們?！?

“他們都是窮苦的孩子嗎？”納特迫不及待地問。

“對，我想是一些窮孩子，你看畫上的一些孩子們穿得十分破爛，他們的媽媽也不象是有錢人?？墒撬矚g窮人，對他們很好，他要讓他們身體健康，還幫助他們，而且告戒那些有錢人不要欺侮他們，窮人們都深深地愛著他?！钡旅准拥亟辛似饋?。

“耶穌很有錢嗎？”

“哦，不！他出生在一個牲口棚里，他窮得到長大了都沒有房子居住，有時還沒有飯吃，但人們會給他吃，他四處周游，到處給別人講道，努力勸他們做好人，直到壞人把他殺死為止。”

“為什么壞人要殺他？”納特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邊看著德米，一邊聽他講，他對這個關心窮人的人十分感興趣。

“我來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喬姨是不會見怪的。”德米在床邊坐下了，他很高興對這個熱心的聽眾講他最喜歡的故事。

胡默爾探頭進來看納特睡著沒有，看到屋里的一切，她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她找到巴爾夫人，對她說：

“親愛的夫人，你要過去看看那精彩的一幕嗎？納特正聚精會神地聽德米講耶穌童年的故事，德米就象一個純潔的天使。”她說話時，慈祥的臉上充滿了母親般的關愛。

巴爾夫人本來也要趁納特入睡前過去和他說說話，因為她發現這個時候談一些嚴肅的話會起到很好的效果。她悄悄走到兒童室的門口，看見納特正全神貫注地聽德米講故事，德米坐在床邊，根據別人給他講的內容，講著那個美好而神圣的故事，聲音是那么的溫和，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直注視著畫中耶穌那慈祥的面容。巴爾太太的眼里充滿了淚水，她悄悄地走了，心里想：

“德米在不自覺地幫著這個窮孩子，他比我做的更好，我就不用再說什么了，不妨礙他講故事?！?

兩個孩子低聲地交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就象一顆圣潔無暇的心在向另一顆宣講偉大的道義一樣，沒有人去打斷他們。等到最后談話結束了，巴爾夫人才去把燈拿走，德米已經離開了，納特也睡熟了，他躺在床上，臉朝著那幅畫，仿佛他已經懂得去愛這個深愛孩子們的好人，這個窮人的忠實朋友。巴爾夫人仔細端詳著納特那張熟睡的臉，她想，那個穿著睡衣的小傳教士已經播下了最好的種子，僅僅一天的關愛和呵護就取得了這樣好的成效，如果耐心耕耘一年，一定會從這塊疏于照料的小菜園里獲得可喜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