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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泰鹽鋪

  • 蔣介石家史
  • 沈寂
  • 4645字
  • 2018-12-24 17:40:18

蔣斯千,字玉表,生于清嘉慶十九年(1814年),他有兩個哥哥斯生和斯水。他父親蔣祁增生養斯千這個小兒子時,已是中年,因身弱多病,無力耕種,加上不斷災荒,田園荒蕪;又稱家室所累,一家數口,實在難以度日。在苦難中蔣祁增不禁追念先祖的顯榮,痛惜后代坎坷的命運。他驚愕地發現:蔣氏家族自從仕杰公遷居溪口以來,經歷元、明、清三個朝代,歷時約四五百年,世世代代都是力勤穡事,靠天吃飯,二十多代子孫中從未有一人讀書做官。隨著漫長歲月的流逝,蔣氏的家道漸趨衰落,長此以往,勢必陷于窮途末路,以致使曾顯赫一時的蔣家,將默默無聞地泯滅在鄉里山谷間。他自己已經力不從心,便將希望寄托在三個兒子斯生、斯水和斯千身上。斯生、斯水庸碌無用,安貧由命。只有小兒子斯千長得眉清目秀,一副讀書人樣子,而且聰明智慧,也很有志氣。于是,他典賣掉祖傳周坑岙法華庵三十多畝田地、幾座竹山,讓斯千進私塾讀書。斯千不負父望,也很爭氣。不出五年,非但熟讀經書,還諳醫學。在太平軍興起時,也舞弄棍棒,愿望將來當一名武將。只是蔣家被踢出官階久遠,在幾易朝代之后,一個鄉里書生,既無求通仕籍之途,也乏進爵求榮之術,幾次進京投考,都名落孫山。父親蔣祁增悲觀絕望,便傾其所有家產,為三個兒子娶親成婚后,一命嗚呼。蔣斯千知書達理,深知蔣家是為了培育自己才落得如此下場,決心挑起振興家業的重擔。做官無望,田里又長不出黃金,只有棄農從商,從事貿利的營生。

溪口是奉化縣境內一個小鎮,通往新昌、嵊縣、余姚、鄞縣四個縣的交通要道,又是附近八個鄉的交易中心。鎮上有三里長街橫貫東西,平時來自四面八方的客商、鄉民,絡繹不絕,川流不息,販運和買賣米、鹽、酒等日常生活用品。富有善心而又聰慧的蔣斯千福至心靈,轉念想到如果在鎮上開一家鹽鋪,兼售食米,既減輕販運者長途跋涉的疲勞,又能方便附近鄉民,省下的運費足以削低售價,豈非是利民的善事?而且蔣氏先祖從江蘇宜興遷至浙江后,曾任四明鹽官。有了先祖的蔭庇和余威,還有祖傳的經營之道,雖非一本萬利,也是事半功倍,實在是名為國計民生實是謀富圖利的良策。于是,他將舊宅抵賣,在中街簟場弄口開起鹽店,招牌名為“玉泰鹽鋪”?!坝瘛弊秩∽运拿钟癖?,“泰”字圖個吉利。

蔣斯千在開設鹽鋪后,為了讓人知道我即鹽鋪,鹽鋪即我,就對外改用“玉表”名字。數年之后,在奉化的蔣氏家族中也算蔣玉表著稱鄉里。原已破落的蔣家就此以商業起家,由拮據而小康,把以前典賣的周坑岙法華庵三十多畝田地、幾座竹山買回來不算,又在鹽鋪附近造起一幢二層的新樓房,名為“素居”,供全家住宿。他與兩個哥哥沒有分家,合住一起,全由他供養。外人稱贊他有手足之情。也有人認為他不該如此慷慨,忘了“親兄弟,明算賬”的古訓。而蔣玉表不愧是蔣摩訶之后,信佛、行醫和開店都是為了濟世利人,普渡眾生,何況是同枝兄弟?好心必有好報,在他身發財發之際,接連生了兩個兒子。按照蔣家宗譜排行,自二十五世起為五言四句,即:“祁斯肇周圍,孝友得成章。秀明啟賢達,奕世慶吉昌。”他的兒子是肇字輩,長子肇海,次兒肇聰。他看到二哥斯水無子,就好心地把自己的長子立嗣給二哥,免得哥哥絕后,自己的兒子就此成了二哥的兒子,哥哥的后代也就是他的子孫,真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人”了。

常言道:“命運雖好,劫數難逃?!闭斒Y玉表家業興旺之際,“太平軍”突然興起,戰亂使奉化人民的生活失去安寧。由于交通的堵塞、米鹽價的漲落,玉泰鹽鋪也不免受到損害。有幾次難民過路,逃荒者乞討,更讓這位善心的商人蔣玉表為難,不得不以救濟的名義,“慷慨”解囊。更令人懊喪悲痛的是兩場大火,將玉泰鹽鋪燒了又造,造了又燒。十幾年來辛辛苦苦掙得的家產,毀于一旦,損失殆盡。奉化蔣氏家族再度過艱難貧困的生活。他們踡縮在“素居”房屋里,一家老小穿布衣素裙,除過節忌日外,長年吃芋艿頭、霉干菜。斯生和斯水重又耕種,玉表仍振作精神挑起兄弟三家十余口的衣食重擔。他又一次把田地、竹山典賣,帶著十二歲的大兒子肇聰販運鹽、米,還在家里懸壺行醫,勉強糊口,但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幾年下來,又積累資金,在已成廢墟的原址再造起房屋,開辦玉泰鹽鋪。開張之日,鞭炮怒放,站在店鋪門前的蔣玉表,經過幾十年歲月流逝,世局播遷、家業興敗和本人在風塵中的悲歡憂哀,才五十不到,已兩鬢染霜,在原本眉清目秀的臉龐上刻下難以磨滅的條條皺紋。他傷感地撫摸自己唯一的兒子肇聰的頭,禁不住老淚盈眶。

蔣肇聰自小跟隨父親,既讀書,又經商。他年輕有為,血氣方剛,目睹蔣家乍興乍敗,也親歷世間多變滄桑,不忍蒼老衰弱的父親再一次承擔振興蔣氏家族的使命,便毅然將玉泰鹽鋪的營業從父親手里移到自己肩上。從此蔣玉表只要清閑地坐鎮店堂,手指撥動算盤,計算每月盈利。蔣肇聰比當年精明能干的父親更有魄力,也有手腕。他因為祖先蔣顯曾任四明鹽官,后代子孫當然可以世襲,便特地在店堂內掛上一塊“鹽官”的招牌,表示玉泰是奉化唯一“鹽官專賣”的店鋪,這個辦法也真有效驗,可以打著“官”牌,直接向寧波批發鹽,甚至從遠處的富陽運來大米,真是“官”名亨通,四通八達。他為了擴展鹽鋪的業務,除了鹽、米、酒外,還兼營茶、餅、石灰等。又為了增強實力,除了吸收存款,增加流動資金外,還設法打開局面,與溪口鎮毛穎甫開的“太昌鹽酒店”、蕭王廟鎮孫昭水開的“永興行鹽酒店”、亭下鄉孫惠祥開的“永利米店”等合伙,克服陸路交通不便的困難,租用木船運貨,自寧波溯奉化到蕭王廟,再用竹筏沿著剡溪至溪口。由于他善于經營,生意興隆,不到幾年,盈利所得,超過他父親掌管時的幾倍。蔣玉表滿心歡喜,但見兒子終日勞累,需要生活上的體恤和精神安慰,要肇聰早日成親,也可以為又復興的蔣家傳宗接代??墒鞘Y肇聰信誓旦旦:事業不成,決不結婚。他一心撲在生意上,腦子里只想到為奉化蔣氏重振家業。他將父親當初抵賣的田地、竹山一一贖回買進,再增加鹽鋪店面,從兩間擴充為三間,后屋增設作坊,礱米、釀酒,還做菜餅。他雇用帳房、伙計、學徒和長工,一整天圍著他轉,還忙不過來。此外,他花了一大筆錢財,將“素房”重新翻造,不但在素居門內栽有兩棵色彩鮮艷呈現富貴氣的紫玉蘭,還在院子中間種下兩株飄香的金桂,更在住屋四周栽上七株又名“子孫樹”的銀杏,意思是前輩積德,為子孫后代造福。為了另立房名,父子倆查考宗譜,發現奉化蔣氏原來是一千多年前周公的血統,而“斯”字輩的伯父和父親兄弟三人分為“夏房”、“商房”和“周房”,則“周房”的斯千當是周公嫡傳無疑。由此再作考據,查到一千多年前周文王建都“豐”邑,周武王建都“鎬”京,今將“豐、鎬”兩字合在一起,取名“豐鎬房”,正是蔣玉表父子顯示自己是貨真價實、查有實據的周公后裔。

當蔣肇聰不負厚望,事成業就之日,他自己已年滿三十。這真是一個蔣氏門中志高威重的孝子賢孫。父親玉表對這個為了家族不惜辜負自己青春的兒子,又是歉疚,又是感激。他希望肇聰勿再延遲婚期,本人也抱孫心切,便擅自做主,與離溪口鎮五里路的上白村徐家配親。這是奉化蔣氏最為隆重的一次婚禮。因為新郎蔣肇聰在奉化既有財又有勢,赫赫有名。年近花甲的蔣玉表也要趁機炫耀蔣門的興旺和威風。徐氏過門后,先生一女,取名瑞春。后養一子,按排行為“周”字輩,譜名為周康,學名錫侯,奶名瑞生,名介卿。當時,蔣玉表看到他的大哥斯生只有兒子肇余而無孫子,便又將自己的孫子介卿過繼給他們,作為肇余的繼承人。蔣玉表這一巧妙而又合乎情理的安排,使“夏”房和“商”房的后代全是“周”房的子孫,也就像古代時的“周”朝將“夏”“商”先后并吞。

肇聰喜得愛妻,又獲麟兒,說不盡的歡悅和興奮,在事業上更要求猛進。他已不滿足于僅僅是一家鹽鋪的老板,而奢望成為整個奉化出人頭地的鄉紳。于是他每天穿了長袍馬褂,手拿水煙壺,來去奔走,在熱心公益的名義下包攬訟訴,他仗著自己讀過八年書,又諳知官場內幕,凡是涉及財產、商業等經濟案子,便以“訟師”自居,為原告或被告出謀獻策,包打官司,他能使原告獲得加倍補償,也能使被告轉敗為勝。反正“鷸蚌相爭”,得利者是漁翁。八年下來,他聲名昭著,成績累累,人們便公認并推舉他為“管公堂”,也就是包攬整個溪口的訴訟。做生意有虧有盈,他的鹽鋪年年招財進寶;訴訟有輸有贏,這位“管公堂”每場官司必得好處,而且還不會被人抓住把柄。人們因他熱衷公益,為人調和排難,而且待人接物總是嚴肅中微露笑意,當著他的面,稱他為“好好先生”;可是十有八個在他背后指著他瓜皮帽下拖出的發辮,叫他“埠頭黃鱔”。他常穿一件古銅色長袍,走路時甩動的辮子,也真像游動的黃鱔尾巴。這是奉化人對“狡猾者”極為刻薄而又非常形象的嘲罵:黃鱔在洞里容易抓住,一旦游到埠頭邊,就難以捕捉。他能獲得別人好處,別人占不到他的便宜。蔣肇聰這條“埠頭黃鱔”,憑著本領和威信,被推選為鄉間廟社的“首事”,即成為民間的“官吏”,管轄溪口男女老少鄉民。

“管公堂”卻無法管住自家的命運。他寵愛的賢妻徐氏,在與他成婚十年后,一病不起,撇下九歲的兒子周康,于光緒八年二月,含淚離世。蔣肇聰一家人遭受人生三大不幸,蔣玉表老年喪子,肇聰中年失偶,他的兒女幼年死親,偌大的玉泰鹽鋪和豐鎬房變得悲涼凄清,食無味,夜失眠,再也無心思經營。他心里還隱藏著一件不可告人的心事:那就是他唯一的兒子周康,就是那由父親玉表做主過繼給蔣斯生的介卿,也等于一半給了別人,難保將來沒有纏不清的糾紛。所以即使是親生骨肉,也不是十分可靠。原以為可以因此吞掉別人,也可能反過來被人吞掉!他不由得憂心忡忡。人們看在眼里,既勸慰又勉勵。有人說只怪徐氏無福,不得壽終。還有人甚至以“五年不死老婆,要大敗流年”來減輕鰥夫的悲痛。更有不少人來說媒求親。蔣肇聰一向以事業為重,找配偶不但要賢惠溫淑,還要對鹽鋪和自己的名望有利。他在眾多的求親者中,選中了曾與他合伙的蕭王廟鎮“永興行鹽酒店”老板孫昭水的女兒。孫昭水患足疾,行動不便,鹽米的水運全由蔣肇聰做主。而孫家后代中有的出任戶部主事官職,如果配親,既門當戶對,在營業上和名望上都有利可圖。從不讓別人占他便宜的“埠頭黃鱔”便欣然允婚。這次婚禮不及前次隆重,為了表示他仍對前妻徐氏的哀悼,但內心卻比娶徐氏時更是興奮,孕育著將來更興旺發達的愿望。只是天違人愿,雖因蔣、孫兩家親密合伙,增加了玉泰鹽鋪盈利,但孫氏過門不到兩年,忙于撫育徐氏留下的一對孤兒,自己卻來不及為丈夫生育一個有關繼承大事的兒子,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時疫”奪去生命。蔣玉表捶胸自責,懂得醫道的公公卻無法挽救媳婦性命。從此不再行醫。蔣肇聰更是悲痛,失去愛妻也就是失去將得的利益。大多族里人都為他惋惜,予以同情,也有曾受他氣、吃過他苦的人暗暗攻擊:“肇聰命太硬,又不積德,一連克死兩個老婆,誰也不敢嫁給他了!”蔣肇聰也因兩次喪失配偶感到悲痛和迷茫,甚至懷疑自己真有克妻的宮官。于是心灰意冷,提不起再娶的興趣和愿望了。

兩年之內蔣肇聰就在孤獨和寂寞中苦度光陰。年老的父親不幸死去老伴,無人侍奉;年幼的兒女缺少慈母的愛撫,就將已經過繼出去的兒子介卿干脆推給二房去養育,引起徐氏娘家的不滿,說他死了妻子也不要兒子!他本人在營業忙碌之后,孤獨苦悶,毫無閨房之樂。玉泰鹽鋪的老賬房王賢棟看在眼里。有一天,悄悄地對東家耳語,他已經為肇聰物色到一個婦女,按照雙方的情況,可以配成一對。

“誰家女兒還肯嫁給我?”蔣肇聰坦率地苦笑兩聲。

“是我堂妹?!蓖踬t棟介紹那女人和他的親戚關系后,又詳加補充:“就是我家鄉葛竹村王有則的女兒——王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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