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僖公(11)
- 春秋左傳
- 左丘明 (春秋)孔子
- 5518字
- 2018-05-03 10:46:11
冬天,狄人圍困衛國,衛國被迫遷都帝丘。對其國運占卜,還能延續三百年。
衛成公夢見康叔講:“相奪走了我的祭品。”成公命令祭奠相,寧武子不同意,說:“要是祭祀者不是同族,神靈便不會享用祭品。杞國和鄫國為什么不祭奠呢?杞國跟衛國已經很久沒有祭奠相了,這不是衛國的罪過,不能違背成王、周公所規定的祭奠對象。請改變祭奠相的命令。”
鄭國的泄駕很討厭公子瑕,鄭文公也厭惡他,故而公子瑕逃亡到了楚國。
僖公三十二年
[原文]
〔經〕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己丑,鄭伯捷卒。
衛人侵狄。
秋,衛人及狄盟。
冬十有二月己卯,晉侯重耳卒。
[原文]
〔傳〕三十二年春,楚斗章請平于晉,晉陽處父報之。晉、楚始通。
夏,狄有亂。衛人侵狄,狄請平焉。
秋,衛人及狄盟。
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于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于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于。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①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注釋]
①夏后皋:為夏代的君主,名皋,夏桀的祖父。
[譯文]
魯僖公三十二年春季,楚國的斗章到晉國請求講和,晉國的陽處父到楚國回訪。之后,晉國跟楚國開始了正式交往。
夏季,狄國出現動亂。衛國人入侵狄國,狄國請求講和。
秋季,衛國人跟狄人結盟。
冬季,晉文公去世。十二月十日,準備停棺于曲沃。出了絳城,棺內發出如牛叫的聲音。卜偃讓大夫下拜,講:“國君有大事命令我們:將有西方的軍隊路過我國邊境并對我發動攻擊。要是攻擊他們,必定能大獲全勝。”杞子從鄭國派人告訴秦國,講:“鄭國人讓我掌管北門的鑰匙,要是悄悄派兵前來,便能夠占領鄭國了。”秦穆公前去征求蹇叔的意見。蹇叔答復說:“辛勞軍隊去襲擊遠方的國家,我沒有聽說過如此做的。軍隊疲勞,氣力枯竭,遠方的國家早便有了預備,大概不行吧?我軍的行動,鄭國必定曉得。辛苦勞累卻沒有所得,士兵便會出現叛逆心理。而且行程千里,哪一個不曉得呢?”穆公拒絕了蹇叔的意見。召集孟明、西乞、白乙,使他們領著軍隊從東門外出發。蹇叔哭著為軍隊送行,講:“孟明啊,我看到軍隊出去,卻看不見回來了。”穆公派人訓斥蹇叔講:“你曉得什么?要是你活到中壽,如今你墳墓上的樹木恐怕已有合抱粗了。”蹇叔的兒子也參加了軍隊,蹇叔哭著送他講:“晉國人一定在崤山抵御秦國的軍隊,崤山有兩個山頭,南面的山頭上有夏后皋的墳墓;北面的山頭是文王躲避風雨的地方,你必定會死在那兒,我到那兒去收拾你的尸骨吧。”秦軍于是向東開進。
僖公三十三年
[原文]
〔經〕三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秦人入滑。齊侯使國歸父來聘。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崤。癸巳,葬晉文公。狄侵齊。公伐邾,取訾婁。秋,公子遂帥師伐邾。晉人敗狄于箕。冬十月,公如齊。十有二月,公至自齊。乙巳,公薨于小寢。隕霜不殺草,李、梅實。晉人、陳人、鄭人伐許。
[原文]
〔傳〕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于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①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且使遽告于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閑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揚孫奔宋。
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滅滑而還。
齊國莊子來聘,自郊勞至于贈賄,禮成而加之以敏。臧文仲言于公曰:“國子為政,齊猶有禮,君其朝焉。臣聞之,服于有禮,社稷之衛也。”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姜戎。子墨衰绖,梁弘御戎,萊駒為右。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于,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公文。晉于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仇,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②釁鼓,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注釋]
①不腆(tiǎn):不富厚。②累臣:囚臣。
[譯文]
三十三年春天,秦軍路過成周北門時,戰車上的車左和車右都摘下頭盔下車步行。剛一下車便又跳了上去,有三百輛車都是如此。當時王孫滿年紀尚小,看見這種情形,對周天子說:“秦軍輕佻無禮,一定失敗。輕佻則缺少謀略,無禮則粗心大意。進到險要之地而粗心大意,又沒有謀略,能不失敗嗎?”
抵達滑國,鄭國的商人弦高正預備到京城去做買賣,碰到秦軍。他先給秦軍送了四張熟牛皮,又送去十二頭牛,以犒勞秦軍,他講:“寡君知道貴軍要到我國去,特派我前來慰勞貴軍將士。我國即使不富裕,不過愿意為貴國長期服務,要是要居留,保證提供每天的必需品,就算要離開,也要為你們守衛到最后一夜。”同時派人馬上向鄭國報信。
鄭穆公派人前去杞子等人居住的旅館探知情況,發覺他們已經裝束完畢,磨兵器,喂飽戰馬,準備行動了。便派皇武子前去驅趕他們說:“你們長期住在我國,由于我們的肉類跟糧食快被用完了,故而你們要離開這兒了。鄭國有一個打獵的地方稱原圃,跟秦國的具囿一樣。請你們到那兒獵取麋鹿,以減輕我們的負擔,也讓我們喘口氣,如何?”杞子逃往齊國,逢孫、揚孫逃往宋國。
孟明講:“鄭國已經有所準備,這次征戰沒有什么希望了。進攻不能取勝,包圍則又沒有后續部隊,我們還是回去吧。”便滅掉了滑國后撤軍回國。
齊國的國莊子來魯國聘問,從郊外歡迎到贈物告別,自始至終遵禮而行,聰明而又穩重。臧文仲對僖公講:“如今國子執政,齊國還是講究禮的,國君去朝覲吧!我聽說:順服有禮之國,即是保衛自己的國家。”
晉國的先軫講:“秦君不聽蹇叔的勸告,由于貪婪而興師動眾,真的是上天幫助我們。上天賜予的機遇不能失去,遠道而來的敵人不能讓它逃走。放走了敵人便會出現禍患,違背上天的意愿就不吉祥。必定要進攻秦軍。”欒枝講:“沒有報答秦國的恩德,卻又進攻它的軍隊,我們心目中還有逝世的國君嗎?”先軫講:“秦國不但不來吊唁我們的喪事,卻去進攻我們的同姓國家,秦國的行為是十分無禮的。還有什么恩惠可講?據我所知,放走敵人一天,那將是幾代人的災難。我們是為了子孫后代而戰,這總能夠向死去的國君交代了吧!”就發布命令,并迅速動員了姜戎的軍隊參戰。晉襄公穿著黑色的喪服,梁弘替他駕車,萊駒做車右。
夏天四月十三日,晉軍在崤山擊敗了秦國軍隊,抓捕了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回國。又衣著黑色的喪服安葬了文公。從此之后,晉國人凡遇喪事都衣著黑色喪服。
文嬴請求放掉孟明等秦軍三個主將回去,她講:“他們是挑撥兩國關系的罪魁禍首,寡君要是能抓到他們,便是食其肉也不能解恨,又何必有勞您去懲罰呢?讓他們回到秦國去受刑,以滿足寡君的愿望,如何?”襄公同意了。先軫朝覲襄公,問起秦國的囚犯。襄公講:“夫人為他們請求,我已經把他們放回去了。”先軫生氣地說:“將士們在戰場上費了那么大的勁才把他們抓到,一個女人幾句騙人的話便把他們放走了。這是在遭踏我們的戰果而助長敵人的氣焰,晉國距亡國沒有多久了。”說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頭也沒回便走了。襄公派陽處父追趕孟明,到達黃河邊上,他們已經上船了。陽處父以襄公的名義即是要把左驂送給孟明,孟明在船上叩頭拜謝講:“承蒙國君開恩,不把俘虜殺死,而讓我們回國受刑,要是寡君殺了我們,就算死了,也不會忘掉今天的恩惠。要是托國君的福而得到赦免,三年之后,我們將前來感謝國君的恩德!”
秦穆公衣著素服在郊外等候,面對歸來的將士失聲痛哭,他講:“我沒有聽蹇叔的話,讓你們幾位蒙受恥辱,這是我的過錯。”也沒有解除孟明的職務,他解釋說:“這完全是我的過失,大夫有什么錯?再說我也不能由于一次過錯而抹殺他的大功啊!”
[原文]
狄侵齊,因晉喪也。
公伐邾,取訾婁以報升陘之役。邾人不設備,秋,襄仲復伐邾。
狄伐晉,及箕。八月戊子,晉侯敗狄于箕。缺獲白狄子。先軫曰:“匹夫逞志于君而無討,敢不自討乎?”免胄入狄師,死焉。狄人歸其元①,面如生。
初,臼季使過冀,見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請用之。臣聞之,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管敬仲,桓之賊也,實相以濟。《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君取節②焉可也。”文公以為下軍大夫。反自箕,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將中軍,以再命命先茅之縣賞胥臣曰:“舉缺,子之功也。”以一命命缺為卿,復與之冀,亦未有軍行。
[注釋]
①元:人頭。如生:像活著一樣。②節:指善節,即長處。
[譯文]
狄人侵略齊國,由于晉國有喪事。
魯僖公進攻邾國,占領訾婁而報復升陘的戰役。邾人沒有提防,秋天,襄仲再次進攻邾國。
狄軍進攻晉國,抵達箕地。八月二十二日,晉襄公在箕地擊敗狄軍。缺抓捕了白狄子。先軫說:“一個尋常的人在國君面前施展一時的快心而沒有受到懲處,怎敢不自己懲處自己?”于是,脫下頭盔沖入狄軍,死在那兒。狄人送回他的頭,面色如活著一樣。
先前,臼季出使路過冀邑,看到郤缺鋤草,他的妻子給他送飯。很恭敬,彼此相待如賓。臼季和他一塊回來,把郤缺夫妻相敬如賓的事向晉文公講:“恭敬,是德行的集中表現。可以恭敬便一定有德行,德行用來治理民眾,請君王任命他。臣下聽說,出門遇見人就像會見賓客,承擔事情就像參與祭奠,這是仁愛的準則。”文公說:“他的父親芮有罪,行嗎?”臼季答復說:“舜懲辦罪人,殺害了鯀,他舉拔人材,卻起用了鯀的兒子禹。管仲是齊桓公的仇敵,卻任用他為相而獲得成功。《康誥》講:‘父親不慈愛,兒子不誠敬,哥哥不友愛,弟弟不恭順,這是不相關系的。’《詩經》講:‘采蔓菁采蘿卜,不要丟棄它們的根。’君王選取他的長處便行了。”晉文公讓缺出任下軍大夫。從箕地回來,晉襄公用最高品級命令先且居統帥中軍,用次一等品級命令把先茅的懸賞賜給胥臣講:“推舉郤缺,是您的功勞。”用三等品級命令缺做卿,重新賜予他冀地,不過沒有出任軍職。
[原文]
冬,公如齊朝,且吊有狄師也。反,薨于小寢①,即安也。
晉、陳、鄭伐許,討其貳于楚也。楚令尹子上侵陳、蔡。陳、蔡成,遂伐鄭,將納公子瑕,門于桔之門。瑕覆②于周氏之汪。外仆髡屯禽之以獻。文夫人斂而葬之鄶城之下。
晉陽處父侵蔡,楚子上救之,與晉師夾而軍。陽子患之,使謂子上曰:“吾聞之,文不犯順,武不違敵。子若欲戰,則吾退舍,子濟而陳,遲速唯命,不然紓我。老師費財,亦無益也。”乃駕以待。子上欲涉,大孫伯曰:“不可。晉人無信,半涉而薄我,悔敗何及?不如紓之。”乃退舍。陽子宣言曰:“楚師遁矣。”遂歸。楚師亦歸。
大子商臣譖子上曰:“受晉賂而辟之,楚之恥也,罪莫大焉。”王殺子上。
葬僖公,緩作主,非禮也。凡君薨,卒哭而,而作主,特祀于主,、嘗、于廟。
[注釋]
①小寢:夫人寢室,一說休息室。②覆:即翻車。
[譯文]
冬季,魯僖公到齊國朝覲,并且對狄人侵襲表示慰問。回國,死在夫人寢室里,是因為追求安逸的原因。
晉國、陳國、鄭國進攻許國,征討它倒向楚國。楚國令尹子上侵襲陳國、蔡國。陳國、蔡國跟楚國講和,于是進攻鄭國,準備護送公子瑕回去做國君,在鄭國桔之門攻城。公子瑕的戰車翻倒在周氏之汪。外邊的仆人髡屯抓住了他獻給鄭文公。文夫人收斂他安葬在鄶城下面。
晉國陽處父進攻蔡國,楚國子上救助它,和晉軍夾著水對峙扎營。陽處父擔憂楚軍,派人對子上講:“我聽說,有文德的人不肯侵犯順理的事。有武德的人不肯躲避仇敵。您要是想打,那么我便后退三十里,您渡河再擺開陣勢,早打晚打都聽您的命令,不然便放我渡過河去。雙方屯兵日久耗費資財,也沒有什么好處。”于是便駕上戰車等待著他。子上想要渡河,大孫伯講:“不行。晉國人沒有信用,乘我們渡過一半而逼近進攻我軍,后悔戰敗哪兒還來得及?不如放他們渡河。”于是子上便后退三十里。陽處父宣布講:“楚國軍隊逃走了。”便回國去了。楚國軍隊也回國了。
太子商臣誣告子上講:“接受了晉國的賄賂而躲避晉軍,是楚國的恥辱,沒有比這再大的罪了。”楚成王殺死子上。
安葬魯僖公,沒有及時制作神主,是不合于禮的。但凡國君死去,安葬后便停止了不定時的號哭,并把死者的神主附祭于祖廟,附祭便要制作神主,單獨向死者的神主祭奠,之后便在祖廟中和其他祖先一塊烝祭、嘗祭、禘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