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頭山?jīng)]有太陽，天空陰沉沉的。

李茂盛他們?cè)谝馔獾玫降钠品坷锩妫髯郧謇硪魂嚕艘怖哿恕＞蛠淼嚼蠲⒚媲埃谝黄痖e聊。大家撿了一個(gè)便宜，一個(gè)個(gè)高興得不得了。可在距他們不遠(yuǎn)的樹林里面，陳駝背兒、張子山、張金山和李瞎子幾個(gè)，抱著柴草，不敢妄動(dòng)，卻是異常著急。

“惡不惡，看腦殼。為首那個(gè)，一看就知道，陰險(xiǎn)毒辣，詭計(jì)多端。”陳駝背兒說，“我敢肯定，他已經(jīng)完全知道我們的底細(xì)了。”

“那可不行！”張子山說，“說什么也不能讓他們留下來。”

“一旦留下來，”陳駝背兒說，“我們就只能由他們來擺布。”

“那就趁早，一起轟走。”李瞎子越想越氣憤，恨不得沖過去，一棒就把李茂盛他們打走，“占我們的地盤，說什么也不行！”

“他們?nèi)硕唷！睆埥鹕缴阅懶。瑲v來比較怕事。他見旁邊幾個(gè)心中焦慮，軟綿綿說道，“我們斗不過他們。”

“斗不過就算啦？”李瞎子火氣直冒，板著面孔說，“討罵的家伙，就只知道打退堂鼓。”

“不是那個(gè)意思。”張金山狡辯道，“我是說，看能不能把彭大爺他們那邊去，請(qǐng)點(diǎn)人來。”

“彭大爺他們搬幾十里路遠(yuǎn)，要翻幾座大山。路上還有黑熊，你敢不敢去？”陳駝背兒說，“就算你敢去，彭大爺來不來嘛？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張金山說，“有什么辦法呢？”

“辦法？辦法就一個(gè)。”張子山吼著道，“拼。”

“拼？說得太容易了。四家人，加在一起，總共才八個(gè)。還全都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就是把拳頭打掉，也斗不過他們幾十個(gè)年輕人呀。”

“別說那么多，回去操家伙！”陳駝背兒見張金山盡說軟話，大聲吼道，“斗得過要斗，斗不過還是要斗！”

盡管張金山不贊成硬拼，但他還是很快跑回家里，與老伴一起，帶上棍棒，與陳駝背兒他們幾家人一起，直奔李茂盛他們住處而來。

陳駝背兒他們氣勢(shì)洶洶，還隔李茂盛他們十多丈遠(yuǎn)，就把彎刀棍棒，高高舉了起來。陳光光看了看，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們幾個(gè)聽著，我們都是窮人。搶我們，只怕要后悔喲。”

“搶你們？搶你們還算寬待你們了。看我砍死你幾個(gè)。你們?cè)谶@里干什么？”陳駝背兒大聲吼道，“這是我們的地盤！趕快走！”

陳駝背兒打頭陣，后面幾個(gè)也就大聲嚷了起來：

“趕快走！”

“這是我們的地盤！”

“趕快走！”

李茂盛見陳駝背兒后面的幾個(gè)老家伙，嘰嘰喳喳，鬧來鬧去，根本沒底氣，便把陳歪嘴兒支在前面，與李紹清一起，在后面一句一句教他，專門刺激陳駝背兒他們：

“我就不走，你把我怎么樣呢？”

“是不是不走吧？”陳駝背兒見李茂盛他們蠻不講理，把彎刀一舞，說，“不走我們就動(dòng)手了！”

“是不是不走吧？”陳歪嘴兒比照陳駝背兒舞刀的樣子，把手臂搖了搖，怪聲怪氣說道，“不走我們就動(dòng)手了。”

“趕快走！”李瞎子聽陳歪嘴兒不僅不走，還學(xué)嘴學(xué)舌，就把彎刀拿在手上，做了個(gè)架勢(shì)，“必須趕快走！”

“必須趕快走。”陳歪嘴兒又搖頭晃腦說，“必須趕快走。”

“是不是不走吧？”張金山在關(guān)鍵時(shí)候，還是吼了起來，他把木棒拿在地上，咚聲一搗，咬牙切齒吼著道，“是不是不走吧？”

“是不是不走吧？”陳歪嘴兒見張金山說話，嚇唬不了人，就把兩個(gè)拇指插進(jìn)嘴里，崩開嘴角，再用兩邊中指，把一對(duì)下眼皮拉來垮下，翻著白眼，怪叫起來，“哇兒哇兒哇兒哇兒，哇兒哇兒哇兒哇兒……”

陳歪嘴兒傻頭傻腦，怪叫一陣。很快就把張金山、張子山他們，全都惹冒火了。他們提著家伙，上前幾步，唰啦唰啦揚(yáng)了揚(yáng)。

陳駝背兒借勢(shì)吼道：“趕快走，再不走就別怪手上的家伙不認(rèn)人了！”

“癩疙寶打呵欠——口氣還不小呢。”陳光光一個(gè)箭步，跳上前去。把手臂一伸，對(duì)著陳駝背兒他們幾個(gè)，將指頭往懷里勾了勾。說，“來吧，來吧，反正我都不想活了。”陳光光說著，又嗖聲把拳頭一揚(yáng)，“叫你幾個(gè)才給我趕快走！”陳光光把陳駝背兒他們算定了，陳駝背兒他們真就不敢硬來。接著，陳光光又大聲吼道，“看老子一把捏死你幾個(gè)了！”

“差勁。”王鐵匠也在后面嚷了起來，“有本事你們就過來。”

“有本事你們就過來。”陳歪嘴兒見前有陳光光，后有王鐵匠，根本不把陳駝背兒他們幾個(gè)放在眼里，“有本事你們就過來，有本事你們就給我過來……”

陳歪嘴兒說著，隨手撿根木棒，沖到陳駝背兒他們前面，“呼呼呼呼”甩動(dòng)起來。幾個(gè)老家伙不敢接招，軟了下來。

“反正我們……有言在先……”陳駝背兒說，“你們……不能住在這里……這是……我們的地盤……”

“地盤？”陳歪嘴兒說，“地盤賣多少錢一斤吧？”

“不賣……”李瞎子說，“你們走……你們走……”

“走？”陳光光說，“往哪里走呢？”

“隨便你們……”陳駝背兒說，“隨便你們……”

“來都來了，喊我們走？”陳光光問，“容易嗎？”

“不走我們是要亂來的。”

“‘亂來’是什么東西做的？吃進(jìn)嘴里香不香？正好我還沒有嘗過？”陳光光說，“拿一個(gè)給我嘗一嘗，行不行吧？”

“人不要臉，鬼都害怕。簡(jiǎn)直是，蠻不講理。”

是呀，陳駝背兒可不知道，這陳光光以前是殺豬房里殺豬的。一頭大肥豬，一個(gè)人提上案板就把它殺了。你想有幾個(gè)人敵得過他？現(xiàn)在陳光光身上什么都沒有，就只一身力氣。所以他怎么懼怕幾個(gè)老家伙呢。

“不說那么多，反正你們不能住在這里。”陳駝背兒沒法，自己找了個(gè)臺(tái)階下。“走！再給我搬點(diǎn)人來，砍死他幾個(gè)！”

陳駝背兒他們走了，陳歪嘴兒便走上前去嚷道：“唉，再陪我耍一會(huì)兒吧。忙什么嘛？過年還早，娶新娘還小。真要走嘛，那就慢一點(diǎn)喲！要是路上摔倒了，回來喊一聲，讓我來搊你們。”

“狗娘養(yǎng)的，”李瞎子罵道，“反而比我們還霸道。”

“聽見沒有？等我把房子修好了，你們都要來喝酒喲。到時(shí)候，不能空著兩手就來了，趕禮要趕多一點(diǎn)。不然，我就明說了，不理你們。還有，以后我肚子餓得受不了的時(shí)候，要到你們家里來，吃不出錢的飯，你們要大方一點(diǎn)，不要太吝嗇了。”

“李大爺，他們搬人去了。”趙老三問，“我們?cè)趺崔k？”

“你說呢？”

“如果把人搬來，可能還得要走。”

“什么？我說就這樣搞定了嘛。怎么又要走呢？你看我還喊他們來趕禮，那趕禮給誰呢？”陳歪嘴兒很不高興起來。“要走你們走，我不走。”陳歪嘴兒望著山野，打了一個(gè)冷噤。“要走可以，喊王寡婦來背我。”他一邊說著，一邊伸著脖子到處看。“哦，不對(duì)，王寡婦死了嘛。背什么背？”陳歪嘴兒雖然傻，但他還是知道，這么多人里面，是李茂盛在領(lǐng)頭。“唉，我們幺爸也是，走這么多天，兩腿都提不動(dòng)了，還要喊我走。連好人都受不了，不要說是幾個(gè)，幾個(gè)，幾個(gè)什么東西呢？”陳歪嘴兒在頭上拍了拍，就像終于想起來的樣子，“哦，幾個(gè)爛心肺。”

“陳歪嘴兒，你亂說什么？滾開。”趙老三罵了陳歪嘴兒，又掉過頭來說道，“要么，找他們商量一下，等我們把這口氣緩過來。”

“逋兒迸。我看你趙老三，就跟陳歪嘴兒差不多。他們喊你走你就走啦？本大爺喊你，你還沒那么聽話呢。”李茂盛罵道，“簡(jiǎn)直比豬還豬。你沒看見他們說話的時(shí)候，不僅身子在打抖，連舌頭都沒圞轉(zhuǎn)是嗎？本大爺告訴你吧，現(xiàn)在不是我們沒辦法了，而是他們沒辦法了。”

的確，陳駝背兒他們沒本事把李茂盛一幫子趕走，一個(gè)個(gè)氣得嘟起了嘴巴。

李瞎子在灶面前踱來踱去，氣哼哼地把拳頭一捏：“隨便怎么說，反正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撿了便宜。我們辛辛苦苦一輩子，才把這里搞來像個(gè)模樣。”

“狗娘養(yǎng)的，太蠻橫了。”坐在條凳上的張子山，噹聲把桌子一拍，“我簡(jiǎn)直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去想它嘛，反正西番人經(jīng)常都要來欺負(fù)我們。多幾十個(gè)人，說不定還可以幫我們壯一點(diǎn)膽子呢。”張金山見大家氣得沒奈何，便寬大家的心說，“反正那些地方閑著也沒用，就當(dāng)賞給他們。”

“你真的是傻得要命。”陳駝背兒罵張金山道，“幾十歲了，竟連五陰六陽都分不清。”

“我分不清？”

“跟你說吧，從今天起，后患就埋下了。”陳駝背兒怒火中燒，“還不是那些地方，給不給他們占的問題。搞得不好，你我?guī)讉€(gè)，不僅要被他們欺負(fù)，甚至栽在他們手里都不知道。”

“你想得太復(fù)雜了。”張金山說，“你我?guī)讉€(gè)，土生土長(zhǎng)幾十年，未必然他敢把我們抱來甩啦？”

“張金山，你就不要犟了。”李瞎子說，“陳駝背兒說得對(duì)。”

“對(duì)？土巴都堆攏嘴皮了，還是想不開，我真拿你們沒辦法。”

張金山知道李瞎子他們幾個(gè)性格固執(zhí)，繼續(xù)爭(zhēng)論沒有意思，便拉著自己的老婆，黑著臉色，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