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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弘歷熱河行宮觀劇圖”的史事

要說敘述清代宮廷的三層戲臺,當今帶有權威意味的著作,當數周華斌的《京都古戲樓》、廖奔的《中國古代劇場史》廖奔《中國古代劇場史》,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和丁汝芹的《清代內廷演劇史話》丁汝芹《清代內廷演戲史話》,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了。他們三家都談到了五座戲樓的存廢及年代問題,只是大同之中存有小異:

1.圓明園中同樂園清音閣戲臺(周著、丁著說建于“雍正四年”,廖著說建于“乾隆后期”),已于咸豐十年毀于兵火。

2.紫禁城中壽安宮戲臺(周著說建于“乾隆時期”,丁著說建于“乾隆二十五年”, “嘉慶四年”拆除)。

3.熱河行宮中福壽園清音閣戲臺(周著、丁著說建于“乾隆時期”,廖著說建于“乾隆前期”),抗日戰爭時期毀于兵火。

4.紫禁城中寧壽宮閱是樓暢音閣戲臺(周著說建于“乾隆三十七至四十一年”,廖著說建于“乾隆三十六至四十一年”,丁著說建于“乾隆三十七年”,齊如山說是落成于乾隆五十一年《國劇畫報》二十三期。),今存。

5.頤和園中德和園戲臺(周著說“建于光緒十七年”,丁著說“改建于光緒十七年”,廖著說建于“乾隆時期”, “光緒十四年重修”),今存。

周華斌是老一代戲曲研究家周貽白的公子,自有家世淵源的優勢;丁汝芹在檔案館坐過六年冷板凳,功夫可是非比尋常;廖奔看重田野調查,也已別是一家。在他們的說法中取個折中,或許去事實不遠:

1.圓明園清音閣戲臺,建于雍正四年,毀于咸豐十年。

2.壽安宮戲臺,建于乾隆二十五年,嘉慶四年拆除。

3.熱河清音閣戲臺,建于乾隆時期,毀于抗日戰爭時期。

4.寧壽宮暢音閣戲臺,建于乾隆后期,今存。

5.德和園戲臺,改建于光緒十七年,今存。

圓明園和壽安宮戲臺,沒有留下寫真,熱河戲臺據說有照片傳至今日。但是,談到熱河戲臺時,最容易被提到的,還是畫于“乾隆己酉”的一幀熱河乾隆觀劇圖。這張圖在《中國古代劇場史》中,是所附圖片的第117幅,題名為“弘歷熱河行宮觀劇圖”。民國二十一年《國劇畫報》第十期的頭版頭條刊登的同一幀圖片,題名為“清乾隆時代安南王阮惠遣侄光顯入覲賜宴在熱河行宮福壽園之清音樓觀劇圖”。廖奔自然是為了示意三層戲臺的形制,選中了這幅畫,使用了“觀劇圖”這樣的題名。而齊如山于1932年牽頭創立的《國劇畫報》周刊,意在對于國劇進行研究和宣傳,刊登這張圖,也是為了展示宮廷戲臺的規模,二人的意圖大致相同。但是,實際上這張圖原本的立意應當是為了記錄一段安南國臣服清朝的歷史,而不僅僅是記錄乾隆“觀劇”。這在《國劇畫報》的題名中有所顯示,只是由于缺少進一步的說明,才使看圖的人不能明了。

《國劇畫報》所刊登的這幀圖上,題款為“乾隆己酉仲秋御筆”的御筆題詩云:

 

誰能不戰屈人兵,戰后畏威懷乃誠。黎氏可憐受天厭,阮家應與錫朝禎。今秋已自親侄遣,明歲還稱躬己行。似此輸忱外邦鮮,嘉哉那忍靳恩榮。《國劇畫報》十期。

 

圖的右側,畫的是熱河福壽園的清音閣三層大戲臺,福臺、祿臺、壽臺上,滿臺的伶人都面向左方跪著。圖的左側,畫的是觀劇正殿,乾隆皇帝端坐在正對戲樓的殿內。圖的中間,畫有兩側側殿內被賞看戲的大臣,正殿和戲樓之間,許多內廷的侍衛和太監之類,他們都站著。在這些侍衛、太監的中間,有八個跪著的人,那就是入覲的安南王阮惠的侄子阮光顯和他的隨從了。那八個人分三排,第一排一個人,自然是阮光顯,第二排兩個人,第三排五個人,應該是按照入覲人員官職大小次序的排列。這張圖畫的,顯然是開戲之前,乾隆接見阮光顯的情景,伶人則是承應演出之前對乾隆的例行跪拜。

這張圖的珍貴之處在于:第一,它是今存唯一的乾隆在熱河清音閣觀劇的實況繪寫。第二,它是已經毀于抗日戰爭時期兵火(據說是駐扎其中的蘇聯紅軍兵士不慎點著的)的清音閣的形制圖畫。所以,今人在談到清代宮廷大戲臺時,一般不會忽略了這張圖。

《國劇畫報》對這張圖沒有任何說明文字,這在齊如山是一個特例。齊如山先生在他的《國劇畫報》中,對他刊載的照片、圖畫,總是力求做到介紹詳盡的,或許是當時他還沒有把這段史事弄清吧?但是,畫報極長的題名卻把“觀劇圖”的歷史內容做了盡量的交代。

在查閱過《明史》《越南歷史》《清史稿》《乾隆實錄》之后,這張圖的歷史價值就呈現出來:它記載了乾隆五十四年,發生在清朝和越南之間的一件史事,這史事的重要,無論是對中國,還是對越南,都遠遠超過了“觀劇”。

《明史》列傳第二百九,有“安南”傳,說是:“安南,古交阯地。唐以前皆隸中國。五代時,始為土人曲承美竊據?!睔v經宋、元,到明代時,朱元璋正式下詔,封當時的首領陳日煃為“安南國王”,確立了明朝和安南之間的宗藩關系,安南對明朝年年納貢、歲歲稱臣,明朝也按例對安南頒賞,并有權過問、裁定安南的政權維護等重要事務。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冊二十七,頁8309—8337。

清朝代替明朝以后,雙方的宗藩關系沒有中斷,在乾隆五十三年之前,清廷一直延續明朝的事實,承認并冊封黎氏為安南國王。乾隆后期,安南國內發生了以政權更替為實際內容的戰爭。對這一戰事,后來的《光緒會典事例》稱之為“內訌”。但是,在乾隆時代的當時,身為宗主國的清朝,應國王黎氏的請求,曾經出兵20萬(這個數字是《越南歷史》的說法)參與維護藩屬政權的戰事,結果,清朝軍隊損兵折將、大敗而歸,釀成一個丟盡大國臉面的大事件。之后,戰勝者阮惠推翻黎氏,自行登基,安定了國內的局勢之后,就開始對清朝恭進貢物、呈進表文,費盡周折與口舌,請求戰敗的宗主國清朝,接受戰勝者阮惠的“投降”,目的在于請求清朝對他的政權予以承認。結果是阮惠的恭謹和至誠,終于使乾隆接受了阮惠的投誠,與安南國的新政權確立了新的宗藩關系。這一帶有滑稽意味的過程,充滿了戲劇性。對這段歷史,中越雙方的記載不同,立場和忌諱也不一樣,看起來很有意思。

越南社會科學委員會編著、越南社會科學出版社1971年出版的《越南歷史》對這段歷史這樣敘述:

 

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春,革命風暴在西山邑開始暴發。組織和領導這次重要起義的是阮岳、阮侶和阮惠……高舉起“劫富濟貧”的旗幟來號召和集合群眾……

1787年(乾隆五十二年)末,阮惠派遣軍隊北上鎮壓各種反動勢力……衰敗的黎王朝至此被廢除……失掉統治權的國內反動封建勢力仍然猖狂活動……黎昭統……派人向清朝求救。

1788年(乾隆五十三年)末,清軍的侵略成為我國的直接和主要的危機……清朝出動了包括二十萬戰斗部隊、成十萬運輸隊和伕伇,由兩廣總督孫士毅統率。清朝乾隆皇帝在給孫士毅的諭旨中直接提出了一項戰略方針,要求充分利用我國內部矛盾,以實現其侵略野心。

1788年(乾隆五十三年)11月,清軍分為四路進入我國……

1788年(乾隆五十三年)12月……阮惠登基即皇帝位,年號光中,隨即統率大軍北上。

1789年(乾隆五十四年)1月25日夜(即陰歷年除夕),主力軍越過間口河……打響了大破清軍的戰斗。

1月30日拂曉……都督龍的軍隊已涌進升龍城(河內),像一把利刃直插進他的大本營。孫士毅惶恐已極,來不及披衣甲和上馬鞍,慌忙地同一支后勤騎兵越過浮橋帶頭逃竄。清軍瓦解,爭相奪路而逃。孫士毅下令斷橋以阻止西山軍的追擊。由于他的殘忍行動,成萬清軍棄尸紅河……孫士毅為了脫身被迫扔掉了全部文書和印信……越南社會科學委員會編著《越南歷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年根據越南社會科學出版社1971年版譯本)頁395、409—424。

 

《越南歷史》敘述的著重點,在于歌頌以阮惠為領導的,代表“人民”和“民族”利益的“革命”力量,“抵抗滿清侵略軍”的英勇和戰績,對于“滿清侵略軍”孫士毅的倉惶逃竄也寫得繪聲繪色。至于戰勝之后,阮惠和他的侄子阮光顯,卑詞厚幣、陳訴衷情,一定要乾隆接受他的投降,承認他們接替黎氏,繼續作為清朝藩屬的合法地位的復雜過程,則避而不談。

中國的史書和典籍,有著看起來立場顯然不同的另一種記載?!肚迨犯濉妨袀魅凰?,對乾隆出兵安南、幫黎氏討伐阮惠,取勝后下詔班師的考量,孫士毅貪功輕敵、自取敗北的敘述如下:

 

五十三年……帝以黎氏守藩奉貢百有余年,宜出師問罪,以興滅繼絕……命孫士毅移檄安南諸路,示以順逆……

十月末,粵師出鎮南關。詔以安南亂后勞瘠不堪,供億運餉由內地滇、粵兩路,設臺站七十余所,所過秋毫無犯。孫士毅、許世享由諒山分路進,總兵尚維升、副將慶成率廣西兵,總兵張朝龍、李化龍率廣東兵。時土兵義勇皆隨行,聲言大兵數十萬……捷聞。

……帝以安南殘破空虛,且黎氏累世孱弱,其興廢未必非運數也。既道遠餉艱,無曠日老師代其搜捕之理,詔即班師入關。而孫士毅貪俘阮為功,師不即班,又輕敵,不設備……五十四年,正月朔,軍中置酒張樂,夜忽報阮兵大至,始倉皇御敵……黎維祁挈家先遁……孫士毅奪渡富良江,即斬浮橋斷后,由是在岸之軍,提督許世享、總兵張朝龍、官兵夫役萬余,皆擠溺死。時士毅走回鎮南,盡焚棄關外糧械數十萬,士馬還者不及半……

阮惠自知賈禍……于是叩關謝罪乞降,改名阮光平,遣其兄子光顯赍表入貢,懇賜封號……

帝以維祁再棄其國,并冊印不能守,是天厭黎氏,不能自存……即封阮光平為安南國王。趙爾巽主編《清史稿》(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冊48,頁14635—14639。

 

《清史稿》的記錄中,清朝對越南并無“野心”(當時的清朝若是果真有“野心”,想要滅了安南,可能也并非難事),乾隆出兵幫助黎氏平定對手阮惠,是出于對安南黎氏政權履行宗主國的職責。在黎氏二次棄國逃命之后,乾隆開始有了順乎“天命”的考慮。勞師襲遠、興滅繼絕,只能是幫助黎氏一把,到底不能長期代替孱弱的黎氏守住君位。下令班師,也就是想要退步抽身了。至于鬧到損兵折將、大敗而歸,全是孫士毅的自作主張。這就是中國史書對這一事件的闡釋。在今天看來,這種闡釋也還是看起來比較合理的說法。

當然,中國典籍最愿意津津樂道的,還是阮光平卑詞乞降、乾隆對他寬容大度的經過,這些在《安南紀略》中都有詳盡的記錄。《安南紀略》卷十九載:

 

阮光顯聞言長跪口稱:“我系阮惠嫡長侄……總因黎維祁不道,以至勞動天兵。我叔光平時運乖舛,遭此事會,致有抗拒(天)兵之跡,萬啄難辯。自本年正月以來,在黎城寢食不寧,而一腔心事又無從表白。是以每逢天朝迷路落后兵丁,即資其口糧盤費,導送進關,希冀藉其口中轉達悃忱……我們小國人都知敬天,大皇帝即天也,若得罪于天,則禍及其身,災及其國。爾見督撫后,即求進京瞻覲大皇帝天顏,所有赍進金銀方物,不敢云貢,不過聊表此時悔罪之忱。若蒙大皇(帝)準其投降,恩同再造。

 

乾隆被孫士毅敗北丟掉的面子,又被阮惠叔侄拱手送了回來,可以維持“大國之尊”“不咎既往”的姿態,體面地下臺,乾隆自然很高興,于是“傳諭??蛋病保?/p>

 

朕覽阮惠呈進表文,極為恭謹,自系出于感激至誠,而于瞻覯(覲?)祝厘之處,尤屬肫懇殷切。該國鎮撫民人,全仗天朝封爵,況造幫伊始,請(諸?)事未定,尤賴正名定分,明示寵榮,以為綏輯久遠之計。已明降諭旨,將阮惠封為安南國王。并另降敕諭,先為詳晰曉示。所有封爵敕印,俟阮光顯入覲返國時,即令赍回。其呈進貢物,亦應收納送京,候朕另加恩賞。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古代中越關系史資料選編》(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頁470、472、473。

 

阮光平在受到乾隆的冊封,正式成為清朝的屬國,從此可以名正言順的坐穩“安南國王”的寶座之后,也是興奮異常,上奏說:

 

安南國小臣阮光平謹奏,為仰于天聽事。臣欽奉敕書,宣諭不咎既往,嘉與維新,并諭以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圣壽八旬祝厘大典,賜臣進京瞻覲,以遂云就日之私。臣莊誦綸音……無任感激。欽惟大皇帝陛下,德邁羲炎,道隆軒昊,五十余年太平天子,盛治備福,曠古所無。《古代中越關系史資料選編》頁471。

 

《清實錄》“乾隆五十五年七月上”有關于阮光平進京謝恩的記載:

 

乙丑安南國王阮光平,陪臣吳文楚等,金川木坪宣慰司甲勒參納木卡等三十人,哈薩克汗杭和卓之弟卓勒齊等五人入覲……

 

這阮光平七月在熱河入覲,賞賜、賜宴、看戲,之后跟著回到北京,也是賞賜、賜宴、看戲,看盡了上國的風光。直到十一月末,才回安南。乾隆還特地御筆親書,賜給他御制詩一首,詩云:

 

瀛藩入祝值時巡,初見渾如舊識親。伊古未聞來象國,勝朝往事鄙金人。九經柔遠祗重譯,嘉會于今勉體仁。武偃文修順天道,大清祚永萬千春。《清實錄》(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冊二十六,卷1358,頁202—203。

 

阮光平對乾隆感恩戴德,回國以后歲歲納貢、常常問安,兩國間貢使不斷,倒是真像一個應天命而生的新國君。

在阮惠(阮光平)進京之前,他的侄子阮光顯被允許于乾隆五十四年(己酉)秋,到承德避暑山莊瞻覲,《清實錄》“乾隆五十四年七月下”記錄:

 

本日阮光顯等來至行在,適值開宴行賀之期。瞻覲行禮后,即令其隨同蒙古王公文武大臣后,入座觀劇。《清實錄》冊二十五,卷1335,頁1095。

清乾隆五十五年安南王阮惠遣侄光顯入覲賜宴在熱河行宮福壽園之清音樓觀劇圖

《中國古代劇場史》和《國劇畫報》刊登的圖畫就是這日的情景。

看來,“弘歷熱河行宮觀劇圖”這個題名,完全隱去了這段歷史造成的欠缺是:對看圖的人來說,乾隆題詩和圖中的跪拜者,都會是一個疑問。相比之下,“清乾隆時代安南王阮惠遣侄光顯入覲賜宴在熱河行宮福壽園之清音樓觀劇圖”這個題名,雖然不勝繁雜,但內容則比較確切、豐厚。“弘歷熱河行宮觀劇圖”雖然意義簡潔、明確,與戲曲和舞臺更加貼近,但是,如果我們從史家的角度來看這張圖,也許它的歷史意義更不應該被忽略。注1:

注1:有關乾隆觀劇圖的這段文字,曾寄往河南鄭州的《尋根》雜志。雜志社編輯石海燕先生來信稱:“讀過稿件,忽然想起前不久花十元錢買的一本舊書,即《國朝宮史續編》。一查,里面果然有關于您文章提到的那幅圖的記載。那幅圖實際上是‘御制平定安南戰圖’的第六幅。先生可能沒有見這個資料,今寄去,或可作以補充?!彪S信還有復印件兩頁。從石海燕先生寄來的復印件上,我了解到:原來,乾隆有繪圖紀史的愛好,凡屬親歷的“定伊犁、平回部、剿金川、定臺灣”諸戰役,都命畫院繪圖以記錄戰功,自己還會在圖上配寫一首近體詩。或許是要傳之萬世、教誨子孫吧!“御制平定安南戰圖”共計六幅,原圖為“銅版紙印本,縱一尺六寸,橫二尺八寸”。圖名分別是:“嘉觀訶戰圖”“三異柱右戰圖”“壽昌江戰圖”“市球江戰圖”“富良江戰圖”“阮惠遣侄阮光顯入覲賜宴之圖”,前五幅記載了平定安南的重要戰役。這最后一幅“阮惠遣侄阮光顯入覲賜宴之圖”,便是阮光顯去承德被乾隆接見的情景。這幅圖與《中國古代劇場史》中的“弘歷熱河行宮觀劇圖”, 《國劇畫報》中的“清乾隆時代安南王阮惠遣侄光顯入覲在熱河行宮福壽園之清音樓觀劇圖”應當是同一幅圖畫,看來,這副圖畫的最初題名應當就是“阮惠遣侄阮光顯入覲賜宴觀劇圖”了。乾隆為這六幅圖配寫了六首詩,還有一個將近千字的序言。在這篇序言里,乾隆詳細地寫下了他對清軍參加安南戰役過程和得失的思考、對戰役發展的各種可能性和可能出現的不同后果也進行了估計和邏輯推理,最后,他得出一個結論:孫士毅的沒有遵旨立即班兵,因而導致清軍損兵折將、三位大將捐軀沙場,看起來是不利和不幸。但是,由于事情后來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轉變,其結果就更加意外,從國家總的得失來衡量,這應當是各種結果中最好的一種。這個結果的取得,完全不是“人力所謀”,而是“昊運旋轉”、上天的“天恩”。

為了將這段史實完整地呈現出來,現將原序照錄于下:

“詢孫士毅安南戰事,縷晰以陳。因命畫院各為之圖,補詠近體而序之曰:安南戰圖,非如伊犁回部、金川、臺灣之始以戰而終以成功也。非以戰成功,則可弗圖,而圖之者,實緣我將帥之臣,軍旅之士,涉遠冒險,攻堅破銳,更有抱忠捐軀者,不為之圖以紀其績,則予何忍!且阮惠之悔罪乞降,原因有征,斯亦未嘗非始終一事耳。夫有征無戰,尚矣。戰而有成功次之。(予自定伊犁、平回部、剿金川以至近日勘定臺灣之役,皆經指授機要,戰無不克,攻無不取,以成此數大功。蓋戡亂伐暴,難言偃武,則雖不能有征無戰,而俱獲成功,要皆天心佑順,乃克臻此。)成而復變,又終于不戰而成功,其事當較于戰而成功者為勝焉。(阮惠復至黎城,黎維祁仍棄其國,可謂變出不意。然予調福康安為兩廣總督,仍將集兵聲討,迨阮惠再四吁懇,又遣親侄阮光顯詣??蛋蔡庩灞砬蠼担?蛋膊炱淝樾螌嵆鲋琳\,然后據情入告。予因思黎維祁不能立國,既徵天心厭棄,而中朝又不利其土地,即使集兵聲討,亦不過歸于降伏,而究未必即服其心,則何如此之不戰而屈者,發于中,誠蕆功寧眾轉為大順之機,是更足以見天心之佑予躬實為至厚耳。)是豈人力所謀乎?天也。藐躬臨蒞五十四載,受天之祜,不一而足。而于安南之事,復不戰而成功,則予之所感激鴻貺,益深敬畏者當何如!間嘗論之,使孫士毅收黎城之后,即能銳師至廣南獲阮惠乎?又如孫士毅遵旨早班師,雖無許世享等三將之捐軀,將未至我境而黎城復失,其能不旋師以救之乎?又如孫士毅亦同三武臣之捐軀沙場,則士毅乃督戎重臣,傷國體為大,不得不興師問罪,是誠佳兵無已時矣。且許世享委曲護令孫士毅振旅而還,使己亦同歸,則更有說,乃仍捐軀疆場,其知方有勇,為常人所不能。每一道及,為之落淚嘉尚。至孫士毅非不知朕之獎勵功臣,賞延后世,設亦捐軀,則其公爵必世襲罔替。人誰不死,且本欲沖鋒致命,迨聽許世享之言,以國事為重,寧歸而受朕之罰,而朕豈肯不諒其心加以罰哉?是二臣者,其事不同而心則同。茲事機之會,總戎振旅以歸,三將令藩國立祠酬忠,且阮惠因有此過而畏罪求降,不勞一旅以定海邦,是皆昊運旋轉,默為呵護,豈予一人思慮所能及哉!自茲以后,益深敬勤,靜待天恩,六年歸政,夫何敢更生別念乎?此補詠安南戰圖之什所由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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