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大門（下午一點五十分）

吃完簡單的午飯，水車館的主人和朋友留在了餐廳里。由里繪只喝了一點兒果汁，幾乎一口飯也沒吃，就回到塔屋去了。

喝了幾杯咖啡后，紀(jì)一點燃了煙斗，正木慎吾則盯著攤在桌上的書，沉默不語。

“哎呀，您又在抽煙！”根岸文江從圓形大廳的東側(cè)那扇面向北回廊的門一進來，立即大聲叫起來，“我也不怕您煩我，請您務(wù)必保重自己的身體。”

紀(jì)一裝作沒聽見，繼續(xù)抽煙。

文江又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您飯后吃藥了嗎？”

“嗯。”

“晚上還要再吃一次。”

“根岸，你要上塔嗎？”看到女傭從臺階下的雜物間里拖出吸塵器，正木問道。

“嗯，我去打掃。今天還要練琴嗎？”

“今天休息。”

“說得也對，客人馬上就要到了。好了，我得抓緊時間了。”文江轉(zhuǎn)身急匆匆地走向樓梯。

“對了，由里繪小姐剛才說，通向露臺的門好像有點問題。”

正木的話音未落，從敞開的窗戶外傳來了汽車的馬達聲。沒過多久，門鈴響了。

“有人來了。”

“唔。”

紀(jì)一把煙斗擱在煙斗架上，把手放在到輪椅的車輪上。在墻邊伺候的管家倉本雖然身材魁梧，動作卻很敏捷，他快步向走廊走去。

“我們也出去迎接吧。”

“我來推你。”正木迅速起身，站在輪椅后面。

“文江，”紀(jì)一回頭吩咐胖墩墩的女傭，“你去叫由里繪過來。”

“好。”文江拿起吸塵器，“請您別抽那么多煙。”

文江說著就往樓上跑去。戴著面具的主人和他的朋友緊跟倉本，從南側(cè)門來到了西回廊。

長廊右側(cè)的墻壁上陳列著藤沼一成的若干作品，左側(cè)是紀(jì)一的起居室和書房。來到長廊盡頭，打開一扇大門，便來到了門廳。

倉本打開入口處厚重的對開大門，來訪者正步入門廳。

“謝謝，謝謝！”進來的男子鞠了一躬，大聲問候坐在輪椅上的主人，“啊，看到您精神不錯，真為您感到高興。今天承蒙邀請，實在感謝不盡。”

從敞開的大門往外看，一輛黑色的租賃汽車正在橋的對面調(diào)頭。

“啊，我是第一個到的嗎？到得太早了，呀，正好兩點。主人，請問這位是——”客人狐疑地看著站在紀(jì)一身后的正木。

“是我的老朋友。”

“我叫正木慎吾，因故暫時借宿在這里。請多關(guān)照。”

“啊，你好——你好，你好。”他詫異地上下打量正木，“我叫大石源造，在東京經(jīng)營美術(shù)品，和一成大師是舊相識。哦，原來你是這里主人的朋友啊？我似乎和你有過一面之緣。”

“不，我們應(yīng)該沒見過面。”

“是嗎？”

這是一個肥胖的紅臉中年男人，身上裹了一件白色襯衫，配上一條花里胡哨的領(lǐng)帶。他脖子粗短，大腹便便，謝頂?shù)煤軈柡Γ瑤赘鶜埓娴念^發(fā)被發(fā)蠟固定著。

“其他幾位客人很快就要到了，我先帶您去房間吧。請進。”倉本伸出右手，“我來拿行李吧。”

“啊，謝謝，謝謝。”

他在門口的鞋墊上蹭了幾下鞋子，隨手把褐色的手提包交給管家，隨后滿臉堆笑地轉(zhuǎn)身對紀(jì)一說：“主人，今年能否有幸欣賞那幅作品？”

“哪幅作品？”

“啊，這個，也就是，一成大師的遺作……”

“大石先生——”戴著面具的主人坐在輪椅上，抱著雙臂，在白色橡膠面具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美術(shù)商，“我說過很多次，不愿意給別人看那幅畫。”

大石舔著肥厚的嘴唇。“啊，是——沒錯，您是說過。哎呀，我當(dāng)然不會勉強。這個，我只是想……”

這時，由里繪怯生生地從紀(jì)一和正木的身后走了進來。

“啊，您好，小姐——啊，夫人。對不起，今天打擾了。”大石偷偷地觀察主人的臉色，故意抬高了聲音。

由里繪緊閉著嘴唇，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啊。”正木慎吾看著門外，“又有客人來了。”

在嘩嘩的流水聲與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乃嚶曋校嚨囊媛曉絹碓浇?/p>

“是三田村的寶馬。”大石探出半個身子向外張望，“森教授應(yīng)該和他在一起吧。”

不一會兒，三田村則之和森滋彥跨過水渠上的橋，走到了大門口。

“藤沼先生，好久不見。”穿著米黃色襯衣、身材高大的三田村神采奕奕地走向紀(jì)一，“聽說您感冒了，現(xiàn)在怎么樣？”

“沒什么大礙。”紀(jì)一不理會外科醫(yī)生伸過來的手，“你父親身體好嗎？”

“托您的福。”三田村面不改色地把手縮回去，“從今年開始，由我打理醫(yī)院。家父還是老樣子，到處去打高爾夫球什么的。他還讓我向您問好。”

說到這里，三田村瞅了一眼站在紀(jì)一斜后方的正木。

“他是正木。”紀(jì)一說道。

“正木……”三田村表情茫然。

“以前在醫(yī)院承蒙您的照顧。”正木上前自我介紹。

“啊！”一直站在三田村背后的森叫了一聲，“就是一成大師的那位弟子嗎？”

“啊，我想起來了。”三田村點點頭，方方正正的臉上浮現(xiàn)出心領(lǐng)神會的微笑，“那次車禍……”

聽到這里，大石源造拍了一下手，毫無顧忌地大叫起來：“怪不得，我也覺得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正木先生怎么會在這里？”

三田村話音未落，陰暗的天空中瞬間劃出一道白色的裂痕。

天空中響起振聾發(fā)聵的怒吼。由里繪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其他聚在門廳中的人也吃了一驚。

“突然打了個雷。”大石松了一口氣，“好像就在頭頂。”

“別害怕，由里繪小姐。”

正木在雙手捂住耳朵的美少女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頭戴面具的主人掃了兩人一眼，招呼三位客人：“請大家先去自己的房間。三點過后，我們在別館的大廳一起喝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