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德格爾文集柏拉圖的《智者》
- (德)馬丁·海德格爾
- 2291字
- 2019-01-03 17:11:19
悼念保羅·納托爾普
在馬堡,一門關于柏拉圖的講座課今天有義務喚起對保羅·納托爾普(Paul Natorp)的紀念,他在上個假期已經離我們而去。作為教師,他在我們大學的最后一次活動是在上個夏季學期的一門關于柏拉圖的討論班課。對于他來講,這些討論課是修訂其《柏拉圖的理念論》(Platos Ideenlehre)這部著作的一次新啟程。該書已經決定性地規定了最近二十年的柏拉圖研究。這部著作的突出之處是它所爭取達到并在史無前例的片面性上所實現出來的哲學理解的水準。這種“片面性”并不意味著指責,相反,它恰恰表明了推進的深入。該書增強了下面這一覺悟,那就是:材料的掌握對于理解來說是不夠的,理解不可能通過一種隨意拾撿起來的哲學上的平均知識而實現。對于該著作的最好鑒定就在于它招致了異議,即迫使進行反思。但理解的水準還沒有再次取得。獨特的是該書的發生史。納托爾普打算擬定出《巴門尼德》(Parmenides)這一對話的一個文本和評注,而該書就是對其所做的準備。詮釋學處境,尤其是其基礎,已經被康德和馬堡學派,即被認識論和科學理論(die Erkenntnis-und Wissenschaftstheorie)所標明。根據其哲學的基本定位,納托爾普在馬堡學派認識論上的新康德主義的角度和限度內打量希臘哲學史。因此,他對代表一種實在論(Realismus)的亞里士多德以及中世紀對亞里士多德的接受——這種接受實乃一種獨斷論(Dogmatismus),都采取了一種尖銳的反對姿態。然而,這同對亞里士多德的一種不充分的認識絲毫無關。相反,人們在今天方才重新抵達的那種結果,已經被納托爾普所預期到了。納托爾普關于希臘哲學的作品如下:“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之主題和編排”(Thema und Disposition der aristotelischen Metaphysik),1888年;“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第十一卷第1-8章”(Aristoteles: Metaphysik K 1-8),1888年;“亞里士多德和埃利亞學派”(Aristoteles und die Eleaten),1890年;《德謨克利特的倫理殘篇,文本和研究》(Die ethischen Fratmente des Demokrit, Text und Untersuchungen),1893年;《古代認識問題史研究》(Forschungen zur Geschichte des Erkenntnisproblems im Altertum),1884年。
詮釋學處境進一步被下面這一點所標明,那就是:納托爾普在新康德主義的范圍內從康德出發就一般意識科學提出了最為尖銳的問題提法。他在馬堡學派中的獨特地位和獨特貢獻在于他在新康德主義陣營中第一次提出了心理學問題,即那時占統治地位的自然科學的心理學如何能同哲學相協調這一問題。他在這一領域的作品如下:《根據批判方法而來的心理學引論》(Einleitung in die Psychologie nach Kritischer Methode),1888年;《根據批判方法而來的一般心理學》(Allgemeine Psychologie nach Kritischer Methode),1912年。
他從笛卡爾出發來確定方向,關于笛卡爾的認識論他本人寫有:“笛卡爾的認識論”(Descartes’ Erkenntnistheorie),1882年。
納托爾普在其心理學中提出了意識之難題,也即是說,他追問作為哲學研究之基礎的意識由之成為問題的方法。正如已經說過的,意識——作為哲學的基礎——之問題,當時在本質上被自然科學的問題提法所統治;但它同時也被布倫塔諾(Brentano)的《從經驗立場而來的心理學》(Psychologie vom empirischen Standpunkt)
所預先規定。納托爾普在1912年新版的《心理學》(Psychologie)
一書憑借兩個批判性的附錄而特別有價值,在這兩個附錄中,納托爾普深入考察了同時代的哲學研究。納托爾普是最為做好準備同胡塞爾進行爭辯的人。他1901年的論文“關于邏輯方法之問題”(Zur Frage der logischen Methode)
證明了這一點,在那兒,他論及了胡塞爾的《邏輯研究,第一卷:純粹邏輯導論》(Logsiche Untersuchungen, Erster Band: Prolegomena zur reinen Logik);此外,他發表于1914年和1918年的“胡塞爾的《純粹現象學的觀念》”(Husserls Ideen zu einer reinen Ph?nomenologie)
一文也證明了這一點,在那兒他討論了胡塞爾的《觀念》一書。對于胡塞爾本人來說,納托爾普的推動是決定性的。
納托爾普的工作范圍之廣度表現在下面這些方面。就其通常角度看,馬堡學派在認識論上進行定位。然而,對于納托爾普來說,本質上不同的各種主題在背景中都是有生命力的:社會哲學、教育學,最后包括他最早發表的作品和他最后的時日都加以關注的宗教哲學。因此,在其最早發表的作品中,即在他作為博士的首部論著中,他著眼于對一種非經驗的實在性的奠基來研究理論認識和實踐認識之間的關系。隨之有了同柯亨(Cohen)一起工作的歲月。為了看清納托爾普的學術貢獻,我們必須把他的工作往回置到19世紀的八、九十年代中;那時尚無人有哲學興趣。我們今天超越康德之所以變得可能,那僅僅是由于馬堡學派首先迫使我們回到他那兒。馬堡學派的使命就在于:一方面保持和恢復了傳統,另一方面又培植起了概念研究的嚴格。我們同時必須把馬堡學派的學術著作——如柯亨的《經驗理論》(Theorie der Erfahrung)
,置于布倫塔諾撰寫其《從經驗立場而來的心理學》以及狄爾泰撰寫《施萊爾馬赫生平》(Das Leben Schleiermachers)
的那個年代中。更近的哲學,即當代哲學,就是從這三部著作和立場中發展出來的。馬堡學派具有下面這些特點,那就是:它已經取得了最深刻的問題提法,并且已經發展出了最深刻的概念性。關于其真假問題,我們不打算在這兒來加以裁斷。或許該問題提法甚至就是假的。
在德國教授中,納托爾普是少數和最早的那些人中的一位,甚或是唯一的一位,他在十多年前就明白,當德國青年人在1913年秋聚集到霍恩-邁斯訥(Hohen Mei?ner)并起誓要根據內在真實和自我負責來塑造其生活時,他們在想什么。這些最優秀的人中的許多已經隕落。然而,任何具有識別能力的人都知道,我們的此是在今天正逐漸再次立于新的根基之上,都知道青年人在這一任務中有著他們自己的使命。納托爾普理解了他們,從而在他們身上最好地保有了他的紀念。繼承他的精神遺產、以同樣的客觀性和徹底性進行工作,對于我們來說是困難的。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周,他都還遭到非常嚴厲且不公正的攻擊。對此他說道:我將保持沉默。他能夠保持沉默;他是那些我們能夠沉默地與之一道散步的人中的一位。他在文獻知識方面的深度和廣度在今天已經難以企及。他基于對希臘哲學的實際理解已經了解到:即使在今天,也沒有任何理由特別驕傲哲學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