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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終入朝堂,謝衡興謝氏名望

一、華夏謝氏之始祖

歷史上有諸多傳奇家族,他們名聲赫赫,人才輩出,家族之名久盛不衰,令人羨慕其家族的興旺。這其中有一戶謝氏人家,更是將家族榮光傳唱了千年,是真正意義上的名門望族。也許你對謝氏家族不熟悉,但你一定聽過謝安、謝玄和謝靈運等人的名字。

謝氏的“謝”字,要追溯到周宣王時期。周宣王的舅舅申伯被封在謝邑(今河南南陽一帶),后因諸多政見與他人不和,遭到陷害,以至被一貶再貶,連爵位和封地都不保。后代子孫沿用了當時謝邑的一個“謝”字為姓,一直使用至今。

《詩經·大雅·嵩高》曾記載了申伯出任謝邑時的情景。申伯出事之后,謝氏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謝氏的再次崛起,也是謝氏一門的真正發跡,要追溯到謝纘一代。歷史中對于謝纘的記載并不多,后人只能在史書典籍的夾縫之中尋找關于他的足跡。

謝纘生活于東漢末年到三國時期。曹魏建立后,謝纘被推選入洛陽太學,畢業之后擔任農官。當時乃魏蜀吳三國相爭之際,幾方勢力明爭暗搶,水火不容,都想成為天下霸主。而魏國的新政權也剛剛形成,正是人心動蕩、暗潮涌動的關鍵時刻。此時的魏國內憂外患,急需整頓朝綱、穩固政權、大興社稷。

三國時期戰事極多,今天的地盤明天就可能易主。除了士兵和武器,各國最緊缺的就是糧草。此時的魏國為了保障士兵的口糧,也為了解決農民沒地可種的窘境,開始積極從事農業生產并且推出了一項政策——屯田制。謝纘便是當時負責農業生產的官員之一,除了管生產還要管稅收。其后,謝纘被提任為典農中郎將,官屬五品,秩比二千石。

謝纘的升官除了他自己的勤奮好學和貴人提攜外,還要感謝當時的選官制度。此前魏國采取的選官制度主要是察舉制,沒有明確的選拔制度和晉升標準。長此以往弊端開始顯露,人為因素對選官有著決定性的影響,真正有學識之人卻往往沒有機會。隨后朝廷重臣陳群提出了九品中正制,改變了原有的察舉制,用選拔代替察舉,大大提高了官員的文化水平和政治水平,也為魏國選出了一大批優秀官員。

謝纘是謝氏家族中真正有史可考的第一人,卻也是極容易被忽視的一位。雖然他沒有后世子孫的成績耀眼,卻是真正將謝氏子孫領入廟堂之中的人。謝纘升官之后,謝纘的兩個兒子謝衡和謝澄的眼界也跟著高了一個臺階,這在一定程度上讓謝衡有機會獲得更大的成就。謝纘的孫子謝鯤同樣青出于藍,載入史冊。雖然謝纘至死也沒有在自己的政治履歷上再多添一筆,但是他對于謝氏的作用不容小視。

年事高了以后,謝纘心滿意足地從原來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到洛陽養老,此時他的兒子謝衡已經能在朝廷中獨當一面了。太康三年(公元282年),謝纘安然離世,謝衡扶靈柩回陳郡陽夏(今河南省太康縣)老家安葬,并為父親守孝三年。謝衡在父親的墓旁修了間茅草屋,一邊守孝一邊攻讀儒學,絲毫沒有因為喪假在家就無所事事,反而潛心學問、收獲頗豐。

初入官場時,謝衡跟父親謝纘一樣,也是擔任農官,但是他沒有將自己局限在和父親一樣的職業生涯里。在地方任職時,他就開始瘋狂地充實自己,諸子百家、史書典籍均有涉獵,成為一名名副其實的儒家思想的推崇者。雖然謝衡癡迷讀書,卻完全不是我們印象中的書呆子形象。讀了萬卷書,他還行了萬里路。年少時他便開始游歷四方,增加了不少的閱歷,也正是在此時結交了左思,成為彼此的摯友。

謝衡在官場上摸爬滾打許多年,其政治生涯比父親謝纘更成功。謝衡共有謝鯤、謝裒、謝廣三個兒子,三子都沒有辜負父親的厚望,在各自的人生軌道上有條不紊地航行。其中,謝鯤最為耀眼,堪稱大才,年輕時就名氣極大,而謝裒便是謝安的父親。謝氏家族就是從這幾位開始開啟了他們傳奇的門閥時代。

二、破舊制力薦佳作

千年炊煙,裊裊繞環,謝氏一門雖從謝纘處起有史可考,其光耀之時卻當從謝衡之處講起。與謝纘的狀況相似,歷史上無論是《晉書》還是《資治通鑒》都沒有為謝衡立書作傳,但千余載的歷史資料中,卻經常可見謝衡“碩儒”的稱號。比起無名之輩和耳熟能詳之士,這件事令歷史看客們多了份遐想。

謝衡所處的年代十分混亂,前有曹氏的你爭我奪,后有司馬家族的虎視眈眈,如何在其中堅守謝氏家族成為謝衡的主要任務。值得欽佩的是,他沒有因此唯利是圖,沒有為了結交權貴斷了與舊友的聯系,不僅如此,對于情義二字他看得更重了,也讓“碩儒”的稱號名副其實。

一日,謝衡與左思同游孟津,遠遠望去,大河湯湯,謝衡十分感慨:“圣人逢水必觀,觀必有言。夫水,奔流不息,哺育一切生靈,它有德;水流無定形,其勢向下,它有義;水流歸東海,難見涯際,百折不回,它有志;茫茫水流,穿山崖,過石壁,從無懼色,它有勇。水,真乃君子,不可不觀。”

左思聽了他的話同樣感慨良多:“儒學博士,名不虛傳。言談之論,深得孔夫子學說真諦,話不離經,每言必有哲理。觀水而悟出人生所向,如此下去,將來必為碩儒。”

兩人相視一笑,隨后,左思將十年既成的《三都賦》拿與謝衡看。謝衡的“碩儒”身份當從他與左思的交情談起,兩人自認識以后,私交一直很好,視對方為知己,《三都賦》既成,謝衡自然成了首批讀者。

《三都賦》中包含了三國時魏都鄴城、蜀都成都、吳都南京多年的風情和歷史,參考價值頗豐,實在是十年終成的大作。謝衡讀后感慨良多,連連贊嘆:“昔者荀子作《蠶賦》,賦體始興。漢魏中興以來,為賦者眾多。司馬相如《子虛》《上林》兩賦在前,班固《兩都賦》、張衡《兩京賦》在后,其作或理勝其辭,或文過其意,炫博耀奇,汪肆宏富。未若君之《三都賦》,分寫蜀都、吳都、魏都,擬集數家,文辭達義,典雅精致,博而不空。詩緣情,賦體物。此賦有情有物,堪稱佳作,其名不在班、張之下。”但他替左思高興之余,心中難免也有些擔憂。

在他之前,已有幾位權貴看過《三都賦》,但對該書的態度與謝衡截然不同,他們認為左思是在嘩眾取寵,對《三都賦》嗤之以鼻。但謝衡堅信好友的文采,也在其中看到了左思的抱負和才略,他深為自己的朋友高興,同時也想盡份力將此作公之于世。當時文章傳播只有一種方式——口耳相傳,一篇文章的傳播程度不僅與聽眾文化程度有關,連方言都能影響其傳播,如此境地下傳播起來著實不易。

謝衡想到了高密王司馬泰,司馬泰是當時的名臣,位高權重,且對人才極為重視。司馬泰的下屬王衍也是朝廷重臣,尤其喜愛清談之學。謝衡認為,左思的《三都賦》只要能夠得到此二人的支持,一定會傳揚于世。

謝衡與左思整理了行裝,約定時日一同前去拜會司馬泰。司馬泰聽說有人來拜會,打消了出游的念頭,見了二人。二人沒有想到此次見面并不成功,司馬泰并非傳聞中的樣子,而是囂張跋扈,甚至燒掉了二人的坐床,以示羞辱。二人自知在此處再無可能,便拂袖而去。謝衡也因此事與司馬泰等人結怨。

謝衡與左思接著拜訪了侍中府,這里的待客態度雖然稍有禮貌,但對《三都賦》的態度仍然不樂觀。左思有些心灰意冷,謝衡極力安慰他,并立志要打破這種門第之規,讓天下的讀書人公平競爭。在謝衡的鼓勵下,左思也漸漸走出困擾的情緒。

隨后,謝衡與左思一同去泰山游歷了一番。泰山之巔,萬物沉浮腳下,左思想到自己的十年之作,感嘆當前景色,隨口而吟:“郁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沈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

謝衡自然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也跟著感嘆《三都賦》的命運不順。兩人正感傷之際,謝衡突然想起一人。

此人正是皇甫謐,是魏晉的有識之士,雖在朝為官,但為人頗為清雅。兩人去拜會他時,正遇到著作郎張載和中書郎劉逵,三人將《三都賦》看了又看,連連點頭。隨后皇甫謐肯定地說:“此賦才章美茂,文辭暢麗。山川土域,草木鳥獸,珍奇異寶,風情物產,皆由精研落筆,紛披深義,可與班固、張衡同列。大賦佳作,幾個月前已經寫就,為何不早早面世?”

幾番閉門羹之后,《三都賦》終于得到了認可。謝衡與左思感傷至極,左思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皇甫謐聽了他們的遭遇后十分同情,也很氣憤,慷慨直言:“門閥品評,坑才多弊,劉仆射上帝疏,已將其弊端一一指陳。但士族積弊日深,相沿成風,積重難返。謝博士不愧攻讀圣人儒學,慧眼雅量。謐自嘆不如,雖是才拙,愿為其作序。”隨后張載、劉逵為其作注。

此事一出,《三都賦》名聲大了起來。西晉詩壇的“太康之英”陸機看了皇甫謐的序,又通讀了《三都賦》,大為贊賞,甚至將其臨摹裝裱,掛在正堂,常常觀之。此后一些文人雅士爭相效仿,《三都賦》終于被大眾接受。

在此過程中,謝衡與左思兩人幾方游走,受盡譏諷冷眼,最終促成了這樁好事。《三都賦》和左思的名氣漸長,一時間“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為朋友盡心盡力,甚至得罪了一些權貴,謝衡此舉堪當一個“儒”字。四方游走之時謝衡并未想過自己會因此一舉成名,從而走上仕途。

終于,《三都賦》傳到了晉武帝的耳朵里。一日閑來無事,他看過此文,大呼過癮,并評價左思:“慧智靈心,二篇長誄,追溯楊后圣德,光嬪晉寧,深表寡人伉儷悲懷,令寡人落淚動容。《三都賦》又勝才人一籌,秘書郎不愿升遷,可賜書一車。”

晉武帝給寒門學子左思一個機會,也順便給費心費力的謝衡一個機會,授謝衡為國子博士,命其主持太學。

左思和謝衡最終因為《三都賦》走上了更坦蕩光明的仕途,這是他們推薦《三都賦》時不曾想到的。毫無功利之心的他們用文章和真誠感動了眾多朝廷官員,雖然朝中也有反對之聲,但有晉武帝的支持,其大展拳腳的機會已經到來。

謝衡也因為此事結交了一群不慕功名的好友和朝中官員,這些好友為其之后的仕途之路助力甚多,這是他用儒的姿態獲得的人生財富,也是謝氏一門重要的文人品性。

三、得君賞識入太學

太學相當于古代的國立大學,是古代最高的教育機構,能在這里講學也說明了晉武帝對謝衡的重視。

太學自西周興起,有“帝入太學,承師問道”之責任。咸寧二年(公元276年),晉武帝在太學的基礎上,設立了國子學,史稱國子監。旨在樹立積極的文風,選拔和培養優秀人才。

謝衡在太學當老師對于朝廷來說是很合適的,讀書多、政治方向正確,又能慧眼識英才,但對于他自己來說心里難免有些委屈。讀了多年的圣賢書,正想要在朝廷上大展拳腳之際,卻被派到了學堂,雖然是升職,但是心理落差還是有的。

在太學待了一段時日,他發現此處教授的課業過于縹緲。他雖對左思等人的文人性情贊賞有加,但在培養人才方面,謝衡認為此舉不可取。放浪形骸、率性而為能讓文人的才情得以彰顯,卻于廟堂政治毫無益處,對百姓的大事小情來說亦是無用。此前太學多倡導清談之風,他想改變這一局面。

這里的“清談”是指文人志士寡言國事民生,所談大多為玄學問題,越是有識之士越是如此。他們認為,“虛無之談,尚其華藻,此無異于春蛙秋蟬,聒耳而已。”民間也形成此種風潮,紛紛效仿名士。在謝衡的眼中,此舉實屬偷閑之舉。如果人人都避而不談俗世民生,雖于個人之運無害,卻于國家社稷和百姓民生絕無益處。謝衡更愿文人能將一己之力用于社稷民生,救百姓于水火,獻良策,匡正業。

太學內也因此分為兩派,一派是以“竹林”之風為目標,另一派則是以謝衡主張的實用為主。謝衡希望太學學生能夠學以致用,致力于解決民眾難題。幾堂課下來,他的教育理念受到了許多師者和學生的追捧。

謝衡率先在太學內教授儒學,學生或因好奇,或因興趣,來了許多人。他生動的講述,讓學生欲罷不能,儒學逐漸成為太學里最重要的一門課。與此相比,滿口玄學的老師的課堂上,學生寥寥無幾,太尉王衍的課堂上也是如此,后者心里自然不舒服。

王衍與謝衡同為太學教員,前者極為倡導“清談”之學。謝衡開課之后,王衍學生漸少,他心中憤然,便想去找謝衡興師問罪。他帶著幾個得意門生,來到謝衡堂前。此時,謝衡正在堂授課,神情嚴肅而真摯,他介紹道:“晉朝滅吳,結束三國鼎立的局面,已多歷歲月。如何鞏固這個得之不易的王朝,延緩再度分崩離析之禍,這是朝廷大事。可嘆國家重臣,社稷棟梁,衣冠楚楚,濟濟一堂,或空談,或驕奢,如此下去,必出新亂。”

隨后他介紹了晉平定了吳地之后的情況。天下分為19個州和173個郡,每州設有刺史,刺史之下設別駕、治中、從事等職;每郡設有太守,太守之下設有主簿、記室、錄事等職。舉國之職竟有千余之多,其職責卻大同小異,實在是對人才和社會資源的一種浪費。而且大小官員無一例外,甘愿充當皇帝陛下的耳目,監察同僚,弄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大臣的關注點不是在政績之上,而是關注自己有沒有什么把柄落在同僚手上。朝廷成了一言堂,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謝衡將這種思量告知學生,正講到“子曰:‘一言可以興邦,一言可以危邦。’身為朝……”,便被王衍打斷。王衍硬聲問道:“危言聳聽。何謂一言興危?你可有一良言呈獻陛下?你恥豪奢,自己為什么游山玩水?”周圍支持“清談”之學生紛紛附和,指責謝衡無稽之談。

面對士族之士的責難,謝衡既沒有氣憤填膺,也沒有回避忍讓,而是板起面孔,異常嚴肅地反問王衍如何一言興邦。看到王衍并未回答,他給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輔佐之臣若能了解自己的重任,得知百姓的艱辛,君臣一心,匡扶社稷,令百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則社稷興也,此乃一言以興邦;反之,輔佐無能臣,官員只關心仕途晉升之路,向上孤行,向下謀私,于江山全無半點建設之言,百姓生靈涂炭、老無所依、幼無所養,人人啼饑,此近于一言而危邦。

兩者相較,利弊興害,一目了然。謝衡侃侃而談,讓在座的有識之士無不思考。朝堂之上有所作為,實屬應該;王朝初啟,百廢待興,此乃立業之時,官員卻驕奢淫逸,斂財無數,實屬不該。接著他提到王衍“抱本唯有一言,君稱錢為阿堵物”一事繼續回擊。

此乃王衍家中一件趣事。王衍為人自恃清高,從不提財物,更不提“錢”字,卻不忘斂財,家中珍寶數不勝數。一次,王衍之妻郭氏想逗夫婿一樂,便在王衍睡著后,命仆人將銅錢串成長串,在床周圍圍成一圈。郭氏想夫婿醒來,定會命人拿走銅錢,必定會提到一個“錢”字。沒想到,第二日王衍醒后,只對仆人說:“舉卻阿堵物。”此后,“阿堵物”便成了“錢”的代名詞。此事也被人時常提起,譏諷王衍表里不一,嘴上不提錢卻大斂錢財。謝衡提到此故事,王衍自知理虧,無可辯駁。

隨后,謝衡就王衍提到的“游山玩水”解釋道:“太學生出京適郡,觀山望水,實是考察民情,知曉世風。”

謝衡將王衍辯得啞口無言,王衍只得敗興而歸。這一場辯論,在朝中傳得沸沸揚揚,許多學生慕名而來,向謝衡學習如何為官,如何為社稷出力。

晉武帝也得知此事,于是召來謝衡。二人所談,既有學宮之事、經書傳文,也有宮闈禮儀、千秋基業。謝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引經據典,將一腔抱負說與帝王聽。晉武帝看謝衡一身正氣,有上接青云、下懷江河之勢,是個濟世之才,便放下猜疑,悉心請教。

謝衡看晉武帝誠心待己,便開始委婉地指出晉武帝的不妥之處。他認為,平吳之后,晉武帝應該韜光養晦、勤于政務,不該自視甚高、過于享樂。廟堂之上,本就是波譎云詭之地,宦海沉浮,生死一線,世事無常,難有定數,今日奢靡便是明日之禍,萬不可掉以輕心。

爾后他還講了自己對于宮闈禮儀的見解,從儀式典禮到飲食起居,無不涉獵,言了許多官員不敢言之事。

此番深談,晉武帝心中知曉謝衡堪當大任,遂稱其為“碩儒君子”,并升任其為太子少傅。此乃“碩儒”的由來,自此謝衡開啟了自己和謝氏家族的名望。

謝衡能在當時被稱為“碩儒”,絕非只此一二事,無奈驚濤拍案,史跡難尋,我們只得管中窺豹,猜得一二。“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乾坤一局棋。禹尊九州湯伐夏,秦吞六國漢登基。古來多少英雄漢,南北山頭臥土泥。”如今,謝衡早已成為天地間一抔泥土,只留下“碩儒”的名號任憑謝氏子孫和今人遐想。

四、君子直言得圣贊

一日,晉武帝叫來謝衡,詢問他對太子的評價。

謝衡身為太子少傅,肩上的擔子并不輕。于他來說,能夠教授國之儲君,是個難得的機會,但同時也是一份刀尖上跳舞的工作,稍有不慎就會卷入皇權爭斗。

謝衡是個聰明人,教了太子一段時間,對太子的品行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此時皇帝的問題擺明是個陷阱。如果謝衡一番美言會給皇帝留下敷衍了事、阿諛奉承的印象;如果指出毛病似乎也不合適,人家畢竟是父子倆,多說一句被貶官還好說,得罪了下一代儲君或者現任皇帝,鋃鐺入獄、成為階下囚就不好了。

左思右想之際,謝衡決定試探一下。他先歌頌了一下現在的太平盛世,看到皇帝的臉上并無喜悅之色,便向皇帝說了太子妃和皇后不合之事。

太子妃賈氏和楊皇后本就不合,一個仗著自己是皇后,一個仗著自己是未來的皇后,再加之家族的利益紛爭,兩人表面上相安無事,實際上暗潮洶涌。

皇后與太子妃之間的矛盾雖然是家事,但關系到國事,謝衡想借此事了解皇帝對于太子的容忍程度。如果說晉武帝對于這些完全不知,那是小看了他的政治力量,他一直默不作聲無非是看事態不嚴重。此時謝衡提起此事,其實是為了讓晉武帝看到他不曾注意到的那些事。

太子無能,滿朝皆知。太子膝下僅有一子司馬遹,司馬遹聰明伶俐,有帝王之相。當所有人將目光放在太子和皇位上時,只有謝衡看到了太子之后的力量。但宮中卻有一個人看不慣司馬遹,這人便是位高權重的賈氏。

賈氏自入東宮以來,一直未能生子,看到太子唯一的兒子自然氣從中來,甚至感受到了將來的威脅,因此處處與司馬遹作對。謝衡對此事有心無力,只能旁敲側擊讓晉武帝知道,用更大的權力壓制賈氏。

謝衡的辦法果然奏效,此事之后司馬遹的境地好了許多。

謝衡第一次見到司馬遹是在太子府中,但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大堂之上。一日,晉武帝召來謝衡詢問太子學習的情況,碰巧司馬遹也來拜見晉武帝。此時,司馬遹年僅六歲,他有條不紊地上前跪拜行禮,行云流水,不卑不亢,一身正氣。晉武帝看到也甚是喜愛這個皇孫。

但對于晉武帝來說最關心的還是太子。對于太子的學習情況,當時謝衡直截了當地回復:“圣質稍進,僅得皮毛,開國事多,守成更難。太子樸誠,雖有古風,恐不能決斷陛下家事。”

隨后兩人還談了當朝之事,司馬遹也一直安靜地在旁傾聽。聊興正酣,突然有人來報殿外失火,晉武帝想要起身去看看,司馬遹立馬起身,擋在晉武帝的身前,稚氣地說:“暮夜倉猝,宜備非常,不能讓火光照見人主。”他的意思是外面火光照人,晉武帝在此尤為顯眼,如果周圍有圖謀不軌的人會很危險。

晉武帝和謝衡都有些驚奇地望著這個小大人,只見他一臉真誠,表情堅定。謝衡由衷地稱贊道:“圣質聰明,決斷英特,奇節大略,伏膺儒學,社稷良才。”晉武帝也十分高興,爽朗地笑了幾聲:“皇孫奇才,酷肖宣帝,必能繼大統。太子不堪造就,皇孫敏慧。太子冢嗣,不可無尊位。”

此事后,謝衡對司馬遹留心觀察,愈發喜歡這個孩子,也更加相信這個孩子是可造之材。

謝衡入宮的事被賈妃知道了,她得知謝衡未在晉武帝面前替太子美言,便開始處處刁難謝衡。好在謝衡是武帝欽點的太子少傅,未受大辱。

幾次詢問過后,晉武帝看謝衡直言不諱,并非趨炎附勢之人,對謝衡更加看重。為了幫助太子肅清敵野、鞏固朝綱,晉武帝將其他幾個兒子陸續封王,派駐各個封地,并封皇孫司馬遹為廣陵王,寄予厚望。

晉武帝欣賞謝衡的還有一點,即謝衡對儒禮研究透徹,對朝廷上的問題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提出的做法也都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當時朝廷中還存在一個問題,即“晉書限斷”。“晉書限斷”問題源于司馬家族,雖然司馬家族早已掌握朝局,但是直到司馬懿的孫子司馬炎才正式登上皇位,史稱晉武帝,其后追司馬懿為宣帝、司馬師為景帝、司馬昭為文帝。司馬炎算是司馬家族真正登上皇位的第一人,其他人只不過是死后追加,這令史官很為難,即晉朝的歷史到底該從哪一年開始算起。這場長久的爭論史稱“晉書限斷”。

這件事在朝廷上分出了三派,一派主張從司馬懿與曹爽爭兵權算起,即正始元年(公元240年)開始;另一派主張從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事件開始算起,也就是嘉平元年(公元249年);第三派則主張從司馬炎正式登基算起。幾次爭辯之后,以謝衡為代表的第三派獲得了勝利,確定以公元266年司馬炎即帝位為晉史上限。

此時謝衡的官職為國子祭酒,體現了當時社會最高的學術水平,同樣也是時代教育和前景的縮影。謝衡以儒學立業,但是此時上層社會中玄學正盛,吸引了眾多學生。加之謝衡此時雖風光無限、政績斐然,十分接近權力中心,但出身卑微,士族權貴仍然對他不屑一顧。

但此時謝衡心中滿懷希望,晉武帝對他信任有加,太子雖無才能,但皇孫司馬遹聰明伶俐、有帝王之相。謝衡如今近距離地接觸著晉王朝的政治中心,讓他產生了錯覺,他以為這是一切的開始,實際上這已經是他政治生涯的最高點。之后的晉王朝幾經波折,有無盡的繁華,也有人間地獄,但這一切都與謝衡無關了。

晉武帝為太子安穩了四方和朝廷后,以為基業穩固,開始懈怠政務,沉迷酒色,身體也愈發不好了,于太熙元年(公元290年)駕崩,謚號武皇帝。同年4月,太子司馬衷繼位,史稱晉惠帝,立賈妃為皇后。8月,晉惠帝立司馬遹為太子。次年,謝衡被封為國子博士,旋遷國子祭酒,元康中擢太子少傅。

五、避亂世落藉東山

晉惠帝無能滿朝皆知,登上皇位之后晉王朝的權力表面上掌握在他的手中,實際上真正做主的是賈后和幾位位高之臣。對于這些晉惠帝早已習慣,但賈后卻在再上一層樓后寢食難安了。有野心之人,越是接近權力,越是害怕失去。

一日,太子與朝廷四大臣一同拜見晉惠帝和賈皇后。正談論間,賈皇后忽然喚出士兵,殺了在場的楊駿、楊珧、楊濟等人,后又將他們的黨羽一并誅殺。權力落入賈皇后手中,晉惠帝也徹底淪為了傀儡皇帝。晉惠帝被誘導下令殺了當朝大臣司馬瑋,謝衡也被貶為散騎常侍,逐出東宮。

少了太子少傅的教導,也就失去了約束,雖然還有其他老師的教導,但對于司馬遹來說他最信任和尊重的依然是謝衡。謝衡也一樣,他將心血都傾注到司馬遹的身上,如今卻被逐出了皇宮。謝衡回到府中,心中憂慮。想起自己多年來不肯與同僚同流合污,不愿踐踏自己的政治理想,到頭來雖然保住了腦袋卻再也無政治希望,此時的他不可謂不絕望。在朝堂之上,謝衡超越了家族的前人,取得了更好的成績,但與他的后代相比,少了殊途同歸的氣魄,晉升阻力也自然大了一些。

朝廷之上人心惶惶,無人能夠自保,權力易主,官員們都在等待賈后的下一步行動。

賈后終于將毒手伸向了太子,她給太子送去了眾多美女和孌童。太子年輕,雖天資聰穎,但自制力不足,對于人心也沒有什么分辨能力,尤其是在復雜的政治舞臺中央。賈后一向不滿司馬遹,便在他身邊安排了許多太監充當眼線。她讓這些太監教壞司馬遹,誘導他玩樂驕橫。漸漸地,原本聰明正直的司馬遹變得奢靡殘暴。

司馬遹在自己的宮中開設集市,賣肉賣菜,學著商販做起了老板。他對錢財毫不在乎,隨手賞賜手下人,花錢從不看數目,每個月的俸銀都提前用光,偶爾還會變賣宮中財物以供開銷。

司馬遹的幾位老師看不下去了,誠心勸諫,他卻不思悔改,反而對老師冷眼相待,完全看不出少年時的真誠敬重。舍人杜錫誠心規勸他修德行、納善言,卻引起他的厭惡,他派人在杜錫常坐的毛氈下放了許多針。杜錫被扎得鮮血直流,有些太監都看得不忍,司馬逾卻樂得哈哈大笑。在后園之中,他不顧形象,經常縱馬疾馳,每當嚇到他人,他還十分得意。

時日久了,大臣們漸有不滿,開始上書太子的不端之事,司馬遹仍然不知悔改,與兒時的志向背道而馳。大臣們商議為太子娶位太子妃,用來約束太子。

大臣們主張選王衍之女為太子妃。王衍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長相更美,卻被賈后的外甥賈謐搶先娶走,司馬遹只得娶王衍的小女兒為太子妃。司馬遹因此事記恨賈謐,賈謐心中怨恨,同時害怕太子會加害于他,便打算提前動手。

一日,賈謐入宮拜見賈后,誣陷太子要對賈后動手,還要鏟除賈氏一脈。賈后本就對太子提防有加,聽到如此消息,更是勃然大怒,動了殺心。賈后開始四處尋找太子圖謀不軌的證據,甚至在朝廷上散播太子不軌的謠言,“于是朝野都知賈后有廢太子意”。

這一日終于還是來了。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賈后以惠帝身體不適為由,將太子騙到宮中,讓宮女誘導他吃下醉棗,并命人模仿司馬遹的口吻寫了一份大逆不道的文字。醉了的司馬遹被哄騙著抄了一遍,文字被賈后拿到晉惠帝的面前,晉惠帝看過后勃然大怒。張華等人知道事有蹊蹺,賈后怕事情敗露,提議將太子貶為庶民,晉惠帝同意,并將其軟禁在許昌。

永康元年(公元300年),賈后看司馬遹失勢、無人問津,便命人殺了他。毫無疑問,司馬遹是個悲情的太子,他不僅與皇位無緣,還丟了性命。司馬遹留給歷史最正面和成功的形象大概是那個在大火前擋在晉武帝身前的年僅六歲的孩童。

隨后,朝廷就晉惠帝是否該為太子服喪展開了爭論。對于皇家禮儀、國家制度方面,當朝官員中沒有人比謝衡更懂了,這與他熟讀儒學經典有關。一輪輪爭辯,從禮法到王法,謝衡盡了他最后的職責。

司馬遹雖死,但他對王朝的影響仍在蕩漾,晉朝陷入了長達十余年的“八王之亂”中。

謝衡經常與好友左思相聚,這一日,兩人相談甚久,感嘆時局,面對長時間的權力爭斗,謝衡終于落淚。他望著左思憂慮的神情,悲痛地說:“趙王司馬倫濫殺臣民,刑誅同室,必有異志,宮廷政變將要轉為皇權爭權。從此以后,國無寧日,京都將難以存身……”

雖然猜到了結局,卻無力改變這一切,這是有政治抱負的謝衡和左思最為痛心的事。事態發展印證了謝衡的猜想,除了士族的爭斗,外邦勢力也參與其中。

左思已經沒有退路,他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處于政治中心卻無力抗爭的謝衡在多次失望之后,迫于無奈也決定離開,但他的兩個兒子選擇留下。謝衡再三囑咐兒子:“洛陽非久居之地,宜向南遷。八王之亂,接下去的就是胡族之亂,中原再無寧日。為父先行,于山水間了卻殘生,也算足矣!汝輩兄愛弟敬,要相互扶持,若暫時不想動身,為父尊重你們的選擇。”

他看著兩個早已成年的兒子,心中感慨油生,記憶中他們還是孩童的模樣,如今早已結婚生子、成家立業,頓感欣慰和年華易逝。

謝衡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帶著家眷離開了洛陽。一路長途跋涉,最后來到會稽(今浙江紹興)東山,在當地的國慶寺旁挑了處宅地,安家落戶。

謝衡遠離了朝廷的政治斗爭,也離開了人們的視線。關于他離開洛陽的具體時間歷史上沒有記載,只有《謝氏族譜》上有零星的記載。與謝衡同樣離開京城的還有許多文人官員,他們或是因為對當權者心灰意冷,或是在權力爭斗中敗下陣來。他們的人生也許有遺憾,但早已被掩埋在歷史塵埃之中,唯有我們偶爾拾起。

考古學家至今沒有找到謝衡的安葬之所,他晚年的故事也無處可尋覓,任由我們猜想,但他對于謝氏一門的重要程度無人質疑。

品牌:翎遠華章
上架時間:2020-08-24 15:14:12
出版社: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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