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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老而常新的問題--決定論與非決定論

1.歷史上的爭端

自從人類有哲學思想以來,就發生了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的爭端。決定論說,一切變化發展都是注定了的,不可更移的;非決定論說,一切變化發展都是隨機的、非決定的。決定論是發展的必然論者,非決定論是發展的偶然論者。

在哲學的童年時代,決定論的思想是比較盛行的。古希臘時代的唯物主義者赫拉克利特第一次使用了必然性這個概念,認為“世界的轉化有一個一定的秩序和一個確定的周期,適應著不可避免的必然性。”原子論的奠基人德謨克利特則提出“一切遵循必然性而產生”,“碰巧”說不過是對人們無知的掩飾。唯心主義者也有很多人這么看,蘇格拉底和柏拉圖都主張神學目的論,認為一切莫出于神意事先的安排。在中國古代這種決定論的思想也充斥著思想家們的頭腦。孔子講命,“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荀子講天,“天行為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老子講道,“萬物莫不遵道。”劉峻講數,“將榮悴有定數。”這里所謂的命、天、道、數等不外是決定論的另一種說法。

相反,非決定論的思想盡管不多,卻也產生了。古羅馬的盧克萊修認為世界是由原子的偶然偏離軌道的運動形成的。中國魏晉時的郭象則認為世界上的事物都是突然自己進現出來的,古往今來的事物在時間和空間上并沒有什么聯系,“向者之我,非復今我,我與今俱往矣。”

到了近代哲學史上,仍然是決定論占了上風。以拉普拉斯的決定論為代表崇拜這樣一個思想:

“我們應當把宇宙的現狀看作它的先前狀態的結果以及它的后繼狀態的原因。假定在某一時刻,有一種智慧能夠把握自然界所有的力以及組成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的特定狀況--這種智慧博大精深足以對所掌握的資料進行分析--那么,它就能將宇宙間從龐大的物體到最微小的原子的運動全都囊括于同樣的公式之中,對于它來說,沒有什么是不確定的,未來,一如過去,都呈現在它的眼前。”

萊布尼茨的先定和諧論,沃爾弗的上帝造貓為吃鼠、鼠之被吃是為貓的神學目的論都是如此。

斯賓諾莎則明確宣布:

“自然中沒有任何偶然的東西,一切事物都受到神的本性的必然性的決定而以一定的方式存在和動作。”

霍爾巴赫則把這種思想推到了頂點:

“在暴風雨中沒有一顆灰塵或水滴的分子是偶然地放在那里的,每一個分子都有充分的原因占據它所在的那個位置。”

黑格爾這位辯證法的大師也是著名的決定論者,他主張世界為必然性所決定,人類歷史的發展不過是絕對.精神的必然展開。

至此,我們可以說,到馬克思、恩格斯發表他們的見解之前,決定論的呼聲幾乎壓倒了非決定論的呻吟,而雄踞于思想高峰之巔。不論是唯物主義者還是唯心主義者,幾乎都高揚著決定論的旗幟。

這種情況的出現有其歷史的原因。從科學根源上講,這是一個由機械力學的發達所導致的形而上學占統治地位的時代,即使在黑格爾的辯證法中也不能完全掙脫這種思維方式的樊籠。從社會根源上講,還沒有人能對社會現象、人生命運等問題作一番科學的研究,更沒有人能掙脫各種社會力量的擺布而獲得自由。自然和社會現象的奧秘還都等待著人們去認識。

問題提到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面前。

2.馬克思的傾向

決定論和非決定論的關系是與必然性和偶然性的關系密切相關的。先讓我們看看馬克思、恩格斯是怎樣看待必然性和偶然性的關系的?

馬克思、恩格斯作為辯證法的大家,是這樣解決必然性和偶然性的關系的,即認為這兩者不可分離,在表面的偶然性中有著必然的東西,而內在的必然性又必然通過偶然性的東西表現出來。但是,在他們的思想深處,是更看重于必然性的,認為必然性在事物發展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而偶然性充其量不過是必然性的補充。這個想法也可以說是從老黑格,爾那里沿襲下來而又經過他們自己唯物主義的改鑄而成的。

在社會歷史領域中,他們關于必然性和偶然性的論述有如下主要內容:

在“社會里,都是那種以偶然性為其補充和表現形式的必然性占統治地位。在這里通過各種偶然性而得到實現的必然性,歸根到底仍然是經濟的必然性。”

“偶然性只是相互依存性的一極,它的另一極叫作必然性。在似乎也是受偶然性支配的自然界中,我們早就證實,在每一個領域內,都有在這種偶然性中去實現自己的內在的必然性和規律性。然而適用于自然界的,也適用于社會。一種社會活動,一系列社會過程,越是越出人們的自覺的控制,越是越出他們支配的范圍,越是顯得受純粹的偶然性的擺布,它所固有的內在規律就越是以自然的必然性在這種偶然性中去實現自己。”

“我們所研究的領域越是遠離經濟,越是接近于純粹抽象的意識形態,我們就越是發現它在自己的發展中表現為偶然現象,它的曲線就越是曲折。如果您劃出曲線的中軸線,您就會發現,所考察的時期越長,所考察的范圍越廣,這個軸線就越同經濟發展的軸線接近于平行。”

“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話,那么世界歷史就會帶有非常神秘的性質。這些偶然性本身自然納入總的發展過程中,并且為其他偶然性所補償。但是,發展的加速和延緩在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這些‘偶然性’的,其中也包括一開始就站在運動最前面的那些人物的性格這樣一種‘偶然情況’。”

這些論述表明,馬克思在重視必然性的同時比任何一個其他決定論者都更重視偶然性,給偶然性以一定的地位。但是,同樣也可以看出,在這些論述中,必然性仍然是歷史的骨架,偶然性不過是血肉。就是說,在他們的思想中,是更傾向于決定論的。

比較有力地證明這一點的是下面一段話,不少人把它作為認馬克思是決定論者的鐵證。

“一個社會即使探索到了本身運動的自然規律,它還是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但是它能縮短和減輕分娩的痛苦。”

但是,如果我們就此而把馬克思、恩格斯稱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決定論者,那還是未免過于武斷。因為至今我們還沒有發現馬克思或恩格斯正面肯定過決定論的直接論述。人們惟一能夠找到的是恩格斯使用過一次“決定論”這個概念,但還是在否定的意義上使用的。

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第一次明確肯定地使用決定論一詞的是列寧。列寧在青年時期(時為1894年,24歲)批判唯心主義者米海洛夫斯基的時候指出:

“決定論思想確認人的行為的必然性,屏棄所謂意志自由的荒唐的神話,但絲毫不消滅人的理性、人的良心以及對人的行為的評價。恰巧相反,只有根據決定論的觀點,才能作出嚴格正確的評價,而不致把什么都推到自由意志上去。”

顯然,列寧對這個決定論是作了不少限制的,或者說是作了辯證的解釋的。但我們畢竟可以說,列寧是一個“決定論”者,盡管已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決定論者。

這些或許就是我們對馬克思主義關于決定論問題所取立場的主要材料。

3.發生在歷史領域的挑戰

從那時以來,相當一些人一直把馬克思主義者當作傳統決定論者,既有人把他們作為傳統決定論者來攻擊,也有人把他們作為傳統決定論者來捍衛。我們這里要說的是這種攻擊或者說是挑戰。

事情首先發生在歷史領域。不少歷史學家們認為,如果說自然決定論還可以接受的話,那么歷史決定論或社會決定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原因之一是社會歷史領域有著不同于自然界的種種特殊性。這些特殊性可以概括如下幾方面:

其一,歷史是永不重復的個別事件之和。

文德爾班(德,1848-1915)、李凱爾特(德,1863-1936)等作為“個別論”的代表人物,他們認為,歷史事件是永遠不會重復的,它們不像地球圍繞太陽旋轉那樣有規律可循,其中的每一個事件都是個別的、無法歸類的。文德爾班是個別論的創始人。他認為:

“歷史是有個人特征的人物的王國,是本身有價值而又不可能重演的個別事件的王國。”

文德爾班的這一思想為李凱爾特所繼承,他說:

“人們在直接談到‘歷史’時,經常指的是某一事件的一次性的、個別的過程,而且,把歷史作為特殊的東西和把自然作為普遍的東西對立起來的做法,恰恰在哲學中頗為流行。‘歷史’的權利是與‘自然’的權利相對立的,前者是一次性的、個別的權利,后者是大家共有的或應當共有的權利。”

其二,歷史是偶然性的雜亂匯集。

愛德華?邁耶(德,1855-1930)是這種觀點的代表。其實這種觀點是個別論的另一變種。他認為:

歷史“是從現實中的個別事實開始,并以同樣的事實結束的。現實世界中的每一個個別事件,以及每一個歷史事件,都是由于無數因素在同一個時間內相互作用而發生的;這種時間上的連續和一連串原因的交錯,我們稱之為偶然事件,因而偶然事件是支配在經驗中表現出來的一切的因素。”“在歷史所提供的世界里,占統治地位的是偶然事件和自由意志的因果性。”

卡爾?雅斯貝斯(德,1883-1969)對此說得更為明確:

“歷史不時表現為一團烏七八糟的偶然事件,像急轉的洪流一樣。它從一個騷動或是一個災禍緊接到另外的一個,中間僅隔短暫的歡樂,就像瞬息間出現的一些小島,它們終究也必然會被吞沒的。一切正如馬克斯?韋伯所說的那樣,一條被惡魔鋪滿了毀壞的價值的道路。”

我們在第二章引用過其話的尼文斯,也持此見解。

其三,歷史是不可預測的知識的產物。

波普爾(英,1902- )認為,歷史取決于人自己的自由行動,他還著有一部專門批判歷史決定論的著作,名為《歷史決定論的貧困》。他是這樣說的:

“我的論證可以概括為如下五個論題:”“(1)人類歷史的進程受人類知識增長的強烈影響。”“(2)我們不可能用合理的或科學的方法來預測我們的科學知識的增長。”“(3)所以,我們不能預測人類歷史的未來進程。”“(4)……沒有一種科學的歷史發展理論能作為預測歷史的根據。”“(5)所以歷史決定論的方法的基本目的是錯誤的;歷史決定論不能成立。”

其四,歷史是自由意志的產物。

克羅齊(意,1866-1952)是歷史決定論的堅決反對者。他主張歷史是人創造的,但人不過是世界精神的工具。因此,“精神就是歷史的創造者”。他這樣說:

“精神即歷史,在歷史存在的每個時刻,精神就是歷史的創造者,同時精神也是以前一切歷史的結果,否則我們就不可能理解歷史思想有效過程的任何東西。精神就是這樣產生一切和它自己相符合的歷史的。”而精神“活動的方式是自我決定和個別化,并且經常不決定和不個別化從前已決定和已個別化了的東西,為的是要創造其他更豐富的東西。”

上述幾方面的論點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它們都企圖說明一個問題:歷史不是決定論的。

馬克思、恩格斯也承認社會歷史和自然界的區別,但是,他們認為這二者的區別不在于有沒有客觀必然規律,而在于規律的作用方式之不同。在他們看來,參與自然界的活動的是無意識的東西,而參與社會活動的則是有意識的人。但并不會因此而改變社會運行的客觀法則,就規律的客觀必然性而言,這兩個領域恰是相同的。

4.自然決定論的“危機”

上述觀點不少是歷史學家們站在贊同自然決定論的角度講的,只是認為這種自然決定論不適用于歷史。這里我們要說的是,自然決定論本身也受到了挑戰。自從20世紀初以來,傳統的自然決定論發生了危機,而且不是一般性的危機。這樣一來,在不少人眼中,歷史決定論的成立就更成了問題。

首先發難的是量子力學的問世。科學家們公認,對于量子力學的領域來說,拉普拉斯式的決定論是不存在的。因為量子力學不能像經典力學那樣,根據已知的幾個必要的值就能準確地推斷出另一個確定的值。這一點是由海森堡(德,1901-1976)提出的測不準原理而帶來的,即認為在任何實驗中不能同時準確地測定微觀粒子的位置和動量,如果測位置時誤差偏小,測動量時誤差就會增加。但是,量子力學的結論對于哲學意味著什么?這一點是曾經發生過激烈爭論的。1927-1930年間愛因斯坦(德,1879-1955)和玻爾:(丹麥,1885-1962)等之間就發生過一場爭論,論題就是量子力學是否推翻了傳統的決定論。愛因斯坦傾向于堅持決定論,他說:

“我不相信上帝是擲骰子玩的。”“在有比迄今為止更有力得多的反對嚴格的因果性的證據之前,我不想輕易放棄嚴格的因果性。”

而玻爾、海森堡等則認為:

量子力學導致對“決定論理想的無可挽回的放棄”。

量子力學規律“與決定論徹底分道揚鑣”。

經過幾十年的科學發展,科學界傾向于承認量子力學的描述接近于事實,傳統決定論需要校正。

分子生物學對傳統決定論提出了另一個挑戰。傳統的生物進化論認為,生物個體的變異雖然是偶然的,但任何變異都要經受環境的選擇,存優汰劣,適者生存,環境決定了進化的方向和途徑,進化因而是決定論的。站在這一立場上的蘇聯米丘林學派的科學家李森科50年代初還在對摩爾根等人的染色基因說進行批判,認為科學是偶然性的敵人,要“把偶然性驅除出生物學之外”。法國生物學家莫諾根據遺傳密碼理論提出,就遺傳本質來說是不變的,變異(即生物進化的根源)純系偶然因素干擾了固有的基因復制所造成的。為此,他認為:生物進化在本質上是偶然的。只有偶然性才是生物界每一次革新和創造的源泉。而這種偶然性甚至連統計規律也無法預測。這種結論有自然科學的事實為基礎,因而其本身是難以駁倒的。由此,分子生物學的新進展構成了對自然決定論的又一個威脅。

有人認為這些挑戰本身如果不說是摧毀了傳統自然決定論的話,那也是給它帶來了嚴重的危機。這樣一來,那依仗自然決定論為基礎的歷史決定論的大廈就更加不牢固了。實際上,無論是自然科學家對自然決定論的反對,還是歷史學家對歷史決定論的反對,都已成為我們不得不認真考慮的一個問題。

5.“俄狄普斯效應”及其他

邏輯實證主義哲學家波普爾1957年作為專著出版了一本篇幅不大的書,書名就叫《歷史決定論的貧困》。該書從知識對社會有重大影響而知識增長又具有不確定性立論反駁歷史決定論。這點我們上邊已經談到。這里要說明的是波普爾在本書中還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俄狄普斯效應”問題。

根據古希臘傳說,俄狄普斯的父親給其子算命,算命者說這個孩子將要娶母殺父。為避免這個不幸的結局,其父在其一生下來時就把他拋棄了。但最后的結果仍是俄狄普斯娶了他的母親為妻并親手殺死了他的父親。這個故事當然是論證決定論,就是說命定如此的東西,人再努力也是無法擺脫的。相反的例子也是存在的。例如古代中國有很多占卜家相面者,他們斷言人生的吉兇,如預言某人在年內有大禍,但他們認為這禍可以經由當事者的努力(按照他們指示的辦法)加以避免或減輕。這實際上是對決定論的一種修正。意思是經過人的主觀努力,命運還是可以改變的。俄狄普斯之事也好,算命者談兇避禍也好,當然都是傳說或迷信,我們不好相信。但是,他們都包含著一定的哲學意義。

這里的哲學含義在于:當人們得到對未來發展的某種預測的時候,總要對這種預測中的前途進行某種方向上的干預,促成或阻撓它的實現。這種干預可能對預測中的結局發生某種影響,也可能不發生某種影響。但無論如何,這種干預使得純客觀的發展過程變得融進了主觀的因素。在波普爾看來,這無疑是對歷史決定論的一個否證。波普爾建議,把這種對預測事件的干擾或影響稱為俄狄普斯效應。

實際上,我們常說,人們懂得了規律,了解了未來的發展趨勢,就會發揮主觀能動性,使好的結局盡快出現,使壞的結局盡可能避免或延遲。這就是說,在歷史中,一旦提出某種預測,總會有來自主觀因素的干預相伴隨,不管這種干預是朝著哪種方向的。這種主觀干預,也無疑定會對歷史發展的客觀進程發生影響。

波普爾提出的這個問題說到底還是一個客觀規律性和主觀能動性的關系問題。應當說,客觀規律的存在并不排斥主觀能動性的發揮,經過人的努力是可以使得看來決定了的東西發生某種改變的。忽視這一點是不對的。但這是否就意味著客觀規律不存在了呢?顯然不是。

6.辯證的決定論--對挑戰的回答

無論是西方的歷史學家的觀點也好,還是自然科學的事實也好,他們對歷史決定論的挑戰是否能獲得成功呢?回答可以分作兩個方面:一方面,對于傳統的拉普拉斯氏的決定論來說,這種挑戰是有效的,無論在自然界還是在歷史中的確都不存在那種機械刻板的決定論。而且,這點馬克思主義早就這樣認為了。另一方面,對于馬克思主義的決定論來說,這種挑戰又是徒勞的,因為馬克思主義的決定論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傳統的機械決定論,而是一種新型的決定論。

前邊說過,找不到馬克思、恩格斯自己承認是決定論者的話,但他們明顯地承認客觀必然性的決定作用,意即是明顯地傾向于一種決定論,盡管不同于以往的決定論。這種情況不奇怪。作為辯證唯物主義者,他們除了要反對傳統決定論的唯心主義世界觀外,還要反對傳統決定論的機械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恩格斯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否定決定論的)。可惜的是,他們尚未把自己的這種新決定論的立場概括為一個概念或范疇。

在列寧那里,為了同唯心主義的反決定論作斗爭,直言不諱地承認馬克思主義者是唯物主義的決定論者;但為了避免誤會,他立即對這種承認加以限制、解釋,說明這是不同于機械決定論的、包含有辯證因素的一種決定論。

對于馬克思主義的這種新決定論,有人稱為辯證的決定論。這是一個恰當的概念。它把自身與反決定論相對立,又與傳統的機械決定論相區別。它以決定論為主干,又對反決定論加以揚棄,吸收了非決定論的某些合理因素(如承認偶然性因素、人的能動性的因素等)。就如同辯證唯物主義概念既與唯心主義相對立,又與機械唯物主義相區別一樣,既站在唯物主義立場上,又合理地吸收唯心主義對主觀能動性特別重視的積極因素(參見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

我們說自然界是辯證決定論的,這就可以解釋自然科學種種新發現的并非符合嚴格決定論的事實材料。量子力學推翻的不過是拉普拉斯式的決定論,而并非整個地取消了必然性和規律性。其實,就連“測不準”定律不也是客觀存在的一種必然性的規律性嗎?承認這一點,也就承認了某種決定論的存在。

我們說,社會歷史領域是辯證的決定論的,也就可以解釋歷史學家的種種非難。就一個個孤立的歷史事件而論,的確必須承認偶然性的作用,承認偉人意志的力量,承認歷史事件不會完全重復地發生。但這種論據推翻的也只是拉普拉斯式的決定論,而不能否認必然性和規律性的存在。從客觀視野看歷史,大量的偶然事件中有必然性的東西,偉人意志的背后有歷史發展的大趨勢,不重復的事件中有反復出現的穩定的規律性。而承認這些也就是承認了某種決定論的存在。

7.辯證決定論與因果性、規律性

也許有人對此還不理解,在他們看來,既然辯證決定論承認偶然因素,承認人的意志的作用,也即承認在總的決定論中會有某些非決定論的合理因素,那豈不就取消了因果性和規律性了嗎?讓我們對此再作些分析。

因果性與決定論不是一個層次的問題。要說因果性,任何事情都是因果性的,沒有沒有原因的結果,也沒有沒有結果的原因。即使那些看來純屬偶然性的東西,也自有它因果關系的鏈條。讓我們舉個例子說明這個問題。張三晚上在胡同里急急忙忙地開車到某地區,這對他來說不是沒有原因的。李四從家里出來拐過墻角穿胡同去對面買香煙,這對他來說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但是,李四拐過墻角橫穿胡同的時候,恰好被拐彎駛過的張三的車所撞倒,死于非命。這個事故就雙方而論各自均帶有偶然性,合成一個頗為偶然的事件。但這種偶然性的事故恰好是李四和張三各自兩個因果系列的偶然交叉而產生的,這種偶然的交叉又必然地導致事故的發生。承認非決定論的因素的作用不等于否認因果性。

規律性與決定論也不是一回事。要說規律,任何事情都有其規律性。即使那些表面最雜亂無章的東西也有其規律可尋。非決定論因素的存在并不排斥規律的存在。不過,規律本身都是多種多樣的。有概率較高的規律,也有概率較低的規律。我們講規律都具有普遍性,我們又講,規律有時也有例外,并不能把同類現象一網打盡,就是兼顧了兩方面意思。對于后者,我們有時稱之為普遍規律的特殊表現。例如,先有經濟基礎后有上層建筑是歷史一般規律,但在社會主義革命中都是先建立上層建筑后建立經濟基礎,這是普遍規律的一種特殊表現。

8.社會歷史規律的統計性

近時,有人認為,歷史規律是一種帶有統計性的規律,一種趨勢性的規律。這個觀點其實一點也不新鮮。馬克思、恩格斯就是持這種觀點的。下面是他們的有關論述。

“在整個資本主義生產中,一般規律作為一種占統治地位的趨勢,始終只是以一種極其錯綜復雜和近似的方式,作為從不斷波動中得出的、但永遠不能確定的平均情況來發生作用。”

資本主義經濟規律中“合理的東西和自然必需的東西都只是作為盲目起作用的平均數而實現。”

列寧也有這種看法:

“在只有通過市場才能把各個分散的商品生產者聯系起來的社會內,規律性只能表現為平均的、社會的、普遍的規律性,至于個別偏離情形則會相互抵消。”

認識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規律統計性的這種思想,對于我們理解辯證的決定論是很有啟發的,對于我們進一步理解歷史規律與個人作用的關系也是有重要意義的。

9.辯證決定論與選擇

確定辯證的決定論的立場對我們所要研究的問題具有方法論的意義。它告訴我們,歷史的創造不但有客觀情勢的必然的決定作用的一面,也有種種偶然的、主觀因素參與影響的另一面。它告訴我們,歷史在一定的客觀定數中,也給人的主觀因素提供一定的可供選擇的可能性,并由此使人可以借助于客觀的物質舞臺,導演出各式各樣的歷史活劇來。這與毛澤東講優秀的軍事指揮員憑借有限的客觀條件發揮能動性即可以演出威武雄壯的活劇同出一理。

唯心主義的反決定論取消了客觀條件這個決定性的基礎,當然是錯誤的。機械唯物主義的決定論取消了人在客觀條件許可范圍內可以有選擇余地這個能動的因素,當然會使歷史變得毫無生氣可言。只有辯證唯物主義的決定論一承認客觀條件的歷史大背景,二承認在客觀條件許可的范圍內人有選擇的余地,把客觀與主觀、被動與主動結合在一起,才為正確理解歷史創造開辟了新路。

這樣,借助于此,我們就把選擇問題引進了個人如何創造歷史的研究。其實,這個意思馬克思、恩格斯早就有過。他們說歷史是人們創造的,創造必然包括選擇;他們說自由就在于在認識必然基礎上進行正確的而非任意的選擇;都包含了人的選擇對于歷史之重大作用的探討。在他們看來,在客觀必然性面前,能否進行正確而有效的選擇實在是人類在創造歷史中能否獲得自由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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