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測試
- 以色列的誕生(全四冊)
- 赫爾曼·沃克
- 12448字
- 2018-11-07 17:45:15
升職
幾天后,一場緊急會議在李維斯的頂層套間里召開。窗戶外面,大海的浪涌上泛起萬點白沫。沿著特拉維夫海濱,高聳的酒店鱗次櫛比。傳聞這家酒店是李維斯所有的,盡管他很少來以色列。電影制片人杰夫·格林格拉斯年紀輕輕卻超級胖,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西服,坐在一把扶手椅里,那把椅子看上去容納不下他,肥肉還在往外溢。他喘著氣說:“這對這個項目來說可是致命的一擊呀,尼燦上校。不過當然,恭喜你高升了。”
“就這樣了嗎?你沒機會干這個事了嗎?”舍瓦·李維斯問堂吉訶德。堂吉訶德的軍服肩膀上佩戴著新的軍銜——三片金色葉子。
“就這樣了,不好意思。”他好多年沒見過李維斯了。這個人好像基本沒變,也許稍稍憔悴了點兒;安靜,文弱,警惕的眼睛半睜半閉,每次微笑都一模一樣,很怪。
耶爾坐在她丈夫旁邊的一張鼓鼓的寬闊沙發上,大肚子外面穿了件長及膝蓋的綠色羊毛裙。她說:“我之前就跟他們說過,就是這樣了。我說過,你要是一名議員的話可能還有時間,但當你指揮前線一個旅的時候,就沒有時間。”
“那么,我們還得從頭再跟軍隊提交一次申請,真遺憾。”大胸脯、紅頭發的舒拉米特說。她是格林格拉斯在以色列的代理律師。
“我可以介紹其他軍官來。這項工作還可以完成。”堂吉訶德說。
“哦,這兒有個更大的問題,舍瓦,是否要全部進行重申?”格林格拉斯說。
舒拉米特操著帶有濃重地方腔的英語反對說:“那是個問題嗎?為什么?我這兒有政府的一份份批文,國防部的、財政部的、耶路撒冷自治市的、阿拉伯事務委員會的,每個人都滿腔熱情,格林格拉斯先生,還有——”
“按帕斯特納克將軍的說法就不行。他說現在所有的贊助支持都要重審。”
“哦,好啦。果爾達剛剛當上總理,人們當然要變得小心謹慎一點兒。放松限制可能要花一點兒時間,但是——”
耶爾說:“舒拉米特,時間會拖垮這部電影的。我在好萊塢的時候就見識過很多這樣的事例。”
格林格拉斯發出一聲郁悶的喘息,說:“非常正確,耶爾。但這不是我們的責任。”
“解釋一下。”李維斯說。
這位制片人呼吸急促、語速飛快地說:“舍瓦,這部電影本來一年半前就應該公開發行的。我們有劇本,有演員。以色列那個時候備受關注,連連交好運,贏得了整個世界的欽佩和贊賞。這樣的好時機讓這里的拖延給浪費掉了。現在以色列的主題是停火協議的違反、恐怖分子襲擊、聯合國爭論。悲觀消沉,無聊乏味……”
“是這樣嗎,杰夫?耶路撒冷市市長讀了劇本后說那是一堆臭狗屎。不好意思,各位女士。”李維斯說,態度很是溫和。
“對,是的,但不管怎么說,我們獲得了這位市長的批準呀。一位副市長落實的,他是我的法律同伴。”舒拉米特插進來說。
堂吉訶德想找個機會走掉。從擔任那個愚蠢的角色開始,這件事整個就纏住了他;作為幫忙,他才答應了他哥哥,而且僅僅是匆匆瀏覽了一下劇本,看了看坦克那一段。在他看來,市長對劇本給出那樣的評論已經夠委婉、夠給面子了。
“舍瓦,這等于說,我仍可以拍這部電影,而拍攝前的費用已經達到了三十萬美元……”
“不應該有這么多。”耶爾打斷他說。
“是不應該,但是拖延毀了這部電影。現在開拍,成本將達到兩百萬。我們的毛收入必須要達到四百五十萬才能實現收支平衡。這就是我們的處境。”
李維斯對堂吉訶德淡淡一笑,說:“上校,你打算怎么建議你哥哥?是往前還是放棄?這項業務他和我一起合作的,你也知道。”
“問約西干什么?他對電影一無所知,他不管什么事,任何時候做的都是往前沖。”耶爾在旁邊說。
約西說:“在我的一生中,我也撤退過,把死傷的弟兄帶出去。”沉默片刻后,他又繼續說,“一開始我曾勸過他,不要進入電影行業,同時,我也勸過他不要進入加利福尼亞地產行業,但他后來成了大富翁。”
“要感謝舍瓦。”耶爾說。
李維斯搖搖頭說:“李·布魯姆很精明,也很能干,他是靠自己成功的。”
約西說:“再往前講,戰爭期間我還勸過他不要離開軍隊,其實就是不要徹底離開以色列。我哥和我想得不一樣,所以不要問我怎么建議我哥。”
又是一陣沉默,氣氛有一些尷尬。一九四八年,兩兄弟從塞浦路斯難民營來到以色列參軍;隨后僅六個星期,李·布魯姆,那時候還叫利奧波德·布盧門撒爾,就想辦法上了一架開往美國的飛機,去了美國。這是比較敏感的近似于逃兵一類的事情,后來一些麻煩事經由薩姆·帕斯特納克擺平,富有的李·布魯姆才能夠自由進出以色列,盡管他很少回來。
耶爾焦慮地大聲說道:“唉,中止吧,舍瓦。就是這個樣子了,杰夫沒法決定。那是你的三十萬美元,你和李·布魯姆的。”
格林格拉斯說:“稅百分之百地勾銷,舍瓦。”
“好吧,中止。”李維斯說。
“哎,不要!”舒拉米特的胸脯一起一伏,好像要哭似的,“你正在犯大錯誤!不管怎樣,再好好想想——”
“別管它了,舒拉米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這事過去了。”格林格拉斯說。
“對,就這樣吧。這事過去了。”李維斯說。
舒拉米特重重地長嘆一聲。
“不過我跟你說,舍瓦,”格林格拉斯喘著氣說,“我已經迷上了這塊混亂的地方,包括質量極差的政府。這里有某種故事,某種非常精彩的故事。你必須得找到這類故事,完全不是那種猶太男孩邂逅阿拉伯女孩,或者是阿拉伯女孩邂逅猶太男孩的故事,那都是狗屁。不是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而是體現血腥和財富的以色列電影。只是你必須找到這類故事。”
李維斯說:“找到這類故事,我就找到了錢,我并沒有泄氣。”
舒拉米特說:“我可以給你介紹幾位很有才華的以色列作家,像我的侄子柴姆就是。”
“改天吧。我今晚要飛回國。”格林格拉斯說。
堂吉訶德和耶爾一起擠在滿滿的電梯里下樓,到了大堂時他問她:“怎樣,醫生說什么?”
她輕輕拍一下自己的肚子,說:“我健壯得像匹馬一樣。我隨時都可以在野外生下他,并把他舔干凈,不過最佳推算是在兩個多星期之后。”
“挺好。跟我一起吃飯嗎?”
“謝了,我必須得和舍瓦核查一遍賬目,幾個小時后他就要去新加坡了。我跟你喝杯咖啡吧。”在茶吧區,她點了兩杯咖啡,又配了一份糕點。她一邊拍打肚子,一邊笑著說:“我并不需要這樣,但這個壞家伙需要。”
他們談起這次電影的失敗,耶爾說她一直是反對這個計劃的,但李·布魯姆不同意她的看法。
“阿里耶還好吧?”堂吉訶德問。
“噢,他好極了。”她摸了摸堂吉訶德肩頭的軍銜,“我告訴他你獲得第三片葉子的時候,他都要蹦到屋頂上去了。這看起來實在太帥了,親愛的。你馬上就要到西奈去嗎?”
“還不會。去北部待三天,交接我的崗位,然后到雷蒙凹地(Maktesh Rimon)待幾天,攀巖,之后才去南部軍區報到。”
“雷蒙凹地?堂吉訶德,那是年輕人爬山的地方,非常強壯的年輕人。明智點兒吧。”
他像往常一樣粗俗地咧嘴一笑,說:“你在告訴我要明智點兒?”
“聽著,當我在醫院里生孩子的時候,我可不希望他的父親從雷蒙凹地的一座懸崖上摔下來。”
他又一本正經地說:“也許我應該待在你身邊,直到你生完孩子,這是可以安排的。”
“信口胡說,為什么?你可是需要消遣的啊,約西,只管從懸崖上往下掉吧。”
“我猜我可以到瑞士去滑雪的。”
“那要好得多。”
“哎,夏娜·馬特斯道夫在這兒,還——”
耶爾皺起眉打斷他:“我知道,我們乘同一班飛機來的。她怎么樣?”
“我正在想,你在醫院里的時候,她可以在公寓里帶阿里耶。”
“為什么?他是大孩子了。”
“你介意?”
“你是不是都跟她談過了?”
“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我得先征求你的意見。”
“想得倒挺周到。呃,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沒有異議。”她從椅子里掙扎著坐起來,“謝謝你的咖啡。那個多嘴多舌的老女人做了我們的總理,這會使納賽爾很想制造麻煩的,你不這樣認為嗎?告訴我。”
“我不擔憂。本-古里安有一次曾說果爾達是他內閣中唯一的男士。”
“哈哈!但愿他說得對。”
“他的確說得對。你會看到的。”
重見夏娜
利昂·巴寇:約翰·巴寇的父親
貝茜·巴寇:約翰·巴寇的母親
魯文:邁克爾與莉娜的兒子
夏娜住在卡梅爾山山頂一處陳設華麗的別墅內,這棟別墅是古林考夫的產業,伯科威茨教授通過他那富有的美國親戚巴寇夫婦,把夏娜安置在了這里。巴寇夫婦已經勉勉強強地在海法生活了一段時間了,因為他們的兒子約翰·巴寇的三年兵役已經開始了。
“雖然他腦子有毛病,但他還是我們的兒子啊。他在適應軍隊生活的時候,不能讓他孤零零一個人呀,現在他需要支持。我們什么也別說了,去。”利昂·巴寇用這樣的話語力勸他任性固執的妻子貝茜。
約翰請古林考夫為他父母提供一個好點兒的住處,然后古林考夫就租出了自己的房子,租金是非常高的。利昂·巴寇個子矮小,禿頂,人很和善,他發現自己和古林考夫這個房東志趣相投,兩人很談得來。他們一起品嘗某類在以色列買不到的哈瓦那雪茄(古林考夫能搞到,經常給他抽),甚至還談到一起投資房地產的事。利昂·巴寇曾經是專職離婚律師,后來轉做美國長島的地產,獲利頗豐。他認為海法現在遍地是黃金,對這一看法,古林考夫也極力支持。
貝茜·巴寇煩躁地說:“對我來說,她還不如講中文。對不起,但是我發誓我無法忍受希伯來語的聲音。”
一臺黑白電視機里,果爾達·梅厄正向議會發表演講,看電視的這群人可謂三教九流,就這樣古怪地碰在了一起:穿著舊皮夾克、胡子拉碴的古林考夫;頭戴無檐便帽、虔誠信教的伯科威茨教授,而他的妻子莉娜卻穿著毛衣和牛仔褲;夏娜在家居服外面圍了一條舊圍裙,巴寇夫婦卻保持著他們在長島的穿衣風格:約翰的父親打著領帶,穿著運動夾克,他較豐滿的母親穿一套黑色長褲套裝。
“沒關系,她說的也不多。”伯科威茨教授說。
“她說的很多,是個英明的人。這女人會拯救以色列的。閉嘴。”莉娜以她動不動就發怒的基布茲居民風格惱火地說。
伯科威茨夫婦現在正在準備離婚,利昂·巴寇和海法的一位律師一起協助夫婦二人辦理離婚手續。效率低下的以色列法規要這兩人繼續維持一段時間的婚姻關系,而巴寇又很擅長調解工作,因此現在他在忙著調解。但莉娜好像鐵了心了,一定要嫁給一個澳大利亞籍的不信教的猶太人。那個人是做出口袋鼠皮業務的,他們兩人在倫敦認識,那時莉娜去參加一個姐姐的葬禮,而他則去兜售他的商品,火花迸發出來,隨后,那個人就從墨爾本不斷寫信過來,傾訴衷腸。
為緩和氣氛,約翰的父親利昂·巴寇對他妻子說:“你知道嗎,貝茜?果爾達看起來有點兒像林登·約翰遜,一樣的大鼻子、小眼睛,斗牛犬一般的兩頰,倔強的下巴,不是嗎?”
“我真希望林登·約翰遜還是總統,而不是那個尼克松。尼克松總統!我到現在都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徹底崩潰了。”巴寇夫人說,好像她對全世界都厭煩似的。
“她現在正在說尼克松。”莉娜說。
“她在說什么?有什么讓人興奮的嗎?”老巴寇問。
夏娜給他翻譯:“這位美國總統是一位致力于和平的人……我歡迎他新的和平倡議。”
古林考夫說:“噢,她當然歡迎了,她迎接它就像迎接痔瘡發作一樣。每句話都留有后路,非常靈活,這就是和平倡議的意義,總是……”
貝茜·巴寇突然站起來,跑到窗前,說:“我想我聽到了保時捷的聲音。約翰來了。”
教授椅子旁邊那張靠墻桌子上的電話響了。那是諾亞·巴拉克從海軍船塢打來的,諾亞很隱晦地說,應帕斯特納克將軍的要求,將導彈測試提前了一個小時;還說自己的那艘艦艇也將參加測試,不過是在最后一刻才決定讓他那艘艦艇代替另一艘的,那艘艇的艇長病了。“你能馬上來這兒嗎,邁克爾叔叔?另外我還給你安排了一輛海軍的車。”
“我想辦法吧。這么說測試工作準備就緒了?”
“對,我們只需要把東西發射出去,然后看結果就行了。”諾亞的笑聲里透出一絲不自信。
約翰穿著一身油污的作戰訓練服,臉上、手上也是道道污痕,背著個裝臟衣服的脹鼓鼓的袋子大步走進來。他的媽媽抱住他吻了一下,驚呼道:“曬這么黑了,約翰!你們成天都在干什么呀?”
“達佛娜要用一下洗手間,行嗎?”
“當然行啊。”
他快步走到窗前,朝外揮揮手,然后拎著舊衣服到后面去了。達佛娜快步穿過房間,對大家笑了笑,垂到肩部的金發顯得有些凌亂。約翰的父母親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在軍隊里,穿著軍裝,看上去是一名特別整潔利落的空軍中士,但現在她已經退役了,穿著特拉維夫那個時期流行的非主流服裝,一條粗糙的棕色裙子,彩色毛衣,還戴了許多珠串、鐲子一類的玩意兒。很快她就從那頭返回,邊走邊說:“天哪,老果爾達!還在廢話啊?跟約翰說我在車里面等他。”
“小姑娘,你說果爾達·梅厄的時候應該尊重些。”古林考夫說。
達佛娜站住了,輕蔑地盯住他:“我應該?為什么?”
“因為有一天你也可能成為總理,那個時候你也需要年輕人的尊重。”
達佛娜鼻子很響地哼了一聲,把頭發往后猛地一甩,出去了。古林考夫咧嘴一笑,有點兒猙獰,他問巴寇:“你兒子的女朋友?她看起心情很郁悶。”
教授說:“是我的侄子諾亞·巴拉克的女朋友。約翰只是和她在一起。”
“他真的是太蠢太蠢了。”巴寇夫人說。
“不過也可以理解。”古林考夫說。
不一會兒,約翰出來了,身上差不多梳洗干凈了,上身穿著短袖運動衫,下身是寬松長褲,腳上穿著涼鞋。“我必須開車送達佛娜到海軍船塢那里。”
“現在?先吃點兒東西吧,你每次回來時都是餓著的。”他媽媽抱怨道。
“她著急要去。”他看著電視,“很了不起的總理!所有人都以為不是達揚就是阿隆。”
伯科威茨教授說:“這就是她能當選的原因,因為那兩個人互相抵消了。你能也帶我去基地嗎?”
“怎么不能?喂,夏娜,能跟你談一下嗎?”
夏娜跟著約翰到了過道里,問:“談什么?”
“是這樣,你認識一個叫約西·尼燦的上校嗎?別人都叫他‘堂吉訶德’。”她驚愕地瞪大眼睛看著他,“他今天要來這兒。上個星期他看見我載過你,所以他問我在哪兒能找到你。”
“可你是什么時候、又是怎么跟約西·尼燦說上話的?”
“今天早上的交接儀式上,他來移交副旅長職務,然后他就把我叫出了隊列。”約翰聳聳肩,咧嘴一笑,“開保時捷的士兵,他們都認識我。我跟他說你和我父母親住在一起。”約翰看看手表,“他應該會在一個鐘頭左右之后過來。”
“簡直要瘋了!”夏娜驚惶地奔上樓,黑頭發在空中飛舞,她一邊跑一邊迅速地脫掉了圍裙。
堂吉訶德到來時,她正在客廳里,懷里抱著伯科威茨夫婦那瘸腿的兩歲小孩魯文,胖乎乎的小孩子笑著,剛剛從夢中醒來。莉娜和貝茜忙著往矮茶幾上擺放蛋糕、汽水、水果、葡萄酒和各類堅果。盡管夏娜事先跟她們說過不要小題大做,只是個老朋友順道來訪,但她換了件多倫多紅色絲綢服裝,又匆匆忙忙地把頭發盤起來,這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向她們透露了一切。她們剛才就把男人們都打發出去了,約西來了后,莉娜抱過她的孩子,和貝茜溜了出去。她們走后,約西說:“那么你沒嫁人!”同時狠狠地抱了一下夏娜。
堂吉訶德有力的臂膀抱著她,胸肌也像一堵墻一樣,讓她感受到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甜蜜。夏娜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她隨口胡亂呢喃著:“堂吉訶德,你怎么這么瘦?軍隊不給你吃飯嗎?吃點兒蛋糕吧。”
“當然吃了,什么東西都有。哎,我已經升職了,是上校了,差不多是全軍中最年輕的上校。”他指著肩頭軍銜上的第三片葉子說。
“恭喜,我們為你的升職喝一杯吧。”
“好啊,夏娜,我的新職位是駐運河地區的一個裝甲旅的旅長。”
她停止倒酒:“運河!那邊一直都特別危險。”
“Motek(寶貝),這是個再好不過的職位了。我為你的回歸干杯。太好了!喏,加拿大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堂吉訶德灌了一大口葡萄酒,坐到沙發上她的旁邊。
“我不想談論這個事。”
“說吧!三言兩語說一下,夏娜,為什么回來?”
“三言兩語說一下?好,行,三言兩語說就是:他母親。”
“他母親怎么了?”
“這可遠遠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不過,當然,夏娜還是繼續講了下去,“原來保羅的家族在整個安大略省擁有很多棟寫字樓和多家購物中心。他父親只是個沒什么能力的老好人,而母親是個大老板。他哥哥是一名醫生,他姐夫在麥吉爾大學教書,因此那些家業最終就留給他來接管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沒法來以色列定居。他只能在耶路撒冷買一套房子,然后在逾越節和贖罪日期間來住住。直到我們談婚論嫁的時候,這些問題才顯露出來,他不得不在我和不動產之間做選擇。”
“嗯,你也不得不做選擇啊。”
“我做了。其實他媽媽對我很好,給我買皮大衣和時裝。她說:‘你馬上要成為魯賓斯坦家族的一員了,要習慣于穿得像個典范。’你要知道,加拿大很漂亮,多倫多是個很大、很令人興奮的城市,保羅也是個好小伙子,但是——”
“但是你愛以色列,還有我。”堂吉訶德說。
她在他胳膊上打了一拳:“耶爾現在生了嗎?”
“隨時要生。”
“她都那種狀況了,你怎么還允許她出去旅行?”
“我該說什么呢?”他從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看,她去醫院的時候,家里就阿里耶一個人。我跟他說你會來跟他住。這是家門鑰匙。”
夏娜激動得有點兒說不出話來,她推開他的手,說:“我那把鑰匙還在,除非你換了門鎖。”
“我沒換。”
“約西,你臉皮也真夠厚的,這樣也太不把我當回事兒了。”
堂吉訶德看看四周:“你不打算跟這些美國人住一起吧?”
“不,我已經在以色列理工大學附近租了間公寓,下個月開始,我回去工作。”
“夏娜,你當時為什么不馬上就回國呢?你在那里待了將近兩年。”
“我沒有辦法,困在那里了。一旦我和保羅分開后,我就不能再接受他家的錢了,哪怕是回以色列的機票也不行。我把皮大衣和那些衣服都還了回去,然后到一家希伯來文學校里教書。說句實話,我也一直在勸說保羅,也許他也一直在勸說他媽媽吧,我不知道。當他最后跟一個家里的地產甚至比他家還要多的女孩子訂婚時,我就買機票回以色列了。”
約西說:“我很喜歡魯賓斯坦太太——這個加拿大人,但那個保羅,跟一盤面條似的。我一直都這么認為。我得走了。”他們兩人站起來,“夏娜,我想耶爾會把這個孩子帶到加利福尼亞去,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她做什么與我有什么關系?”
“你太漂亮了,夏娜。回到國內一個星期你就變得有模有樣了。在機場時你看起來很不好看。”
“你要是走的話,早就該走了。”
“阿里耶看見你時幾乎都要手舞足蹈了,我也是。”
他抱住她想要吻她,但她掙脫了,說道:“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到了運河那邊不要做那種瘋子般的豪壯行為。你是一名高級軍官了,行為要負責任。”
“指揮部有電話,夏娜。有空的時候我會給你往家里打電話的。我愛你。”最后他終于如愿以償地在她嘴上飛快地吻了一下,離開了。
爽約
因為預報說海上的天氣會很冷,且會刮大風,所以諾亞·巴拉克在基地附近的公交車站等達佛娜·盧里亞時,穿上了厚毛衣,還戴著毛線帽。此時令他感到憎惡的是,他又看見那輛寶藍色汽車了,它遠遠地沿著彎曲的海濱駛來。L'Azazel!他本來是計劃晚上兩人一起在特拉維夫的沙烏勒飯店吃飯,然后去觀看喬佛瑞芭蕾舞團表演,最后再到老那克瑪尼大街(Nakhmani Street)上那間兩居室里睡一晚的,可現在他不得不把所有計劃取消,實在是糟糕透了。那間公寓是達佛娜和另一個軍人家庭出身的女孩合租的,和她一樣,也是一個相當叛逆的女孩。達佛娜一有了屬于自己的地方,就把她的一切全都給了諾亞。從那時起,兩人便在她那張狹窄的小床上盡享狂野淋漓又奇妙非凡的性愛。然而這三個星期以來都沒有,海軍一直在演習,諾亞也一直憋著一股子邪火。等會兒她將和那個該死的約翰開著他那輛該死的保時捷離去,天知道他們干什么事去。
約翰先是學習以色列法律,然后又決定當兵,這期間,諾亞這邊討厭的演習一直拖啊拖的。有時候,當諾亞在海上或在基地里執勤的時候,達佛娜會和他這位蠢頭蠢腦的美國表弟約會,她聲稱這沒什么,說約翰只是很風趣而已,而且用他的車辦事很方便。還有一件他不得不容忍的事,就是達佛娜現在還不考慮結婚的事,按她的說法:“瞧,我才剛剛獲得自由,就讓我享受一下吧。”另外,他對約翰又能怎樣呢?一個昏頭昏腦的新兵,持有綠色護照,只要他想出去,隨時都可以逃離以色列;一個會點兒小修小補的汽車修理工,要不然他的保時捷不可能一直在以色列國內開來開去;一個謹小慎微的Rosh katan(小兵),雖然按他的教育程度,他應該可以申請軍官教程的,但他卻仍然選擇做士兵。對于這樣一個人,他能顯出自己的嫉妒嗎?
達佛娜曾經給諾亞轉述約翰的原話:“我要當三年兵,然后退役,小兵就適合我。看看古林考夫!粗野又沒文化素養,但卻能成為大富豪。這塊土地完全開放,等我賺了大錢后,我就立馬進入政界。這個國家由那些只講教條主義的笨蛋把持著,這種狀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當時達佛娜一邊轉述這些話,一邊咯咯笑著,但諾亞沒有被逗笑。這和那種美國式的輕浮一樣,以為他能比以色列人更好地管理以色列,甚至認為那些政治人物都是一幫沒出息的家伙。
達佛娜下車后,諾亞告訴她約會取消。達佛娜失聲大叫:“不!我不信。”這時,諾亞看見了在保時捷后座上坐著的邁克爾叔叔,到了海上,他那點兒衣服實在太少了。怎么全都一團糟啊!她朝保時捷里叫道:“約翰,現在不去了……怎么回事,諾亞?是你搞錯了嗎?你不是不當班嗎?為什么你不給我打個電話?”
“Hamoodah(親愛的),對不起,我不能說這件事,這是機密。”
“哦,你不能!那好,那今晚怎么辦?”
“達佛娜,我現在也確定不了。”他把她拉到一邊,“是這樣,我在一個小時前突然接到命令,最高機密。我今晚可能回來,也可能不回來,這是沒法預知的事情。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但這件事也許是非常重要的。原諒我吧。”
“唉,見鬼,我知道肯定很重要。這個國家能把你逼瘋了。”她柔柔地吻著他的唇,“原諒你了。”
“你等會兒去哪兒,達佛娜?你今晚在哪兒,萬一我真的回來呢?”
“別管我了,寶貝,我沒事。”達佛娜高興起來的速度也有點兒太快了,以至于諾亞都有些不適應,“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們就電話聯系吧,給我往公寓里打,如果我不在,唐娜會在。留個口信就成。”唐娜就是她那位室友,一般都會在家,堅持不懈地寫電影劇本,但從來沒有一本被相中過。保時捷輕快地滑跑過去,要把教授放到基地門口,留下諾亞一人咬著牙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著。到了基地門口后,他幫助他瘸腿的科學家叔叔下了車,和他一起慢慢地走進大門,進了海軍船塢。
“死諾亞!”他們上路后,達佛娜向后躺倒在藍色的真皮座椅上,“我們還準備在特拉維夫好好玩一場呢。那兒有我特別想看的芭蕾舞表演,我票都買好了!而且一切都……”
“是嗎?我帶你去那兒吧。沒問題。”
“你不是開玩笑吧,約翰?你跟我說你打算睡上二十四小時的。”
“待在家里還能干什么?我去快速沖個澡,加件衣服,然后咱們就去看芭蕾舞表演。”
“約翰,你開車會睡著的,咱們倆都會被撞死的。”
“那就你來開,我睡覺,只是不要開得太快。若是海關再把這輛車扣了,那就只能拜拜啦。”
“我不會睡著的,但是你確定看芭蕾舞不會感覺煩嗎,寶貝?”
測試成功
瑟堡來的艦艇停泊在碼頭邊。碼頭上一間陰冷的波紋鐵皮臨時棚屋內,薩姆·帕斯特納克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防水大衣,一條寬松的褲子,正坐在那兒喝茶。海港吹來的寒風打在霧氣朦朧的窗玻璃上,嗚嗚作響,一臺電暖氣在茶壺旁發出紅光,此外再無其他。
“啊,你來了,教授。”諾亞和他叔叔進來后,帕斯特納克說,“接下來我們就等財政部部長了。所有人都已經在艇上了。上尉,去給教授拿件暖和的衣服來,要不他到那里會被凍僵的。也給部長拿一件,他很矮很胖。教授,這該死的東西會成功嗎?”
邁克爾·伯科威茨一瘸一拐地走到茶壺旁,看著帕斯特納克給他倒茶,說道:“說不準。我的職責一直都是檢查核實計算結果。飛行器制造專家們在南邊的呂大制造了它,我提過一兩點意見。真彈頭不歸我管。”
“你看過初步測試嗎?”
邁克爾搖搖頭,說:“只看過設計圖。很有獨創性,令人驚訝。海軍的這些人很有才華,但也很冒失。這是個全新的概念……”
“我知道這個概念,一種類似于‘大拇指湯姆’[1]般的戰艦,吃水很淺,大約一百五十英尺長,在重型巡洋艦的轟擊下……”
“對,就是這樣,差不多。”
“邁克爾,作為一名武夫,我問你一個愚蠢的問題:你們是怎么從一艘蛋殼般的艦體上發射出那樣的一個打擊力量的?”
“嗯,當然要用沒有后坐力的導彈了。至于甲板炮……”
茶壺旁的電話響了。邁克爾接起來:“是,好的……部長的車到了,將軍。”
“那我們走吧。”
在諾亞自己的“薩爾”(在希伯來語中意思是“暴風”)級導彈艇舷門旁,他幫助胖胖的小個子部長穿上對付惡劣天氣的服裝,那邊帕斯特納克也幫助邁克爾穿上。帕斯特納克和部長是老朋友,他問部長:“部長,你暈船嗎?我暈。”
大風把這位政客的頭發吹得亂飛,他緊張地擰扭著大肚子外面衣服上的拉鏈,說:“只要不談論這個事,也不去想它,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一九一〇年時,我從羅馬尼亞坐船航行到這里,在船里就像在一只浴缸里似的。”
軍隊和政府的觀察員們都擠在諾亞這艘艇的甲板和艦橋上,另一艘同樣的艇系在這條艇的舷外,上面沒有一個人,空蕩蕩的前甲板上有兩個人們以前從沒見過的灰色大外殼。“那就是‘加百列’導彈。”帕斯特納克對部長說。
“就那兩只垃圾桶?好,最好給我測試成功,沒別的。盜竊了那么多國防預算,摩西·達揚別再提這個事了。”財政部部長氣呼呼地說。
陽光燦爛的下午,兩艘艇開出了海港。防波堤外,在離岸風的吹動下,浪涌從西面平緩地移過來。諾亞的艇航行在平靜的海面上,很穩當,但對于財政部部長來說,這就算顛簸得不得了了,才不過幾分鐘,他的臉看起來已經沒有一點兒血色了。艇長把他帶到了自己的艙室里,說:“盡管躺下吧,部長,你會好一些的。等測試的時候我們叫你到甲板上去。”
躺在昏暗的鋪位上,部長呻吟著說道:“在羅馬尼亞坐船時,我還是個小伙子呢。”
邁克爾·伯科威茨擠在艦長的折疊椅里,和這項導彈艇工程的創始人施洛摩·埃雷爾(Shlomo Erell)將軍談論數學和彈道學問題。將軍精瘦結實,個子矮小,穿了一件厚毛衣,戴著一頂毛線帽。他現在已經退役了,由于“埃拉特”號的沉沒和“達喀爾”號潛艇在處女航中即失蹤的不光彩事件,這位將軍過早地下了臺,但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對“袖珍戰艦”孜孜不倦的研究與追求,他足足進行了七年的探索,而今在這不成功即放棄的節點上,他反倒是這群人中最冷靜的。
火炮控制系統中傳出艦長的演習命令,諾亞開始執行。埃雷爾對邁克爾說:“你侄子是一名很優秀的軍人。以他在‘埃拉特’事件中的表現,他應該被授予勛章的,他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我可以將你說的話告訴我哥哥茲夫嗎?”
“為什么不可以?我就這么說了。”
“艦長,目標,船艏右舷一點鐘方向,射程七英里。”諾亞對火炮控制系統高聲喊。
小艇上的人們議論紛紛:“什么?在哪兒呢?誰看見了?”
諾亞遞給帕斯特納克一架望遠鏡,說:“將軍,正前方,稍往右一點兒。”
“海平線上那個小點?那是‘雅法’號嗎?”
“那是它的桅桿。”
諾亞加快航速,艦艇跳躍著向前行進,“埃拉特”號的那艘姊妹艦在視野中漸漸清晰起來。諾亞內心惆悵地想,以往這艘艦來接替“埃拉特”號巡邏、漸漸進入視野出現在海平線上時,他是多么高興啊。下面就是揭曉真相的時刻了。從今往后,以色列海軍要么成為能在地中海和紅海兩線作戰的海軍,顯示出令全世界震驚的力量,要么淪為不足掛齒的海岸警衛隊,成敗與否,在此一舉。
帕斯特納克順著一架短梯下到下面,看見部長在漸次變暗的艙室中仰面躺在一個鋪位上。“你還好吧,部長?”他問。
“只要我平躺下就沒事。”他呻吟著說。然后他啪的一聲打開了一盞床頭小燈,翻了個身面向帕斯特納克,聲音空洞地說:“再跟我說一遍,薩姆,我們為什么必須要擊沉‘雅法’號?”
“再沒有其他能完成這次任務的艦艇了。它的壽命到了。我們以后不再需要這種三百英尺長、裝載兩百名水兵的戰艦了。”
“他們可以用拖靶來測試導彈呀。”
“那已經測試過了。問題是導彈是否能在開闊的海面上用真彈頭擊沉一艘船。”
“如果擊沉了,會怎么樣?”
“會——這是果爾達說的——海軍已經拿到了兩千五百萬美元,用于完成和裝備那五艘仍然被扣在瑟堡的導彈艇;如果不成功,這筆錢就用來買一批坦克,你知道的。”
“薩姆,法國已經扣住那批艇了。我們沒法運出來。”
諾亞的喊聲從一只傳聲筒中傳下來:“準備發射了,將軍。”
“部長,幫幫忙吧。這就是你來這里的理由。”
“我來,我來,薩姆。”
另一艘“薩爾”級導彈艇大約在半英里之外,現在它上面的一只灰色箱子已經大張其口,像鱷魚的嘴一般。財政部部長低聲對薩姆說:“薩姆,我們買‘雅法’號的時候不是你跟我一起去的倫敦嗎?”
“是,你說得對。”
“那你知道當時為買下這艘驅逐艦,我們是當場付的現金吧。即付!一張駐特拉維夫的巴克萊銀行的支票!現在,僅僅過了十年,我就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擊沉它。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無線話筒中傳出艦長刺耳的聲音,對另一艘“薩爾”級導彈艇發出指令:“‘幼獸二號’命令‘幼獸一號’,導彈準備發射。”
埃雷爾將軍用麥克風在火炮控制系統里激動地喊:“‘雄獅’命令:ESH!”
長長的導彈漆成黑色,裝有四片大尾翼,導彈“鼻子”顯出異常憤怒的樣子。在令人震顫的轟響聲中,導彈從灰色箱子中嗚的一聲射向空中,尾部拖出一道烈焰和濃煙,以長弧形高高地射入藍天,隨后翻了個身,直朝海面俯沖下去,貼近水面時,導彈平直身體,掠著海面朝“雅法”號飛去,這時整個艦上原先的抱怨聲頓時轉為一片歡呼聲。從導彈升起后到貼近水面,邁克爾坐在椅子上,一直用望遠鏡跟著那道高高長長、不斷脹大的濃煙軌跡追蹤導彈。帕斯特納克問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像這樣正好貼在水面上的?真是神奇!”
“根據測深儀的原理,將軍,由電路控制來改變。”邁克爾越講越興奮,“連續快速地測量到水面的距離來操縱飛行路線。很有創意的一個想法,但其數學運算相當復雜……”
“可是你看,它不是偏離航線了嗎,教授?我敢說要偏離半英里。”
“等著瞧吧。”
稍過一會兒,導彈突然急劇改變方向,升到高空后,直直地朝驅逐艦俯沖下去。緊接著,濃煙、烈焰和白色的水柱從船體中央爆射而起,隆隆的爆炸聲滾蕩在海面上。水兵和觀察員們一起高聲喝彩鼓掌。當潑濺聲平息下來,濃煙從“雅法”號上散開一點兒后,諾亞情不自禁對艦長喊:“長官,絕對的,它已經傾側了。”
“ESH!”
第二枚導彈快速掠過海面,又是遠離目標,然而又一次折轉朝向目標。邁克爾激動地對帕斯特納克說:“控制程序怎么樣,將軍?你看清楚‘鼻子’上那物件了嗎?特制雷達,猶太人自己造的小家伙。這東西買不到現成的,不管是在歐洲還是在美國。”
第二枚導彈徹底地“完成了任務”,轟雷般地在“雅法”號上又撕開一處寬大的黑口子,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第三艘“薩爾”級導彈艇一直遠離測試海域頂風停泊,最后一次航行時“雅法”號上的船員基本都在這艘艇上面。三艘艇慢慢匯聚到傾側的“雅法”驅逐艦旁,大家誰都沒說話,悲哀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緩慢地,緩慢地,“雅法”號側翻了過來,在浪花的沖擊下,顛簸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后,標有希伯來字母的船艏朝天翹起,整個船滑進海底,藍色的水面只留下一團翻滾的泡沫和一圈打轉的浮油。
“‘雄獅’呼叫‘幼獸’一號、二號、三號,最后敬禮。”埃雷爾喊。三艘巡邏艇排起隊列,圍成一個圓圈,繞著那團夾著泡沫的浮油一圈圈地旋轉,同時汽笛不斷哀鳴。隨后,在落日的余暉下,隊列掉頭向海法港回航。
埃雷爾將軍走到諾亞面前,遞給他一本棕色封面的小書,說:“少校,你什么時候有機會,就看看這本書吧。”
“長官,我的軍銜是上尉。”
“馬上就是少校了。”說完,這位退役的將軍爬下梯子。書是貝德克爾版本的《旅行指南:瑟堡》。
注釋
[1]英國童話中的侏儒。——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