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中,卡爾維諾寫了一個喜歡鏡子的商人的故事。他在家里建了個鏡子屋,擺放他收藏的各種珍貴的鏡子。鏡子對他來說不僅是用來炫耀的藏品,更是思考的媒介。他的商業和愛情都被他賦予了鏡子的魔性:創立很多影子公司來構建他的金融帝國;利用眾多鏡影般相同的車來逃避可能的追蹤和掩蓋對別人的追蹤;同時跟很多女性接觸以藏匿他真正的情人。“我要把真正的我隱蔽在許許多多我的虛假的映象之中,并使之成為推動這些映象活動的中心。”他說。然而,這還遠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有一套鏡子能把他的形象無止境地增加并能在一個統一的形象之中歸結出他的本質,覺得“這才是魔鏡的真正力量”。最終,他的妻子艾爾芙里達幫他達成了心愿。她綁架了他和他的情人羅爾娜,將他們關進了鏡子屋。在這里,艾爾芙里達握著手槍的形象被眾多的鏡子折射、放大,還夾雜著羅爾娜的影像;他一時分辨不清哪些是屬于艾爾芙里達的、哪些是屬于羅爾娜的,甚至看不見他自己的映象——像伊希斯女神一樣,他終于變成了一切。
博爾赫斯在《謎的鏡子》一文中引用圣·保羅的話說,我們現在看世界是“通過一面鏡子看謎”。在這面鏡子(這個商人的故事)里,可以看到什么呢?看到斯賓諾莎,他設想了一個分身為萬事萬物的神;看到惠特曼,他的《草葉集》創造了一個幾乎具有無限重身份的詩人的形象;看到羅蘭·巴特,在他看來,一部作品的作者將被千千萬萬的讀者取而代之……看到他們的戲仿者卡爾維諾自嘲而歡樂的笑容。