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識大遷移
- (美)威廉·龐德斯通
- 13442字
- 2019-01-24 16:19:22
02 扭曲的心智地圖
美國肯塔基州一所天主教學校的老師兼護士蘇珊·謝爾曼(Susan Sherman)從肯尼亞訪問歸來后,發現自己在路易斯維爾的學校受到排斥。時值2014年年底,埃博拉病毒正肆虐非洲國家幾內亞、利比里亞和塞拉利昂。謝爾曼所在學校的家長擔心她會帶回埃博拉病毒,傳染給孩子們。
肯尼亞并沒有爆發埃博拉病毒,但學校禁止謝爾曼上課21天(檢疫隔離期),并要求她提供醫生開具的體檢證明,證明她并未感染埃博拉病毒。謝爾曼沒有照做,而是提交了辭呈。
這個例子揭示了公眾對地理知識的無知會造成怎樣的不良影響。對許多美國人來說,非洲是個小而單一的地域,就跟拉斯維加斯和卡波圣盧卡斯(墨西哥旅游勝地)差不多。實際上,肯尼亞距離2014年爆發埃博拉病毒的國家有5600多公里。這個距離,比從美國的路易斯維爾到巴西的馬瑙斯還遠上近千公里。按照謝爾曼所在學校的邏輯,從路易斯維爾回肯塔基的游客需要檢查行李中是否攜帶了食人魚。
美國式的自戀和愚蠢的經典案例是地圖測驗。有多少美國人能從地圖上找到阿富汗的位置?根據2006年美國國家地理學會和羅珀公共事務及媒體公司聯合進行的調查,在年齡在18~24歲之間的青年中,只有12%的人能找到。民調組織多年來一直在抽查這類問題,可想而知,它們對美國教育狀況發出了近乎絕望的吶喊。
我利用互聯網小組調查的敏捷性和靈活性完成了一項更雄心勃勃的地圖測驗。我不光問到了新聞里常出現的少數幾個國家,還問了美國所有的50個州,全球170個主權國家(以及若干爭議領土和地區)。我從上述地域總集合里挑選了10~15個,使用美國、各大洲或世界地圖(內有邊界線,但未說明邊界線內是哪個國家或州),請每一位參與者找到它們的位置。
接著,我用調查結果制作了變形地圖。這些地圖是經過調整的,每個地區的面積按人口、選票或其他相關變量的比例進行縮放。在這個例子中,各州或國家按照參與者未能在地圖上對其定位的百分比進行盈縮設定,就得出了“無知地圖”(map of ignorance,見圖2-1)。

圖2-1 無知地圖:美國
幾乎每個美國成年人都可以在美國地圖上找到佛羅里達州、得克薩斯州和加利福尼亞州。找到緬因州和華盛頓州等“角落”州也很容易。所以,在變形地圖里,它們幾乎沒有縮小。阿拉斯加州和夏威夷州并未顯示,它們只是個小點,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找到它們。
膨脹的州是多數美國人沒找到的州。最難找的州是特拉華州:58%的美國人無法找到它的位置,超過1/3的美國人無法找到內布拉斯加州、密蘇里州或亞拉巴馬州。
為什么那么多美國人不擅長鎖定州的位置呢?相似的地理形狀和州名拼寫篩掉了一些本可以找到的人。經常有人把伊利諾伊州(Illinois)跟印第安納州(Indiana),及其他“以元音為首字母”的州搞混。密蘇里州(Missouri)和密西西比州(Mississippi)也常被混在一起。
對位于大平原北部和落基山脈的各州,人們犯下的錯誤不可勝數,他們說不清這些幾乎全是長方形的州。此外,形狀不太一樣的雙生州,比如新罕布什爾州和佛蒙特州、亞拉巴馬州和密西西比州,弄混的人也很多。
在世界地圖上,我測試了所有國土面積超過700平方公里的國家。略去的國家大多為島國(加勒比海的格林納達、南太平洋的圖瓦盧和印度洋上的馬爾代夫等),以及一些極小的歐洲城市國家(列支敦士登、摩納哥、梵蒂岡和圣馬力諾)。這是沒辦法的事,它們在地圖上大多是個點。
在我的受訪樣本里,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找到美國、加拿大、墨西哥和澳大利亞。這些容易定位的國家,在變形地圖中只比實際尺寸小了一點。美國人對俄羅斯、中國、日本,以及對游客友善的西歐國家也很熟悉。調查的參與者找到意大利就跟找到美國一樣輕松。這肯定意味著什么——或許是因為我們吃了很多比薩餅吧。比薩盒子上常常印著靴子形的意大利地圖,往往被作為事實商標。
在一幅投射美國人無知程度的地圖里,非洲膨脹得最厲害。巴爾干半島和中東地區占據了歐亞大陸的大部分面積,而容易識別的俄羅斯和中國則縮得很小。人們容易找到的巴西不再主宰南美大陸(見表2-1)。
表2-1 美國人在世界地圖上找到下列國家的比例

受訪者最擅長找到大國和大面積的領土,這很合情理。常見的地圖投射法對格陵蘭島和南極洲的面積夸大極多,有可能會提升其辨識率(因此在變形地圖中會縮小)。
哈薩克斯坦是全球國土面積第九大的國家,幾乎是得克薩斯州的4倍,但只有不到一半的受訪者可以在地圖上找到它。整體來說,美國人對幾乎任何一個以“斯坦”結尾的國家都“搞不清”(見圖2-2)。蘇聯和南斯拉夫解體后的政治地圖,許多美國人也分辨不清。

圖2-2 美國人幾乎搞不清以“斯坦”結尾的國家
①阿富汗英文為“Afghanistan”,以“stan”結尾,所以作者將其也列入了這一圖中。——編者注
誠然,這些國家很少會出現在美國的新聞里。但大多數美國人連經常出現在新聞里的國家都找不到,比如以色列。只有一半的美國人能找到才曾去打過仗的伊拉克和阿富汗。
有些極為相似的“雙胞胎”國家的確令人困惑。比如,剛果共和國(首都是布拉柴維爾)與它東邊大得多的鄰國剛果民主共和國(舊稱扎伊爾,首都是金沙薩)不是一回事。在我的調查中,能確定剛果民主共和國位置的人是最少的,只有5%的受訪者答對了。
除了地圖測驗,我還有充分的證據可證明美國人的地理知識是多么貧乏。2006年美國國家地理學會和羅珀公司進行的聯合調查顯示,18%的美國青年認為亞馬孫河位于非洲;20%的人認為蘇丹在亞洲,10%的人認為在歐洲。75%的美國人認為,英語是全世界最通用的語言(正確答案是中文普通話,其母語人口是英語人口的2.6倍)。《國家地理》雜志的人毫不夸張地做了番總結:“美國人在地球上并不孤遠,但按許多年輕人的觀點,我們怕是不孤遠也難了。”
2013年,哈佛大學的校報《哈佛深紅報》拍攝了一段視頻,記者隨機請學生說出加拿大的首都。答案包括,“我不知道,大概是溫哥華,或者別的哪個地方吧”“阿爾伯塔?我不知道呀”“是多倫多嗎”,等等。
美國式的無知孵化出一類新的談話節目和YouTube上常見的視頻內容。節目內容都很簡單:拍攝者用攝像機對著受訪者,提一個簡單的問題,把所有讓人瞠目結舌的答案剪輯在一起,以博觀眾一笑。但千萬別播出那些正確作答的人,那就不好玩了。因為所有的觀眾都知道,拍攝者必須采訪成百上千的人才能得到一堆錯誤答案。我以前認為這類視頻有點自命不凡,無非是選擇性報道罷了。但我現在更清楚實際狀況了。這些視頻的確有些自命不凡,但受訪者的無知并不是編輯刻意篩選、以偏概全的結果。
我自己的調查選用了一個涵蓋美國所有年齡段和教育水平的樣本,其中有47%的美國人知道加拿大的首都是渥太華。這是一道選擇題,有5個備選答案(這種形式比填空題更簡單)。有兩份嚴肅的經同行評議的大學生知識水平調查也問過“加拿大的首都是哪里”的問題。我們在2012年的一次調查中發現,只有1.9%的美國人回答正確。
我發現,大約9%的美國成年人不知道新墨西哥州屬于哪個國家。最多人選擇的錯誤答案是“墨西哥”。自從被納入美利堅合眾國的版圖,新墨西哥州就和整個國家的發展同呼吸、共命運;每一次總統選舉,這里的選票都是計算在內的。熱門電視劇《絕命毒師》就在該州拍攝,可居然有1/10的美國人對該州知之甚少。
2006年美國國家地理學會和羅珀公司聯合調查的一個亮點是,千禧一代在抽象地圖閱讀能力測驗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績。調查人員給他們看一幅虛構的“無主之地”(no-man's-land)的地圖,并提一些問題,如“哪座城市最有可能是港口”,大多數人都知道選擇一個靠近水路且有多條高速公路匯聚的城市。美國的教育制度把一代人塑造成能看懂地圖卻不知道領土歸屬的人。
所以,地理學大概正淪為跟手寫草體字相同的命運。這很糟糕嗎?
一些警示世人的證據表明:沒錯,這的確很糟糕。2014年,俄羅斯軍隊進入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半島。美國人發起了應該如何應對的大辯論。凱爾·德羅普(Kyle Dropp)、喬舒亞·克策(Joshua D. Kertzer)和托馬斯·蔡佐夫(Thomas Zeitzoff)這3位政治學家進行了一輪全國調查,請美國人在世界地圖上找到烏克蘭的位置。
調查采用了未做標記但有國界線的世界地圖。參與者要點擊最能標示出烏克蘭所在方位的點。正確點到烏克蘭境內的人,只有參與總人數的1/6。
其他美國人的點擊位置遍布整張地圖。每個人口稠密的大陸都有人點擊,格陵蘭島上也有一群人點擊,就連美國境內都有少數人點擊。還有幾個點落在了海洋中,連島嶼都不是。點擊海洋的人要么把烏克蘭想象成了失落的亞特蘭蒂斯,要么他們根本分不清世界地圖里哪一部分表示水域,哪一部分表示陸地。
根據調查,研究人員發現,猜測點距離烏克蘭實際方位越遠的人,就越支持美國對烏克蘭實施軍事干預。
戰情室為什么要掛地圖呢?原因就在于,地理學有助于決策者判斷一場軍事行動對國家安全是至關重要,還是無關緊要;它是可行的,還是成本高得無法負擔。烏克蘭是在美國境內,還是主權國家;它是海洋國家,還是陸地國家,這些都是決定是否派軍隊去烏克蘭的細節因素。
事實性知識和政治意見之間的相關性還不止于此。我進行過一項調查,其中包括16道一般常識測試題,有兩道題跟地圖有關(受訪者被問到北卡羅來納州和烏克蘭的方位)。調查還提出了一個政策意見問題:“有關在邊境線上建造圍墻阻止非法移民的討論有很多。以0到10為程度衡量,你的看法是怎樣的?”
答對事實性問題越多的受訪者,越不喜歡修建邊境圍墻的主意。即便受教育水平和年齡這兩個變量保持不變,事實性問題回答情況與政策意見的偏好之間的相關性也非常高。邊境圍墻的支持者不僅受教育程度較低,在同等教育水平和年齡層的人群,他們知道的事實性信息也更少。
平均而言,在事實性部分成績優異(16道題全答對)的人,對邊境圍墻的支持情況是:2.25分(總分是10分)。而回答糟糕(16道題全答錯)的人,對邊境圍墻的支持情況是:7.22分。他們持高度贊成的態度。
在地圖上找不到烏克蘭的美國人更支持修建邊境圍墻。在調查中還有一個與支持邊境圍墻關聯度很高的問題:
科學家認為,早期的人類獵殺了劍龍和霸王龍等恐龍。這一表述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真的人,大多想要修建邊境圍墻;說假的人,大多不支持。
邊境圍墻既是一個實際問題,也是一個意識形態問題。至少有一部分對移民問題持鷹派立場的人秉持這樣的想法:政府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迅速修建一道神奇的圍墻,以達到震懾非法移民的目的。想法更周全的人總是提出各種棘手的問題:這將耗費納稅人多少錢?會有效嗎?地理知識有助于估算成本,歷史知識則為判斷政策成敗提供了依據。
民主制度并不依賴于每一個公民博學多識。一部分選民比其他人欠缺這樣或那樣的知識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無知者的政治立場與知情者的分歧別太大就行。如果無知者的政治觀點截然不同,而且人數比知情者要多的話,我們就應該擔心了。我把上述調查結果稱為“邊境圍墻原理”:特定政治觀念從達克效應的角度理解最恰當。
國債、赤字,誰能搞得清
對地理知識的無知扭曲了我們的心智地圖,有時還會影響公眾意見的走向。同樣,其他知識的匱乏也會扭曲我們的世界觀。當問題牽扯到很大數字的時候,往往更是如此。
2013年10月,因為美國聯邦赤字過高,當時的參議員特德·克魯茲(Ted Cruz)正在計劃關閉部分聯邦政府部門的方案。《商業內幕》(Business Insider)雜志為此發起了一輪互聯網小組調查,邀請全美各地的500名受訪者估計一下美國的赤字規模。這是一道選擇題,按等級對人們的猜測結果進行分組(見圖2-3)。

圖2-3 美國聯邦預算赤字是多少
最常見的答案是,有23%的受訪者選擇了介乎于10億~100億美元赤字規模。2013年的實際赤字規模是6420億美元,比多數受訪者認為的要高100倍。
其他人對赤字規模低估的就實在夸張了。有超過10%的受訪者認為只有區區幾百萬美元。這部分美國人大概是居住在另一個宇宙,因為來自佛羅里達州小城博卡拉頓的退休眼鏡商人開張支票就能把當年的聯邦赤字給補齊。
調查還詢問了美國前一年的聯邦赤字有何變化。是增長了,減少了,還是大致不變?知情的公民自然知道,隨著經濟的緩慢復蘇,再加上削減開支、增加稅收,聯邦赤字從2012年的1.09萬億美元減少到2013年的6420億美元。但是,有68%的受訪者卻認為2013年赤字更高了。
我找到同一家互聯網調查公司,進行了一輪后續調查。我隨機抽選了一個全國樣本,詢問了相同的兩個問題,只不過,我把“赤字”改為了“債務”。
我們先要達成共識:這兩個詞可不是一個意思!債務是國家欠的錢(類似信用卡余額),赤字是一個財政年度里債務增長了多少(類似信用卡余額在過去一年里增加了多少)。
在喬治·華盛頓“高稅收和高支出”(tax-and-spend)的政策影響下,美國在獨立戰爭期間累積起了一大筆債務,直到1830年才還清。此后大約10年時間,美國完全沒有債務,但從1840年以來,美國一直債務纏身。在我進行調查期間,美國的債務規模高達17萬億美元。圖2-4所示是有關美國債務調查的回答情況,跟赤字調查的結果存在部分重疊。

圖2-4 美國聯邦預算債務和赤字是多少
人們對赤字和債務的猜測結果有相當一部分是重疊的。即使債務規模是赤字規模的26倍,情況依然如此。和我的預料相符,與赤字猜測相比,債務規模的猜測被扭曲得更厲害(偏向圖表的頂部)。只有27%的受訪者選擇了正確的區間范圍(10萬億~100萬億美元),而這并不是最多人選擇的答案。
在我的調查里大約2/3的受訪者認為,過去一年里的債務增加了。就跟走不準的鐘一天里也有2次走準的時候一樣,這一回他們都蒙對了。
調查結果沒什么神秘可言。相比數字,人們對文字更敏感,而相比文字,人們對情緒更敏感。其實,政客和記者都知道這一點。在赤字問題上持鷹派立場的人讓選民們相信,赤字、債務,諸如此類的東西,是對美式生活方式的威脅。他們在沒有告知人們實際情況的條件下就達到了目的,而且還暗示,許多“事實”并非事實。大多數美國人都對數字頭疼,根本搞不懂:他們只知道有個問題越來越糟糕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人們可以提出質疑:債務或赤字的規模對普通公民有那么重要嗎?不管是討論債務還是討論赤字,提供美國人口規模的數字是關鍵,因為人均債務規模真的很重要。為弄清人均債務規模,你首先就要知道人口總數。《國家地理》雜志曾做過一項調查,要參與者從4個選項里挑出如今的美國人口總數。有99%的人選擇了錯誤答案,換句話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不平等的真相遠超人們想象
2011年,心理學家丹·艾瑞里(Dan Ariely)和商學教授邁克爾·諾頓(Michael I. Norton)進行了一輪互聯網小組調查,請5522名美國人估計全美財富的分配情況。按照要求,參與者需按財富多寡把總人口進行5等分,也就是說,最富裕的20%,次富裕的20%,依此類推,最后是最貧窮的20%。接下來,受訪者要估計上述人口在全國總財富中分別擁有多少。
請注意,調查問的是財富,而非收入。調查預先說明了這個事實:它問的是“資產凈值……即某人擁有的總資產減去所有債務”,并給出了例子:房產、股票、債券、藝術品、收藏品等,減去貸款、按揭等的價值。調查還請參與者們形容一下財富分配的“理想”狀況(見圖2-5)。

圖2-5 美國的財富分配是什么狀況
首先看看現實情況。事實上,最富有的20%的美國人擁有約84%的全國財富。其次和再次20%的人口,擁有剩余的幾乎一切財富。最貧窮的兩檔人口在圖中表示現實狀況的一欄里幾乎不可見,因為他們持有的財富僅占總數的0.2%和0.1%。
請記住我們談的是資產。40%最底層的民眾基本上是左手進、右手出地過日子。他們的房子大多是租來的,要不就是按揭貸款買的房子,已經資不抵債;他們有學生貸款,儲蓄極少甚至完全沒有。
公眾明白財富分配是不均衡的。但一如中間的橫條所示,他們低估了財富分配不平衡的嚴重程度。調查對象們估計,20%的財富最多者占總財富的58%,其后的幾個等級逐級遞減,最貧窮的人占有財富總量的3%。
換句話說,公眾估計最富裕的20%人口比最貧窮的人口要富裕20倍。可實際上,最富裕的20%人口比后者要富裕840倍。
在描述理想的財富分配狀況時,受訪者們的答案帶來了另一種不平等的分配——但其不平等程度遠比其他情況要低(最底部的橫條)。在這種人們選擇的理想財富分配情況當中,最富裕的20%人口掌握了32%的全國財富,而最貧困的20%人口占據總財富的10%。最富裕者與最貧窮者之間的差距縮小到了3倍左右。
諾頓-艾瑞里的調查中,有一個極令人興奮的發現:在不同政治傾向和人口統計群體中,人們在估計值上(不管是實際情況還是理想狀況)并無太大差異。當然,兩位研究者確實發現,較之民主黨選民及女性選民,共和黨選民及男性選民選擇的財富不平等狀況更大些,但差得也不遠。富人對最富裕的20%人口擁有多少財富理解更透徹,跟窮人比起來,他們設想的理想財富差距會更大,但還是老狀況,差距只有幾個百分點。
就連對不甚理想的現狀人們也有共識。大多數受訪者認為,就理想狀況而言,最富裕的20%人口應該少占些,而最貧窮的20%人口應該多占些。按照調查的估計,次一級富裕的20%人口(基本上也就是中產階級的上層)所占份額接近最優狀態。
這些調查發現跟占領華爾街事件都發生在2011年,受到了來自整個政治生態頻譜上各種權威人士的各具傾向性的闡釋。人們圍繞最低工資、個人所得稅和社會保障制度的討論,不可避免地喚起了對所謂99%沉默大多數的推定意見。但除非公眾真的知道現狀,否則他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媒體用鋪天蓋地的統計數據,外加“x%的美國人控制了y%的財富”一類的標題淹沒了我們。較之實際的數字,我們留下了不平等的印象,也留下了對它的情緒性反應。實際上,諾頓-艾瑞里調查曾請參與者虛構一種與新聞報道大致相符的財富分配狀況。這是一個很離譜的要求,因為經濟體是一臺復雜的機器,有許多可活動的零件。
假設有一家航空公司要求乘客為“理想”的客機畫出設計草圖。草圖無疑會強調寬敞的座椅和額外的隨身行李空間,對機械和導航系統置之不理,因為公眾對此一無所知。實施這一設想的航空公司會發現,飛機不會起飛,因為“座位寬敞”帶來的成本高漲到簡直沒有人會買票的地步。
美國公眾的“理想”財富分配狀況算不上超級烏托邦,它比運轉得足夠好的瑞典(該國的稅收已達到國內生產總值的48%)的實際狀況還要更平等一點。但美國人和瑞典人不一樣,按照美國的觀念,美國人要為自己的退休做儲蓄,而不是依靠私人或公共養老金。
在美國,老年人平均比青年人富裕18倍。這使得嬰兒潮一代(占總人口的20%)比如今最年輕的一代成年人(也占總人口的20%)要富裕得多。這樣的差距跟1%位高權重者或社會經濟不平等狀況全無關系。普通工薪人士一輩子的儲蓄本身就能帶來比公眾眼中的理想狀況大得多的財富差距。
考慮到人們搞不清債務和赤字這類詞語的意思,所以我想他們是否也分不清財富和收入呢?為了進行檢驗,我采用諾頓-艾瑞里研究的模式做了一次調查,只不過我問的是收入的分配而非財富的分配。
美國的收入分配同樣是頭重腳輕,只是差距沒財富分配那么大。前20%的家庭其收入占總家庭收入的一半以上(而20%最富裕的家庭占了總財富的84%)。另一方面,40%墊底的家庭也擁有一定的收入,盡管它們的資產凈值幾近于零(見圖2-6)。

圖2-6 美國的收入分配是什么狀況
因此,收入分配情況和財富分配情況在事實上就有著很大差異。但公眾對這兩者的估計差距卻不怎么大,這是因為他們認為收入和財富都比實際情況分配更平均。
吸引人眼球的事情是,收入和財富的“理想”分配狀況幾乎相同。參與調查的兩批樣本都認為,最高的20%群體應該占有30%(的收入或財富),墊底的20%應該占有11%。
相關術語在人的記憶里有可能糾纏在一起。說不定前幾天你閱讀了一篇論述收入平等的文章,幾天后有人跑來問你財富分配情況,那么討論收入的文章就會塑造你的答案,哪怕兩者并不直接相關。
然而,最大的問題在于,人很難把情緒和意識形態轉化成這些龐大的數字。大多數人不習慣從人口百分比的角度思考問題。他們的思考過程一般是這樣:先構思最靠前的20%應該是最靠后20%的若干倍,接著再對中間的20%里隨便估計個比例。他們來回倒騰了幾輪,好讓數字加起來是百分之百。
另一項研究避免了數字計算帶來的混亂。邁克爾·諾頓和索拉波·凱特彭森(Sorapop Kiatpongsan)向40個工業化國家的5.5萬名受訪者提問,請他們估計各自國家非技術工人的實際收入和理想收入,以及大企業CEO的實際收入和理想收入。
根據收集到的答案,研究人員會估算CEO與非技術工人工資的薪酬比,并將其與現實情況進行比較。例如,在當今美國這個比例是354:1,但美國人的估計僅為30:1。理想薪酬比甚至更為接近,是6.7:1。
雖然大多數國家的實際比例都比美國的比例要低得多,但這種模式在世界各地反復出現。每一個國家的公民都大大低估了自己國家的收入差距,并認為理想的薪酬分配情況應更加平等,理想比例的平均值在4.6:1左右。狀況照舊,政治信念對答案的影響并不大。
這些研究令人信服地表明,不管是保守派還是自由派,人們都認為跟斯堪的納維亞福利國家接近的收入分配情況是理想的。諾頓和艾瑞里不禁問道:
對財富分配理想情況和財富不平等實際水平的差距,不同群體的認識都差不多。既然如此,為什么美國人,尤其是低收入美國人,不支持更劇烈的財富再分配呢?
他們想出了一些潛在的原因:
第一,研究結果表明,美國人似乎大大低估了目前的財富不平等程度,這意味著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差距。第二,正如人們低估了財富實際分配的不平等程度,美國人對美國社會階層的流動性抱有過分樂觀的看法……第三,盡管樣本中的保守派和自由派都認為當前的不平等程度遠非理想情況,但公眾對導致這種不平等現象的原因存在分歧,而分歧又有可能會壓倒共識。
用不著搞民意調查你也可以得出結論:在美國人眼里,死于槍擊事件的“理想”人數是零。有人說解決方法是禁槍,也有人說解決方法是每個人都隨身攜帶子彈上膛的槍。我們做了什么呢?
槍支和犯罪的非相關性
說到槍支,皮尤研究中心2015年的一次調查顯示,美國人對持槍權的支持率激增。超過一半的受訪公眾認為,保護持槍人的權利比進一步控制槍支買賣更重要。這是一種意見。還有一些調查也問到了一個事實:近期暴力犯罪率是上升了、下降了,還是保持不變?
蓋洛普的一次調查發現,認為犯罪率上升的人支持槍支管制的不多。具體而言,在相信上一年犯罪率上升的人中,45%的人支持更寬松的控制槍支法案。而在相信犯罪率保持不變的人中,有52%的人贊成更嚴格的槍支法。
以下是一些重要的背景情況:1993—2010年,美國的暴力犯罪率急劇下降。持槍殺人率幾乎下降了一半(從每10萬人中的7.0人減少到3.6人),非致命暴力犯罪率也下降了25%以上。人們很難再想到有其他重大的社會問題有這樣明顯的改善趨勢。
然而,這一事實鮮為人知。皮尤研究中心在2013年的一項調查中詢問,過去20年里持槍犯罪率是增加了、減少了,還是保持不變?66%的人認為犯罪率上升(錯誤),26%的人認為保持不變(同樣錯誤)。只有12%的人認為是下降。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意見不同的雙方都認為,對實際上并不存在的高漲犯罪率,自己都有更好的補救辦法。不管是合法持槍,還是槍支管制,跟持槍犯罪率急速下降的關系恐怕都不大。專家們認為功勞來自人口統計情況的變化。暴力犯罪是屬于年輕男性的游戲,而到20世紀90年代,嬰兒潮一代已不再年輕。
范圍不敏感影響公眾選擇
如果人人都受到誤導,怎樣做出良善選擇是自由社會面臨的一項重大挑戰。有時候,公眾做得真的比你料想的更好。
我問人們:“麥當勞的‘巨無霸’含有多少卡路里熱量?”
根據麥當勞網站的說法,正確答案是550卡路里。調查答案里最常見的回答的確是對的(這是一道選擇題,大多數人的選擇是:400~799卡路里)。41%的人給出了正確答案,猜測也圍繞在這個數字范圍。大約80%的人給出了一個不算荒謬的選項(見圖2-7)。

圖2-7 一個“巨無霸”漢堡含多少卡路里熱量
這也許展現了公眾的智慧。人們在嘗試估算數值時,平均猜測值往往準確得驚人。
猜猜罐子里有多少顆糖豆是個經典的例子。有些猜測會太低,有些會太高,剩下的人說不定是對的(雖然沒有人知道哪些人是對的)。平均猜測(或者說,猜測的中間值或模式)往往比絕大多數猜測更接近正確值。
公眾智慧也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歷史上有一段時期,所有人都相信地球是平的,但所有人都錯了。公眾對對弦理論的看法對物理學家而言沒什么啟發意義。要讓公眾的智慧發揮出來,他們必須具有可得出理性觀點的基礎。在猜糖豆比賽里,每個人都能看到罐子有多大,糖豆有多小。有人靠數的,有人靠算的,還有人靠直覺。既然有許多人從許多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公眾很可能做出明智的判斷。可要是公眾連思考的事實都不曾掌握(比如中世紀的“扁平”地球,或是今天的弦理論),他們根本沒法展現智慧。
你會注意到,美國人關于美國聯邦債務和赤字規模的猜測嚴重跑偏了。一個可能的因素是所謂的“范圍不敏感”現象。威廉·德斯馮格斯(William H. Desvousges)和同事們設計過一項著名的實驗,詢問人們愿意花多少錢解決一個(完全虛構的)問題:據說,遷徙的鳥類會落入工業蓄油池里淹死。如果把蓄油池遮擋起來,就可以救下鳥類,但這么做花費很大。研究人員問:你愿意花多少錢來拯救鳥類呢?
受試者被隨機分配到3個小組里回答這個問題。所有人聽到的描述都是一樣的,只不過,一個小組聽說受到威脅的鳥類數量是2000只,另一組人聽說的是要救2萬只鳥,還有一組人聽到的是20萬只。
平均而言,3組受訪者分別愿意花80美元、78美元和88美元。涉及此事的鳥到底有多少似乎無關緊要。
德斯馮格斯的困境召喚起這樣一幅心理圖像:“一只精疲力竭的鳥,羽毛浸泡在黑色的石油里,無法逃脫。”對這幅畫面,你有可能在乎,有可能不在乎。關心此事的人認為,死一只鳥和死1000只鳥同樣悲慘。不管是否合乎邏輯,人的思想和“心靈”就是這么運作的。
研究人員用氯化消毒的飲用水、盧旺達大屠殺等問題,多次重復了范圍不敏感實驗,證明發揮作用的是情緒而非數字。范圍不敏感還會影響人們對事實的記憶度。大數字帶來的情緒沖擊并不取決于它的量度是否準確,而是取決于“它足夠大”這一點。我們知道國家債務很大,但到底有多大我們不知道。數百萬選民的這種心理失準性有可能妨礙到良好的決策,但民主就是建立在這樣的公眾智慧基礎上。
營銷人員很好地意識到了人的范圍不敏感特性。蘋果公司利用這一點狡猾地耍了個手腕。關注技術的博主們猛烈抨擊蘋果公司不公布蘋果手機和iPad的隨機存儲器大小,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具體規格。但這類數字對絕大多數顧客來說沒有太大意義。
我做了一項調查,請人們估計“新款平板電腦的平均內存大小”。我并未規定是哪一種類型的內存,所得結果極為清楚地表明,它一點兒也不重要。
許多消費者至今仍然分不清千字節(K)、兆字節(M)和千兆字節(G),但公眾智慧似乎又一次登場了。最常見的答案是10G~99G字節,這也是調查期間最合理的大小區間,有40%的人選擇了它,但有相同比例的受訪者給出了完全不靠譜的答案。對這些消費者來說,規格問題恐怕完全無法打動他們(見圖2-8)。

圖2-8 一臺平板電腦的內存有多大
蘋果公司的產品通常不提供大部分部件的具體規格(除非你把最高價格和最大利潤率給算上)。他們提供的是一套聰明的折衷法子。該公司在營銷中把對話從數字轉移到了使用便捷性和高端設計等無形資產上,把規格之戰留給其他平板電腦制造商去打。對大約半數的公眾來說,對具體的規格他們只是聽聽就好。推廣活動若是強調規格,就必須先對受眾進行教育,才能夠說服他們。再說了,在廣告里加入“一個G到底有多大”的基礎課程實在是不太容易。
對人口統計數據毫無概念
我請一個全國性樣本估算在美國人口中亞裔所占比例。這個問題并沒有說明哪些國籍屬于“亞裔”,也沒有說明怎樣對混血族裔進行分類。美國人口調查局確實對“亞裔美國人”做過法律上的準確定義。據報道,在2010年的人口普查中,“亞裔美國人”占美國總人口的5.6%。在我的調查中,公眾的平均估計值是13%,是普查數字的2倍多。
這些結果符合一種模式:如你所見,美國公眾傾向于高估少數族群的人數——該少數族群人數越少,公眾高估的就越厲害。就平均值而言,美國人認為,全美有25%的人口是西班牙裔或拉丁裔(根據美國人口調查局的統計,這個數字是17%),23%是黑人(按人口普查為12.6%),還有11%是同性戀群體。雖然同性戀人口總數沒有官方普查數字,但有一個廣泛引用的數字來自2011年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法學院的一項研究,它認為同性戀群體占總人口的1.7%。公眾高估了足足6倍。總體而言,公眾認為,亞裔和同性戀群體屬于規模相當的少數群體,盡管事實上前者人數是后者的近3倍(見圖2-9)。

圖2-9 美國人對黑人、亞裔和同性戀人群的估計值是怎樣的
千禧一代比其他年齡層群體都高估得更厲害。30歲以下的美國人認為亞裔占總人口的21%,同性戀人群占15%。也就是說,年輕人對亞裔人數的估計是年紀較長者的2倍,對同性戀人群的估計,比后者多一半。對拉丁裔和黑人人口的估計,不同年齡層并未有太大差異。
這里至少存在3個謎團。為什么公眾會高估少數族裔的人口規模?為什么年輕人高估得更厲害?為什么人口少的少數族裔會被高估?
后一種現象的極端例子可以從MORI市場研究公司的一項調查中看出。該調查請美國人估計穆斯林在美國人口中所占比例。實際的數值是1%上下。平均估計值為15%。
想想看吧,在公眾心目中,拉丁裔、黑人、亞裔、同性戀群體和穆斯林人口比率分別是25%、23%、13%、11%和15%。把這幾個數字加起來,你得到87%這個數字。即使考慮到重合交疊的情況,這些曝光率高的少數族裔也占了美國人口的2/3以上——這就是美國人的平均估計值。
這不僅僅是美國人的錯覺。MORI的調查請14個工業化國家的公民估計自己國家里穆斯林的人口規模。在匈牙利,穆斯林真的很少見,僅占總人口的1‰。而匈牙利人估計本國人里有7%的人口是穆斯林,高了大概70倍。
但公眾的猜測也不全會高估。MORI調查請美國人估計全美的基督教徒的人口比例。回答的平均值是56%。實際上,有78%的美國人是基督教徒。在這個問題上,美國人的認知差異最大,在其他絕大多數基督教國家,人們同樣會大大低估本國基督教徒的人口比例(德國是個明顯的例外,平均猜測值非常準確:58%的德國人是基督教徒)。相比之下,在日本和韓國,基督教徒是少數群體,公眾卻高估了基督教徒的人口比例。大體上的規律似乎是,人們會低估多數群體的人口規模,同時高估少數群體的人口規模。
如果不是我們對人口統計數據的錯覺影響了現實中的態度和政策,這樣的結果倒也有趣。
錯誤地估計少數群體的規模,有可能為這樣一種論調提供素材,即認為本土出生的異性戀白人基督教徒已成瀕危物種——因此,每一張“節日祝福”的賀卡都會引發一場針對基督教徒的戰爭。
類似的調查還顯示,人們還會極大地高估少女媽媽、移民、老年人和失業人口的比例。在2014年,美國人猜測有高達32%的同胞失業(調查時實際數據僅為6%)。因此,美國公眾對失業率高估了5倍。韓國人對失業率的高估達到了8倍。
MORI詢問部分受訪人時發現,這樣的錯誤估計恐怕難以消除。該公司聯系了高估移民比例2倍以上的英國人,告訴他們正確的數據是13%,并問是什么原因使他們做出了26%高估值。受試者可以從多種解釋中做出選擇。大多數人都同意如下說法:“非法進入這個國家的人口沒有計算在內。”有一半的人說:“我還是認為比例應高得多。”他們引用了“我在本地所見的情形”“電視上看到的信息”,以及“親朋好友的經歷”作為判斷的依據。
太過信任官方數字的準確性固然不大明智,但是認為并非專家的普通人靠回想起幾次“小實驗”就能得出一個準確的數字,這不免也太瘋狂了。然而,這就是大部分受訪者的邏輯。只有1/3的人承認“我只是猜的”,但實際上,這理應適用于幾乎所有人。
公眾的智慧并不要求每一個人都知道正確答案。從許多方面看,民主應該符合發揚公眾智慧所需的條件。選民們可以從候選人及競選活動力爭讓公眾理解的政策中進行選擇。選民有眾多的消息源,以及充分的思考時間。
但如果太多人有著相同的扭曲的心智地圖,公眾就沒那么智慧了。要想在大多數政策上做出理性決策,選民必須知道一定的人口統計數據,理解百萬、十億和萬億之間的數量級差距。正如記者安德魯·洛瑪諾(Andrew Romano)所說:
一項又一項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選民們對預算的實際情況完全摸不著頭腦。2010年,“世界公共觀點”網站(World Public Opinion)所做的一項調查發現,美國人希望通過削減對外援助額度來解決財政赤字問題。在他們眼里,對外援助的現行規模占了預算總額的27%,應該減少到更為謹慎的13%。然而美國對外援助額度實際不到總預算的1%。2011年1月25日,CNN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有71%的美國選民想要“小政府”,但絕大多數人都反對削減醫療保險(81%),反對削減社會保障(78%),反對減少醫療補助(70%)。相反,他們希望減少浪費——按照2008年的蓋洛普民意調查,在選民們幻想的世界里,浪費性支出似乎占了總支出的50%。毋庸諱言,傾聽這些人的意見是不可能實現政府預算平衡的。但政客們卻一味地迎合他們,甚至還鼓勵他們的誤解。
洛瑪諾的話清楚得讓人心痛。不給公眾提供事實的前提是人們隨時可以查到事實。可這樣的前提是有問題的:我們并不會隨時查到事實。大多數人永遠不會去查詢諸如烏克蘭到底在哪兒、美國的穆斯林人群到底占了多大人口比例、聯邦預算的規模是怎樣等事實。我們根本不在乎;我們認為自己沒必要知道這些事。這些誤解決定了我們的態度、投票和政策,而我們卻一無所知。
扭曲的心智地圖
●從世界地圖上找出哥倫比亞。
●美國政府的年度預算是多少?
●65歲以上人士占美國人口的多大比例?
如果你知道哥倫比亞在哪,你的地理知識就比半數的美國公眾好。
對預算問題,只要你能把數字的位數搞正確,你的表現就很好了。2015年,美國的預算是13位數,即3.90萬億美元。調查中只有36%的人選擇了正確的數量級范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跟家庭收入有很強的相關性,能選擇正確數字范圍的人,年收入比那些選錯了的人高2.1萬美元以上。
在美國,65歲以上的人占總人口的14%。MORI公司報告說,對這一問題,美國公眾的平均猜測值是36%,而這種錯誤認知難免會加劇人們對美國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險政策的不理解。不過,在所有受訪國家中,人們都大幅高估了老年人口所占的比例,且一般會高估2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