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儒教哲學叢書:康熙初年的歷法之爭與儒耶沖突
- 呂江英
- 15字
- 2019-02-28 15:50:42
第一章 國內外研究現(xiàn)狀及主要內容
一 對楊光先的評價
(一)頑固保守說
“頑固保守說”觀點認為,中國百年禁教或者說楊光先事件的起因是以楊光先為代表的守舊士大夫面對西方科學時的頑固、保守和病態(tài)心理。
楊振寧撰文《近代科學進入中國的回顧與前瞻》認為:
對于傳教士傳播科學,許多中國學者強烈地表達了他們的憤怒和不合作態(tài)度。楊光先是一個典型的、強烈反對傳教士和他們引進的所有科學知識的例子。
陳占山在《不得已·附二種》前言中談到:
楊光先以泱泱大國、正統(tǒng)文化自居而虛驕自大,又慨嘆世風日下、今不如昔而覺察到己不如人,由懷疑、恐懼外人而至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遂走上拒絕、排斥外人和一切外來文化的道路,這就是中國封建末世守舊士人的思想軌跡和病態(tài)心理。楊氏的《不得已》實在是相當?shù)湫偷毓蠢樟诉@種心理軌跡。
夕羊所著《康熙歷獄始末》認為:
湯若望被順治皇帝寵幸之時,也為自己埋下了禍根,他極力主張依西法制歷,受到了欽天監(jiān)和社會上保守勢力的猛烈抨擊,代表人物就是楊光先。楊光先1660年發(fā)難后,由于當時順治皇帝在位,湯還得寵,未被告倒。但楊光先這個守舊勢力的代表人物仍不肯罷休,拒不接受西方的科學技術,繼續(xù)竭力反對湯若望。輔政大臣鰲拜等守舊人物原先對順治皇帝支持和親近西洋傳教士早就心懷不滿,此時正好借機發(fā)難,便命禮部接受楊光先的狀子。
閻麗娟、陳靜《楊光先排教思想概觀》認為:
明季清初的中國,已開始與處于巨大變動中的世界暗暗合起脈搏來了。華夏文明忽然贏得了一個更新機制、發(fā)展自己的機遇。在很大程度上說,這一切正是西方傳教士帶來的。可是傳統(tǒng)社會本身所具有的惰性力及寄生于這個社會肌體上頑固執(zhí)著于固有文化和傳統(tǒng)倫理的大多數(shù)國人,尤其是士大夫階層,狹隘、近視、小氣,在懷疑、恐懼中阻攔、破壞那種并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交流。楊光先正是這種落后、守舊勢力的突出代表。并且認為,史實確實表明,十六、十七世紀西方傳教士到東方、到中國來的背景是復雜的。誠如許多人指出的那樣,它是歐洲早期海外殖民政策的產(chǎn)物。但來華傳教士的目的無非是想通過學術為媒的手段,從信仰上歸化中國人。楊光先指摘其人,實在是捕風捉影、沒有根據(jù)。
以上學者認為,楊光先是一個保守、頑固的士大夫代表,是一個仇視近代西方科技文明的衛(wèi)道士。他反對西洋傳教士的行為是捕風捉影、沒有根據(jù)的。同時認為正是因為楊光先的頑固不化,揭開了中國禁教的序幕,阻礙了西方科技和西方文化在中國的傳播,破壞了并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中西交流。幾位作者一致對楊光先持批判態(tài)度,認為楊光先排教思想是“保守的、落后的,是不符合歷史發(fā)展的趨勢的”。不過這些作者也認可的事實是,第一,楊光先并不是孤獨的,而是當時眾多反對天主教士大夫中的一個。第二,當時西方傳教士到中國來傳教的背景是復雜的。
(二)狹隘小人說
“狹隘小人說”這種觀點認為,楊光先的狹隘和“陰損”引發(fā)了歷法之爭。
李國文在《疽發(fā)背而死》一文稱:
(楊光先)不學無術,一無所長,“陰損”卻是其強項。他精通整人之道,在使別人倒霉、給別人制造不幸方面,稱得上行家。楊光先對湯若望等傳教士的批判是純系扯蛋的罪狀,卻讓那班與楊光先差不多水準的輔政大臣著實當了回事,于是,以捍衛(wèi)祖宗法度,堅持華夷大防的名義,下禮、吏兩部會鞫。楊光先告的這一狀損到極點,缺德也到了極點。楊光先排教是為了做官,已經(jīng)剃了頭成為清人的楊光先,什么官位也未撈到,就更加不開心了,何況此公整人成癮,整不了人,急得直磨牙,渾身不得勁。
概括以上觀點,李國文的文章認為楊光先陰損缺德、狹隘保守,是為了做官才攻擊傳教士的。歷法之爭不過是楊光先為了一己私利,為了當上歷法官員,借用儒教的名義發(fā)動的對傳教士斗爭的幌子而已。
以上判斷明顯與歷史不符,因為據(jù)《一叩閽辭疏》記載,楊光先早先曾放棄繼承他伯父巡撫軍功的世蔭,把職位讓給了他的弟弟。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楊光先是為了他本人的政治地位發(fā)動歷法之爭。本書經(jīng)研究后認為,作者所提到的“華夷大防”絕不是楊光先的借口,而是楊光先事件的根本原因。
魏特《湯若望傳》認為:
楊光先做了一生污蔑、陷害與毀滅潔白無過失的人們的事體。湯若望是他所視為他的主要仇敵,因為他也認為他自己是一位偉大的天文學家的。他很明白,怎樣可以很靈巧地代表一件不公道的事情,并且他還是很擅長于刀筆的。
李大鳴在《中西歷法的三次較量》中認為:
楊光先帶著有色眼鏡看待一切,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立場出發(fā),楊提出“寧可使中國無好歷法,不可使中國有西洋人”的極端排外觀點。
夕羊所著《康熙歷獄始末》認為:
楊光先經(jīng)常用構陷罪名、揭人隱私等卑鄙手段向人敲詐勒索。
南炳文、白新良主編《清史紀事本末》中認為:
湯若望等人與楊光先在制歷方法上的分歧和斗爭,不僅僅屬于學術問題,還包含著民族的信仰乃至政治的諸多因素。從某種意義上看,楊光先是基于其對天主教和傳教士的排斥思想來挑起這場爭議的。楊光先自稱是“圣學”維護者,認為天主教是“邪教”,說湯若望等傳教士“非我族類,其心必殊”,所以提出“寧可使中夏無好歷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這種頑固而偏狹的心理是導致他竭力攻擊湯若望等人的主觀原因。
王劍《情緒化的批判——從楊光先的〈不得已〉說起》認為:
明末清初的半個世紀是影響中西文化交流最終命運的關鍵時期。楊光先在批判天主教文化時,在辟教內容上,情緒化地批判與指責,并且正是這種情緒化的批判,直接影響到了清初中西文化交流的命運,使得清初的儒士對西方文化進行評價時很少能心平氣和,進而局限了清初儒士開眼看世界的視野。
我們暫時拋開對楊光先的評價是否中肯這個問題,來探究下以上近現(xiàn)代作者的研究方法。他們的研究方法值得商榷,即僅通過對單個歷史人物的分析來研究和評判歷史事件。夸大歷史人物作用的研究方法往往會使研究工作走入誤區(qū),因為歷史人物除了性格外,社會現(xiàn)實才是個人歷史行為的決定性因素,一個歷史事件背后往往有深刻的社會原因。對楊光先事件來說,研究者就是要發(fā)現(xiàn)事件背后的根本原因,而不局限于對楊光先本人的評價。何況,有些對楊光先本人的評判也是“情緒化的批判”,因為對楊光先本人的評價大都沒有建立在史實的基礎之上。楊光先作為個體,或許是歷法之爭及禁教事件的推動者,但并不是根本原因。本書認為楊光先事件背后的根本原因就是儒教和天主教不可調和的本質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