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敗露,喜隱下獄,燕燕大怒之下,就要殺了喜隱。
胡輦聽到這件事時,立刻站起身來就準備進宮求情,在她心里,自然是知道喜隱有錯,但是對于她來說,喜隱就算千錯萬錯,燕燕也不能讓烏骨里當寡婦,讓留禮壽沒有父親。
她是個大家長,她或者會論是非,但她更論親情。
她正匆匆梳妝完出門準備去找燕燕,就看到烏骨里帶著留禮壽直沖進延昌宮,便跪倒了胡輦身前,就抱住胡輦哭叫起來:“大姐,你去救救喜隱,燕燕她不肯見我,她一定想殺了喜隱。大姐,我不能做寡婦,我不能讓留禮壽沒有父親,求求你,大姐,你讓她念在我們姐妹一場,饒了我的丈夫吧……”
胡輦用手指一戳烏骨里的額頭,怒其不爭地罵她:“你不能做寡婦,你不能讓你的孩子沒有父親。可你就忍心看著燕燕做寡婦,可你就忍心讓文殊奴他們沒父親?你現(xiàn)在知道講姐妹之情,可你早干嘛去了?你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的丈夫去謀害燕燕一家子,甚至你還去當幫兇?你有把燕燕當你的妹妹嗎?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你的心里除了你的男人以外,還有別人嗎?你捫心自問,如果有人要謀害你的丈夫、你的孩子,甚至說你和別的男人私通,你會把她怎么樣?”
烏骨里聽到這聲聲責問,頓時語塞:“我、我……”她再也說不出來,只能羞愧地掩面大哭。
胡輦問她:“你自己做不到,憑什么要別人替你做到?”她長嘆一聲:“烏骨里,我沒想到你嫁給喜隱之后,變得毫無羞恥之心了?!?
烏骨里泣不成聲,卻無言以對,只能泣聲道:“大姐,我知道錯了……可是,可是我不能沒有喜隱,我不能……”
胡輦從小管家,兩個妹妹都是她一手管教,是非分明,容不得她們混淆過關。但她亦知胡輦又是極重姐妹之情極心軟的,本就不敢在她面前巧言飾非,只想著裝可憐惹起胡輦同情,讓她出面為自己求情。
可是她打算算盤雖好,旁邊的留禮壽卻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被母親拉著來哭求,本就覺得極羞辱,再看到母親被胡輦指著罵,早已經(jīng)不忿,站起來叫道:“皇太妃,如果你不想幫我們,就不要羞辱我的母親。這次就算我們求錯人了,母親,我們走?!闭f著,想把烏骨里拉起來離開。
胡輦一怔,面現(xiàn)難堪之色。自罨撒葛死后,她一度消沉,烏骨里和燕燕為了讓她解頤,就派著孩子們輪流來陪她,讓她走出心理低谷。
胡輦自己沒有孩子,就將烏骨里與燕燕的孩子視為寄托,素日待這些孩子們極為疼愛。她管教起妹妹們來極為嚴厲,但對這些孩子卻是連句重話也舍不得說,所以兩個妹妹有什么事不好直接對她說的,都讓孩子們來撒嬌耍賴,必能達到目地。
她帶留禮壽的時間最長,感情也最深,可冷不防留禮壽這般翻臉,于胡輦來說,真是如當面一記耳光煽上來,讓她十分難堪。
烏骨里帶了留禮壽來,本就是拿他來讓胡輦心軟,胡輦這次幫了燕燕,害得喜隱陰謀失敗,她心中何曾不是隱隱生怨。留禮壽這一說,正是她想說的話,但她卻不是為了來與胡輦翻臉的,見胡輦難堪,不禁心中稱愿,表面上卻是抬手就打了留禮壽一巴掌,罵道:“混賬,你怎么敢對你大姨母無禮,快跪下賠禮!”
留禮壽卻仍倔強地站在那兒,叫道:“我不,她根本就不幫我們,她根本就只會幫皇后!母親你還要傻到什么時候,你去求人家,人家會理你嗎?我是耶律阿保機的子孫,就算死也要站著死……”
烏骨里大驚,忙去掩他的嘴,故意哭道:“那不如讓我先死了吧……”
胡輦沉默地著著,任由烏骨里唱念作打地,一邊的福慧忍不住開口道:“趙王妃,小郎君,皇太妃剛才就準備出門去找皇后求情,如果不是你們擋著哭訴,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替趙王求情了。”
烏骨里一怔,才知道自己枉作小人,只得一臉驚喜地抬頭,拭淚笑道:“真的,大姐,你真的是要去替喜隱求情嗎?對不起,大姐,是我錯怪你了,留禮壽,快跪下給你大姨母賠罪?!闭f著忙去拉留禮壽跪下賠禮。
留禮壽雖然跪下了,但仍倔強地道:“大姨母,如果你能夠救我父親,我可以天天跪著給您賠罪?!?
胡輦忙扶起留禮壽,欲去撫烏骨里,烏骨里不肯動,仿佛要看著她先給個肯定的答復才會起來。
胡輦低下頭,看著烏骨里卻長嘆一聲:“烏骨里,我原本要去求情,但如今看你們這樣,卻是要猶豫三分了?!?
烏骨里急了,直接站起來追問她:“大姐,你這又是為什么?”
胡輦與烏骨里對視,道:“因為你到現(xiàn)在只會為自己開脫,只想求別人幫你,只想讓喜隱免罪。可你從來沒有意識到,造成這一切的不是燕燕、不是我,而是喜隱。你求我們有什么用,你去求喜隱啊,讓他能保證以后永遠不會再犯這樣的死罪嗎?”
烏骨里被說穿心事,慌亂地不敢與胡輦對視:“我可以,我可以……”
胡輦截斷她的話:“你做不到,喜隱犯這樣的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主上和燕燕不是沒有饒過他,可他一次又一次繼續(xù)想謀害他們。我現(xiàn)在擔心,如果我去向燕燕求情放了喜隱,我何以向燕燕交代,說喜隱不再會對她們起謀害之心?”
烏骨里張口欲言,但看到胡輦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慢慢又縮了回去。
胡輦嘆道:“我知道,你做不到,就算你今天答應我,你一樣做不到。因為你也曾經(jīng)保證過,可你的保證是沒有用的。你無法約束喜隱,甚至,你一直只能被喜隱操縱……”她怒其不爭地指了指烏骨里:“烏骨里啊,你軟弱無能到被一個男人操縱成這樣,簡直叫我不敢相信,你是蕭思溫的女兒,是我和燕燕的姐妹。”
烏骨里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聽著胡輦的數(shù)落,忽然間伏案大哭起來:“大姐,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你是不曾體會過,如果真愛上一個人,你怎么忍心無視他的痛苦,怎么忍心拒絕他的請求,你根本沒有抗拒之力!”
胡輦冷冷地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會把他的腳打斷,也好過放他去自己作死,甚至禍連自己和孩子?!?
烏骨里怔在那兒,看著胡輦,滿臉是不可思議和驚駭。
胡輦看著她,長嘆一聲:“我現(xiàn)在就去替你求情,你是不是只要求他活著就好,不要讓你做寡婦,不要讓你孩子沒有父親,是不是?”
烏骨里慌亂的點頭:“是,是!”
胡輦看她一眼,扭頭向外走:“那我也只能替你去求到這一點?!?
烏骨里怔怔地坐在那兒,看著胡輦轉身走出客廳,一直走出延昌宮,她仍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好半晌,才聽得留禮壽在那里推她:“母親,母親……”
烏骨里一把抱住留禮壽,語無倫次地說:“能活著就好,能活著就有機會,就有機會……”
見胡輦走進來時,燕燕已經(jīng)明白,嘆氣道:“大姐,二姐去找你了?!?
胡輦走到燕燕面前,凝視著她道:“她不找我,我也要來。燕燕,我今天來找你,和我替你去蘭哥查明真相的原因是一樣的。因為你是我妹妹,她也是我妹妹?!?
燕燕看著胡輦,嘆息道:“也包括你當日為了她,去嫁給罨撒葛嗎?”
胡輦一怔,竟無言以對。
燕燕站起來,拉著胡輦在一邊的炕上坐下,嘆道:“大姐,我不是不愛二姐,我們不是不努力,為她盡過力,甚至為她忍讓過,犧牲過。你的婚姻,你的終身,都因為她而毀。而我,一次次要讓喜隱這個禍患留著??伤?,她不能永遠只任性地活在她的愛情里,而這樣踐踏我們做出的犧牲和忍耐。”
胡輦欲言又止,最終只能長嘆一聲:“燕燕,我知道……”
燕燕舉手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大姐,你不要再說了。這一次,你立下大功,你若以你的功勞,換喜隱的活命,我可以答應你這個交易??墒牵瑳]有下次了。”
胡輦欲言又止,嘆氣:“好吧。那你打算怎么處置喜隱?”
燕燕沉默了,許久之后:“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趙王謀逆,著永囚祖州,終身不得釋。
旨意到時,烏骨里跳了起來,不能置信地叫道:“怎么,不是說饒過了他嗎?不行,我要找燕燕問清楚……”
來宣旨的雙古擋住了她,道:“趙王妃,皇后已經(jīng)饒了趙王性命,您就接旨吧,不要多生事端了。”
瑰引也忙拉住烏骨里,勸道:“王妃,只要人活著,就可以從長計議?;侍貌蝗菀浊罅饲?,您、您別把事情再弄壞了。”
烏骨里恨恨地一甩手:“燕燕,我算看透她了?!?
站在一邊的留禮壽沉默不語,眼中卻帶著仇恨。
不管烏骨里怎么不甘心,最終還是只能帶著兒子,去送別喜隱。
一直送到城外,喜隱道:“好啦,送得再遠也須別離。烏骨里,快帶著留禮壽回去吧。萬一起風,把你吹病了可不好?!?
烏骨里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喜隱,祖州這么遠,那么艱難,你是堂堂大王,去受這個苦,你叫我怎么能放心?!比绻f喜隱當日行事,她還有對喜隱的埋怨和對燕燕的愧疚,到此時,已經(jīng)完全被她對燕燕的怨恨所取代。
不管喜隱對燕燕作過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到如今燕燕毫發(fā)無傷,而她卻要殺死喜隱,流放喜隱。這對于烏骨里來說,是不可接受的。
喜隱看著眼前哭泣的妻子,拍拍她道:“好了,好了,你別擔心,我身體壯著呢!”他轉頭看了皇城方向,露出諷刺的笑容:“我總熬得過明扆吧!”
烏骨里聽到他此時還說這樣的話,氣得罵他:“你,你怎么還這副死性子??!”
喜隱眼神閃爍,卻安慰烏骨里道:“你要真想著我,就別和皇后使性子,平時和皇后、還有皇太妃多走動走動,等她氣消了,就求她早日放我回來?!彼f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一絲譏諷的微笑。
這樣的微笑,十多歲的兒子留禮壽竟看懂了,但烏骨里卻沒有看出來,只邊拭淚,一邊點頭應他:“好,我會的。”就算再委屈,為了喜隱,她也會努力和大姐還有燕燕拉好關系的。
喜隱笑道:“好。我等你好消息?!?
留禮壽看著父親,不解而憤然地問他:“父王,我們干嘛要求她。您不知道,她是怎么羞辱母親的,母親那么跪在地上求她,她都沒出來看一眼?!?
見喜隱臉色難堪,烏骨里沉下了臉道:“留禮壽,閉嘴?!?
留禮壽仍然繼續(xù)發(fā)泄著情緒:“她根本就沒把您當成什么好姐妹,她不配做我姨母。父王,你等著吧,不必求她,遲早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打敗她,把您迎回來。”
喜隱聽到這話,縱聲大笑起來:“好、有志氣,不愧是我的兒子。”
烏骨里頓足惱道:“喜隱,他是孩子脾氣,你怎么還叫好呢。你們兩父子,這是要把我愁死啊。”
喜隱看了烏骨里一眼,向兒子招了招手,道:“留禮壽過來,咱們到前面去,父王和你聊聊?!币娏舳Y壽一臉倔強和不樂意,喜隱強拉他道:“過來走走,咱們父子能相聚的時間不多了?!?
留禮壽這才跟著喜隱走到亭子外。
喜隱注意了一下跟著的衛(wèi)兵以及烏骨里的距離,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留禮壽,好孩子,你為父王不平,父王知道??赡闳粽嫦霝楦竿鯃蟪穑刹荒苓@樣把仇恨都流露到外面。你得學會隱忍,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那樣,和普賢奴、和文殊奴,和你的那些表弟表妹們好好相處。要比現(xiàn)在更加接近皇帝一家,獲得他們的信任,然后你才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弱點,知道嗎?”
留禮壽沒想到父親竟然說出這話來,不由地瞪大眼睛,詫異道:“父王——您說,您是說讓我……”他興奮地心臟砰砰亂跳,一剎那間,幼年間聽到的太祖阿保機、祖父李胡、父親喜隱平生所有能說得上的英雄事跡一一涌現(xiàn)腦海,頓時只覺得熱血上涌,那些故事的主角,都似要變成自己。
喜隱見他興奮,忙壓低聲音:“低聲,休叫人看出來。”
留禮壽忙努力掩去臉上的興奮,板著小臉,憋著氣,不一會兒臉就漲紅了。喜隱看得好笑,道:“我叫你低聲鎮(zhèn)靜,不是叫你連氣都不喘。”
留禮壽臉一紅,象個河豚的臉頓時就泄了氣。
喜隱又壓低聲音道:“撒懶忠心耿耿,他會幫你。但是你要記住,不要犯父王犯下的錯,要看準機會。就像當今主上抓住了黑山之變的機會那樣,要一擊絕殺知道嗎?”
留禮壽激動地連連點頭,咬著下唇不敢發(fā)聲,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父王,孩兒懂了?!甭曇衾锿钢d奮。
喜隱拍了拍留禮壽的肩膀,又道:“你母親終究是個婦人,有些事,不必告訴她知道。我們一家人若還想再團聚,就只能奪取皇位。這一切都靠你了。”
留禮壽頓時心中升上萬丈豪情,父親流放,母親一介婦人,如今他就是一家之主了,他就要完成祖父、父親沒能完成的愿望,成為比他們更偉大的人,當下看著喜隱,目光炯炯地道:“父王你放心好了!”
喜隱深深地看了撒懶一眼,撒懶心里明白,喜隱看似對留禮壽交代了一大番話,實際上,真正交托的人,是他。當下只深深一禮,卻一句話也沒有,主仆兩人四目相交,盡在不言中。
送走喜隱,烏骨里心中充滿離愁別恨,竟是茶飯不思,夜不安枕。
就這么魂不守舍地過了十來日,直到聽到撒懶對她悄悄說的一個爆炸性消息,頓時把她炸得精神了起來。
“什么?你說主上私納了一個妃子,寵愛異常,而且那女子已經(jīng)懷孕了?”烏骨里神經(jīng)質地抓住撒懶的手,聽不清她這話里到底是義憤填膺,還是幸災樂禍。
撒懶早已經(jīng)打聽得明白:“就是上次春捺缽時,納的渤海國貢女,而且最近聽說她懷孕了,主上為了她懷孕的事,還花了一萬貫,讓昭敏在天雄寺專門作法事給她母子祈福……皇后那邊卻被瞞得密不透風?!?
烏骨里將手一松,冷笑道:“一萬貫,他可真大方啊。燕燕還在那里愁國庫銀子不夠呢,他就有這份豪氣給寵妃供一萬兩香油錢。我倒想看看,這到底是什么樣的傾國傾城,禍國妖姬!”說著忽然坐到妝臺邊,得意地道:“瑰引,幫我梳妝,我要進宮。”
瑰引見狀不禁有些猶豫,她知道烏骨里這一進宮,必須生事,勸道:“王妃,您是想把這件事立刻告訴皇后?要不要再想想,畢竟夫妻間這種事,誰去說都是里外不討好。”
撒懶告訴烏骨里,本就是想讓她生事去的,只有帝后不和,喜隱一黨才有機會攪動風云生出是非來,當下只陰陰地道:“王妃可是皇后的姐姐。皇后的事情,她不管還能誰管呢?!?
烏骨里傲然地道:“沒錯。我這是關心我的好妹妹,”她看著鏡子得意一笑:“她得知道,男人不可靠,還是自己的姐妹可靠,別這么死心眼為了男人斷了姐妹情。”
瑰引欲言又止,終究不敢太違逆烏骨里,只得拿起梳子為烏骨里梳妝。
烏骨里打扮完畢,坐車入宮。
喜隱雖然獲罪,但只是罪在喜隱一人,李胡一系并沒有受到影響,更兼她還是皇后的姐姐,宮人也不敢怠慢,忙去報了皇后。
燕燕聞訊也是一怔,這邊忙令人請她進來,一邊皺著眉頭思索原因。喜隱才流放了十來日,她可不相信烏骨里現(xiàn)在就消了氣,就肯主動來找自己了,必是有什么其他的緣故。
想到這里,也有了幾分的警惕,就見著烏骨里扶著瑰引的手進來,燕燕忙迎上去笑道:“二姐,你來了。”這次她流放了喜隱,雖然是喜隱自己的錯,但站在姐妹立場,她先服個軟,才好教烏骨里開口。
果然烏骨里見她先迎上兩步,先是冷笑一聲:“哎呀,可不敢讓皇后迎我,妾身參見皇后?!?
見著烏骨里就要行禮,燕燕忙扶住她笑道:“二姐,你這是作什么,難道還在惱我嗎?”
烏骨里順勢就不行禮了,白她一眼道:“我可不敢,你這妹妹皇后兩張臉,什么時候變臉我都不曉得?!?
燕燕就拉了她坐下來,笑道:“不管男人們發(fā)生什么事,你我姐妹之情,是永遠不會變的?!?
烏骨里聞言,就頓了一頓,看看左右,故意道:“要不是念著這份姐妹之情,我才不會來做這份討嫌呢!”
燕燕聽她話里有話,不由問她:“二姐想說什么?”
烏骨里故意左右一看,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燕燕看得分明,左右一看,朝烏骨里微笑道:“二姐,園中的花開了,不如我們一起去走走吧。”
烏骨里正中下懷,當下就道:“好啊?!?
于是兩姐妹攜手漫步花徑,侍女們遠遠地跟著。
烏骨里心神不定地走著,左顧右盼。
燕燕反而走得很平靜,她已經(jīng)猜到烏骨里要說什么了。
烏骨里看著燕燕的神情,嘆道:“你怎么累著這樣了。你這般辛苦了,主上這個皇帝,做得可真是輕松啊?!?
燕燕笑道:“主上身體欠安,我身為他的妻子,為他分憂解勞,也是應當?!?
烏骨里忽然掩嘴一笑道:“哎喲我的傻妹妹,你如今還……”左右一看,又停住了。
燕燕知道戲肉來了,就說:“二姐,如今這里無人旁聽,有什么事你可以說了?!?
烏骨里一臉矛盾:“這話,我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我就怕你受不了?!?
燕燕道:“天底下沒有多少事情,能夠讓我受不了,你盡管說吧?!?
烏骨里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啊。我只是替你抱不平,你看你這么辛苦,又要管理朝政,又要照顧好他的身體,還要管孩子們。可他呢,卻背著你,另外有女人,還懷了孩子!”
燕燕雖知皇帝納妃,但聽到最后一句,這是她預料之外的,頓時大為震驚:“二姐,你說得可是真的?”
烏骨里急了:“當然是真的,燕燕。我們姐妹從小到大,雖然是吵過鬧過無數(shù)次,可再吵再鬧,我們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姐妹。不能看著你被你男人這么欺騙?!闭f到這里,她不禁有些幸災樂禍:“我知道,你們都嫌我對喜隱太好,可喜隱再怎么不好,可他卻從來沒有背叛過我。那種嘴上說得好聽的男人,像罨撒葛、像你男人,這種敢讓別的女人生孩子的男人,就算有一百樁好,這一樁不好,也是枉然……”她心時想著,她的喜隱縱有一百樁不好,可是就這一樁,也讓她勝過了胡輦與燕燕。
燕燕厲聲道:“二姐,你不要再說了?!?
烏骨里悻悻道:“好,我不說。反正我也明知道,這時候跑來跟你說這樣的話,是兩頭不討好,不過我這個人脾氣向來如此,也犯不著討好誰。我來告訴你,只是因為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
燕燕的臉色變化,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又強行忍耐下來:“二姐,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件事,你這份情我記住了?!?
烏骨里得意地一笑:“你現(xiàn)在心情一定不好,我也不繼續(xù)留在這里討你不開心了。我就先走了。”
見烏骨里轉身走了,燕燕只覺得站立不穩(wěn),她走了幾步,扶住石頭坐下。
良哥忙走上前扶住她,擔心地勸道:“娘娘,您可要保重?!?
燕燕沉著臉問良哥:“趙王妃說的事,你可知道?”皇帝納妃的事,她早知道,可是她沒有想到,這小妃居然懷孕了,而且是在她還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jīng)讓烏骨里知道了。這證明這后宮中的控制如何地疏漏,也證明她的手下如何地隱瞞于她。
良哥嚇得跪下:“奴婢該死!”又忙解釋:“聽說是迪里姑前天剛診出來的,奴婢也是才知道,正想找機會告訴您,見您忙于政務,一時不敢說。請娘娘責罰?!?
燕燕忽然發(fā)出短促的冷笑:“哼,哼,連趙王妃在宮外都知道了,同在宮里的我,居然還要她來告訴我。良哥,你的確是失職?。 ?
良哥連忙請罪:“娘娘恕罪,奴婢這就去安排?!?
燕燕冷冷地道:“還要打聽一下,這件事,外界有多少人是知道的。”
良哥去查了,回稟道:“已經(jīng)打聽到了,就是上次那個渤海國進獻的貢女。”
燕燕低頭看著一本奏折,佯裝不在意,可她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奏折上了:“哦?!?
良哥偷看燕燕一眼,鼓起勇氣又道:“還有,因為前天診斷出她有喜,主上撥了一萬貫給天雄寺的昭敏大師,用作祈福!”
“啪”地一聲,奏折摔在了良哥面前,良哥大驚,連忙磕頭:“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燕燕憤然道:“他私納貢女,倒也罷了??蔀榱诉@么一點子事,居然濫用民財、佞佛迷信……他怎么墮落成這副樣子了!”這還是當初與她相約共創(chuàng)盛世的明君嗎?當初她恨過他奪人所愛,可是在此點之外,他一直壓抑著欲望而想利于國家,他所作所為無負于明君行為??墒侨缃瘢辆捙?,沉緬于神佛鬼怪,甚至行為顛倒,完全失去了當日的風采,也負了當日的諾言。
她想去問問他,你忘記你當日的報負了嗎,你要墮落成穆宗那樣的皇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