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儒教哲學叢書:張載天人關系新說·論作為宗教哲學的理學
- 周赟
- 2504字
- 2019-02-28 15:47:14
一、相關情況
關于張載哲學思想的研究,在理論界、學術界已經形成了不小的規模,成果頗豐。然而,學術是無有止盡的,在張載研究中也同樣有可繼續挖掘的地方。丁為祥先生曾就張載研究的一些基本問題做出過總結,大體上分為六個方面:其一,太虛與氣的關系問題,這屬于張載哲學的基本立足點;其二,本體論與宇宙論的關系問題,即虛氣關系的體系化表現;其三,性與天道或人生論與宇宙論的關系問題,兩者如何貫通始終是一個大問題;其四,《正蒙》與《西銘》的關系問題,這一問題來源于二程褒揚《西銘》卻貶抑《正蒙》,而王夫之則對其進行了糾偏;其五,從微觀的角度,將張載放到地方學派中進行研究;其六,從宏觀的角度,將張載思想作為人類共同精神資源的組成部分進行詮釋。這六個角度可謂學術界研究張載思想的主要焦點與路徑。
如今,除了上述基本問題而外,張載研究之維度又有所拓展。如張載的政治思想、張載的軍事思想、張載的教育思想、張載儒學在海外的影響等新思路正不斷地被開發出來。這些新維度的開發雖然尚不深入,但可以肯定的是,為張載哲學思想進一步的研究與開拓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本書則希望從儒家傳統的天道與祭祀的關系作為切入點,重新考察張載特有的天道自然觀以及與祭祀問題息息相關的鬼神觀念。邵雍曾說:“學不際天人,不足謂之學。”(《皇極經世·觀物外篇》)這句話很好地點明了宋儒學問的核心,即天人關系。“究天人之際”一直是儒學的根本問題,因此,以之為核心的一整套宋明理學的架構究竟是什么性質,就非常值得玩味。自從張岱年先生將張載哲學定性為唯物主義之后,張載哲學的研究也多以此為立論根據,或者說也沒完全跳出這一框架。陳俊民、丁為祥兩位先生對張載哲學的研究做了全新的開創性工作,重構了張載哲學的理路。但總的來說,在天人關系問題上,還抱持一種自然主義的態度,仍不放棄唯物論的基調,且執著于純哲學的角度來思考張載的天人問題。因此,本書試圖找到一個新的視域,突破已有的對張載天地鬼神等概念的純哲學化理解,肯定張載思想中的天地鬼神具有宗教性與哲學性的雙重內涵。
毫無疑問,張載哲學在最大程度上破除了天地鬼神等概念在傳統語境中的神秘主義成分,但我們決不能忽略上天警戒、降下符瑞、頒布禮制等文獻材料的存在。這些材料分布在《正蒙》、《經學理窟》、《語錄》以及佚存的文集中,有些被忽視,有些則被曲解。此外,對某些問題的展開,大多數學者都注意到,必須回溯研究對象所在之生活環境、社會環境以及學術環境,才能較全面地理解研究對象之思想內涵。但有些時候,似乎也忽視了某些問題的思想史的回顧。比如說天地鬼神觀念在儒學史上的一般看法,由于張載對這些宗教性概念作了高度的哲學化處理,傳統語境下的超驗性質在張載思想中的保留就很容易被忽略。所以,通過進行某些概念的儒學史梳理,我們就能比較清晰地看到張載對天地鬼神等概念的使用是有繼承有開創的。
總的來說,在張載研究的課題上,有兩個突出的方面是值得進一步挖掘的。第一,大家認為他是氣本論者,卻錯誤地歸結其為唯物主義者。主要的問題在于,忽略了中國哲學的氣,不是西方古代哲學的死的物質。中國的氣,本身是固有神與性的,有理的。因而氣本論,不否認那由氣構成的對象,也可以作為一個有意志的神被人崇拜。而張載的太虛就有這樣一種性質。因此,張載的哲學,就不是和宗教觀念對立的哲學,而是一種宗教哲學,即儒教哲學。第二,張載的為天地立心,是哲學界倍加推崇的儒者志向。然而為天地立心是什么意思,天地是否有心,天心是什么樣的心,這些問題的解決,對于認識張載志向的性質,進而認識張載哲學的性質,再進而認識中國哲學的性質,都具有重要的意義。鑒于這兩點,研究張載哲學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
從以上兩點出發,本書的研究方法是:第一,重新解讀有關材料,尤其是關于上天警戒、降下符瑞、頒布禮制等文獻材料的整理與論述,將天地鬼神等概念所具有的超驗性的一面充分展開。其次,對某些概念進行儒學史的回顧。諸如“天心”或“天地之心”的概念,審視傳統儒者對這一概念的使用情況,從而理解張載“為天地立心”之宗教追求的真實內涵。
當然,在這個研究中會有一些疑義,即張載早期思想與中晚期思想是否會有所差異。諸如明確將上天作為一個意志主體降下警戒的材料是作于早期的《慶州大順城記》,這與他后期將天目為太虛的哲學化處理是否矛盾,是否因時間的差異而有所轉變。關于張載哲學的前后差異問題,其實學者們早有定論。此處借助美國學者葛艾儒的說法來明確這一問題,他說:“除了對他(張載)的思想作修飾訂正一事有明顯的證據外,并沒有證據表明張氏在三十多歲快四十歲開門授徒時所寫的著作,跟大約二十年后所纂訂的《正蒙》,在思想上有明顯的變化。從張氏很可能在手訂《正蒙》時大量采擷其早期的論述來看,這種感覺就更為強烈。張氏的著作自成一統,這個假定的前提,無論是明清時期的學者搜輯張氏留存的著述編纂成《張子全書》,還是1978年學者們編輯出版《張載集》,至少都是暗含此意的。”就是說,張載思想前后并沒有明顯的差異。基于這點,我們可以比較大膽的將相關的文獻串聯起來研究,以期得出一個相對綜合的結論。
本書對各章結構的安排也有一定的考量:第一章討論太虛與天的關系及其性質,第二章討論張載獨特的易學宇宙論結構,即天參的易學思想。以上兩章主要討論張載思想中天的性質與意義。第三章討論張載的鬼神觀念,旨在闡明張載思想中,作為超驗者或祭祀對象的鬼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第四章討論《西銘》事天的本旨,第五章討論張載的宗法思想。以上兩章主要探討的是張載事天事神的理論。第六章討論“為天地立心”這一箴言之本義,表達了張載以至所有儒者的真正追求乃是體貼天意,成為圣人。整個結構是從天到人,先立乎其大者。天作為儒學的根本,是儒者都必須在理論上急于解決的問題。只有對天有了正確的認識,體貼天意、成為圣人才能有方向有路徑。質言之,本書的結構安排,試圖契合張載天人關系理論的內在架構,從理論上講是由天而人,在實踐上講是事天成圣。即以對天的認識與確立為根據,來認識并確立人在天地間的位置,基于這種認識,進入現實生活后,普通人則須敬天法祖,儒者則要在這一事奉的過程中追求成圣以平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