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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果爾達

噩耗傳來

“薩姆,總理去世了。早晨八點十五分走了。”艾希科爾的主任秘書在電話中顫抖著泣聲說道。

“不可能!”

“心臟病又發作了。他昨天還那么健康、那么忙的。他的家人要求見你,所以請來家里一趟吧。”

“我馬上到。”帕斯特納克剛剛到辦公室,身上仍然穿著他那件舊軍大衣,惡劣的天氣從海上進入特拉維夫,又刮大風又下大雨。他看到臺歷上寫著:

1969年2月26日

上午九點與耶爾在希爾頓喝咖啡。

他按鈴叫來自己的勤務兵,跟他說:“給尼燦夫人打電話,就說我不能跟她見面了。有緊急事件,我隨后會給她打電話的。”

“是,將軍。”

他粗略地看完了幾份緊急公文便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內部電話響了。“將軍,尼燦夫人的電話沒人應答。我要打電話到希爾頓呼叫她嗎,長官?”

“天啊,我開車到那兒吧,這樣還簡單些。”

希爾頓附近的交通在清晨時分最擁堵,帕斯特納克的司機開著車艱難地穿行其中。他則坐在副駕駛座上,滿腦子都在想艾希科爾去世所帶來的問題。這一天對以色列來說是個無比漆黑的日子,又一個昔日的偉人隕落了。要知道,本-古里安都比他這位繼任者活得長,現在退休了,正在寫回憶錄呢。不引人注目的列維·艾希科爾從來都不是一個公眾人物,但卻一直是帕斯特納克心目中的英雄,他們在從事地下活動時就熟識了。在這個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和軍隊建設上,他比任何人都有耐心,卻一直處在本-古里安的陰影下。現在他竟離去了!職位繼任的爭斗將會馬上開始,這是很危險的,有可能會導致分裂。

耶爾這邊也有費勁的事,看見帕斯特納克時,她一邊招手一邊努力想要從大堂的沙發上站起來。現在起立對她來說很困難,她懷孕了,已經很長時間了,只是他并不知道。不過她穿的那件深灰色皮衣明顯顯示出,她即將要生了。他伸出手把她拉起來。

“謝謝,親愛的,我現在很丑,我知道。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耶爾,艾希科爾今早剛剛去世了。”

“哦,天哪!太可怕了。”

“所以我要趕快去耶路撒冷。”

“當然,當然,去吧。”

“葬禮結束后我再給你打電話。也許到明天晚些時候。”

“那時候我不在這兒了。我今晚就要飛往洛杉磯。”

“什么?就你這個樣子?”他上下打量著她,“你太拼命了,一直都是。”

“你太好了,還這么擔心我。”她撫摸著他的臉頰,“只是個短途旅行,我回來后給你打電話。”

“去干什么,耶爾?”

“噢,舍瓦·李維斯的業務。”

她不能說太多。舍瓦·李維斯是一名來自伊拉克的以色列人,現在定居國外,主要經營東方進口商品,暗地里也做軍火交易。他曾經把耶爾安排到比弗利山莊的一家店里,她在那里賺了不少錢,現在她在照看李維斯在以色列國內的生意。至于他們之間關系的密切程度,帕斯特納克只能猜。

“對不起,寶貝,但我想你跟堂吉訶德在某種程度上是分開了。”他指著她隆起的腹部說。

“某種程度上,對。”她哂然一笑,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我們還住在一間臥室,所以……”她用一種半責備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你和魯思不也這樣過嗎?兩次吧,你大約那樣說過。”

他心里想,即使她的懷孕讓他刺痛,而且她現在還變得這么丑,但是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讓他著迷。這從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來。他們這種關系從來沒有結束過,只是藏在了深處而已。“好了,看在上帝的分兒上照顧好你自己吧。我的司機可以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嗎?”

“謝謝,我開自己的車。”

“你開自己的車?你停哪兒了?”

“停在我自己的嘴里,還能在哪兒?”

他勉強笑了笑。他們走出來,她親了一下他留有雨珠的臉頰,說道:“艾希科爾的事我真的很難過,薩姆。我知道,你們的關系很好。”

“是,關系很好。真的很難受,耶爾。一路平安。”

梅厄上臺

總理還躺在他去世時的床上,頭邊和腳邊都點燃了高高的蠟燭。心神錯亂的總理妻子把帕斯特納克帶進來后就離開了,留下他獨自面對這具尸身。房間里有一股藥水的味道,還有一絲尸體腐爛的味道。樓下客廳傳來人們低聲爭論的嗡嗡聲。艾希科爾寬闊的臉仍然顯得很有生氣,仍然顯得憂慮和疲憊,盡管他已經在這最后一睡中永遠合上了眼。

“再見了,Layish(獅子)。”默默注視那具蓋著床單的尸體良久后,帕斯特納克輕輕喊出了這個艾希科爾在地下活動時用的代號。“你是個不張揚的人,是一名真正的戰士,是你領導我們打贏了這場戰爭,但所有榮譽都落到了他人頭上。現在你到了Olam Ha'emet(真實的世界),在那里,會有其他偉大的猶太戰士歡迎你,有猶大,有約書亞,還有基甸。去往安靜的地方吧。我愛過你。”

樓梯下,內閣閣員們、將軍們、大拉比們、各機關的頭頭兒們、家人,以及親朋好友都在憂悶地來回亂轉。帕斯特納克發現,人們在艾希科爾的葬禮安排上吵成一團,包括他葬到哪里等問題,但由誰來繼任總理,反倒沒有一個人說話,盡管這個問題絕對是壓在每一個人心上。兩個最主要的競爭對手現在都在這兒,摩西·達揚和伊加爾·阿隆都是由大將軍轉到政治上來的。阿隆現任副總理,但達揚作為國防部部長,掌握著這個國家最大的一份預算。帕斯特納克知道,這兩個人各自的集團實力大體相當。以色列難以捉摸的政治趨向現在開始打轉了。阿隆一直都是個忠誠堅定的工黨成員,而達揚曾經投靠到本-古里安組建的一個不成功的小派別——拉菲黨。

工黨前領導人果爾達·梅厄來了,剛進來時沒人注意到她,但是當她拎著一個大提包緩慢沉重地走進屋里環視四周時,人們的腦袋和眼睛紛紛開始轉過來,說話聲平息下來。“有什么問題嗎?”她問。

屋內短暫的寂靜過后,幾個人立刻開始說話。她舉起手打斷眾人,問:“誰主持葬禮?”

艾希科爾的妻子抹了抹發紅的眼睛,說:“果爾達,我請薩姆·帕斯特納克主持。”

果爾達親吻了下她,然后掃了一眼帕斯特納克。帕斯特納克簡單解釋了有關葬禮的爭執。有的人說艾希科爾希望自己葬在經他資助而建立起來的達甘尼亞班特(Deganya Bet)基布茲,和他兩個女兒的母親,即他的前任妻子合葬在一起。但也有人說,他的休息地應該在耶路撒冷的赫茨爾山上,那里有為總理們預留的墓地。如果葬在上述那個地處約旦山谷的基布茲里,以后前往墓地哀悼的人可能就會有危險,因為那里是暴露在恐怖分子迫擊炮和“喀秋莎”火箭炮的襲擊之下的。

果爾達說:“我了解了。好了,我們當然要把他葬在耶路撒冷。葬在那里是對的,我們肯定不想讓哀悼者遭到任何襲擊,以后還會有大量民眾前往哀悼的。”她的語氣冷靜鎮定,容不得半點兒辯駁。周圍的人互相看看,都點點頭。“不過首先,我必須得去向他致哀。他在哪兒,樓上?”

“在樓上,果爾達。”艾希科爾的妻子說,抹了把眼淚,“我帶你上去吧。”

“請,薩姆,完了后我有話跟你說。”果爾達對帕斯特納克說。

當她費力爬上樓后,下面房間里又吵起來,現在轉為一些具體的細節問題——什么時候向外界告知、如何應對群眾、邀請哪些領導等等。達揚和阿隆都參與了討論,但兩人誰都沒表現出想要主宰的意思。

這里慢慢成為歷史了,帕斯特納克想。果爾達已經離開政府好幾年了,她以前曾是工黨里鐵腕的政治領袖,現在可能只是個普通公民了。但她方才通過房間時的樣子威嚴得像個女王一般,沒有一個人敢對她的話表現出半點兒質疑。毫無疑問,在繼任領袖的問題上不會有什么爭斗了,下一任總理不會是軍人英雄,而是一位七十歲高齡的祖母。

好消息

邁克爾·伯科威茨:巴拉克的弟弟,篤信宗教,科學家。

莉娜·伯科威茨:邁克爾的妻子,無宗教信仰。

“我犯了個錯誤,一個非常大的錯誤。”

茲夫·巴拉克大踏步地走在回自己辦公室的五英里長的路上,像以往評價他自己的表現那樣,回想著剛剛結束的五角大樓的會議場景。不管怎樣,自省是他的習慣,也許同樣是這個習慣阻礙了他實現自己的抱負。這些年來,他并不羨慕那些擁有強大自信、一路向前沖的競爭對手。一個人必須有自知之明。

現在已是三月了,吹面不寒楊柳風,波托馬克河閃閃發亮,沿岸的水仙花開出一片片搖曳跳躍的金黃色花朵。走路這種運動可以讓他的大腦和血液舒舒服服地透氣,要是沒有那個該死的錯誤,所有的一切近乎完美。新總統尼克松一點兒都不欠美國猶太人的情,新上任的國防部部長現在卻召他前去,就這一點而言,這是個很好的信號。在這次選舉中,美國猶太人全體一致地把票投給了他的對手休伯特·漢弗萊,由此,耶路撒冷有點兒害怕,認為以色列很可能會遭到華盛頓長期的冷遇。但是那位高大、禿頂的國防部部長梅爾文·萊爾德展現出很熱誠的政治家風范,毫不猶豫地說,雖然他不可能代表總統講話,但是他強烈感覺到,理查德·尼克松會履行約翰遜總統對以色列的承諾——賣給以色列F-4“鬼怪”戰斗機。巴拉克還從部長嘴里套出了可能的交貨日期,這是真正向前邁進了一大步,甚至那位從來不笑的拉賓將軍(一年多前拉賓就已經代替亞伯拉罕·哈曼做了大使)知道了此事都有可能會高興得笑出來。

讓巴拉克興奮的一席話過后,部長又說:“嗯,將軍,從我做了部長以來,從軍事層面上說,我對梅厄夫人做總理這件事很感興趣。有人跟我說你是一位非常機敏而又能坦誠交談的軍官。拉賓將軍現在是一名外交官,他必須得管住自己的舌頭。那么,你來跟我說說這個做你們國家總理的女人吧。她的上任是否意味著要由摩西·達揚來發號施令了?”

巴拉克盡可能坦率地向梅爾文·萊爾德描述了果爾達其人:一個很難對付的人物,既能施展柔弱女性的魅力,又能冷酷無情地決斷;相比于艾希科爾,她的妥協會更少一些。由于她在部隊和戰略方面知之甚少,所以會傾向于聽達揚和其他人的,但到最后,她不會允許任何人發號施令,只能是她果爾達·梅厄來掌控。梅爾文·萊爾德聽著不斷點頭,似乎聽到這樣的描述還稍稍有些開心。

接下來,他向巴拉克提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關于納賽爾最近宣稱的消耗戰。巴拉克指出,這僅僅是納賽爾再次向他的人民所做的姿態罷了。從一九四八年到現在,埃及人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和以色列的戰爭;他們只有在戰敗時才會答應停火,隨后又是不斷地違反停火協議,直到嚴厲的報復把他們揍得消停一段時間為止。萊爾德不屑地搖搖手說:“你在跟我談法律觀點,將軍。現在出現的是一些新的東西。這個人的話很清楚也很嚴肅:‘用武力奪去的必須要用武力奪回來。’我們駐開羅的大使說納賽爾并不是隨隨便便說這句話的。他已經給了蘇聯人一個位于亞歷山大港的海軍基地。那是有相當大作用的,是我們第六艦隊的一個大麻煩;作為回報,蘇聯人正在大力幫他發展壯大。你們怎么對抗這個?”

“用我們的陸軍和空軍,部長先生。上一次遇到挑戰時,就是我們的陸軍和空軍擊潰了所有的敵人。”

萊爾德又進一步詢問,顯示出他有準確的情報,知道以色列在蘇伊士運河上的防御,知道以色列沿著整個運河東岸建起了一道巨大的沙質防御墻,也知道其上建有一系列據點。他評論說,盡管有那道所謂的“巴列夫防線”[1],但埃及突擊隊員仍然可以越過運河對以色列部隊實施偷襲。

“那都是襲擾。他們大部分都被打死了,我們就把他們埋在西奈沙漠里。”

“倚仗那條防線,你們能堅守西奈多長時間呢,將軍?”

“直到埃及人對他們那徒勞無益的政治開始厭煩,最后坐下來和我們議和。如果我們不得不堅守,那么我們要堅守一百年。”

聽到這句話萊爾德揚起眉毛,然后客客氣氣地結束了會見。

巴拉克一想到最后那一刻就畏縮起來。一百年!一百年!簡直是糊涂透頂!自吹自擂,一點兒都不專業,報紙雜志式的吹牛!為什么就不能說“不確定”之類的話呢?一直到那之前他本來表現得好好的,可是部長的眉毛揚起來了!因為他自己也對運河的防御工事是否保險心存懷疑,所以,在萊爾德的刺激下,一急就說出了那樣的話。算了,話說了,漸漸會被忘掉的。畢竟主要的事情還是“鬼怪”戰斗機。不管埃及如何重整蘇聯式裝備,有幾支“鬼怪”戰斗機中隊應該是能鎮得住納賽爾的,能鎮一段時間也好。

路過肯尼迪中心時,巴拉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艾米莉·坎寧安,想到在歌劇中場休息時和她一起漫步于高懸在上的平臺,于星空下喝著塑料杯里微溫的香檳酒,一起談論音樂或戲劇,欣賞倒映在黑色河面上的燦爛如花火的喬治城燈光。他明白,他是不會再聽馬勒的音樂了,除非是非常想念女王的時候。不過他們的關系現在也在漸漸凋零。盡管她為通信的事吵鬧過一番,但時隔一年半了她只寫過兩次信,一次是蜜月期間從夏威夷寄來一張明信片,上面有幾句玩笑話;另一次是在數月后,說她懷孕了,很幸福,正忙著安頓他們在弗吉尼亞州奧克頓市的新家。這一篇章算是翻過去了吧,也不用惋惜了,他在悵然若失的懷念中對自己說。

辦公桌上堆著一堆政府公文,其中有一封他弟弟寫來的信。他先拿起這封信讀起來。

親愛的茲夫:

……我得通過外交郵袋寄給你這封信,因為事關艦載“加百列”導彈,只能通過這樣的渠道告訴你。“埃拉特”號驅逐艦沉沒和“達喀爾”號潛艇失蹤事件將海軍置于一種極其惡劣的境地中,此后,他們在保密方面的觀念便近乎偏執。不過,“加百列”項目這么多年來一直是不斷推進的,盡管它遇到過很多阻礙。現在這個項目已經到了不成功則失敗的關鍵點上,也許不久會有一項重任推給你。你知道,我一直深處于這個項目當中。

船舶技術、武器設計與高能物理學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是如果我不能上戰場,我至少還能以這樣的方式來服役吧……

看到這里巴拉克眨眨眼睛。邁克爾這個先天殘疾者,幾乎從來不提他的殘疾,但巴拉克認為,正是殘疾造成了他幾乎所有現狀:他不可思議的宗教虔誠和極度缺乏自信,還有他的婚姻問題,尤其是在他們夫妻所生的孩子也有了同樣嚴重的肌肉缺陷之后,這個問題就更為嚴重了。

有的人根本不相信他們兩個是兄弟,他們的差別實在太大了。他們的童年時期在維也納度過,兩人都接受過一點兒猶太神學院的教育。他們的父親是不信教的社會主義者,但他們的爺爺奶奶都是正統派猶太教徒,送他倆去猶太神學院也算是父親對爺爺奶奶的妥協。后來,希特勒進軍維也納前夕他們離開了那里,遷居到了巴勒斯坦。對茲夫來說,那里的一切就結束了。他們的父親在工黨內升為高層人物,茲夫也走上了猶太復國主義者精英子女通常走的路,到世俗學校念書,然后當兵。而邁克爾卻走上了另外一條路,加入了在二戰前東歐那種猶太村社的所謂正統派猶太教,同時也早早顯露出他后來成為數學家和物理學家的卓越才華。茲夫雖然一直搞不懂他弟弟的思想,但還是很欽佩他的。信里繼續寫道:

……恰好,我收到加州理工學院大物理學家理查德·費曼的一封信,他和我談了我在《自然》雜志(就是你說你看不懂的那份雜志)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他的信里對那些方程式有大量的爭論,但最后他說我的論文給了我一條登上諾貝爾獎領獎臺的腿。很好,不過我想他說的這個獎我是無緣得到了,因為首先我是一名以色列人,再者,我已在愚蠢的武器設計研制上花費了太多時間和腦力。不過也沒什么遺憾,以色列的生存是要放在首位的。

不管怎樣,經過多年的發展,現在一種小艇可以快且強大到足以挑戰并擊沉蘇聯導彈艇,甚至是他們的主力艦了,只要它們威脅到我們的存在。在瑟堡,有十二艘這樣的小艇,由法國為我們建造(當然是沒有安裝武器的)。這是一種德國設計的艦艇,而后,我們的人又對其進行改進,我們安裝了從全歐洲各地找來的裝備,并對某些部件加以升級。有七艘已經交貨,現在正停在海法港安裝武器系統。

然而,戴高樂最近對剩余的五艘悍然實施了禁運,盡管我們已經給他們付了款。如果“加百列”最終測試成功,那么,那五艘艦艇對以色列的未來來說就變得至關重要。也許美國的壓力會促使戴高樂釋放那些艦艇,這是很值得一試的,不過戴高樂先生對美國的不滿似乎和他對以色列的不滿基本相同。海軍那邊還有一些合法的方案來拿回那些艦艇,可能會直接帶給你……

桌上的蜂鳴器響了。“將軍,一位自稱哈利迪夫人的女人打來電話,要接嗎?”

女王?“好的,接進來。”

“老狼?希望我沒有打擾你的工作。”艾米莉的聲音聽起來虛弱、沙啞,但也很興奮,“猜猜怎么著?朋友,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姐妹。大約三個小時前生的,漂亮得像水仙花一樣。看上去只是通紅一片。”

“哎呀,上帝啊,你真是了不起啊,艾米莉。你還好吧?”

“我想還行吧,只是輪椅上有點兒顛。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因為巴德去日本出差了。如果是男孩兒的話,我應該先給爸爸打電話的,不過,巴德和我只能再來一次,看能否生男孩了。你怎么樣,親愛的?最近看《普魯塔克》了嗎?”

“女王,恭喜啊!上帝啊,我太為你高興了,也為哈利迪將軍,還有你父親高興。他會萬分欣喜的,我確信。”

“嗯,我猜他只要看見這兩個寶貝就不會太介意了。她們是那么漂亮!我等會兒就給他打電話,”艾米莉的聲音弱下去,“在下一針麻藥之前。你和孩子們,還有娜哈瑪都好吧?”

“好,很好。”

“再見了,茲夫,你個無賴,某種程度上這是你所需要的,你知道的。別跟娜哈瑪說,會按正常程序通知她的。”

“上帝保佑你,女王。”

“哦,他已經保佑了,已經保佑了,親愛的。”

這通電話讓他的心情好一陣翻騰,費了好大勁兒才定下神來繼續看邁克爾的信。邁克爾用相當大的篇幅敘述了那五艘艦艇,最后他簡短地說了下個人情況。

順便提一句,謝謝你幫忙解決我的前任助理丟失護照的事情。夏娜是一位優秀的數學家,在以色列理工大學我的系里有個職位,等著她回來后上任。自從多年前,你們那個叫堂吉訶德的、來歷不明的小子拋棄她以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歡的(我那時認為這對她來說其實是幸運的)。一個糾纏在苦惱中的女士,幫她回家是一大善舉。

莉娜和我一直都有問題,像我說的那樣,不過現在還有希望。具體的我另外寫信告訴你。

敬禮

邁克爾

最后幾句話還是令人振奮的。邁克爾和一位基布茲無神論者結了婚,那女人性子太犟,而且一點兒也談不上可愛,再考慮到邁克爾是殘疾,巴拉克一直覺得他們的婚姻成功的希望好像極小。他們兩人采用了很古怪的折中方法,比如各自分開做飯,兩套碗碟和餐具,一套符合猶太教規定,一套不符合猶太教規定,邁克爾要在安息日點蠟燭,等等;這種解決辦法再好也不是長久辦法,但有那么幾年,他們似乎還很恩愛,很幸福。然而到后來,邁克爾給他寫的信里就談到了分居。茲夫想,如果他們最終能在一起,那是最好不過了。無論莉娜有什么缺點,邁克爾都要跟她過下去。畢竟,一個離了婚又有殘疾的教徒,哪怕在他的專業領域內再卓越,也沒有多少好姑娘愿意嫁給他的。

機場相遇

肯尼迪機場里,當以色列航空公司大門口進來一位三十歲左右面容清秀的黑發女子時,耶爾·尼燦就像挨了一針腎上腺素注射液似的,一種熱辣辣的感覺涌過她全身的神經。確實是夏娜無疑,她就是從這個女人那里偷走了堂吉訶德!耶爾和舍瓦·李維斯坐在那兒正等著飛回特拉維夫,登機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了,偏偏來了夏娜·馬特斯道夫。

當年,耶爾的介入導致了他們分手,其后很多年,這位篤信宗教又與瘋狂的約西極不般配(最起碼耶爾是這么認為的)的大學教師一直傷感地獨身著;后來,“六日戰爭”結束不久,她到了多倫多,嫁給了一個信奉正統猶太教的地產開發商,以求能讓她那顆破碎的心逐漸得以康復。這是耶爾最后一次聽到她的消息。如果眼前這個女人是夏娜,那么她看起來顯得老了些,穿戴也不像個有錢人的太太的模樣,臉色看上去蒼白而憂愁。

干嗎不上去跟她打個招呼,然后打聽一下她的近況呢?她們只是敷衍面子的關系,因為耶爾在加利福尼亞的那幾年,堂吉訶德時不時會把阿里耶委托給夏娜照料,阿里耶也非常喜歡這位“夏娜阿姨”。丈夫和兒子,無論從哪方面講,耶爾都有點兒嫉妒她。不過現在這個女人臉色蒼白、了無生氣地坐在幾排遠的地方,她自己的肚子里又有約西的第二個孩子在亂蹬亂踢,因此,耶爾對她已沒有多少擔憂了,但耶爾一直都把夏娜視為一個長期的威脅,哪怕這威脅只是微弱的一點點。耶爾和堂吉訶德都在湊和著過一天算一天,像極了魯思和薩姆的情形,只要沒有急迫的理由分開,那就繼續維持一個好的狀態吧。接下來的問題是:夏娜結婚了沒?如果結了,那她為什么要一個人到以色列?如果沒結,那為什么沒結?

“你沒事吧?你看起來就像看見了鬼一樣。”舍瓦·李維斯說,眼睛盯著她。他剛剛在專心看一份《華爾街日報》。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這個小無賴讓我不舒服。”

李維斯飛快地掃了一眼其他乘客,目光在夏娜身上停住了,隨后對耶爾古怪地微微一笑,兩片薄嘴唇向上滑動成U形,表示嘲諷而非高興。絕沒有任何東西能逃得過這個小個子男人的法眼。看他衣著干凈整齊,一頭灰白頭發剪得很短,和普通人并無二致,不過如果有人能辨認出來的話,會發現他身上穿的是在薩維爾街定做的西服。

當喇叭里呼叫該次航班時,耶爾在乘客排成的長隊里走向那女人。她看見夏娜持著登機牌的左手手指上并沒有戴戒指:“你好,夏娜。”

夏娜瞪圓明亮而憂郁的黑眼睛,驚訝地看著她:“咦?是耶爾嗎?”

“一年半的時間,我就變化那么大嗎?”

夏娜·馬特斯道夫搖搖頭,好像要甩掉頭腦中的迷霧似的:“當然是你。對不起,只是……”

“哦,喂,我變得這么臃腫,照鏡子時我自己都把自己嚇一跳。回去探親嗎?”

“嗯,不完全是探親,不是。阿里耶怎么樣?我特別想見他。”

“有什么不可以的?隨時去看都行。”

耶爾先舍瓦·李維斯一步走進幾乎空無一人的頭等艙。當他們坐進寬敞舒適的座椅中時,李維斯問:“你看上去真的慌里慌張的。”

“我很好,謝謝你。”

“你確定你沒看見一只鬼?”

“舍瓦,讓我一個人靜會兒,我很累了。”

他臉上滑過一抹微笑,從空中小姐手里接過一份Ma'ariv(晚報),把《華爾街日報》放到一邊。

在經濟艙里,夏娜被“嵌進”了一個靠窗的狹窄座位上,她旁邊是一個罩著頭巾的猶太教哈希德派的肥胖婦女,膝上一個小嬰孩不住地號啕大哭,她長著紅胡子的丈夫坐在她的另一邊。飛機起飛時,夏娜強迫自己:就忍受一個難熬的長夜吧。耶爾·盧里亞的出現,又讓夏娜回憶起那些已經被埋葬的、幾乎忘光了的痛苦往事。正在她亂七八糟地想事情時,那位婦女從膝上抱起小孩,大大咧咧地用意第緒語跟夏娜說她要去衛生間,請夏娜幫忙照看一下,夏娜也很高興,這樣能把自己的注意力從痛苦的往事上分散開來。那女人的丈夫在埋頭看一本宗教書,女人用手肘頂開他騰出走道。小寶貝在夏娜懷里立馬就不哭了,大紅臉上一雙眼角微蹙的小眼睛注視著她。這小孩遠談不上可愛,不過夏娜并不介意,她非常喜歡小孩子。鑒于耶爾在夏娜難以忘卻的不幸中擔當的角色,耶爾挺著大肚子出現,這樣的場景似乎是某種必然。

也許,他們的開始完全就是她自己的錯誤。一個小小的決定,不管是對還是錯,都能夠決定一個人一生的道路。那個小小的決定,在她這里,就是拒絕跟堂吉訶德去巴黎,那時她都十九歲了,即將完成大學學業,而且他們馬上就要訂婚了。遠在那之前,耶路撒冷城被圍的時候,她就認識了他,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而他則是一個來自塞浦路斯的新到難民,一個豆芽菜般的士兵,瘋狂又充滿孩子氣,再然后她就把他忘了個一干二凈。但幾年之后他們再次相遇時,一種原本不大可能的激情卻在兩人之間熊熊燃燒起來。

夏娜在耶路撒冷和希伯來大學的朋友圈絕對都是像她一樣的正統猶太教教徒,他們全都不同意她和那位叫“堂吉訶德”的男朋友交往,不認同這位名聲不好的老傘兵,就連她的父母也對他表示過懷疑。但她對這一切都置之不理,繼續和他談下去,直到“巴黎事件”把一切都攪了個顛倒。約西那位富有的哥哥是和百萬富翁舍瓦·李維斯合伙干的,他從巴黎來以色列談生意,送給約西一份生日禮物——帶女朋友一起去巴黎旅行。這樣一份邀請,一個以色列姑娘通常是會欣然接受的,很難想象她會對此猶豫。但夏娜的那些朋友就猶豫了,他們對這樣的邀請表示震驚,她父母也不允許她去,她面臨著要么違背他們所有人,要么讓堂吉訶德不高興,兩者只能選其一的抉擇。

實在是兩難的選擇,甚至她事后想起來,好像仍然難以選擇!道德上的顧忌先放一邊,就說其他方面,似乎也不允許她去:那個時候她還從來沒有到過以色列之外的地方,她沒有適合到巴黎去穿的衣服,長那么大也從沒吃過不符合猶太教規定的食物。整件事情好像是往不知深淺的地方縱身一跳似的,讓人感覺很恐怖,因此她退縮了、放棄了。如果沒有耶爾,這件事作為戀人間的一個小爭吵可能也就過去了,但是耶爾卻自愿代替她,和堂吉訶德走;懷著對夏娜的惱火,他就帶耶爾走了。幾個月后他坦白,在巴黎他把耶爾肚子搞大了,并且因此他不得不娶耶爾,這一棒子徹底把夏娜打蒙了,使她幾近崩潰。

那之后,長長的十年過去了,“六日戰爭”期間,夏娜經受了第二次致命打擊。那個時候,耶爾在洛杉磯安身立業,和舍瓦·李維斯合作,大把大把地賺錢。打起仗來后,堂吉訶德把阿里耶交給夏娜照料,最后在那個收復了圣殿山的特別日子里,他一身是傷地回到她在耶路撒冷的寓所。那一天他向她表白,他對她的愛從未改變過;在那彩虹般的一兩個小時內,夏娜還以為幸福可能就要降臨到她的生命中呢。誰料想耶爾因為戰爭回了國,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般到來,魅力迷人,如電影明星般昂然走進夏娜的寓所,然后帶著冷漠的不容抗拒的自信,當場重新收回了她的兒子和丈夫。無望了,那道彩虹,無望了,夏娜·馬特斯道夫的歡欣夢想,本來也許會實現,到頭來卻如曇花一現般短暫。

現在耶爾又出現在這里,在上面的頭等艙里,還懷上了堂吉訶德的第二個孩子……

“謝謝你了,他還乖吧?”那名婦女一邊問,一邊擠過她丈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抱回孩子。她摸了摸孩子屁股下面,說:“嗯,很好,干的。”

“他很可愛,我好羨慕你啊。”

那名婦女說:“我們在帕塞伊克還有五個孩子呢。這個太小了,不能留在那里。平時最大的女兒照料其他孩子,她七歲了。”

“你也可以把他留在家,馬爾卡比你照料得好。”她丈夫說,頭依舊埋在書里。

“也許吧,但是她喂不了奶。”

“等她能喂的時候,她會一加侖一加侖地喂。”她丈夫邊翻書邊說。

“馬爾卡是他最喜歡的孩子,她能背下《詩篇》來。”婦女親切地對夏娜說。

“我也能背下來。”夏娜說。

婦女的丈夫斜過眼睛看她,問:“你能背下來?背一下《詩篇》第九十四章。”

夏娜徑直背了出來。

“你不是美國人啊。”

“我說過我是嗎?”

背誦《詩篇》有助于她睡著吧。“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這人便為有福。”她開始背誦,嘴唇幾乎不動,默默地背完一篇又一篇。她很少有背了好久才睡著的,哪怕是失眠的時候,但這架飛機太顛簸了,那個嬰孩又在不停地哭喊,她就一路背到了《詩篇》第一百五十章的最后一句“凡有氣息的,都要贊美耶和華,你們要贊美耶和華”,可大腦依舊非常清醒,背《詩篇》幾乎沒起到任何催眠作用。她暗自想,自己在經濟艙里什么事情都不如意,而耶爾·盧里亞卻在頭等艙里生活,而且一輩子都是這樣。《約伯記》就說明了一切,在上帝的世界里沒有公平可言,沒有人類心里所理解的那種公平。惡人得勢就像青翠的月桂樹那般繁茂。“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這人便為有福。”……嗐!

無盡絕望中,夏娜終于打起了瞌睡。

在厚玻璃屏障隔出來的行李領取處后面,堂吉訶德站在一眾招手叫喊的人中等他的妻子。她坐的肯定是頭等艙,可怎么沒有走在旅客人流的前面?這個犟女人,已經懷著八個月的身孕了,還要為那些愚蠢的電影業務飛到國外去,而且她還想把他也拉進這種業務中……

“爸爸,夏娜阿姨!看,是她!”阿里耶一只手緊緊抓住他爸爸的軍服,另一只手指著說,“媽媽也來了,旁邊有個小個子、灰白頭發的男人。”的確,耶爾和舍瓦·李維斯來了。這一刻,所有在呂大機場的人都是平等的,所以這位大富豪也推著一輛行李車。耶爾就像一只鵝一樣挪著步,而不是在走路,不過其他方面看上去都還挺好。真的是夏娜!她一個人來以色列做什么?他這位老情人看上去神思恍惚又筋疲力盡,然而沒問題,就是她。在舍瓦和耶爾還在尋找他們的行李時,夏娜已經取回手提箱,開始往外走了。

“來,阿里耶,我們去跟夏娜阿姨打個招呼。”這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很老成,已經不再蹦蹦跳跳了,但此刻他卻急切地拉起父親,往航站大樓出口跑去。到了外面,他們看見夏娜鉆進一輛灰塵滿身的藍色保時捷車里。車迅速開走,阿里耶不滿地嘟噥了一聲。

“Haval(真可惜),行了,我保證在她還沒走時讓你見到她。”堂吉訶德說。

李維斯和耶爾很快出來了,后面還跟著一位滿載行李的搬運工。阿里耶跑到母親身旁抱住她。堂吉訶德慢悠悠地走上前,吻了耶爾一下。耶爾說:“哇,這小子這個星期又長了。”

“你也一樣。還好吧?”

“很好,謝謝。”

李維斯四處瞅瞅,說:“格林格拉斯先生應該會派車和司機來接我們的。”

約西對耶爾說:“格林格拉斯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了,所以我知道你們今天乘的哪趟航班。”

“他是要你做什么嗎?”李維斯問。

“是這樣,果爾達當上了總理,對你們那部電影的所有贊助好像已經暫時擱置了。他想確定一下我的坦克部隊是不是還可以用。”

約西的哥哥李·布魯姆勸說李維斯投資拍攝一部有關“六日戰爭”的電影,如果這個計劃成功的話,約西將在一場坦克戰中協助參演。

“他們可以嗎?”李維斯問。

“這要看情況。我本人可能馬上要被調離。”

“我希望這件事情不要泡湯。”耶爾對李維斯說。

“哦?不會我的第一筆業務就這樣吧?”

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停到路邊。“是李維斯先生嗎?尼燦夫人?格林格拉斯先生讓我跟你們說抱歉,并給你們這封信。”奔馳車里的司機遞給李維斯一個信封,李維斯粗略看了一遍,聳了聳肩。

“又怎么了?”耶爾問。

“他正在見你的朋友帕斯特納克,所以不能來接我們。這輛車供我們使用。”

堂吉訶德干巴巴地對李維斯說:“嗯,如果有誰有可能幫你們得到政府參與的話,那這個人就是薩姆·帕斯特納克。”

“我帶阿里耶回家吧。”耶爾說著抓起小孩的手。

堂吉訶德說:“我必須得回北邊。”

“那再見了。來,阿里耶。”

小男孩邊跟著耶爾上車邊說:“記住啊,爸爸,你答應過要帶我去見夏娜阿姨的。”

司機關門的那一瞬,夫妻倆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

唯一的政策

總理居所的客廳里亂七八糟地堆著打開的包裝盒子。無處不在的香煙味表明了新主人是誰,哪里的煙霧最濃烈,薩姆·帕斯特納克就在哪里,現在他又跟著果爾達走進廚房。果爾達在開襟羊毛衫和裙子外面系了一條粉紅色圍裙,然后把大塊的肉和切好的蔬菜一齊倒進一口黑鐵鍋里,灰白頭發的居所廚師和那名也門籍用人在一旁看著。

“我馬上就好,薩姆。今天有八個人來吃飯,全是家人,這是第一次。他們很喜歡我做的湯,這湯會讓他們稍微多些家的感覺。”她在一堆調味品中指手畫腳,對心有不滿卻又低眉順眼的廚師吩咐一番,然后解下了圍裙。“從國防預算里那些荒唐的海軍項目中,你有什么發現沒有?我們去辦公室吧。”

屋子里面四周都是書,一面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本地區地圖,兩邊分別是赫茨爾和本-古里安的半身照片,果爾達坐到一張光禿禿的特大號桌子旁邊,指著四周說:“夠豪華的吧,嗯?我還不得不再掛上一張破艾希科爾的像。說吧,薩姆。”

薩姆回答說,絕密的導彈計劃迫使海軍多年來一直用模糊的冗詞贅句來掩蓋其成本,各級預算主管也對這項費解的預算裝作不知情,不過摩西·達揚沒有。在他當上國防部部長的時候就調查并指出,軍隊總參謀長對這項海軍導彈項目沒有信心。下個月要對該項武器進行一次測試,該測試可能會決定這個項目是繼續發展還是徹底下馬。

聽到這兒,果爾達皺了皺她的大鼻子,說:“我要派你參加這次測試。如果測試失敗,那么在報告中就得沒完沒了地道歉,我說都說不完。你要告訴我兩句話:第一,成功了;第二,失敗了。明白了沒有?如果失敗,這項計劃就結束了。已經夠了,我們的國防資金已經低得讓我很震驚了,對我們來說,海軍屬于低優先級。”

“請允許我說不同意,總理。”

她用冷冷的眼神盯住他:“說下去。”

“假如導彈測試成功,那些艦艇將改變整個地中海的平衡態勢。”

他描述了艦艇設計,詳述了它們的威力和速度。她顯示出一點兒興趣:“薩姆,我們在這兒談的是什么呢,一種小型戰艦之類的東西嗎?德國人在上一次戰爭中就有這種艦船了,小型戰艦,我們怎么支付得起它們呢?還有,如何操作它們呢?”

帕斯特納克沒有因她這種徹頭徹尾的無知(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裝的,果爾達有時會故意問一些極端愚蠢的問題)而灰心喪氣,他解釋道,這只是加強到極致的巡邏艇。“鑒于那些蘇聯海軍當下還駐扎在亞歷山大港,總理,有一支由這樣的‘海上蝎子’組成的艦隊存在,影響會非常大的,我可以肯定地向您說。”

“我明白了。你剛才說那叫什么,一支艦隊?”

“十二艘已經建造好了。不過,有個問題。”他說了那五艘艇被扣押在瑟堡的事。

“我們的好朋友戴高樂又一次這樣,”她說,搖搖頭續上一支香煙,“扣住我們已經付款的‘幻影’還不夠嗎?”

“嗯,他目前不再受歡迎了,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他有可能會落選。如果他沒有落選,”帕斯特納克頓了一下,眼瞼下垂,眼睛只留下一條縫,聳聳肩說,“也許那幾艘艇會發生些什么事情。”

“薩姆!”她警告性地抬起手指著他,語含譏諷,“別再讓我們和法國陷入更大的困境啊。”

“但愿不會,總理。”

果爾達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桌子上的一沓材料上彈了彈,說:“這是我當上總理后第一次議會的演講稿。納賽爾先生的消耗戰我留意還是不留意?運河上怎么樣?有什么新情況嗎?”

“實際上沒有。這幾天他們加強了對巴列夫防線的炮擊,但那自從停戰后就一直是做個樣子而已。他們會零零星星地違反停火協議,直到我們和他們對著干,以更猛烈的打擊來讓他們住手。暫時就是這樣。”

“我估計也是這樣。”果爾達點點頭,“我不會再理會他的宣告了,只是政治吵鬧。現在,我應該去視察那道巴列夫防線嗎?那道防線是什么樣子,有點兒像‘猶太馬奇諾防線’嗎?我們都知道馬奇諾防線發生了什么事。”

這次果爾達假裝得更無知了,他想。“不是特別像馬奇諾防線。如果您到了那兒,您會看見有很高的沙墻沿著運河兩岸延伸,因為他們為了與我們抗衡,也增高了防御墻,爬進一個據點里也看不出什么來。每座加強型碉堡里大約有十五個小伙子。這條防線本質上是不同的,有預警系統,還有有效的巡邏和電子連接線,所以……”

“什么不同?小伙子們正在那里被打死,我必須要向議會承認這一事實的存在。”她拍拍演講稿,“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沒有阻止住埃及人?”

“已經阻止住了,總理。”帕斯特納克換成一種顯得極其機密的口吻,“我們很容易得到他們的戰爭計劃和訓導。‘挑釁期、積極防御期、消耗期、突襲期’等等這些計劃,全是蘇式軍事規劃,很專業的。他們很想把巴列夫防線當成一種具有威懾力的障礙,真的,也把它作為仗打起來后一個主要的障礙。不過他們并沒有制訂戰爭計劃。現在沒有,也不會馬上有。他們知道自己還達不到要求。”

“嗯,那不錯。”果爾達走到地圖前,僵硬的手指順著新邊界畫了一道,把整個西奈半島包括了進去,“達揚很欣賞這些防線,我也很欣賞。埃及是在242號決議上簽了字的,既然他們不遵守這份決議,那我們也就待在西奈。就讓他們不斷地違反停火協議吧,讓超級大國們不斷討論這強加于人的解決方案吧,也讓阿丹將軍繼續修建我們在西奈的基礎設施吧,公路、坦克兵站、地下指揮所、沼澤地和泄湖上的橋梁。”她突然顯得一點兒也不無知了,而且自信堅決了許多,“無論何時,只要他們進攻我們,我們就回擊他們,而且要更狠地回擊。這不是個解決辦法,但要一直持續到他們準備好議和為止,這是一項政策。”她圓胖的手指在地圖上的西奈區域畫了個圈,“這期間,我們可能已經擁有一個相當于整個以色列面積兩倍的緩沖地帶了吧?”

“這是唯一的政策,總理。”

注釋

[1]在第三次中東戰爭以后,以色列為了長期占領西奈半島而修筑的防線。——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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