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綾夜空睜著雙眼望著眼前的人，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涌出來。眼前的這副面孔曾與她朝夕相處，他的眉眼神態，喜怒哀樂都盡在她的眼里。可如今，在經歷過生死后再去看這張臉，除了牽扯出舊日的痛苦傷疤，余下的什么也沒有。

她受制于慕謙的法術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打量著自己的臉。他的目光溫柔如水，很像姚煦，可其中的威嚴猶在，證明他就是天皇慕謙。

“你還活著。”陳述肯定的語氣讓白綾夜無法確定慕謙的這句話究竟是不是在詢問她。慕謙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失態，收回左手的火光，一揮手解開了三人身上的法術。

“修桀、淑灃，你們兩個人將她藏得真好。”

白綾夜在法術撤去的一瞬間，迅速向后退了兩步拉開和慕謙的距離。如此直接的相見方式令她猝不及防，她將手上的食盒丟在地上，抬起衣袖擦干臉上的眼淚。此刻淑灃走到她的背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不過搖搖頭示意自己無妨。

修桀見她情緒激動，只好說道，“淑灃，你先送小夜回去吧。”

慕謙沒有反駁，只是轉過身重新走進落黛亭，他兩手負在身后立在風中。

淑灃也明白眼下的情況是不該讓白綾夜繼續留在此處，便強行帶著失魂落魄的白綾夜離開。修桀將白綾夜留下的食盒提到亭中，一樣樣的把里面的東西擺放在石桌上。再一揮手，已經在桌上燃起一盞孤燈。

澄明的酒液在杯中透著光亮，修桀將斟滿的酒杯推在慕謙的面前。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放在鼻尖微微一嗅，說道，“其實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在這里遇見她了，上一次你來落黛亭說有個小仙娥丟下燈籠就跑，那個人就是小夜。”

慕謙的心頭一漾，喃喃道，“是她么？難怪會落荒而逃。”

“你如今已經如愿見過了她，以后……還是不要再相見了。”

慕謙閉上眼睛，回想著方才匆匆一見時白綾夜的眼神，痛苦的絕望，以及對他的怨恨。和夢里的那雙眼睛沒有分毫差別，她是該如此看他的。

“你會送走她么？”慕謙的聲音有些顫抖。

修桀正色道，“如果你覺得她會危害到你，我自然會送她走。”

慕謙卻擺擺手，回道，“還是暫且讓她留在天庭吧，躲在你的奉宣宮里，我是不會見到她的。”

淑灃將白綾夜送回了房間，一路上她都格外的安順平和，就連話也不曾說過一句。淑灃知道她這樣不是法子，便讓桃安送了酒來，兩個人坐在桌邊無聲痛飲。

記憶瘋狂洶涌地涌入白綾夜的腦中，就好像今晚和慕謙面對面的對視，沒有給她任何躲閃的機會。他的眼神在看向她時，沒有一絲對她的愧疚。她顫抖著肩膀，抓起酒杯時整條胳膊都是不受控制地猛烈顫抖，杯中的酒被她灑出了一半。

淑灃見狀，抬手按住她的手腕，將杯子重新壓放回桌上。再看她，臉色鐵青，咬著嘴唇，兩眼倉皇無助。

“小夜，不要再喝了，還是我用法術讓你暫且忘掉今晚的事，好好地睡上一覺吧。”

“忘掉？就算今夜忘掉以后就不用想起來么？”她苦笑著抽回自己的手，扶上額頭，“我倒是希望這世上能有什么東西會讓我徹底的忘記他，自此以后都不用想起來。不必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不必擔心他會認出我來！”

淑灃的眼神一暗，念道，“這世上若當真有這樣的東西，也就不會有那些傷心斷腸的人。”

月光傾灑在地面，如銀霜遍地。白綾夜不知道自己已經喝下了多少酒，雙眼依舊能清楚的看得到外面的景致。就像她原本希望借這些酒來模糊過去發生的種種，偏偏那些過去越來越清晰地躍然現于眼前。慕謙的那張臉帶著溫柔的笑意落在她的心底，連帶著她最初的那份愛慕一起扎進心窩里。

左肩的傷口即使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依然還能感覺得到當初被木劍撕裂血肉的痛感，就像右臂上留下的細長猙獰的傷痕，無論過了多久都無法消弭。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慕謙身為凡人姚煦時為她帶來的災禍。

剪不斷，理還亂。

她起身走到窗前，腳下踢翻了無數酒壇，清脆的聲響也沒有吵醒趴在桌案上熟睡的淑灃。她將雙手支在窗沿邊，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夜里的涼風吹動她額前的碎發。她的目光直掃上天幕，點點的繁星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模樣。

是冬夜里。那天夜里白綾夜輾轉反側，屋子里的炭爐不時發出火炭燒爆的砰砰聲，她索性一個翻身下了床，披著件斗篷往窗外一瞧，發現姚煦房中還亮著燈。

她敲開姚煦的房門，見他披著一件簡薄的單衣，手里捧著書冊，房間里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在她略微凍僵的臉上一掃，只覺得暖洋洋的。她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在臉上散開，已經被姚煦拽進房間按在炭爐邊烤起火來。

“這么晚了還四處亂跑，也不怕凍壞了身子。”姚煦一邊教訓她，一邊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又倒了一杯熱茶令她捧在手中，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地問道，“冷么？”

白綾夜連忙乖巧地搖搖頭，在看到姚煦關心的眼神后，心里甜絲絲的回道，“不冷。”

“你不在房中休息來我這里做什么？”

“我有些睡不著，看到大哥的房中還亮著燈，就想過來看看你。”她說著喝了一口杯中的熱茶來躲開姚煦質問的眼神。

姚煦卻加重了語氣，說道，“以后不許再這么任性。”

白綾夜點點頭，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茶杯。她想著喝完這杯熱茶就回房間去，免得再惹得姚煦生氣。誰知姚煦從桌邊走開，再過來時手里端著兩盤糕點放在他面前。

“這是霍姨娘為我夜里溫書做的糕點，既然睡不著，你就陪大哥說說話吧。”

白綾夜喜笑顏開地抬起頭，正對上姚煦溫柔如水的目光，只聽炭爐里的火炭一爆，姚煦抬手在她的頭頂輕輕一揉。他的五指修長，指尖略帶一絲涼意，在她頭頂勾畫出不具名的圖案。冰涼的觸感令白綾夜一時清醒過來，再看向姚煦的目光已經變得復雜且深沉。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