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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九之死

而此時,高六的調查,卻也有了新的進展:“奴才徹查過了,這流言最初是從趙王府上來的。”

胡輦驚愕不已:“你確定,真是趙王府?”

高六道:“不錯。”

胡輦道:“兩個流言都是?”

高六點了點頭道:“第一次的流言,雖然趙王府的人做得隱晦,但奴才一直留心著他們的動靜,稍一查探便發現了。至于第二次,連趙王妃都親自上場了,好幾次在聚會中和人提及韓夫人忌恨皇后,活該被處死。這也是近來許多人深信皇后賜下毒酒的原因。”

胡輦大怒,立刻下令備馬前往趙王府。

烏骨里聽說胡輦來了,親自迎出來,笑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風?幾百年不出宮門的大姐居然親自來訪。”

胡輦不理會她話中帶刺,冷著臉看著烏骨里:“烏骨里,你知不知道燕燕病倒了?”

烏骨里一愣:“什么?燕燕病倒了?她怎么會病倒呢?”

胡輦譏諷地道:“那就得問你了。給她找了這么多麻煩,她能不倒嗎?”

烏骨里莫名其妙,也惱了:“大姐,你在說什么?”

胡輦就把兩次的流言說了,問她:“你到底想干什么?嫌燕燕的麻煩還不夠多嗎?你還有沒有一點姐妹親情?你和喜隱就不能過一點太平日子嗎?”

烏骨里沒想到胡輦上門竟是興師問罪的,既惱又恨:“大姐你說的是什么我竟是不知道,你護著燕燕我不惱你,你為了燕燕這般罵我,我卻是不服氣的。”

胡輦見她毫無認錯之意,更怒了:“你還同我說你不知道?兩次的流言都是從你這里出來的,一邊跟燕燕說,是李氏造謠三皇子的事;另一邊又到處和人說,李氏活該被燕燕賜死,你這樣冤枉自己妹妹,助長流言滋生,你說你不知道?怪不得上次在崇德宮你那么多話,原來是賊喊捉賊呢。”

烏骨里大怒:“誰賊喊捉賊了。燕燕與韓德讓之間的事,別人不知,你我能不知道?李氏造謠,惹到了她,她便是因此下令毒死了李氏又有什么奇怪的?是,我是說了幾句實話。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燕燕是皇后,看一個漢人女子不順眼,殺了就殺了,值得這樣發作嗎?大姐你要是上門來罵人的,恕我不奉陪了!”說著站起來欲走。

胡輦拉住她:“你給我說清楚,虧你還是姐姐,給燕燕編造這種事,簡直離譜,死的可是韓德讓的妻子,你這是不給燕燕活路了!”

烏骨里反而更加冷笑起來:“喲,韓德讓一個臣子,能把她這皇后怎么樣?都做了皇后十幾年了,還放不開韓德讓,那不正說明我說的那些都是實話嗎?她心里就是容不下韓德讓有別的女人。”

胡輦大怒:“胡攪蠻纏,不可理喻。”說罷拂袖而去。

烏骨里大怒,看著胡輦的背影頓足:“豈有此理,她這是什么意思?”她憤然拉著侍女瑰引道:“她這是什么意思?燕燕不好,拿我來撒氣,我倒成了她撒氣的了。”

瑰引是深得她倚重的,聞言卻眉頭深鎖,看了看左右,有些忌憚,只勸道:“王妃消消氣,我送您回房去。”

直至兩人回房,見左右無人,才道:“奴婢覺得皇太妃的話有些不對……”

烏骨里仍氣惱道:“她的話自然是不對的。”

瑰引忙道:“不是,她說,兩次的流言,都是從您這里出來的……”

烏骨里惱道:“她胡說八道,你也相信?難道我會造燕燕的謠不成,分明本來就是這么一回事嘛!”

瑰引知道她素來粗心,忙拉了她安慰,又緩緩引導她道:“那,李氏對皇后造謠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烏骨里脫口而出:“不是你同我說的嗎?”

瑰引愕然:“我?奴婢沒說過啊!”

烏骨里一怔,揉揉額頭:“不是你說的,那必是重九說的,總之是你們中的哪個說的。好像是那天給我梳頭的時候說的。”

瑰引一驚,又試探著問她:“那皇后毒死李氏的事,也是重九說的?”

烏骨里搖了搖頭:“不是……”她皺起眉頭思索著,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對了,那是我說的,我那天和喜隱說起來的時候,我就跟喜隱說,必是這么一回事。”

瑰引的心往下沉,就聽得烏骨里又道:“那天喜隱問我,說是不是也相信燕燕和李氏爭風吃醋,出手毒死了她?我說,燕燕倒未必會吃這個醋。但是,那個李氏放風說胡都堇是韓德讓的兒子,就絕對觸到燕燕和主上的逆鱗了。我是燕燕,我也饒不了這種女人。而且,如果我喜歡的男人有了別的女人,我就會給那女人一壺毒酒。你別看燕燕現在和主上夫妻恩愛,其實韓德讓才是她心里最重視的男人。我是她姐姐,還能不知道她嗎?喜隱還說我聰明呢。”

瑰引聽得肝都顫了,不敢再問下去,一扭頭,見著門邊已經站了一人,嚇得手一顫,此時她正在為烏骨里卸妝,差點扯到她的頭發,她勉強攝定心神,不敢再看那人。

這時候門邊那人也款款走進來,正是方才她懷疑到的重九。但見重九上前接手了瑰引手中的活計,瑰引就退到一邊,去整理床鋪了。

等到烏骨里睡下,自有值夜的小丫環接手,重九和瑰引就退出去回到下人的角房。

兩人同住一房,一回去,就見著重九忙著鋪床,卸妝,整衣服,似乎忙得停不下來。

瑰引卻沒有動作,只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她忙碌。直到重九再也撐不住,坐到床上瞪著瑰引:“你到底想說什么?要說就說吧,你這樣瞪著我,我慘得慌。”

瑰引欲言又止,半晌,才嘆息一聲:“你可知道,青哥死了。”

重九一驚,失聲:“什么?”

瑰引道:“今天早上剛發現的尸體,已經死了七天了。”

重九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喃喃地說:“七天。”

瑰引又道:“今天是韓夫人的頭七,韓夫人死的那天,青哥就死了。”

重九打了個寒顫,忽然回過神來,爆發地道:“你跟我說這個算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瑰引沉下臉,質問她:“重九,你我從小是一起服侍著咱們王妃長大的,當知道她的性子,是容不下一粒砂子的。太平王死后,查出他與寧王妃安只有染的事,咱們王妃可是整整罵了十天。若是到了她自己身上,你當知道……”

重九還沒等她說完,又氣又急道:“我服侍王妃的日子比你還長,你當我是傻的嗎?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虧你想得出!”

瑰引一怔,她素日就疑心重九逢事都是言語中站在喜隱一邊,不動聲色挑撥烏骨里與姐妹之間的關系,又看她鬼鬼祟祟從喜隱書房出來過,便疑心到這方面去,見重九神情不似作偽,心念電轉,忽然問她:“不是大王,那是誰?”

重九又氣又急之下,失口道:“自然是桑吉。”話才說出口,便知不對,已經上了瑰引的當,說出了自己的情人名字來。

桑吉是趙王府總管撒懶的兒子,撒懶從李胡時代起主管他這一系的奴隸、財物、甚至是許多對內對外的事務工作,被李胡父子視為最心腹之人,這種職位為了保證忠誠,通常都是父子相傳。重九雖是女奴,但長于烏骨里身邊,向來心高氣傲,尋常府中奴仆下人哪里在他眼中。撒懶為了幫喜隱掌控烏骨里身邊,不惜出動兒子,這才拿下了重九。

重九失口說漏了嘴,又羞又懼,忙恐嚇瑰引道:“你、你別多管閑事,這事原與你無關。”

瑰引急了:“重九,姐妹一場,我若不是為了你,何苦去問這事。青哥已經死了,你就不怕嗎?”

重九打個寒戰,她何曾不怕,她若是不怕,就不會今晚如此失措。可是如今已經上了這條船,她還能如何?她只能努力說服她是他們自己人,他們不會對她下手的。否則的話,她哪里還敢繼續安穩地睡在這張床上。

想到這里,她勉強道:“你不必說了,我自有分寸。睡吧,明早還要早起呢。”

瑰引看了看她,不再說話,只翻身蓋上被子,賭氣去睡了。

重九嘆了一口氣,也吹息了燈,自己蓋上被子去睡了。

只是兩人各有心事,翻來覆去,都難睡著。

瑰引聽得旁邊重九也在翻身,只問了句:“重九,你也早些睡吧。”

重九沒有回答。

瑰引等了她半日,沒見回答,這時候也快下半夜了,她正昏昏欲睡的時候,恍惚中忽然聽得重九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蘭哥嗎?”

她并沒有對著瑰引說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瑰引此時眼皮都抬不起了,她想回答,但身體似乎已經進入昏睡狀態了,只勉強有一絲精神醒著。但后頭重九并沒有再問她,也也沒再說話,瑰引就睡著了。

然而這一夜,重九翻來覆去,根本不曾睡著。

瑰引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這一夜她竟睡得過了時間,還是小丫環見她到時候沒來,就來把她推醒,這邊急道:“王妃已經醒了,你和重九姐姐都不在,旁人可服侍不好王妃。”

瑰引忙抬頭看去,卻見重九并不在房間里,忙問:“重九姐姐已經過去了嗎?”

小丫環道:“并不曾,我一路過來,也沒見著她。”

瑰引一驚,上前去摸了摸重九的被褥,已經冰冷,顯見重九已經離開多時了。瑰引心中升起莫名的驚駭,直嚇得臉色慘白,卻不敢引人懷疑,只打個哈哈道:“重九起得倒早,她必是早到王妃房中去了,我也得趕緊過去。”

只是這聲音暗啞難聽,她臉上的肌肉也是僵硬的。那小丫環卻未察覺,只認真的辨解道:“我剛從王妃房中回來,就是沒看到重九姐姐。”

瑰引不去理她,只匆匆打開柜子,卻見重九的東西少了許多,她心頭巨震,卻不敢怠慢。忙穿衣挽了頭發,也顧不得找熱水,隨便拿放在墻角的臉盆上就著昨夜的殘水抹了把臉,這水冷得她打個哆嗦,頓時清醒,立刻趕到了烏骨里處。

烏骨里早已經洗漱完畢,此時正由一個二等丫環為她梳頭,見了瑰引來,不悅道:“怎么一早上你也不在,重九也不在,就仗著我寵愛你們,一個兩個都懶怠起來。”

瑰引只覺得心臟跳得快極了,卻不敢說話,只匆匆服侍了烏骨里梳妝后,仍然未見重九。烏骨里也奇怪起來,問瑰引:“重九去哪里了?”

瑰引一時怕是重九逃出去了,自己若說了反害了她,一時怕重九沒逃出去,若不早說,只怕她性命不保,心頭猶豫矛盾,卻不敢說話。忽然想到一計,對烏骨里道:“不知道大王這幾日在前頭書房用餐用得好不好,王妃何不去看看大王?”

幾個房內服侍的二三等丫環也都附和,烏骨里遂站起來笑道:“說得很是,我也過去看看喜隱。”

說著就叫人備好早膳,帶著一隊丫環去了前頭書房。

瑰引眼尖,就見著撒懶父子剛從書房中出來,但見撒懶神情輕松,桑吉卻是又是沮喪,又是畏懼。見了烏骨里一行人來,這父子就避到一邊,恭送著烏骨里進去了。

烏骨里走進來,瑰引細打量,見喜隱眼下青黑,顯見是前一夜不曾好好休息,只是卻也不是累的,反而有一些亢奮得意。

瑰引心里一沉,重九早上不見這件事,上房幾個小丫環早嚷出去了,若是重九當真逃了,喜隱知道此事,豈會是如此神情,再想到剛才撒懶父子的神情,難道是重九竟沒跑掉不成?

這時候她甚至還隱隱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難道是……

她不敢想下去了,她內心充滿了恐懼,但她卻絲毫也不敢表現出來。

就見著烏骨里與喜隱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來,就說著幾日后兒子留禮壽十六歲生日怎么過云云,瑰引站在那兒一聲不吭,卻暗中觀察,就見著喜隱袍子邊還有新鮮的血跡。

既然知道重九很可能沒逃出去,喜隱府中,只有幾個關人拷問的地方,瑰引在烏骨里身邊掌事多年,也有幾個心腹之人,當下借故出來,忙暗中派人留心那幾處。

她心中焦急,卻不敢聲張,只不斷催促。只是要么找不著人,要么懷疑的地方守衛森嚴,她派去的小仆也不敢隨便走近,只能遠遠打探。

好不容易到了天黑,才聽得一點消息,說是地牢里抬出來一具尸體。

那尸體用破麻布袋裝著已經送出角門放到門前備著的車上,正要送到化人場去。

忽然聽得一個聲音道:“站住。”

那管事的一回頭,就見著燈光亮處,瑰引帶著烏骨里匆匆而來,頓時就癱倒在地。

烏骨里喝道:“把麻袋打開。”

管事不敢動手,烏骨里身后跟著的親衛就上前,打開麻袋,頓時驚呼:“是重九姑娘。”

烏骨里大驚,問那管事:“這是怎么回事,我的侍女,你敢擅殺?”

那管事早就跪下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大王之命,把尸體運走,具體的事,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瑰引上前,看著這面目全非的尸體,這一身血污,揭開一角衣服竟是血肉模糊,顯見在死前受過酷刑,只有極熟悉的人,才能認出這是重九來。

她尸身已冷,這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樣可怕的酷刑,以至于香消玉殞。

烏骨里雖然明知這府中除了喜隱以外,無人敢動她的侍女,但總歸還是不敢置信,聽了那管事的話,悲憤交加,咬牙道:“好奴才,你倒是會推,我去是先問大王以后,再來問你的罪。”說罷頓了頓足,先吩咐瑰引:“你給我把重九搬回我院中去。”

說完,轉頭飛奔到喜隱書房,推門進來大聲質問:“喜隱,你給我解釋清楚,為什么對重九下這么狠的手?你知不知道她服侍了我二十年。”

喜隱見了她這般到來,先是嚇了一跳,及至聽她說完,反而冷靜下來,笑著攬過烏骨里的肩膀:“烏骨里,你冷靜點。我當然有我的理由。”

烏骨里拍開喜隱的手,恨恨地看著喜隱:“好,我聽你解釋,你說。”

喜隱便隨意找了個理由道:“原是今日一大早,撒懶來告訴我說,重九帶著包袱,想偷偷地想溜出府去,被門上報過來。他心中疑惑,就扣下她審問。誰知道竟查出她勾結外人,偷你東西的事。不忠心的婢女沒必要留著,我就讓撒懶幫你處置了。”

喜隱說得輕描淡寫,烏骨里卻越聽越懷疑,更加不信了:“不對,你騙我,你有事瞞著我。重九為什么偷東西,她在我身邊這么多年,還缺錢用嗎?就算缺錢,跟我說一聲也就是了,我還能不給她……再說,她是我的侍女,就算她有什么事,你為什么不先跟我說,還偷偷地對她行酷刑,還要編著理由殺她?你到底隱瞞了我多少事?”

烏骨里素日對喜隱是極相信的,他說什么,她基本上就自己懶得理會,全交由他來作主,不曾想今日她居然敏銳起來。喜隱無奈,只道:“算是我的錯,我當時正有一些不順心的事,一時暴燥起來就讓撒懶務必要問出她實話來。誰知道她嘴硬,打著打著就失手打死了。不過一個侍女而已,我回頭賠你一百個罷了。”

烏骨里雖然素日里懶得理會喜隱的事,然而她畢竟不是傻的,況且兩人夫妻多年,她認真追究起來,豈能看不出喜隱敷洐的態度來,頓時大怒,將近日所有的事情前后聯想了起來,越想越是疑心:“你不要以為你不知道你在鬼話連篇,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憑是重九偷了什么東西,用得著你這般酷刑審訊?除非,你是干了虧心的事,怕重九告訴了別人,所以才要對她嚴刑審訊,才要將她置之死地。是了,說李氏放流言,是重九跟我說的。說燕燕毒死李氏,是你誘使我說的。大姐說的那些是真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又瞞著我、利用我、利用重九做了什么?”

喜隱先是漫不經心,只當哄孩子似的神情,聽到后來,神情越來越凝重,聽到最后,苦笑道:“烏骨里,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夫妻好好的,何必為一個侍女生分。好罷,我答應你,以后你的侍女,我一根手指也不會動,好不好?別吵了,教留禮壽聽到,還以為我們怎么了!”

烏骨里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冷笑道:“我可明白了,撒懶的兒子成天跟重九鬼鬼祟祟的,你什么時候把我的侍女也騙得替你做事了?我問你,三皇子身世的話,是不是你叫重九進宮傳的?害死李氏嫁禍燕燕,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喜隱手懸在半空,無奈地道:“烏骨里,你又何必追根究底,我不會害你的。”

烏骨里厲聲叫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答應過我,絕不傷害我的親人的。你現在在做什么?”

喜隱被逼得無奈,只得嘆了一口氣,雙手搭在烏骨里肩上,勸道:“你先冷靜下來,我慢慢和你說。”

烏骨里定定地看著喜隱,不肯再理會他慣用的緩兵之計,毫不退縮地道:“別慢慢說,就現在說。”

喜隱無奈,只得拉著烏骨里坐下,嘆道:“是,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做的。不過,我并沒有違背對你的承諾,不管燕燕還是胡輦,還是燕燕的孩子,我都沒有動手過。那壺毒酒本來是給韓德讓準備的,他的妻子喝下它純屬意外。”

喜隱是以為烏骨里早就想明白此事,既然她已經將此事說得一點不錯,他索性認了也罷。但卻不知烏骨里是隨口胡猜,聽到他當面承認,反嚇得自己臉色微白,語無倫次地問:“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喜隱聽了這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著指向窗外皇宮方向:“為什么?烏骨里,你該不會是忘了吧?”他用力一捶桌子:“開皇殿中的那張龍椅本來是屬于我的。明扆竊取皇位已經十四年了,我的忍耐也到了極限。韓德讓是他麾下最得力的臣子,是我們奪取皇位的最大障礙,我當然要設法殺了他。”

他態度硬了,烏骨里反軟了下來,只吶吶道:“就算如此,那跟重九又有什么關系呢?”

喜隱冷笑道:“重九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而且試圖逃出去。烏骨里,如果她被胡輦或者燕燕抓走,那我做所的一切就全都暴露了。”他俯身在烏骨里耳邊,如魔鬼般低語:“烏骨里,你不是說過,在你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嗎?為了我的生命安全,你就不能舍棄一個婢女嗎?”

烏骨里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一時竟說不出話,好半天,才終于掩面沮喪地說:“你可以把她關起來,或者告訴我,讓我來勸她。重九很忠心,她不會亂說的。”

喜隱聲音更加溫柔,而充滿著邪惡:“烏骨里,重九猜到真相的第一反應是外逃,讓我怎么能信任她呢。我唯有快刀斬亂麻才能安心。你想想,通向皇位的路從來都是布滿鮮血,我有可能連一個人也不殺,就能讓明扆主動退位嗎?”

烏骨里怔怔地聽著他這般說話,竟是覺得無可辨駁,就聽得喜隱又在她耳邊低語:“你要知道,所有這些犧牲都是為了皇位,為了你和留禮壽,為了我們這個家。”她如鬼使神差地一般,閉上眼睛,哽咽道:“我不管你了,只是你要保證,你所作所為,絕不會傷害到我大姐和燕燕。否則,我就帶著留禮壽離開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喜隱松了一口氣,輕快地道:“當然,我保證。”

夜深了,瑰引終于等到烏骨里回來。她甘冒殺身之險,說動烏骨里及時趕到,終于查出了重九的下落。可是沒想到卻已經遲了,重九就這么死了,死得如此凄慘,死得不能暝目。

她在等,等著她與重九服侍了近二十年的主子,能夠給重九一個交代。

可是,當烏骨里回來的時候,她只是一臉愧疚地對瑰引道:“重九的后事你給她辦了吧。她若有親人,可以選進府來伺候,就當是撫恤了。”

最終,重九是怎么死的,為什么而死,卻是誰也沒給她一句交代。

甚至連她的下葬,也只有瑰引一人來送。

次日,郊外,一丘荒土,葬了重九。

烏骨里賞了一口薄棺,一身衣服,幾件首飾,算是給重九最后的安慰,又破例讓薩滿給重九念一天的經。

瑰引在薩滿帳中,為重九念了經,出來的時候,看著夕陽落日,一時間,竟是對回到趙王府產生極大的排斥心理,雖然明知道天黑之前要回去,但牽著馬,卻是只在那里慢慢走著,只想著與重九這二十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疑惑萬千,卻只敢默默垂淚,腦海中只想著一件事:“重九,你死得好慘,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時忽然聽得背后有人叫她:“瑰引。”

瑰引抬頭,見了來人,吃驚地道:“福慧姐姐?”

來人正是胡輦的侍女福慧,這些日子,胡輦的人一直在盯著趙王府,她前天才去找過烏骨里,昨天趙王府就死了個婢女,豈能不疑。因福慧在府里時,與瑰引交好,于是就派她來試探。

今日瑰引出城,葬了重九,又去薩滿處作法,福慧派人跟了一路,見著此時她身邊無人,正好出現。

福慧策馬走近,跳下馬來,道:“真巧,你今日也出城啊。”

瑰引扭頭抹了眼淚,強笑道:“是啊。”

福慧見了瑰引臉色,眼珠一轉,輕嘆道:“你可同來送重九的?你當真也是有情有意了。”

瑰引又傷心起來,低低哭泣。

福慧試探著又道:“我聽人說,重九是偷東西,被趙王杖斃了?”

瑰引聞言,臉上露出憤恨之色,怒道:“福慧姐姐,你也相信這樣的話?”

福慧看著她神情,想起當年幾個侍女在府中相處的日子,心中也是悲憤之情升起,她是早知原委的人,當下就恨道:“我當然不會相信,我們這些跟了皇后、王妃的人,雖然是奴婢,可也不會眼皮子這么淺。再說就算是偷東西,有什么貴重東西,值得把重九這樣活活打死?”

瑰引聽到這話,引動心事,撲到福慧懷中大哭:“福慧姐姐……重九、重九她死得好冤啊!”

正是城外,遠近無人,福慧輕撫著瑰引的背,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你好好跟我說,重九到底是怎么回事?”

瑰引哽咽著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重九這些日子一直坐立不安的,我問她有什么心事又不說。我就看著她跟撒懶的兒子鬼鬼祟祟的,又愛挑我不在的時候,跟王妃私下說著謠言,讓王妃信以為真。昨天王妃還跟我說,就是重九在給她梳頭的時候,說三皇子的事,是韓……韓夫人傳的流言。”

福慧臉色一變,忙問道:“那她到底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是怎么出事的,出事之前,有什么話給你留下?”

瑰引想起前事,心中悲傷,哽咽著搖搖頭道:“沒有,她什么也沒有說。我只知道,她承認和撒懶的兒子有私情,后來我怎么問她,她也不說。我本以為還有機會再問她的,可是第二天一早起來,她就不見了……”

那一日,必是重九聽了她與王妃的話,知道自己已經敗露,就想乘著天亮時悄悄逃走。這個糊涂的丫環啊,也不知道桑吉許了她什么諾言,她居然就這么死心塌地為他去送死。

又或許,她是知道自己是必死之局吧,皇太妃的質問,必是讓王妃有所懷疑,以王妃的性子,便是自己不提醒,過得兩日也會去刨根問底,一旦追問到重九身上,大王為了滅口,也一定會殺重九的。

可是她為什么這么傻,不去向王妃求助,反而自己悄悄逃走?王妃一向心軟重情,若是她向王妃求助,王妃豈會坐視她死去。

可是轉而一想,瑰引的心更涼了,這個王府,表面上看來是王妃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大王對于王妃都是千依百順的。可是當大王真正想做什么的時候,王妃卻總是拿他沒有辦法的。就像這次重九的死,王妃氣勢洶洶地去找了大王,可是回來以后,卻是一臉無可奈何,輕描淡寫。

或者,重九果然比自己對王妃的了解更深,她是明知道就算向王妃求助,而且王妃就算原諒她答應保護她,最終她還是逃不過喜隱的魔爪吧。可是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還是一步步踏進這條不歸路?或者,她一開始,也并不知道這段私情會讓她走入死境吧,也或者是因為她在知道自己瀕臨絕境時,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過,想得比她更透徹一步。

瑰引在此刻,終于在內心忍不住直呼了一下喜隱的名字,她心底的絲絲怨念,一旦開啟,再也無法當它不存在。

她心里頭千萬的思緒跑過,當著福慧的面,卻還是避重就輕地答:“王妃一早發現她不在,就叫人去找,直到快入夜了,才有人報說地牢里有一具尸體抬出來,王妃過去一看,竟是重九……”

她說到這里,忍不住淚如雨下。她自然不敢告訴福慧,找重九的是她,引著王妃過去看的人也是她。她只是一個奴婢而已,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為重九所做的任何事,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她。

福慧心中也不禁惻然,情知可能再問不出什么來了,但本著謹慎的心態,還是再問瑰引:“那天夜里,重九真的除了你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再沒說過什么了?”

瑰引剛才已經將她從烏骨里房中離開到她入睡前的每一句話都復述給福慧聽了,聞言只是搖搖頭:“沒了。”

福慧點點頭,又問一句:“那她睡前或者第二天臨行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或者留什么話。”

瑰引搖搖頭,忽然神情閃過一絲不確定來,還是繼續搖頭。福慧卻眼尖,看出她這一絲猶豫來,又問:“真的沒有,你再想想?”

瑰引猶豫地道:“我,我當時快睡著了,不知道到底是重九跟我說的,還是我做夢夢到的,我真是記不得了……”

福慧急問:“她說了什么?”

瑰引道:“我那會兒半睡半醒地,就聽到重九說:‘你還記得蘭哥嗎?’”她搖搖頭:“我不知道,她說的是蘭哥,還是青哥,可我當時睡著了,我也不記得,這到底是她說的,還是我睡迷糊了。”

福慧一怔:“蘭哥是誰?”她皺起眉頭:“我怎么似乎聽過這名字。”

瑰引道:“蘭哥是青哥的雙胞胎姐姐啊,和青哥一起進的府,那年給二小姐、三小姐挑貼身侍女的時候,青哥挑上了,蘭哥沒挑上,后來很早就配給莊子里的人了。對了,她們倆長得還真像,我們以前還認錯過。”

福慧一驚,拉住瑰引問她:“你說什么,蘭哥是青哥的雙胞胎姐姐,長得很像她,能讓你們這些很熟的人都錯認?”

瑰引點點頭:“是啊。”她在府中,不太聽到府外的消息,只知道韓德讓的妻子被毒死,外界傳說是皇后下毒,卻不知道送毒酒的那個侍女正是青哥,更不知道青哥的尸體剛被發現。

福慧手中的拳頭握緊,一切終于有了下落。

兩天后,皇太妃胡輦,帶著蘭哥進了宮。過得不久,惕隱耶律休哥、北府宰相室昉、大理寺卿等進宮,韓德讓也奉旨帶著當日接旨的管家與侍女進宮。

就在帝后面前,韓府管家當場就認出,這個叫蘭哥的女人,就是當日來傳旨的“青哥”。

雖然經過幾年莊子上的農活,蘭哥其實與青哥并不如當日般神似了,可是穿上同樣的衣袍,給臉上擦了脂粉,努力裝一裝,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還是可以暫時冒充一下的。

蘭哥跪在地下,痛哭流涕,她只是一個農莊的女奴,蕭思溫府里的一名小管事叫她打扮了去送一份備好的酒菜,說一段背好的話,她并不知道是何意思,她只知道這樣可以得到一筆財物而已。可她沒想到,這一點點貪利之舉,害死了她妹妹,也害得自己差點身亡。

胡輦派福慧趕到的時候,正是那名管事準備殺蘭哥滅口。

而那名管事,是蕭思溫府給烏骨里陪嫁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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