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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815

致娜塔莎

美麗的夏日枯萎了,枯萎了,

明媚的日子正在飛逝;

夜晚升起的潮濕濃霧,

正在昏睡的夜色中飛馳;

肥沃的土地上莊稼收割了,

嬉鬧的溪流已變得冰冷;

蔥蘢的樹林披上了白發,

天穹也變得灰暗朦朧。

娜塔莎,我的心上人,你在哪兒?

為什么看不見你的倩影?

難道你不愿意和心上的人兒

共享這僅有的短暫的光陰?

無論在波光瀲滟的湖面上,

無論在芬芳的菩提樹蔭里,

無論是早晨,無論是夜晚,

我都看不見你的蹤跡。

冬天的嚴寒很快很快

就要把樹林和田野造訪,

熊熊的爐火很快就要

把煙霧騰騰的小屋照亮。

我啊看不見這迷人的少女,

獨自在家里暗暗地傷感,

像一只關在籠子里的黃雀,

只把我的娜塔莎思念。

致李錫尼[75]

李錫尼,你可曾看見,年輕的維杜里[76]

頭上戴著桂冠,身穿絳紅的寬袍,

神情傲慢地斜躺在飛快的馬車上,

穿過密集的人群奔馳過通衢大道?

你看,大家都對他謙卑地鞠躬致敬,

你看,衛士們都在驅趕不幸的人民!

一長串諂媚者、元老院議員和美女

用一雙雙媚眼瞧著他,都那么恭順;

他們顫栗著捕捉他的一笑和顧盼,

就像在等待諸神降下奇妙的祝福,

無論幼小的兒童還是白發的老叟,

都默默地在這偶像前面跪拜俯伏:

對于他們,那在泥濘上留下的車轍

也是一種可敬而且神圣的紀念物。

啊,羅慕路斯[77]的人民,你倒下很久了嗎?

是誰把你們奴役,用強權制服你們?

堂堂的公民竟然受到重軛的壓制。

啊,蒼天,誰的,你們都成了誰的順民?

(要我說嗎?)是維杜里!祖國的恥辱,

一個淫蕩少年竟登上成人的議院;

暴君的寵兒竟把軟弱的元老院統治,

給羅馬戴上枷鎖,損害祖國的尊嚴;

維杜里做了羅馬皇帝!……啊,恥辱,啊,時代!

莫不是整個世界遭到了滅亡的災難?

但那是誰在柱廊下面低著頭行走,

披著破爛的斗篷,拄著行路的手杖,

滿面愁容正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達梅特[78],真理的朋友,哲人,你去何方?”

“我漫無目的,我早已看到,并且沉默,

我憎恨奴役,要離開羅馬,永不回還?!?

李錫尼,我的好朋友!我們不也可以

恭順地向福耳圖那和理想膜拜,

學習那白發的犬儒主義者的榜樣?

不也可以把這個淫亂的城市遠遠拋開?——

無論法律、正義,還是執政官、護民官,

甚至榮譽、美色,這里一切都可以買賣。

讓格莉采麗亞[79]那個年輕的美人兒

像公用的酒杯一樣,為公眾所享用,

把一些涉世不深的人拉進買賣的網!

我們這些老年人都羞于任意放縱,

讓愛虛榮的青年去盡情尋歡作樂,

讓無恥的克利特[80],權貴的奴仆高奈里[81]

去兜售自己的卑鄙,厚顏無恥地

在達官和富豪的府第間爬來爬去!

我的心屬于羅馬,自由在胸中沸騰,

我的胸中偉大民族的精神沒有沉睡。

李錫尼,讓我們趕快遠遠地離開

這憂慮、沒頭腦的賢士,騙人的美女!

我們蔑視心中忌妒的命運的打擊,

把祖國先人的神靈遷移到鄉村去!

在古老樹林的清蔭之中,在大海邊,

我們不難找到僻靜而明亮的居室,

在那里我們不必擔心世人的擾亂,

可以在幽靜的山林深處安度晚年,

那里,我們可以安坐在舒適的一角,

對著小小壁爐里熊熊燃燒的木片,

一邊啜飲陳年美酒,一邊回憶往事,

用無情的尤維納利斯精神來激勵自己,

用嚴正的諷刺詩描繪人間的惡行,

向后代揭露這個時代的風尚習氣。

啊,羅馬,充滿淫蕩和暴行的驕傲之邦!

報復和懲罰的可怕一天終會到來。

我已預見到這種威嚴強盛的末日:

這世界的王冠就要滾落,滾落塵埃。

一些年輕的民族,野蠻爭戰的兒子,

他們強大的巨掌將對你舉起刀劍,

這些民族將會越過千重山萬重海,

像奔騰激蕩的大河撲到你的身邊。

羅馬將會消失,被濃重的黑暗吞沒,

于是旅人將視線投向這一堆廢墟,

將會沉浸在郁悒的思索中,感嘆說:

“羅馬生為自由之邦,卻毀于奴役?!?

致巴丘什科夫[82]

從前當我剛剛出生

在赫利孔的山洞里,

為了對阿波羅表示崇敬,

提布盧斯[83]給我洗了禮,

從小哺育著我的是那

靈泉——清澈的希波克林[84],

我在春天的玫瑰花叢下

成長為一個詩人。

赫耳墨斯快樂的兒子

很喜歡我這孩兒,

在金色的活潑的童年,

送給我一支蘆笛。

我和它早就相識,

我不停地吹著這笛子,

雖然我吹得不合拍,

但繆斯并不嫌棄。

啊,你這頌贊娛樂的歌手,

波墨斯河女神[85]的友伴,

你對我抱著熱望,

要我疾飛在榮譽的詩壇,

要告別阿那克里翁,

跟著馬洛的詩篇,

在詩琴的伴奏底下

謳歌戰爭的血宴。

福玻斯給我的不多:

有限的才能,一點兒愿望。

我遠離自己的家園,

在異鄉的天空下歌唱,

我怕和魯莽的伊卡洛斯[86]

一起飛行實屬必然,

我不怕艱辛,將走自己的路:

讓人人行事憑自己的心愿。

厄爾巴島上的拿破侖(1815)

晚霞的余暉在大洋的深處燃盡,

幽暗的厄爾巴島上一片寂靜,

朦朧的月亮在淡淡的云層當中

緩緩地穿行;

濃重的黑暗籠罩著灰蒙蒙的西方,

天際連著海面,一片迷蒙。

昏暗的夜色中一座荒涼的懸崖上

獨坐著拿破侖。

這匪徒正處心積慮,陰謀叛亂,

想把歐羅巴重新套上枷鎖,

他目光陰森,遙望著遠方的海岸,

惡狠狠地輕聲說:

“萬物都在酣夢中安享良宵,

洶涌的大海沉浸在茫茫的霧中,

沒有一只破船在海上漂動,

沒有饑餓的野獸在墓地嗥叫——

只有我,作亂的念頭在胸中翻騰……

“啊,這一天能否早日到來,

平靜的海洋將在海輪下翻騰,

送我出走,打破這深海的寂靜?……

夜啊,在厄爾巴島上激蕩起來!

月亮啊,更深地躲進陰沉的云層!

“無畏的衛隊在那里等著我到來。

他們已經集合,正整裝待發!

全世界都戴著枷鎖,俯伏在我腳下!

我將出現,通過黑暗的大海,

重新以毀滅性風暴揚威天下!

“戰爭將爆發!緊跟著高盧的雄鷹[87],

勝利將手持寶劍突飛猛進,

鮮血的河流將在谷地上沸騰,

我將用炮火推翻各國的王政,

我將親手摧毀歐羅巴的神盾!……

“但萬物都在酣夢中安享良宵,

洶涌的大海沉浸在茫茫的霧中,

沒有一只破船在海上漂動,

沒有饑餓的野獸在墓地嗥叫,

只有我,作亂的念頭在胸中翻騰……

“啊,幸福!萬惡的誘惑者,

風暴之中我的秘密的保護神,

從少年時代起你忠實地撫育我,

如今你已經美夢般消隱!

曾幾何時,你通過隱秘的計謀

引導我執掌至高的皇權,

又用你果斷大膽的手

在我榮耀的頭上加冕!

曾幾何時,垂下莊嚴的旗幟,

各民族人民小心翼翼,

顫抖著將自由向我奉獻;

在我的四周炮火彌漫,

榮譽閃著光在我的頭上

飛翔,展翅在我頭上盤旋?……

但可怕的烏云壓上莫斯科城墻,

復仇的炮火雷鳴電閃!……

北方的年輕沙皇!你調動了軍隊,

從此死亡便追隨著血染的旗幟,

一代英豪終于被擊潰,

人間太平了,上天也欣喜,

而我得到的是恥辱加發配!

我那鏗鏘的盾牌被擊毀,

沙場上我的頭盔不再閃亮,

我的劍被扔在河邊草地上,

迷霧中已不再發光。

周圍一片死寂。在夜的寂靜中,

我枉然感覺到死神發出的哀鳴,

閃光的寶劍發出的碰擊聲

陣亡將士難忍的呻吟——

饑渴的耳朵只聽到拍岸的濤聲;

熟悉的喊殺聲已經沉默,

殺敵的炮火不再發射,

復仇的火炬也不復升騰。

但時候到了!命定的時刻已臨近!

秘藏著君王的大船就要起航;

周圍的夜色更加深沉,

臉色煞白的叛亂之神

閃動著死亡的目光,安坐在甲板上。

戰栗吧!高盧!歐羅巴!復仇,復仇!

痛哭吧,你大難臨頭,一切將化為灰燼,

一切都將毀滅,付諸東流,

我將在廢墟上成為新君!”

說完了。天空中仍然一片黑暗,

月亮飄出了遠方烏云的帷幔,

將它微弱的閃光投向西方;

東方的星辰在海洋的上空閃現,

厄爾巴島險峻的懸崖下一艘大船

正在霧靄中劈浪起航。

啊,強盜,高盧竟把你迎進;

合法的帝王一個個倉皇逃竄。

但你看見了嗎?白日已經過盡,

黑暗剎那間遮蓋了霞光。

茫茫的大海上籠罩著一片寂靜,

天空陰暗,風暴在烏云中積聚,

萬物沉默著……戰栗吧!死神已來臨,

你的命運尚不得而知!

致普欣(五月四日[88])

我親密無間的壽星,

啊,親愛的普欣!

一個隱士來向你祝賀,

懷著一顆坦誠的心;

出來和我擁抱吧,

但不必敞開大門,

以隆重的禮節歡迎

我這善良的詩人。

這客人不拘禮節,

不需要殷勤備至、

虛假的繁文縟禮;

請接受他的親吻

和他那純真的祝愿——

它出自誠摯的內心!

為客人擺下酒宴吧;

在打好蠟的小桌上

擺上帶把的啤酒杯,

讓高腳杯和它成雙。

我的多年的老酒友!

讓我們暫時忘掉一切。

今天,讓我們心中

智慧的燈盞熄滅,

讓雙翼的時間老人

飛馳得快些再快些!

只有在縱情歡樂中

流失的瞬間才顯得貴重。

知心的朋友,你多幸福:

在金子般的寧靜里

你一日復一日度過

無憂無慮的日子,

你在優雅的談論中

不知道人間的厄運,

你像賀拉斯[89]一樣生活,

雖然你不是個詩人。

在并不富裕的家庭里,

你從來無緣結識

臉色陰沉的神父

和不祥的希波克拉底[90];

在你家門口你不會

遇到成堆的愁苦,

只有快樂和厄洛斯

才找到去你家的道路;

你喜歡碰杯的聲音

和煙斗濃濃的煙霧,

而那作詩狂的惡魔

也沒來逼著你吃苦。

在這方面你真幸運;

你倒說說,還有什么

我該向朋友祝愿?

看樣子我只得沉默……

愿上帝保佑我和朋友們

迎接第一百個五月,

在我雙鬢染霜的時候

還能夠向你吟誦:

“斟滿我們的酒杯!”[91]

我的忠實的旅伴,

愿歡樂伴隨你的一生!

讓我們在碰杯聲中

走完人生的旅程!

夢幻者[92]

月亮在空中遨游,

山岡上月色朦朧,

湖面上落下寂靜,

山谷里吹來晚風,

僻靜幽暗的樹林,

春天的歌手沉默著,

畜群在田野憩息,

午夜悄悄地飛過;

安適寧靜的一角,

裹上深夜的幽暗,

壁爐的柴火熄滅了,

蠟燭也已經點完;

樸素的神龕里面,

供奉著家神圣像,

泥塑的家神前面,

神燈閃耀著微光。

斜倚著孤獨的臥榻,

我把頭靠在手上,

我想得深深出了神,

沉浸于甜蜜的遐想;

自由翱翔的夢幻,

借著溶溶的月光,

在神奇的夜幕底下

成群地從天而降,

歌聲輕輕地回旋;

金色的琴弦在震顫。

在夜闌人靜的時刻,

歌唱著夢幻的少年;

滿懷隱秘的憂傷,

心兒在沉默中激奮,

靈巧的五指飛舞在

生氣蓬勃的詩琴。

幸福是不在陋室里

向上蒼祈求運氣!

宙斯是可靠的衛士,

保佑他躲開暴風雨;

他享用著慵懶的舒適,

沉浸在恬適的夢境,

驚天動地的軍號

也不能把他驚醒。

讓榮譽敲響盾牌,

擺出威武的雄姿,

伸出沾滿鮮血的手

從遠處向我怒斥,

讓軍旗獵獵飄揚,

任血戰打得白熾——

唯有寧靜最美好,

我決不去追求榮譽。

在荒野寧靜的小屋,

我安度寧靜的日子;

諸神賜我以詩琴,

這禮物對詩人最珍貴;

忠實的繆斯伴著我:

女神啊,我要贊美你!

有了你,我的小屋

和荒野才更寶貴。

在黃金歲月的清晨,

你就將歌手眷眄,

你在他的頭頂上

戴上香桃木的花冠,

你閃耀著天神的光芒,

飛臨他簡陋的小院,

輕輕呼吸著,俯身

注視著幼兒的搖籃。

啊,我年輕的旅伴,

請陪同我直到墓園!

請帶上幻夢,展翅

在我的頭上盤旋;

請驅走愁人的哀傷,

用幻象將我迷蒙,

撥開云霧,為我指出

生命的歡樂前程!

臨終時我將很平靜;

善良的死神來訪,

敲著門,輕輕對我說:

“去幽靈憩息的地方!……”

猶如冬晚的美夢

降臨寧靜的臥房,

戴著罌粟的花冠,

拄著慵懶的手杖……

給朋友們的遺囑

我愿意就在明天死去,

像一個幽靈,帶著喜悅,

飛往忘川[93]幽靜的彼岸,

進入極樂的奇妙世界……

永別了,生活與愛情中的

歡樂和令人沉醉的美妙!

啊,我的朋友們,讓人們的

崇敬與注視快點來到!

歌手決心就這樣死去。

就這樣,借著晚上的月光,

能不能用一襲繡花的白被單

把花園里的草地蓋上?

能不能排起長長的隊伍

端著斟得滿滿的酒樽,

走向幽暗沉睡的湖岸,

在那里我們曾促膝談心?

把那高傲的塞默勒[94]的兒子,

我們詩琴的朋友厄洛斯,

諸神和世間凡人的主宰

都請來參加送別的筵席。

讓快樂之神快快跑來,

手里搖著活潑的撥浪鼓,

為了干這泡沫翻騰的一杯,

逗得我們都歡笑捧腹。

讓我們親愛的繆斯女神

結成嬉戲的一群飛臨;

給她們獻上第一杯美酒,

朋友們,她們的情意是多么神圣;

詩人的手中不會放下

這群親密友伴的酒杯,

直到黎明前晨星出現,

直到拂曉時曙光熹微;

我要最后一次把蘆笛——

我那甜蜜幻夢的歌女

緊緊擁抱在激動的懷里。

我慵倦而酥軟,要最后一次

把死亡和所有的朋友忘記;

最后一次在雪白的胸前

暢飲青春歲月的歡愉!

當淡淡的朝霞在黑暗中出現,

把東方染上一片金黃,

銀白的楊樹沾滿晨露,

也披上一層明亮的霞光,

請給我阿那克里翁的果實,

我從他那里領受了遺愿,

于是我沿著一條小徑,

走向冥河那憂郁的彼岸。

別了,我的親愛的朋友,

請把手伸過來,讓我們再見!

在我永遠離開你們之后,

請你們答應,請你們答應我

好好地執行我的遺愿。

來吧,我的親愛的歌手[95],

你曾歌唱捷米拉[96]和酒神,

我要贈你詩琴和慵懶,

繆斯將翱翔在你的頭頂!

你不會忘記我們的友誼,

啊,普欣,浮躁的哲人!

請接受我這滿滿的一杯

和凋萎的花冠,它用香桃木編成!

在罌粟和百合[97]編成的臥榻上,

我曾度過慵懶的幸福光陰,

朋友們,我要把這美好歲月的

追憶和心靈留給你們;

我要把詩篇和最后一息

獻給遺忘,朋友們,我起誓!

我應該邀請你們都來

參加我的靜穆的葬儀;

“孤獨清靜”的朋友——歡樂

將會把請柬送到你們手里……

你們將頭戴花冠手拉手,

大家在這里歡聚一堂,

而在我的棺槨上——詩人

在這里走向赫利孔山林,——

你們流利的刻刀將會鐫上:

“這里長眠著年輕的哲人,

阿波羅和恬適生活的子孫”。

致年輕的女演員

你不是克萊隆[98]的繼承者,

品都斯山的主人[99]不是為你

訂下他那表演的規則;

上帝沒有賦予你許多才藝,

你的嗓子,你那些做功,

你那些默默無言的顧盼,

說實話,都不值得人們

報以熱烈的掌聲和稱贊。

殘酷的命運注定了你

只能做一名蹩腳的演員。

但克洛雅[100],你卻長得很美麗。

斯美赫[101]到處跟隨著你,

應允讓情人們快樂歡暢,

于是,你面前擺滿了花環,

而且肯定轟動了全場。

你呆板地站在我們面前,

唱得一點也不合節拍,

一開口少不了黃腔走調,

但觀眾們卻為你狂熱喝彩。

而我們總是用不知疲倦的手

響亮地拍著,人們狂叫:

“好哇!妙哇![102]實在太妙啦!”

所有的人都為美人兒折服,

愛挑眼的觀眾也不再吹口哨。

當你為這喝彩覺得羞赧,

把自己的雙手貼在胸前,

或者把雙手舉起,又羞愧地

把它們放在胸口上面;

當你嘴里喃喃地說著什么,

向年輕的米隆[103]表白愛情,

但話里卻不帶一點情感;

或者嘴里干巴巴地喊一聲:

“啊!”實際上卻無動于衷,

毫無表情地落坐在圈椅里,

紅著臉,有點嬌喘吁吁,

底下便竊竊私語:“?。《嗝?!”

唉!換了別人,早就是一片噓聲,

美貌的力量真是了不起,

啊,克洛雅,圣人也會撒謊:

世上的一切并非都枉然無益。

克洛雅,用你的美貌去迷惑人吧;

要有哪一個愛上你的人

敢于當著你的面歌唱愛情,

那他就有百倍的福分;

要是有人在詩歌里或在舞臺上

用散文發誓要熱烈地愛你,

你可以回答他,而不必擔心

說出有一天會忘恩負義;

誰要是和女演員同臺演出,

能夠忘記自己的角色,

和她緊緊握手,期望在后臺

得到更大的幸運,他就有福了。

回憶[104]

致普欣

我的酒友,你可記得,

在快樂的寧靜時刻,

我們曾經把痛苦

在冒泡的美酒中淹沒?

可記得,我們默默地

躲在昏暗的角落,

遠離學監的監視,

慵懶地和酒神同樂?

可記得,圍著潘趣酒,

朋友們輕聲地交談,

緊張得不敢碰杯,

只吸著廉價的煙?

冒泡的酒漿在翻騰、

流淌,啊,多美妙!……

驀地,遠遠傳來了

學究可怕的吼叫……

酒瓶剎那間粉碎,

酒杯往窗外飛去——

清澈透明的酒漿

往四面八方流失,

我們都匆匆逃走,

驚恐剎那間消失!

臉上閃耀著紅暈,

都爭夸機靈麻利,

高興得哈哈大笑,

目光暗淡而呆滯,

泄露了酩酊的時刻

和酒神甜蜜的詭計。

啊,我的知心朋友!

我發誓,在舒心的時刻,

每年我都要喝幾杯

來回憶當年的快樂。

我的墓志銘

這里埋葬的是普希金,他和年輕的繆斯、

愛情、懶散一起度過了快樂的一生,

他雖未做過什么好事,卻是一個

心地善良的人,這點上帝可以作證。

致杰爾維格[105]

聽我說,純潔的繆斯

所信賴的狡黠的神父:

我這山野的居民

竟躋身詩人之列,增加了

這罪孽一群的人數,

在可愛的夢想面前,

我低低地垂下了頭顱;

我那位詩人伯伯

對此曾給過我勸告,

還把我和繆斯撮合。

起初我把它當游戲,

胡亂湊幾行玩玩,

后來又拿出去發表,

沒想到如今我竟然

成了這個、那個無聊的

別斯托爾科夫[106]的兄弟,

這全是我自己的罪愆!

很感謝你的華翰,

可對我又有何好處?

以后難免會有人

對著我指指戳戳,

百般地嘲笑挖苦!

出賣朋友的人哪,看來

你是和阿波羅串通,

從今以后我注定

要被人稱作普拉東[107]。

我的災難將沒個完!

嗚呼,我這個做詩狂

可往哪里去躲藏?

那些出賣我的朋友

會偷偷地往城里

寄走我樸素的詩作,

把我幽居的果實

一一拿出去排版——

把紙張白白地浪費!

愛說俏皮話的人

會含笑把詩人包圍。

“啊,先生!有人對我說,

您寫了好多小詩;

能不能讓我瞧瞧?

您在詩里一定是

描寫了潺潺的溪流,

一定是描寫了矢車菊,

或者是微微的輕風,

還有樹林和蓓蕾……”

啊,杰爾維格!繆斯

已為我安排了命運;

可是你難道也想

讓我加重幾分傷心?

你既讓一顆快樂的心靈

在夢神的懷抱里安睡,

請你讓我再偷懶

哪怕是一年時日,

盡情享受一下安樂——

我本來就是安樂之子!

然后,雖然我不情愿,

但種種憂煩就會

從四面八方襲來:

于是我不得不準備

和報社討價還價,

和雜志大動干戈,

和格拉福夫一起感嘆……

饒恕我吧,阿波羅!

玫瑰[108]

我的朋友,

我們的玫瑰花兒在哪里?

玫瑰凋謝了,

這朝霞的愛女。

不要說:

青春也將如此凋萎!

不要說:

這就是生活的歡愉!

請告訴花兒吧:

別了,我為它憐惜!

請向我們指點

百合花的豐姿。

阿那克里翁的墳墓

萬籟俱寂,多么神秘,

山岡上夜色幽暗,

一鉤新月飄浮著,

在銀輝灑滿的云間。

我看見:墳墓上一把詩琴,

在甜蜜的寂靜中微睡,

只有偶爾在死寂的琴弦上,

仿佛親切的慵懶的聲音,

悲哀的琴聲在縈回。

我看見:詩琴上有一只鴿子,

玫瑰叢中有花環和酒樽……

朋友,這里靜靜地安息著

一個歌唱情欲的哲人。

看吧:雕刻師在云斑石上

復活了他的形象!

這里,他正對著鏡子

說:“我老了,白發蒼蒼,

讓我享受人生的快樂,

唉,人的一生并不久長!”

這里,他對詩琴抬起手來,

皺起眉頭,神情莊重,

想要歌唱戰爭之神,

卻只歌唱了愛情。

這里,他準備向大自然

償還最后一筆債務:

老人家跳著圓舞,

想讓渴望得到滿足。

突然一群少女圍著

白發的情人跳舞歌唱,

他從吝嗇的時間老人

那里偷來了幾分時光。

于是繆斯和卡里忒斯

將寵愛的人送往墳墓,

纏滿常春藤和玫瑰的

游戲也跟著結束……

他走了,像人生的歡樂,

像快樂的愛情的夢。

世人哪,人生就是夢幻,

快及時行樂,不可稍縱。

歡樂吧,盡情地歡樂吧,

頻頻把酒杯斟滿,

在縱情的歡樂中陶醉,

爛醉如泥再去長眠!

致畫家

卡里忒斯和靈感的寵兒,

當你火熱的心充滿激情,

請用你隨意而歡樂的畫筆

為我描繪心上人的倩影;

畫出那天真無邪的俏麗,

那滿懷希望的可愛姿容,

那天仙一般歡樂的微笑,

還有那俊美迷人的眼神。

請給那赫柏[109]般纖細的腰身

系上維納斯常用的腰帶,

請給我心愛的女王繪上

阿爾班[110]秘藏的瑰麗色彩。

請讓她那顫抖的胸脯

披上波浪般透明的衣衫——

要讓她自由自在地呼吸,

假如她想要,也可以長嘆。

請畫出那羞怯鐘情的夢想,

畫出我朝思暮想的少女,

那時我將用情人的幸福之手

在下面簽上我的名字。

致女友

愛爾維娜[111],親愛的朋友!來吧,把手伸給我,

我要凋萎了,請打破我這生活的噩夢;

告訴我,我還能看見你嗎……要和你長久分離,

命運是不是這樣為我注定?

難道我們再也不能互相見上一面?

是不是我的歲月將永遠蒙上一層黑暗?

難道晨光永遠也不會再看見我們

緊緊擁抱,情意纏綿?

愛爾維娜!為什么在那夜闌人靜的時刻,

我不能快樂地把你擁抱,為什么我不能

在愛火中顫栗,把我那無限惆悵的目光

投向我親愛的美人?

在無言的快樂里,在兩情繾綣的歡愉中

傾聽你甜蜜的低語和輕輕的呻喚,

在昏暗的夜色里靜靜地睡在愛人的身旁

等待醒來時的溫存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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