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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報復

調令

約西·尼燦:前線指揮官,出生于波蘭,原名約瑟夫·布盧門撒爾。綽號“堂吉訶德”。

大致在“埃拉特”號沉沒的那個時間段,約西·尼燦中校正在開車,橫穿戈蘭高地。低垂的烏云下,他周圍的坦克和裝甲運兵車轟鳴著排出團團尾氣,朝它們的夜間哨位隆隆地駛去。實彈演習之后的訓話中,他面無笑容、毫不留情地對犯了幾個馬虎粗心的小失誤的士兵進行了嚴厲呵斥,把之前對他們優秀表現的幾句簡單表揚訓得蕩然無存。他絲毫沒有用幽默的語氣來緩和一下他的訓誡:明天當著達揚的面,操練中的隱患要徹底去除,要不出差錯地成功完成。在軍隊同僚和一些女人看來,約西·尼燦可能算是個很活潑的、愛開玩笑的“堂吉訶德”,這是他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少年新兵時得到的一個綽號;但是在戰場上,除了極少數需要蠻勇的戰斗場合外,他一直都是個頭腦清醒的指揮官。

回到指揮部的帳篷內,他開始部署明天清晨的操練,那將是為這次演習進行的最后一次操練了。這時,達揚的電話打來了。“約西,達多呢?”

“在甘利得基布茲,部長。”

“去那兒干什么?”

“他覺得他應該跟他們談談。一伙人偷偷潛進來埋設了地雷,把一名拖拉機司機給炸死了。”

“我知道那件事。你告訴他明天的計劃有變,演習取消。我想跟你們兩位商量一下,埃及人用導彈炸沉了‘埃拉特’號,我的直升機在凌晨時就出發。”

軍事上的震撼事件對堂吉訶德這種人來說沒什么新鮮的。他問:“傷亡重嗎,長官?”

“我們還在打撈他們。情況很糟。”

堂吉訶德駕駛吉普車飛速趕到基布茲,看到北部軍區司令員達多正站在食堂大廳里演講,語氣慷慨激昂,聽眾是一群長年經受日曬雨淋的老頭兒和他們的老伴。令他驚奇的是,成排的椅子中有一半是空的。很顯然,那些整天忙著清除地雷、在田里辛苦勞作的年輕基布茲居民寧愿睡覺,也不愿到這兒來聽達多講這些鼓勵的話,盡管他是一位戈蘭高地上的勝利英雄。一名穿著油脂麻花的外套的矮胖老嫗舉起手,站起來,打斷了達多的講話。

“對不起,講得都很好,達多,但是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這一切最終會怎么樣?這才是我們想知道的。贏了一場戰爭有什么用呢?每天晚上我的三個外孫女仍然得睡在掩體里。我女兒說,照這樣下去她沒法養育孩子,她跟她丈夫商量著要搬到內坦亞去,他的家人在那兒。她丈夫是個機修工,能賺到很多錢。我要怎么跟他們說?”

老人聽眾中響起一片贊同的嗡嗡聲。

達多·埃拉扎爾將軍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縮了縮身體坐下去。即使不說話,達多的形象也是相當威嚴的:寬闊的肩膀、粗獷的臉龐、蓬亂的黑發、粗黑的眉毛,還有一張能突然展現兇猛怒容的寬闊嘴巴。他用跟市民們說話時的溫和語氣回答道:“確實,埃絲特,我理解你,真的。但是,如果像你們家這樣的猶太人,也因為感覺無法忍受在這兒生活而要離去的話,那我們的軍隊可能也要解散,別再想有一個國家了。因為把我們從這片土地上趕走,恰恰就是敵人戰爭的目的之一,這你不明白嗎?他們是戰敗了,但他們這個目標沒有改變一點點。我們是把他們打垮了吧?六天過后,埃及人和敘利亞人慘兮兮地向蘇聯人和聯合國哭著要幫忙。我本來能夠在四十八小時后就攻下大馬士革的。約旦甚至更早,在戰爭的第三天就潰散了,真受夠了,他們又派滲透者——”

那位矮胖老嫗坐在座位上,強自鼓起勇氣,打斷他說:“所有這些我們都知道,比你還清楚。但那又怎樣呢?”

達多的聲音變嚴厲了:“上次那班滲透者就付出了代價,你也知道吧,埃絲特。我們炸了他們的基地,干掉了他們一半的人。這一幫人我們也會干掉的。我們要讓所有襲擊你們的人無法生活。你說這一切最終會怎樣?會和平。”他的一只拳頭重重砸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中,“在你們這個時代,或許在你女兒的時代,也或許在你外孫女的時代,但總會和平的!因為對我們而言,生活會一天天變得可以忍受,而且還要比可以忍受更好,變得舒適。至于阿拉伯人,到最后我們會讓那些仇恨無法生存。我發誓會。軍隊會確保做到這一點。生活在邊境是很艱難,但這個基布茲是屬于以色列的。軍隊的存在就是為了你們,我也是。”

部分老基布茲居民的眼里亮晶晶的,從他們的樣子中,堂吉訶德意識到,他們想聽的就是這樣的話。暴露在邊境地區的農田里,絲毫沒有城市中那種由勝利帶來的興奮,但至少他們還沒有被忽略。還有一些老人紛紛向將軍提出問題,諸如更多的軍隊保護、更良好的警報體系、政府承諾的補貼沒有兌現等等。他快速地答復完這些問題后,朝堂吉訶德招了招手,會議算是結束了。他們和那些基布茲居民一起吃完蛋糕、喝完飲料后,很快就散開了。

兩人走向吉普車。上車后,堂吉訶德告訴了將軍關于“埃拉特”號的事,并說達揚已經改變了計劃。后座上的達多身體靠在座椅上,閉起眼睛一言不發地聽著。吉普車駛上大道后朝北部迅速開去,輪胎在粗糲的柏油路面發出咝咝的響聲。過了好一會兒達多才開口:“導彈。嚴重的升級。新玩法。”

“達多,你方才跟那些基布茲居民說的都是認真的嗎?”

“字字認真。”

“你要怎么讓阿拉伯人的仇恨無法生存?”

“殺光他們派來的恐怖分子,”達多在后面惡狠狠地說,“不停地殺。每次他們想打仗的時候都要徹底打垮他們的軍隊。戰爭是瘋狂的,很恐怖、很讓人厭惡,但我們為了生存不得不打仗。他們不必這樣的。他們根本就不明白我們可以肩并肩地和平相處。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的,當他們變得善良并厭倦了給蘇聯人做炮灰時。”

“他們不認為他們現在的做法是給蘇聯人做炮灰。”

“他們現在是不這么認為,對他們來說這要花時間理解。也許一代人,也許要兩代。但和平會來的。”

車燈照耀下,遠處路邊站著一名女兵,做出搭便車的手勢。“搭上她。”達多說。那女兵有一張胖乎乎的娃娃臉,穿一身寬大的作戰訓練服,手里顛耍著步槍,爬上副駕駛的座位,也沒朝后座上看一眼。

“你瘋了嗎?違反規定,半夜三更獨自一人來這兒。”達多在后座上問她。

她圓胖的指頭指著一座小山上閃爍著燈火的地方,說:“我男朋友住在那個莫夏夫[1]里。”

“那你怎么不留下過夜?”

“我們吵架了。我討厭他。”

“你要是被告到達多那里,他會把你從軍隊開除的。”堂吉訶德說。

“達多?”她響亮地打了個呵欠,“哈!那就正好讓他跟我睡一覺。”

達多在后座上狠狠地戳了一下約西。約西又說:“也許你該考慮一下達揚將軍。”

那姑娘說:“啊,高官們都一個鳥樣,都是性欲狂,越高的越厲害。你們要去多遠?”

“北部軍區司令部。”約西說,“你不知道恐怖分子晚上就在這周邊游逛嗎?”

“那又怎么樣?那我就不應該繼續生活了?”

“這么說,生活對你來說是可以忍受的了。”達多問。

“自從我們贏了戰爭后,生活就非常美好。打贏了會把他們壓住一段時期的。每隔幾年他們就需要重重地頭破血流一次。天哪,我困死了。你們到了阿富拉叫醒我啊。”她舒舒服服地躺下去,步槍夾在兩膝中間。

“樂意效勞。”達多說。過了一會兒,那姑娘沉睡后,他說:“‘每隔幾年’,這些孩子明白,不是嗎?”

“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命。”堂吉訶德說,“也許‘埃拉特’號事件會震醒那些還不明白的人。”

作戰規劃

重重雨幕中,直升機猛烈地吹打著地面,螺旋槳葉上甩出一連串水珠。堂吉訶德接到達揚,把他帶到北部軍區司令員的辦公室里,墻壁四周貼滿了地圖,達多一個人等在那里。“‘埃拉特’號上死亡加失蹤人數為四十七人,”達揚那只好眼盯著他們,劈頭蓋臉地說,“一百多人受傷。問題是我們如何回擊?美國國務院要求我們‘表示出克制’。”他露出一絲不自然的微笑,“有人投票贊成克制嗎?”

達多說:“我一直都在仔細考慮如何炸沉那些導彈艇,每一艘都炸沉,以牙還牙,加倍再加倍地報復。他們的位置知道了嗎?”

“塞得港內已經從空中精確拍攝過。空軍愿意去執行,但是海港內有蘇聯艦船,包括一艘巡洋艦和幾艘驅逐艦。納賽爾就是在這樣的盾牌庇護下發射導彈的。不過,埃及無線電正在向他們的人發出可能遭到報復的警示。納賽爾知道我們必定會行動。”

堂吉訶德問:“部長,既然莫迪·胡德可以夷平開羅,納賽爾怎么還敢?”

“別天真了,約西。”達揚不耐煩地搖搖頭,“夷平開羅純粹是胡說八道,納賽爾也知道。政治上,埃及拿著所有的王牌——”

達多·埃拉扎爾反駁道:“所有的王牌?為什么?怎么會?我們打垮了他們,我們的防線固若金湯——”

達揚打斷他說:“我說的是政治,達多。對阿拉伯人來說,超級大國方面的政治勝敗比例是三比一——蘇聯百分之百支持他們;美國,不偏不倚,五十對五十。明白了嗎?還有毫無懸念的法國、英國,整個歐洲的各個國家,再加上第三世界國家,不管數量有多少,都統統支持阿拉伯人。這就是我們在聯合國里忙得不可開交的原因,全是為了避開一個‘讓我們盡數后撤’的決議,避開一個跟我們打贏蘇伊士戰爭后一樣的決議。”

達多·埃拉扎爾將軍和堂吉訶德郁悶地互相看了看。達揚站起身,走到墻上的西奈地圖和埃及地圖前,堂吉訶德再次注意到,達揚穿著部長們應穿的黑西服,扎著領帶,顯得肚子非常大,一副非軍人形象。

“到現在為止,有一個方案獲得了內閣支持,我提出來的。”達揚手指著地圖繼續說,“坦克大規模跨過運河進行偵察搜索,同時搗毀陸軍基地、炮臺、高射炮組。坦克進出都要有空中掩護,只針對軍事目標進攻,持續半天時間。南部軍區正在執行這個計劃。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達多。”他轉向堂吉訶德,“還有你的。這方案要采取猛打猛沖的方式,就像你朝艾爾阿里什猛沖那樣。”

達多·埃拉扎爾說:“這同樣需要時間,部長,需要認真深入的計劃和演練。水障礙常常會導致一些嚴重問題。另外——”

達揚突然轉過頭問堂吉訶德:“怎么樣,約西?如果派給你這個任務,你會組織執行嗎?”

“我有另外一套想法,長官。”

“講。”

“現在還行不通。”

“那為什么還要提出來?”

“因為你要我想。”

達揚評論道:“如果是堂吉訶德的想法,那可會有點兒瘋狂。”

“不瘋狂,只是需要大量時間。用蘇聯坦克。”達多和達揚的眼睛都亮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堂吉訶德解釋道,“我們俘獲了好幾百輛。在那些坦克身上刷上埃軍標志,一旦我們跨過運河,我們就能一直開到亞歷山大。絕對震驚,敵人絕對混亂。即使只用一天火力偵察,我們也可以以很小的傷亡造成巨大的破壞。”

“那為什么不能在下個星期就這么干?調‘百夫長’坦克的操作人員過去,日夜訓練,組裝浮橋,不行嗎?”達揚問。

“部長,你最近進過蘇聯坦克里面嗎?”

“進去過一次。我差點兒都沒能擠進去。我變胖了。”

“不是你胖的緣故,長官。他們為了低矮外形犧牲了一切。訂單發出‘低外形’,從而成就了低外形,真的是這樣!那些坦克必須由蘇聯小個子們來操作。他們可以從兩億人中選拔小個子,而納賽爾也有五千萬人可供挑選,我們就有問題了,但也不是不能做,而且還可以做到讓人瞠目結舌。”

“務必,堂吉訶德,務必盡快給我一份這一行動的研究報告。達多,這期間我們要干什么?”達揚說。

“部長,盡管有空軍出動,我們也必須要達到一個要求:快速反應。緩慢的報復行動傳遞起信息來往往是猶豫不決、混亂不清的。”達多說。

“炮兵部隊怎么樣了,長官?”堂吉訶德問,“提醒一下他們,我們不再是在一百英里之外的內蓋夫地區了,而是正好就在埃及的邊境上。”

達多點點頭。達揚那只好眼睛光芒閃動,說:“我們也一直想這個事,堂吉訶德。”

孰對孰錯

“這樣做是不對的。”阿莫斯·帕斯特納克說。

他和父親站在一個掩蔽的觀察哨里,從那里可以俯瞰深藍色的蘇伊士灣,對岸的煉油設備熊熊燃燒并且不斷爆炸。沙漠上烈日當空,瞇起眼睛望去,那邊達揚正在接受記者采訪,攝影師在給他照相,背景就是埃及上空翻騰著的濃煙和火焰。雙方大炮仍舊在互相轟擊:遠處是閃光和斷斷續續的砰砰聲,附近則是震耳欲聾的轟隆聲、翻滾的濃煙和蒼白的火焰。

“喲,你從美國回來幾個小時,就在評定國家戰略了。”薩姆·帕斯特納克聲音刺耳,但并沒有發脾氣。盡管兒子身穿從舊金山買的高檔粗花呢夾克和法蘭絨寬松長褲,但他依然是一個以色列人的相貌:膚色黝黑,體形粗壯,像他父親一樣,厚重的橢圓形臉幾乎還是少年般坦率開朗,重垂的眼皮下,黑色瞳仁射出精光,機警銳利。在“埃拉特”號新聞剛一出來時,他就打電話給父親,說:“爸爸,看起來好像又要開戰了。我不想錯過,我要馬上回國。”

“傻子,不會打仗,埃及人還是無能為力的。”

“是嗎?那為什么‘埃拉特’號沉了?難道是某些水兵無意間按下了發射按鈕?”

“你要是還對你的軍職生涯有興趣,就待在斯坦福。”

“我的職業會很好的。”再后來他就到了這兒。

附近一陣炮火齊射,震得人耳朵發麻。父親問兒子:“好吧,軍事天才,怎么就不對了?”

阿莫斯指著那些記者說:“像這樣一起公共事件,在美國的電視上,看起來會怎么樣?絕對是最差形象。他們不會播放‘埃拉特’號沉沒,而恰恰會播放猶太人在轟炸和平的工業企業。那邊是有圖才有真相。圖!”

“哦,那么在‘埃拉特’號上面沒有電視工作人員實在是太糟糕了。美國是知道我們的船沉沒的,還有很多死傷。”

“他們早就忘掉了。還有,這算哪門子突襲?大炮射程以內大部分都是煉油設施,市民已經都撤離了吧?零震撼,什么也沒有。唯有震撼才能一直讓阿拉伯人失去平衡!爸爸,如果納賽爾在擊沉‘埃拉特’號之前估算過我們的報復目標,那么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這里。”

一輛車身兩邊都刷著藍色“UN”字樣的白色指揮車從運河那邊順土路開來,卷起一條長長的灰塵帶。薩姆·帕斯特納克說:“好了,好了,‘裁判員’們來制止這場鬧劇了,要定責任給開始的一方了。嘿!在海上‘埃拉特’沉沒那會兒,‘裁判員’就沒有了。”他看了一眼手表,朝附近坐在吉普車里的自己的司機招招手。“我們回雷菲迪姆吧。直升飛機十二點整要去接我,我必須向總理匯報。”

“挺好。我特別想給我女朋友一個驚喜。”

“德沃拉?她還在給耶爾·尼燦做模特兒嗎?”

“我猜是吧。我沒收到她的信。臨行之前我們吵了幾句。”

“為什么?”

“她想跟我去斯坦福。”

他父親咕噥了幾句什么后就不再作聲。汽車沿著小路塵土翻飛地走了幾分鐘后,薩姆·帕斯特納克說:“阿莫斯,基于三點原因,這次炮擊并不是錯誤。第一,埃軍襲擊了我們,我們沒料到他們竟然膽敢做出如此升級的行為。從政治上來說,必須快速做些事情滅滅阿拉伯人的威風。不是針對埃及,埃及靜悄悄的,反而是其他那些阿拉伯國家在叫囂‘埃拉特’號沉沒是‘以色列的珍珠港’。第二,我們的新聞媒體和人民呼吁要采取行動。第三,我們的情報顯示,納賽爾預估報復行動會在北部的塞得港方向,因此,這實際上是一次很講策略的突襲。”

阿莫斯說:“也許,也許吧。你知道嗎?加利福尼亞就是伊甸園,而西奈的塵土聞起來有股地獄的味道,但我還是很高興自己回來了。”

迷茫

特拉維夫。一家商店上面印著光禿禿的白底金字:耶爾·盧里亞。在生意場上,堂吉訶德的這位妻子用的是她娘家人的姓。櫥窗里擺著兩個穿著相當時髦的人體模型,都很瘦,沒有面容,一個穿著藍色皮革外套,另一個穿著一身綠色迷你裙套裝。店里面有一大群吵吵鬧鬧的美國顧客,她們的衣服上都別著一個“哈達莎”木制圓形小徽章,形狀類似于“律法牌”那樣,上面寫著名字:瑪里琳、康妮、伊莎貝爾等。

“呀,”耶爾看見了阿莫斯,就從顧客中走了出來,“你!你去了斯坦福了,我聽說。”

阿莫斯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尼燦中校的妻子了。她看起來跟她的那些美國顧客一樣,苗條,梳著漂亮的發型,穿著米色皮裝。阿莫斯并不確切地知道耶爾和他父親多年前有過些什么。家庭內部是不談論這些事的,他只是聽過些閑言碎語,但不管它們是真是假,他都能理解。“嗯,我回來了。德沃拉在嗎?”

“德沃拉?在,她正和幾個有錢的英國女士在雅間內——”耶爾壓低聲音,表情看上去有點兒古怪,很不自然,“做模特兒展示內衣呢。你在我的辦公室等一等,可以嗎?”

“當然可以。祝賀堂吉訶德獲得英勇勛章。他還好吧?”

“剛剛才見了他,挺好。他現在在北部,是達多的作戰部部長。”她領著阿莫斯進入一間小房間內,里面貼滿了法國時裝海報,一個瘦小的卷頭發小男孩兒正趴在桌子上臨摹字帖。“這是我兒子。阿里耶,這是帕斯特納克少校,是一位英勇的戰士。我等會兒告訴德沃拉你來了。”

小男孩盯著阿莫斯坦克部隊的徽章看了看,又看看他塞在肩頭的貝雷帽,問:“你要是在坦克部隊的話,怎么會有紅色貝雷帽?”

這小孩子這么精明!

“坦克兵和傘兵的資格我都取得了。”

“但你是哪種兵?”

“嗯,這說來話長。”

“跟我說一下吧。”

阿莫斯在一把柳條椅上坐下來。“你在寫什么呢?”

“英語家庭作業。我爸爸是坦克部隊里的。”

“我知道。尼燦中校是著名的坦克指揮官。”

阿里耶的臉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有著和耶爾一樣的灰藍色眼睛和短而翹的鼻子,再加上一頭濃密卷曲的金發,就像個女孩子一樣漂亮。他用磕磕巴巴的英語在攤開的書上念:

明天,明天,再明天

一天天碎步潛行

直到時間記載的最后一個音節……

“Zeh nifla,lo(很美,不是嗎)?”

“你這么認為?你品位真高。你在軍隊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特別任務。”

“那是什么任務?”

“必須是很聰明又很強壯的人才能干得了的任務。也許有一天你會干的,阿里耶。你知道‘精英’是什么意思嗎?”

“當然知道。就是精選出來的,是最棒的。我以后就會是那樣的人。”

“那就接著寫你的家庭作業。精英的首條規則就是:無論你做什么,都要用盡你一切力量去完成。”小男孩敬了個禮,彎下腰趴到臨摹本上,繼續專心寫他的作業。

阿莫斯坐在那里,用指頭敲打著椅背。三個月沒有女朋友的日子可謂很長,在斯坦福他也沒有找下一個。他和德沃拉是在她在裝甲部隊即將服完兵役的那段時間認識的。隨后的一年內,一到周末,他們便在拉馬特甘的一套公寓里疾風暴雨般地做愛。對于這種不時有的事,她一直頗有怨言,長期不情愿,不過阿莫斯也不理會。雖然他們現在都沒有約束,但她更多的是想要些忠誠和正派的東西。阿莫斯沒想過這些。這女孩是很漂亮,也很溫柔,但是她沒接受過教育,智力也一般,到斯坦福大學做他一學年的同伴完全是行不通的。因此他下定決心,對她的勸誘、眼淚、威脅一概不理,并且毫不妥協。現在他不得不對她有所補償。正當他想著等會兒怎么表達深情時,她披著件大紅浴袍進來了,臉上由于做模特兒而整個都化著妝,棕色的長螺旋形發卷向下垂著,整理得很雅致漂亮。“你回來了。”

“德沃拉!”

他張開雙臂跳起來。她迅速看了眼那小男孩,然后示意阿莫斯跟她出去。他跟著她走進一間裝有多面鏡子的小試衣間,她關上門后,背靠門站定,問他:“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什么信?我從沒收到過你的信。”

“我給你寫了一封非常長的信,阿莫斯,在九月份。”

“在我離開時沒到。”

“你回來干什么?”

“‘埃拉特’號。我以最快的速度回來的。”

“我理解。斯坦福怎么樣?”

“信里邊寫了些什么東西?motek(寶貝)?”德沃拉表現得很怪,阿莫斯想也許是有點兒受驚吧,“哦,我猜還是你那些怨言吧。”

阿莫斯決定停止這無聊的廢話,打算把她攬到懷里來,但她的一只手從后面快速抽出來,握緊拳頭抵到他的鼻子下面。“說的就是這,實際上,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天啊!”手上的那枚顯眼的金戒指以明白無誤的事實說明了那封非常長的信里寫了什么。“你沒有真的嫁給本杰明吧?”

“我說過我會的。我發過誓我會。你知道的。”她的聲音開始顫抖,眼里噙滿了淚水,“我也愛本杰明,我現在比我曾經設想過的還要幸福,我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怎么樣?我很快就不得不辭掉這份工作,但我一點兒都不擔心。靠本杰明的汽車加油站,我們可以維持很好的生活。那么,我能幫你什么忙嗎,阿莫斯·帕斯特納克先生?”

他好長一會兒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幸福就好,德沃拉,沒別的了。祝愿你的生活永遠幸福,有個美滿的家庭。恭喜,也代我向本杰明恭喜,他真幸運。”

她在哽咽中吐出一個字:“Hazzer(豬,下流坯)。”隨后砰的一聲關門走了,留下阿莫斯看著鏡子里自己不知所措的影像,他沮喪地想,還真是報復啊!他擠過那群“哈達莎”會員女士,走到店外,看見一輛嶄新的藍色保時捷停在馬路邊,從里面跳出來的是他愛情路上的另一位打擊者,達佛娜·盧里亞。

“阿莫斯·帕斯特納克!你怎么不在加利福尼亞了?”達佛娜的語調生機勃勃,臉上帶著調情的微笑。

這就是以色列的一個問題。他已經將近一年沒和達佛娜·盧里亞說過話了,而且他們兩人都在各自不同的圈子里活動,但是這里每個人都知道其他人的每件事。“車挺漂亮的。”做司機的年輕小伙子走出來時,阿莫斯對他說。這是個美國人,通過他的服裝、發型、尚顯稚嫩的相貌可以看出來,更不消說他那輛外國車了。

“這位是諾亞的表弟,從紐約來的,約翰·巴寇。他已經移居以色列了。”達佛娜介紹道。

“是嗎?Kol ha'kavod(致敬)。”阿莫斯說。他覺察到兩人是很像,但同時也想,這小伙子和諾亞不是一回事,也許不會在此長留。

兩個小伙子握手時,達佛娜對約翰說:“其實阿莫斯可能是一個能跟你談得來的人。”

“談什么?”阿莫斯問。

約翰笨拙地用變調的紐約腔希伯來語說:“我服兵役的事。我正在考慮也許我現在就應該當兵,三年完成。可以說,這是成為一名以色列人的速成班。”

“確實是應該嚴肅思考的問題。”阿莫斯聳聳肩,“不過不要草率。一旦你參了軍,就不能離開了。達佛娜,諾亞怎么樣?”

“他會好起來的,只是還很疼。我們正打算去看他,不過我要先換件衣服。我姑姑給了我很多特價商品。”

那位美國小伙子說:“‘埃拉特’號的沉沒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不過我敢打賭,埃及人一定會吃大苦頭的。”達佛娜朝阿莫斯揮揮手說再見,進了商店,那個小伙子也跟在后面走進去。

阿莫斯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想,自己和達佛娜為什么絲毫就沒有那種一見鐘情的感覺呢?這女孩跟德沃拉不一樣,人特別聰明,又極度好學、自信,很明白自己是盧里亞家族的一分子,是一名飛行中隊長的女兒,又漂亮,雖然比不上德沃拉;她同樣喜歡說那些左派的反戰順口溜,對此她認為是種時髦,而他卻覺得既不嚴肅又很討厭。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他們兩人僅有的幾次約會都很失敗。諾亞·巴拉克在她面前就可以很隨便,因為她很迷戀他。那是一個真正優秀的小伙子。諾亞的運氣太糟糕了,不過好歹算是生還了,而且還在康復。阿莫斯計劃不久以后去看看他。

那么,現在干什么去呢?他決定給休·溫伯格打電話,一個住在可法史瑪亞胡(Kfar shmayahu)的離婚女人,她肯定會溫情脈脈又興奮地歡迎他的,會有一頓美味的大餐,還有熟悉的臥室。那女人有三個孩子了,和她是沒有結果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和這些上歲數的女人反而相處得很融洽。沒結婚的姑娘們卻總是給他制造麻煩。

親愛的爸爸:

在你的幾封來信中都問到達佛娜·盧里亞。實際上她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她體貼得不能再體貼了,對于達佛娜我很想認真對待,但我不確定她是否也有同樣的想法。不管怎么說反正現在沒有。她來這兒,通常都是我們的那個蠢親戚約翰·巴寇帶她來的,還開著他那輛該死的保時捷。她說他只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孩子,但很明顯,她非常喜歡那輛保時捷。他還讓她開過那輛車,后來被海關給扣了,但他動用關系又取了出來。那是你找的關系嗎?至于身體治療,終于開始起作用了。我的背基本不疼了,除非我做一些迅猛的動作。醫生跟我說,我會在一個星期內出院。但是然后呢?

爸爸,臥病在床期間,我花了很多時間思考我的將來。如果我真的還要繼續我的軍職生涯,那么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會在海軍里。我已經不抱幻想了,也很厭煩了。昨天,我們“埃拉特”號的幸存者們在醫院的食堂里聚會了一次,那些沒受傷的戰友也趕來參加了。很奇怪,聚會很吵鬧,每個人都開玩笑,互相對罵甚至打鬧。這是劫后余生又重新聚首的那種十足的高興,我們每個人都能感受得到。對所有死去戰友的悲悼我們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不管怎么說,這次聚會意義非凡。艦長沒在,他出院了,但精神狀態極差。我也一樣,爸爸。

我們還需要海軍嗎?海軍頂多就是一支次要部隊,不是嗎?它并不像坦克部隊和空軍那樣對以色列的生存至關重要,這種作為次要部隊的意識充斥在整個軍隊中。馬虎,馬虎,馬虎!就是馬虎隨便導致了我們的船被炸沉。我們在航行的那個地方遭到進攻并不意外,我們早應該安裝反導設備的。但最差勁的還不是這個。我們最先是被送到比爾謝巴醫院,在那兒的病房里,南部軍區司令加維什(Gavish)將軍來問艦長,說南部軍區其實已有可靠的情報顯示埃軍準備發射導彈了,為什么他還要航行到導彈射程之內?

艦長當時變得非常激動,他們不得不把他帶到一間私室里去。爸爸,原來那份情報根本就沒有人給“埃拉特”號傳達過!老天,如果我們得到警告,我們可以在三十英里之外巡邏,遠在導彈射程之外,那么到我們現在還在執行任務呢。我們的巡邏水域那么靠近敵人,對于這一點,艦長一直都是非常憂慮的。但給我們的命令就是如此。在另一天為幾個軍官舉行的晉升酒會上,艦長多喝了幾杯酒,開始大罵那些高官,罵他們是蠢蛋和兇手。他被強制送回了家。我一點兒都不怪他。每當我想到這一切,我氣得肺都要炸了。司令部里無論哪個笨蛋接收了那份情報,都有可能會把它扔到他的日常事務發文籃中的。導彈,導彈!官方調查還在進行,但他們肯定不會把那個該絞死的家伙逮捕的。在海軍中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以色列海軍究竟起什么作用呢,爸爸?我們打了很多場近距離登陸戰,但事實上我們需要做的是海岸防衛,抓捕走私者并擊沉恐怖分子的船只。這支破海軍在導彈戰中永遠都比不過蘇聯,而且無論阿拉伯人發不發射蘇聯導彈,蘇聯都是我們的海上仇敵。我準備去坦克部隊、傘兵部隊,甚至要是我的背能直起來的話干特務也行。阿莫斯·帕斯特納克今天來過,我跟他就這個話題談了很多。阿莫斯說坦克部隊是以色列的中堅力量,你又管理他們,我反正對海軍也沒了興趣,這是一條死胡同。也許是看煩了這套白色制服了吧。也許你就不應該給我起名叫諾亞!不過,對于干什么,到哪里干,我歡迎你提建議。我身處路的盡頭,很消沉。你可能也猜到了。

獻上對你所有的愛 諾亞

邁蒙尼德醫院

海法

1967年11月10日

在美國相見

本尼·盧里亞:以色列本地人,出生于摩西·達揚生活過的莫夏夫。空軍指揮官。

丹尼·盧里亞:本尼的小兒子。

一陣搖滾樂打斷了茲夫·巴拉克專心回信時的思緒。娜哈瑪允許兩個女兒邊做功課邊“低聲”放錄音帶。巴拉克想,這個“低聲”的意思很模糊。敵對雙方的解釋大相徑庭,非常像聯合國新和平決議里的那些字。“埃拉特”號事件發生以后,以色列進行了猛烈的炮火報復,隨后雙方就一直在激烈而艱難地爭論。

……諾亞,關于情報問題不要再爭論了。這事在陸軍中也有,天曉得。你通過一種悲慘的方式懂得:海戰已演變為一種新的方式來進行。對以色列來說,不會再有大型目標被消滅了,比如驅逐艦、護衛艦等。那些“冥河”導彈是從海港內發射出來的,很穩定的平臺,但是畢竟是從艦船上發射的,如果從外面顛簸的海面發射出來會怎么樣,誰能知道呢?所以我們仍然必須要往最壞處想。埃及海軍的蘇造艦船也許有一部分就由蘇聯技術人員在操作,我們要么讓他們來控制我們的海岸,要么堅決地發展一支能擊敗他們的海軍……

巴拉克寫到這里時停下筆,從扶手椅邊的一只碗里取了幾顆開心果吃。他現在這種論調對嗎?之前他開了兩次頭,都扔進廢紙簍了,都是以父輩的身份對兒子進行安慰,使其消除恐懼的調子。可他兒子這回流血并不是因為從自行車上摔下來,而是在戰斗中打仗導致的啊。他繼續寫下去,就像對任意一個日后很有前途的初級軍官提出建議一樣:

……并且要記住,我們最長的邊境線不是與約旦和埃及的邊界,而是我們的海岸線。敵人海軍的封阻必定是封鎖海運。空軍有它自己的任務:清理以色列的天空。它不能從那個任務上轉向。即便我們的海軍并不是關鍵性兵種,海軍也不應該松散和馬虎。誠然,海軍現在是處于一個低點上,但不能憑借一時失利就推斷我們永遠都打不過蘇聯導彈艇。猶太人的腦子在工作上是很厲害的,包括你的邁克爾叔叔。還要我再說嗎?我強烈建議你堅持下去。當然,坦克部隊是關鍵性力量,但是你已經在海軍中建功立業了,如果現在離開,對本就受傷的海軍來說又是一個損失……

巴拉克停下筆,想著這樣提及自己的弟弟是否算是違反安全措施。導彈項目屬于高度機密,邁克爾·伯科威茨作為以色列理工大學的物理學專家做了大量工作。但這只是給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官的一封信而已,而且這名軍官又很穩健,因此他也不在意了。

“他們來了。”娜哈瑪把頭探進這間由閨房改裝成的小窩。一個極瘦的、長著一頭火紅頭發的少年走了進來,后面跟著穿著藍制服的本尼·盧里亞上校。應哈利迪的請求,巴拉克安排本尼到美國空軍學院做演講,也許美國會在以后某個時刻有所回報吧。

巴拉克把信紙推到一邊,站起來,說:“天哪,這是丹尼?本尼,他絕對長高了有一英尺。”

男孩微微笑了下。盧里亞過來和巴拉克擁抱,說:“我沒法不帶他來,來看看美國空軍學院對他來說很重要。他將成為基地里最被羨慕的孩子。多夫要不是因為參加飛行員課程沒時間,我會把他也帶來的。”

“那么,丹尼,你想成為一名戰斗機飛行員嗎,像你爸爸和多夫那樣?”巴拉克問。

“我想。”丹尼用稚嫩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巴拉克的兩個女兒大聲喊著“丹尼,丹尼”,雀躍著跑進來,男孩也一掃嚴肅的樣子,笑起來,和她們親吻、擁抱。葛利亞今年十二歲了,盡管她和丹尼在童年打鬧追逐時期個頭兒一直一般高,但現在她剛剛到他的肩頭。她也有些變化,乳房稍稍長出來一點兒。在開始的歡欣過后,她撇下魯蒂,一個人繞著丹尼歡蹦亂跳。

“他以后保證比你高,本尼,他長得太快了。怎么會這樣?艾莉特不高,多夫也不高。”娜哈瑪笑瞇瞇地站在門口說。

兩個女孩兒把丹尼拉到她們自己的房間里去了,體格粗壯的本尼說:“基因,娜哈瑪,基因。艾莉特的父親有六英尺高,紅頭發。丹尼現在看我的時候眼睛是齊平的,他以后會有麻煩的,要蜷起來進飛機座艙啦。”

“但愿那是你最大的煩惱。”娜哈瑪抓起一把開心果放到桌子上,“半小時后開飯。”

“茲夫,美國這邊真實的進展情況是怎樣的?”本尼·盧里亞坐到兩用沙發上,“自從我們炮轟了煉油機后,騷動非常大吧,沒有嗎?”

“豈止是騷動。超級大國們現在正在積極促成一項協議,本尼。蘇聯人不想讓阿拉伯人再遭受一次潰敗,而美國人又忙于應付越南的事,他們不希望中東地區再生出新的麻煩。因此,他們雙方正在匆忙協商一個綜合性的解決方案出來,在幕后動作,我們不知道他們究竟會炮制個什么出來。吉迪昂·拉斐爾很擔心。”

“他是應該擔心。”

“嗯,同時,好的一方面是,美國正在放行那四十八架‘天鷹’,不過——”

“太好了。”盧里亞坐起來,“他們在放行?可以裝備兩個多中隊呢!”

“不過,嘿,也同時承諾給五個阿拉伯國家提供戰機。”

“哈。公平無私啊。”

“一點兒沒錯。不是給納賽爾或敘利亞的,因為蘇聯人早已在大批供應他們,是給其他國家的。”

“很遺憾,蘇聯人不會同樣公平無私,我倒挺想試飛一下他們的新式‘米格’。”盧里亞從巴拉克給他遞過來的碗里抓了一把開心果,“你知道嗎,我女兒達佛娜一直去探望諾亞。”

巴拉克指了指桌上那封給諾亞的信,說:“他給我的信里提到了達佛娜。他喜歡她。”

“你知道她給一個美國人開保時捷的事嗎,是你的某個親戚?”

“對。約翰·巴寇。他長什么樣?你見過他了?”

“見過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大概二十二三歲的樣子,長得像諾亞,很聰明,但也幼稚得可怕。比如說,他正在移居以色列,還想改名叫雅科夫,像個真正的以色列人那樣。”

電話鈴在門廳里響起。娜哈瑪喊道:“是吉迪昂·拉斐爾,茲夫。”

這位聯合國代表的聲音聽起來沙啞而疲憊:“茲夫,事情很壞。跟你們有交往的那個中央情報局的熟人怎么樣了,就是你和薩姆·帕斯特納克交往的那位?你們跟他還有聯系嗎?”巴拉克沒有向他說過克里斯汀·坎寧安的名字,拉斐爾也沒問過。

“戰爭結束后就沒有聯系過。怎么了?”

“我們危機在即,的的確確,明天就到了關鍵時刻。你們看能不能幫上忙……”

“吉迪昂,明天本尼·盧里亞要到空軍學院演講,我要跟他同機飛到那里。”

頓了一下,巴拉克聽見那邊的聲音離開話筒,拉斐爾用語速飛快的希伯來語說著什么,然后又轉回來說:“那好吧。一名信使會乘坐下一班短程飛機到華盛頓,帶給你們文件。同時,請務必跟那位中央情報局的人談一談。”

“關于什么內容的,吉迪昂?”

“為了快點兒展開行動,我和你就公開通話吧。茲夫,現階段紐約這里只要草草寫幾個字,就會把我們的勝仗抵消得一干二凈。”拉斐爾聲音顫抖著說,“明白了嗎?蘇聯人所堅持的字句對我們是要命的,他們比阿拉伯人還要強硬,美國人搖擺不定。你看完文件后給我打電話。”

注釋

[1]以色列小塊土地所有者合作居民點。——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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