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自習(xí)課,輪到顧知做值日生。岳雙旭說要來問顧知數(shù)學(xué)題,結(jié)果就搬著凳子在講臺旁邊坐下不走了。
江云是湊熱鬧的,老是向著這邊眉飛色舞眼波傳情,幾個紙團(tuán)子飛來飛去,顧知索性也讓他在講臺旁邊坐下了。
那節(jié)晚自修是政治課,背書。政治老師草草布置任務(wù)就回去睡大覺了。大部分人就開始聊天。顧知寫著自己的作業(yè),自動過濾耳邊江云和岳雙旭兩人的扯淡閑聊。
林河自從突然躥高以后,江云、岳雙旭也不怎么欺負(fù)林河了。林河一躍成為班上最高的人,常常低著頭看人,這樣一來,漂亮的臉蛋也就逐漸為眾人所知了。江云岳雙旭也很客氣地拉著林河加入討論,林河雖然也算是加入了,但時不時瞥一眼顧知,他們說的他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沒過一會兒,岳雙旭拿出一條難度不小的初中數(shù)學(xué)幾何題來問顧知。顧知接過來,審題以后,皺起眉。她不斷思考、嘗試做各種輔助線。岳雙旭則撐著頭在旁邊看著顧知,他轉(zhuǎn)頭碰到林河的目光。岳雙旭曖昧地笑了笑,林河識趣地垂了眼眸,似笑非笑。
顧知順利地做出了這道題,簡單地給岳雙旭講了解題的思路。岳雙旭說:“班長,你真厲害呀,我就喜歡聰明的女生。”顧知沉默,低頭做自己的題目。
在面對數(shù)學(xué)題目的時候,顧知絕不善罷甘休,永遠(yuǎn)選擇死磕到底。但在某些未知的令人害怕尷尬的問題面前,顧知總是選擇逃避躲藏。
岳雙旭也不氣惱,而是繼續(xù)跟江云聊起來。或許是在岳雙旭的暗示之下,也不知道怎么,江云說到了他的小女友。
他的女友在隔壁班,很漂亮的一位小姑娘。江云說,他真的很喜歡她。
現(xiàn)階段所有所謂的“好感”,顧知都不愿意稱它們?yōu)椤跋矚g”,更不用說是“愛”。這些好感太漂浮不定,太沒有形狀。它們就像一場小雨,來了又走,陽光下干透了便是無影無蹤。小小少年們都太單純太幼稚,只隱約摸到一個邊角,就有的人大聲喊著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世界的整個地圖。顧知或許是最成熟,或許是最懵懂,但是她清楚地明白,她目前的經(jīng)歷還不足夠支撐她下一個關(guān)于“喜歡”的定義。也因此,她常常對別人追逐禁果的行為產(chǎn)生著懷疑。
也許是少女心性,也許是疑惑多了思考也多,顧知仍然被青澀的、有關(guān)于愛的問題吸引著,但自己作為安靜的旁觀者有時實在想不出一些問題的答案。盡管有時并不相信,但她善良地祝福著每一份別人口中的愛,無論它多么青澀和無知。
也正因如此,她對所察覺到的岳雙旭對她的好感感到悚然和抗拒。
她相信每一份感情都有它的重量,也切身的體會到了岳雙旭的好感的輕薄。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問江云:“你有沒有想過和她的未來?”
江云猶豫了一下,說:“有啊。”他神情很單純,有點(diǎn)故作老成的樣子,但還是能看出點(diǎn)隱約的害羞和甜蜜。“我以后學(xué)一門手藝啊,還可以去酒吧唱歌。”
大家面上似乎都有點(diǎn)迷惘和懷疑,只見江云堅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反正我養(yǎng)她啊。”
顧知打量著天生黃毛的江云。他面貌稱得上清秀白皙,一眼看得出的天真,是個沒那么機(jī)靈的搗蛋鬼。這樣的江云,不清楚自己的未來,在迷霧一片之中連目的地都沒有確定,卻相信自己會有一個一直相伴前行的伴侶。于是,他在初三的晚自習(xí)跟同學(xué)信誓旦旦地說著“我養(yǎng)她”。
顧知品到了一點(diǎn)莽撞的可愛,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動。她笑著說:“祝你們好好的。你這些話,我們都替你記著呢。”
也沒過多久,江云和女朋友就分了手,原因不明。他們倆在一起將近一年,分手后一個星期,女孩子就跟她們班的另一個男孩子在一起了。
顧知有時會看見女孩在窗邊走過。她想:她在走向另一個男孩兒時候,大概從來沒有想過,她曾經(jīng)喜歡的男孩會在某個夜晚小心翼翼地對別人說著他的承諾、描述著他曾想過的未來。
再看江云,也好像沒有那么喜歡女孩。坦然接受,不悲不喜,形同陌路。偶爾提起,一笑而過。仿佛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沖動地開始,隨意地結(jié)束。那些再怎么浪漫美好的過程,就像是火焰雀躍之后,再怎么熱烈絢麗過也只留下灰燼飄散人間不可追尋,轉(zhuǎn)眼被遺忘。
這或許就是讓顧知不斷懷疑這些少年少女的原因吧。
后來顧知跟林河說到此事。林河說:“世界變得太快。人心變得更快。諾言說出來以后的宿命,就是等著被違背。”
他藏起了煙,說:“只有跟到墳?zāi)沟拿孛艿闹Z言才是忠誠的。”
顧知垂著頭想了很久,抬眼說:“那就讓我天真一會兒吧。”
林河點(diǎn)頭,說:“好啊。你天真一輩子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