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良不懷好意地朝蕭章微微一笑，蕭章一見鄭良的笑容心知要糟，心底一慌，鄭良的性子他豈能不知，臉色難看起來。

蕭章悄悄伸出兩根手指，鄭良繼續盯著蕭章微笑，蕭章忍痛多伸出一根，鄭良才轉過頭去不笑了。

鄭良見蕭章他識進退，知分寸，不似其余俗人多費口舌，懂他的意思，今日高興就放過他一次，又小賺一筆，上官家送的禮他可沒白收。

世家皆道蕭章最會做生意，家大業大的蕭章卻有些心痛了，方知鄭良屬貔貅的，蕭章覺得鄭良不遑多讓。

魔教滅不滅他才不關心，魔教行事囂張跋扈，不管是誰挑唆，竟敢動他鄭家的財貨，就拿人命來賠吧。

鄭良盤算著在座的送禮的有幾家，沒送禮的有幾家，以待日后謀劃時再討回來，送禮的先放過他們，傷了鄭家的面子不好不付出代價。

他來這一趟美言幾句，收到的資糧夠家里幾個他看好的年輕人成材之用。

家里婆娘管得緊，自己的私庫不豐，要不再敲一筆，選誰好呢？

各家家主熟知鄭良的性情，一見其的笑容，頓感不妙，不與之對視。

鄭良開了口，猜到滅魔或許已是勢在必行，既如此，就插足攪渾水，免得有人占大頭。

有心人不無不可，無心挽回，樂意趁機多說幾句，師出有名么？

誰讓魔教元氣大傷，雪中送炭難，落井下石易，就看魔教的運數了。

身量高大的呂緯拍案而起，大聲道：“這天下正是在座的先輩們付出無數犧牲護下來的，豈容他人篡權奪位，膽敢有不服者誅。”

家主們臉色陰晴不定，暗道：“天下永世是吾等世家的囊中之物。”

傳聞楊家在這一代出了個天驕，楊家已是地材如云，這時多出一個天材，讓各家怎么過？

何況天驕又成了新家主，老家主楊霸正值壯年，好奇什么人敢讓楊霸卸下家主之位放心去閉關悟刀。

少有人知曉楊霸對族中瑣事早想撒手不管，他不光是看好楊佑的未來，不耐煩見族中某些糟糕事。

族中有的是人爭著管，無事一身輕，再說他自信有他在，楊家翻不了天。

楊家的新家主楊佑身著錦袍，劍眉星目，英姿勃發，不喜跪坐的他盤坐在地，手搭在膝蓋上，腰間佩刀乃神兵照霜。

照霜，曾是楊家多位家主的佩刀，后來更是傳出得此刀者可繼任家主之言，在家族珍藏中此刀可謂是年輕子弟中心愛之物。

此刀由來在家史記載的是近古諸國混戰，諸多家族紛爭，天下人盡被卷進了這無窮征伐中。

楊家一先祖投身軍伍，率軍在沙場上斬殺了敵國大將，從其手中奪來了這柄神兵。

楊家子弟多仗之衛道，后覺此刀神異之處，可蘊養刀意。

楊家人查過其來歷，有過許多個不同名號。

一天工族人懂天星之術，尋得一顆天外而來的隕石，坑深三丈。

坑中隕石光彩奪目，天工匠人日夜鍛造數年鋒芒畢露，千百年不腐。

楊佑的年紀是在座中最小的一人，比起齊宗這位年輕家主還小上六歲。

不少家主借機打量起這位貌不驚人的新家主，身上有何奇處，天驕也沒在這個年紀當上家主，竟讓楊霸這老武瘋子看中。

楊霸在族中一向霸道非常，同輩無敵，說一不二，因此家主說讓楊佑當家主，無人敢敷衍。

他們聽聞十六歲的楊佑用刀敗了老家主，大吃一驚，究竟是怎樣驚才絕艷的人，才能讓楊霸這惡人吃虧。

楊佑心知肚明，楊霸留有余力。

兩人間的比試不運真氣，純以招式一較高下。

楊霸這老瘋子出手向來沒輕沒重，脾氣糟糕，打死打殘過不少世家中人。

楊霸的刀術在世家同輩中何止傲絕一輩，刀界他的手下敗將也是車載斗量。

即使有時指點族里他看好的族人，楊霸也素不手軟，讓好幾個后輩廢了。

楊霸右手持刀，左手負后，淵渟岳峙，打量楊佑持刀，手穩，氣定，勢重。

楊佑有苦難言，在楊霸氣勢下艱難地持刀對敵。

楊佑心如止水，心中唯有楊霸，宗師的他破開一絲刀勢。

兩人身影在場上縱橫，木刀切斷了風，楊佑咬牙接下了楊霸的五十招，楊霸僅以蠻力，刀上沉重的力道讓楊佑吃苦了苦頭。

楊霜對族中的刀法招式何止是純熟二字可言，楊佑的刀招變化纖毫畢現。

楊霸摸著胡子，嘴角上揚，他在這個年紀，沒楊佑在刀術上的爐火純青。

兩人換了一刀，楊佑背對楊霸，吐出一口帶血絲的濁氣。

老頭一點沒手軟，中刀處力道震散了他的真氣護著的胸口，肋骨不知斷了幾根。

最后一招，楊佑咬破舌尖，堪堪沖破楊霸的無形刀勢，樣子有些凄慘，右肩碎了。

楊霸在最后一刀奔著開膛破肚而去，殺意逼迫楊佑動彈不得，楊佑咬牙偏轉身子，還是讓木刀砸在肩膀上。

即使楊佑及時卸力，半邊身子也麻了。

刀換到左手抹向楊霸脖子，咬牙抬起右手抓住了木刀。

楊霸手松刀柄，手代刀斬落胸口，楊霸一口咬斷了襲來的木刀，刀上沒力，楊佑左手握住，斷掉的刀尖劃過楊霸的胡須，險勝楊霸一籌。

楊霸拄刀于地，瞧著眼前心愛的孫兒，對短了一些的胡須渾不在意，自家后繼有人，大笑不已。

一旁觀戰的楊老家主友人們紛紛稱贊楊佑才情之高，并非尋常的見招拆招。

楊佑的刀術根基無比扎實，練刀十萬，百萬，對刀的靈性可遇而不可求，天生的刀心難能可貴。

不出所料世家間傳出了楊佑天賦之絕，待其長成，同輩中無人是其勁敵。

劉家家主劉汲故意坐得靠后，將茶換成了酒，族中對魔教不上心，族長非讓他過來觀望世家人心偏向。

劉汲起身沉聲道：“眾所周知，皇城里坐龍椅的皇帝，殿上站的文武百官，無非是諸位的棋子，他們妄圖與魔教勾結掀翻棋盤，人心不足，不可不懲。”

劉汲見族里某些人鬧得太不像樣，竟與魔頭里外勾結，殘害族人，不顧家族根基，或許可掃清一些污穢。

楊佑聞言皺眉，又見眾人神色，暗道：“魔教留不得了，保全家族要緊。”

不管他們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聽從本家，整日各家算計來算計去，當上家主后，以楊佑的刀心通明，一時斬不斷，頗有些心累。

楊佑悔不該聽老頭之言，紅塵煉心之途難行，可惜絕情絕欲，無情無義不是他的本心。

幾名族老所言，楊家祖上有一脈因先輩恩怨怒而離族投身魔教，背后牽扯甚廣，摻雜幾家人的算計。

此刻楊家不好替其多言，恐有引火燒身之厄，他們只得聽天由命了。

楊佑偏頭望向來人，手握上刀柄，好強的殺氣，好重的殺心，真想與之問刀。

雙鬢灰白的中年人，天生異瞳，腰間掛著一面刻著上官二字的玉佩。

與三十年前的一張畫像上的面容仿佛，是他，他還沒死，爺爺或許會不高興，上官家的老家主上官直緩緩走出。

……

方流下山途中，遇見了坐在一頭貔貅石雕上的師姐，似乎他又要出山了。

方流接過卷軸，開門見山問道：“多少績點？”

師姐回道：“不會讓你吃虧，八千績點，你要去一趟元山，拿回一件東西，先付一半。”

此時入宴的上官直不請自來，一眼掃過在座的諸位家主，熟人不多，小輩多了些，袁瑞老頭猶在，世家間多有聯姻，論起來袁瑞與他還是親戚。

上官直的臉龐似萬載不化的寒冰，說道：“魔教坐大無非在座的有人貪婪養寇自重，攫取了太多應屬世家的利益，你們不想與世家為伍，就滾出世家之列，等到本家插手就晚了。”

“不管你們中誰有心無意，在本家看來皆是為一己之私放縱魔教，勸你們一句適可而止。”

“一旦某人及家族急功近利，危害到世家的根基，凡屬世家之人共誅之，別忘了世家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

上官直不理席中有幾人故作鎮靜，踱步繼續道：“諸位，既然魔教在北地敗了，某些人的圖謀也就成不了。老夫希望某些人迷途知返，老夫年紀大了，不愿再見好友子嗣離世。”

董家之外另有一家與魔教往來甚密，借魔教之力扳倒了好幾家死對頭。

孔家主手撫桌心若死灰，唯恐兩家勾結事泄，家族未來暗淡，傳音道：“上官直這老妖物來了，先前你我商量好的事休提了。”

“魔教對吾等新晉世家是一大助力，不能由著他們盡數鏟除，不好硬頂，留些種子罷了。”

淡然品茶的上官家主，他在族中比不了上官直這位德高望重的叔祖，老族長信任他。

既然上官直代本家開了口，上官家只得聽從，一切為了家族。

“上官家壞了幾家多少好事，魔教真的倒了，你我幾家人再無出頭之日，重回仰人鼻息過活的日子。”

某人暗道：“上官直惺惺作態，他哪來的好友，不是快被他殺絕了嗎？魯宋兩家的血還未干透。”

另一人暗道：“哪個命硬的敢與你這六親不認的人為友，倒了八輩子霉，大義滅親的事不知你做過幾次了。”

齊宗手輕敲桌面，心底討厭本家出面，這將給他渾水摸魚平添不少麻煩，暗道：“有上官直這個狠人出面，上官家落子了，或許可以借他的刀除些討厭的人。”

上官直是世家上一輩里的天驕，替上官家掃平了不少難纏勢力，世家的好些大事由他主持過。

世家公認上官直是狠人中的狠人，已久未露面。

袁瑞抬眼朝上官直瞧了一眼，上官直的境界距兩人上次見又上一層樓，看來在本家得了不少好處。

袁瑞幾次收到本家來信，要他離開家族入本家，可他一直放心不下家族，型號袁家在本家的人脈讓他拖延至今。

袁瑞暗道：“此時上官直此時露面，定是各家的那些一直不死、心黑手辣的老家伙們商量好了，好呀，族里撇開老夫，他們所圖甚大。”

環顧眾人神色的董安握緊拳，手背青筋暴起，見袁瑞老神在在真元散去，肩扛家族如履薄冰地走至今日，他不許家族敗在他的手中。

上官直問道：“李家主意下如何？”

李家家主修長白皙的五指放下青色茶盞，杯中細密劍氣引而不發，漣漪陣陣，起身雙手負后。

李家與楊家交好，兩家長輩已經談好了。

李通淡定問道：“上官家下定決心了？聽說族里不是有一二人不愿嗎？”

李通劍道境界之高深莫測，令人側目，莫非李家要出頭與上官家斗上一斗么？

第九屆論劍大會，初入宗師二十歲的李通問劍十三邪劍。

邪劍是劍界有名的邪魔之一，劍術邪氣凜然，常常十三招毀人劍道，多少劍道種子因他劍心蒙塵，終生不敢握劍。

得罪了諸多強敵的他活著好好的，他的惡名掩蓋不了他的劍另起一峰。

李通一劍敗十三邪劍，再敗有一劍天仙的洛衣，問鼎當年劍冠，劍術之高舉世囑目。

眾人望向隱隱對峙的兩方，上官直是強龍，一向寧折不彎的李通會低頭嗎？

上官直雙目盯了李通一會兒，知其心意，李通的劍道會走得更遠，他不能擅自折斷這柄劍，李家會震怒。

本家不會放過他，有朝一日也隨他入本家。

上官直看向其余人，不管他們心思，回道：“上官誅魔，勢在必行，若有阻者，殺無赦。”

染過了族人血的劍，上官直從不介意再染上一點別族的血。

李通聞言點頭，李家就這般從了，眾人垂首，果然靠不住。

魏家的獨目家主起身，沙啞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此番對魔教不可心慈手軟一分，魏家同意。”

一錦衣圓臉中年瞇眼笑道：“善，韓家同意。”

“趙家同意。”

“魏家同意。”

“陳家同意。”

“盧家同意。”

“崔家同意。”

“王家同意。”

“朱家同意。”

“張家同意。”

……

上官直見一家又一家開口同意，被喚醒的世家飽含惡意，此地匯聚天下過半的世家之力，大局已定。

上官直要趕往另一處見見許久未見的老友，他們與他一般是世家的里子，轉身離開說道：“各家心意已定，盡快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